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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的智慧——雪证金刚经》 第一章 《金剛經》傳播因緣略說

时间:2022-04-29 18:48:06  作者:雪漠  来源:《雪证<金刚经>》  浏览:   评论:0  
内容摘要:  般若部經典,東漢傳漢土。魏晋南北朝,始傳於教內。  士人重玄學,崇尚老與莊。崇尚虚無者,與趣般若空。  僧人為弘法,玄學解般若。  按傳統說法,佛家的般若部經典是東漢時...

  般若部經典,東漢傳漢土。魏晋南北朝,始傳於教內。

  士人重玄學,崇尚老與莊。崇尚虚無者,與趣般若空。

  僧人為弘法,玄學解般若。

  按傳統說法,佛家的般若部經典是東漢時期傳入漢地的,《金剛經》則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才傳到教內的。當然,對於這種說法目前還有爭議。

  當時的知識份子很崇拜老莊,對玄學的興趣很濃,整天聚在一起清談,也就是品茶喝酒、談玄論道,老是聊一些不着邊際、神神道道、玄玄妙妙的東西,對衣食住行、傳統禮教的話題不太關心,當時的整個學術界和宗教圈,都彌漫着這種風氣。有些和尚發現《金剛經》之後,就把道家思想和佛家的般若智慧相結合,向知識份子推薦《金剛經》。知識份子一看,《金剛經》既有玄學的味道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就馬上接納了它,開始研究和傳播。這就是《金剛經》最早的傳播。

  注意,莊子的很多思想都跟《金剛經》非常相似,跟大手印也非常相似,因為,人類智慧到了最高境界時,其實是相通的。比如,莊子在《齊物論》中寫道:『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於殇子,而彭祖為夭。」「秋毫」是秋日裏青草的尖尖,跟佛家中的『芥子納須彌」是同一個道理。就是說,一滴露珠可以折射一個世界,一粒塵埃有宇宙的全息,一個人也是整個人類。所以,《齊物論》裏有很多跟《金剛經》很像的內容。

  佛教傳播真正的生命力,便在於用智慧的基因與其他文化相融,它嫁接到哪裏,哪裏就會發生變化,而佛家精神也像水一樣可以注入任何容器,不會被名相所限制,這是佛家最偉大的地方。不過,當時的傳播存在一個問題,就是知識份子對佛家的「空」產生了誤解,以為它跟道家的虚無是一個東西,事實上不是這樣的。但那些和尚們出於好心,想要傳播《金剛經》,不但沒有解開這個誤會,還迎合了這個觀點,於是,佛家雖然在當時得到了傳播,但誤解的種子就種下了,一直影響到後來佛教界對佛經的理解,直到今天,仍有學者認為,佛家的『空』就是虚無主義。

  2011年5月,中國作家協會舉辦我的小說《西夏咒》的研討會,有批評家便指出了他所認為的佛家的弊病,也就是佛家崇尚虚無主義。他之所以這麼想,就是因為他誤解了佛家的『空』,以為「空」就是甚麼都沒有。事實上不是這樣。針對他的看法,我說佛家正好不是虚無主義,因為佛家的「空」,是流動的變化的有,就是說,佛家的『空』是一種變化。佛家相信無限的可能性,認為世界上沒有本體不變的獨立實存。很多人不理解這一點,很容易產生偏執,要麼執幻為實,以為眼前的現象就是永恒;要麼陷入虚無主義。實際上,任何現象都是假象,都會變化,沒有永恒的好,也沒有永恒的壤。

  於我們個體生命來說,決定因素是人心,人心左右着人類的行為。歴史上的很多事件、很多變革,其推動因素都是人心。人先有念頭,再傳播念頭,影響他人,但量變引起質變,於是因緣俱足,改變就發生了。世界就是這樣不斷變化着,萬事萬物生生滅滅。念頭的生生滅滅,影響了人類所有的行為和活動,也構成了人類所有的歷史。但究其根本,都是幻夢一場,因為一切都在不斷地流逝,人類有歷史,是因為記憶變成了文字,文字又影響了更多人的記憶,這樣生生不息地傳遞和延續。

  同樣,人的故事也是如此。釋迦牟尼佛活着時,究竟是個甚麼樣的人,現在其實已經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了,人們在乎的,是傳說中的他。而不同的人關注的,又是不同的傳說。有人關注他的故事,有人關注他的神異,有人關注他建立的世界的神奇和美好,有人關注那高於現實的某種外相,也有些人關注的,是他的智慧。是《金剛經》中講的那個東西。不同的心,構成了不同的解讀,構成了不同的選擇,也構成了不同的命運。

  要是有人否定了選擇的作用,就會陷入虚無主義,他們不認可變化的真理,不在變化中建立價值,而消極地接受命運,認為不管怎麼樣,一切都會過去的,所以一切都沒有意義,那麼就聽天由命吧。這時,人就會完全否認主觀能動性,盲目地順從肉體的欲望,盲目地服從命運的力量,把自己化為一支沒有靈魂的蘆葦,隨波逐流,等待那腐朽的結局。所以,虚無主義就像一劑精神毒品,會讓人喪失活力和激情,盲目否認生命的價值。《金剛經》要打破的就是這兩種偏執,既不執空,避免消極和放縱;也不執有,避免執著和貪欲所以,如果把《金剛經》的『空』當成虚無主義,就是沒有看懂《金剛經》。這個偏差如果不能解除,人即使信仰佛教,也得不到解脫,因為他不明白甚麼是真正的佛教。

  對於空的偏執,在一些走偏的禅宗信仰者中找到了市場。我們先看那首非常流行的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注意,「本來無一物」要是理解為甚麼都沒有就成了虚無主義。但錯的不是惠能,因為他的原話是「佛性常清净,何處惹塵埃」,他的後世弟子,因為不了解,沒有達到他的境界,就把這句話改成了「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當然,要是這個「物」,是指永恒不變的本體,也沒錯。要是他把『無一物」理解為啥都沒有的空,就完全錯了。因為,他會認為,涅槃是空的,修行是空的,六道是空的,最後甚麼都是空的就陷入斷滅了。斷滅是不能解脫的。直到今天,在中國佛教界的某些教派中,斷滅的觀點仍然擁有很大的勢力。斷滅一旦出現,就會把整個佛教的真理消解掉過去,很多人在解讀《金剛經》時,容易在這個問題上出錯。

  羅什之譯本,從此傳海內。或愛文字美,或喜其哲理。

  或經調心缺,或以悟之鑰。信徒日日誦,靈驗逾千年。

  最早的佛經不是文字,是阿羅漢的記憶。阿羅漢聽了佛陀講經,就把內容記下來了。很多阿羅漢都記了幾百部經,有時,一些經典就會出現多個版本。《金剛經》的版本就很多,現在流行的是鳩摩羅什譯的版本。因為其他人是直譯,也就是按照佛經的原話,一句一句地翻譯下來。這種譯法雖然有它的道理,但不一定流暢。因為釋迦牟尼的說話方式,跟咱中國人不一樣,如果把他的話直接翻譯成中文,味道就不對了。鸠摩羅什用的是意譯,他的譯本最好,也最受歡迎美國翻譯家葛浩文先生已翻譯了我的《大漠祭》《獵原》,莫言的作品就是他翻譯的,他也是海外著名的漢學家。我跟他交流時談到了類似問題。很多人翻譯中國小說時,多會逐字逐句地翻譯傳播因緣略說可以進行英漢對照。有人希望我的作品也能這樣翻譯,以後出英漢對照版,但葛浩文先生反對,他說,如果這麼翻譯雪漠的小說,就把作品給糟踢了,應該把雪漠作品翻譯成外國人喜歡看的形式。就是說,應該用美國人的語言習慣翻譯雪漠作品,不要管具體的句子。他翻譯莫言作品時,用的就是意譯。甚至有評論家說,不是莫言的作品得了諾貝爾文學獎,而是葛浩文翻譯的作品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鸠摩羅什用的,就是葛浩文的這種方式。他根據中國人的関讀習慣,把佛經直接用中文流消了出來,既信、達、雅,又符合佛陀的本意。鳩摩羅什的文字很美,有一種說不清的意韻。誦經時,我像沉浸在一個巨大的磁場之中,心會非常寧靜,我甚至能觸摸到釋迦牟尼的心跳。所以,很多人誦《金剛經》時,都會選擇鸠摩羅什的譯本。

  這一次,我解讀《金剛經》,也想這樣。我不會逐字逐句地解讀,告訴你哪個字是甚麼意思,哪句話是甚麼意思,我會直接用你喜歡聽、聽得懂的語言,把佛陀想要表達的智慧傳遞給你,讓你不但看懂文字,也能感受到《金剛經》文字背後的密意。

  「信徒日日誦,靈驗逾千年。」《金剛經》不僅僅承載了佛陀的智慧,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正能量。有一本叫《(金剛經〉靈驗錄》的書中,就記載了誦讀《金剛經》時發生的神奇故事。有人得了重病時,如果虔誠誦讀《金剛經》,就可能奇跡般地痊愈。此外,還有很多神奇故事藏地有這樣一個故事:某座山中,有個魔王,他帶了一群魔兵,專門欺負老百姓。老百姓請了很多大成就者來降魔,但他們都叫魔王吃了。最後,有個專門誦《金剛經》的人說,讓我去試一下吧。老百姓問他,你修的是甚麼法?是金剛法嗎?他說不是。老百姓又問,那你哈啥咒?他說自己只誦《金剛經》。老百姓一聽,堅決不讓他去,認為他去了只會送死,但那人還是毅然決然地去了。他到了那個魔氣繁繞的地方,坐下來專注地誦經。這時,魔王發現了他,帶着魔兵魔將,撲了過來,奇怪的是,脾氣暴躁的魔王撲到那人面前時,卻突然蹲了下來,專心地聽經。為甚麼呢?因為,他那狂暴之心——妄心——完全被誦經者的真心所調伏了,沒有了想要傷害對方的想法,最後,還發誓要做誦經者的護法。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它講了兩種降魔的方式。前者是以暴制暴,相當於人和人打架,國與國打仗,誰的力量大,誰就能贏。也像是兩個拳頭對碰,誰的拳頭硬,誰就勝了,但兩個人都可能碰得血肉模糊。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以力降魔必然會這樣後一種降魔不一樣,它是用真心調伏對方的妄心,如果魔王到你面前生不起妄心,他就自然被你降伏了還有一種說法是,人死後,你為他誦一百遍《金剛經》,就可以超度他。這種說法有道理,但關鍵要看誦經的人怎麼樣,有沒有實證功德。如果他誦經誦得很好,就可以實現超度;如果誦得不好,就超度不了。

  達摩西來時,《楞伽經》印心。四祖勸學人,常誦《金剛經》。

  五祖創東山,普弘《金剛經》。六祖以是經,聞而得開悟。

  惠能悟道偈,已透般若理。後來弘法時,力稱般若法。

  『達摩西來時,《楞伽經》印心。』除了《金剛經》之外,還有一部經典也是可以印心的,那就是《楞伽經》。達摩最早到中國的時候,帶來的經典就是《楞伽經》。這部經典,也可以印心。

  印心的意思是,你證到智慧,上師為你印證之後,你可以用《楞伽經》去對照,看看是不是證到了經中描繪的那種境界,這就叫印心。如果自己沒有證到,也沒有上師的印證,《楞伽經》也無法印心。

  所以,印心必須有三個標準:第一,自證,也就是自己證到那個智慧;第二,證自證分,你自己證到那個智慧之後,讓老師印證你證得的對不對。就像你做了一份作業,要請老師幫你看一看,看看你做得對不對。第三,標準答案,你證到了,老師也說你證到了,然後你對照標準答案看一看對不對。最初的時候,開悟後印心的標準答案,就是《楞伽經》。

  那麼,甚麼是開悟呢?開悟就是見到了般若智慧。上師為你印證時,會說:對,就是它。這時,你再看《楞伽經》,就全都明白了。你明白的,不再是那些文字,而是文字背後的東西。如果你不明白,就沒有開悟。因為開悟是必須有智慧的。

  你開悟時,可能會有一種覺受,但開悟不是覺受,你也不要去找開悟的覺受。很多人在修行中,都有過覺受,但有覺受也沒用,要是他不明白那覺受背後的東西,煩惱來了,他照樣煩惱,照樣糊塗,對欲望也沒法對治。為甚麼?因為覺受不是開悟,有智慧才是開悟。

  如果你的智慧能生起妙用,你就開悟了。如果你的智慧生不起妙用,你就沒有開悟。所以,第一,明白那境界,明白那智慧,明白如何解脫;第二,把解脫的智慧運用到生活中,看你的心是不是屬於自己。能做到這兩點,就是開悟,否則就不是。哪怕你有那種覺受也不是開悟,因為開悟跟覺受無關。

  一些宗教經典中,老是把開悟描繪成很多覺受,於是,有些開悟的、有了智慧的人,就會慢慢去找那種覺受,找不到覺受時,他就非常慌亂,懷疑自己。其實,沒有覺受也不要緊,因為你只要明白了,哪怕沒有覺受,也不會痛苦,做人也可以做得很好,而且知道怎麼解脫,那麼你就是開悟了。

  最早的時候,你一開悟,上師就會給你講《楞伽經》,一邊講。你一邊體悟它。

  到了禅宗四祖之後,很多人開始誦《金剛經》。六祖惠能就是聽《金剛經》時開悟的。注意,六祖的開悟與《金剛經》雖有關係,但他在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其實並沒有開悟,他只是靈機一動。那麼他見到五祖時開悟了沒有?沒有。舂米時開悟了沒有?也沒有。他的開悟,是在那夜三更時分,他進了五祖的房間,五祖蒙着架裳,給他講《金剛經》時,他才開悟了。如果五祖沒有給他講《金剛經》,他就沒有開悟。所以,開悟必須自己首先證得那個東西,同時讓你的上師或善知識給你印證,並且能用經典來印證。三者俱足,才叫開悟

  過去,我為一些學生開示心性後,會讓他們繼續讀「雪漠心學大系」之《真心》。這時,他們的讀就不一樣了,他們就能明白文字背後的東西。那個東西,只有開悟者才知道,因為他的生命跟它產生了共振。他知道那文字背後有甚麼。

  後來,《金剛經》起的就是這個作用。禅師開悟之後,上師為他印證,再拿着《金剛經》為他印心,然後他再誦經,慢慢地通過誦經來保任這種開悟,讓經中的智慧像太陽一樣照着自己,讓自己的智慧之樹健康成長,越長越高。

  也有人一輩子都在誦《金剛經》,這就是他修行的方式。他一旦停下來,不念了,太陽就照不到他了,他的智慧之樹就會死掉。小樹要想健康成長,就需要陽光,需要空氣,需要水,需要有人保護它,讓它不要有蟲害,讓它不要被人折斷,修行也是這樣。開悟就像種下了一棵小樹,陽光就是信心,水就是資糧,保護它、讓它不被別人折斷、不要有蟲害的,就是戒律。諸緣俱足,小樹就不會夭折,假以時日,就會長成參天大樹。

  有些學生開悟後問我,他怎麼覺着還有煩惱?我說,因為你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就像我的孫女清如,半歲時,很可愛,但你要是讓她自己走路,她就會摔跤。為甚麼?因為她還沒長大,她需要吃媽媽的奶,需要我們呵護着她,慢慢地,她也就長大了。長大之後,她自然可以自己走路,不會摔跤了。開悟就像婴兒的誕生,只要健康成長,他就會長大成人,不會變成牛,也不會變成馬,但需要時間。婴兒需要時間長大,開悟者需要時間修行,悟後起修,到了一定程度,智慧光明就會掃走你生命中所有的陰影。但是,一旦你的因緣不俱足了,比如你沒有信心了,或是你不修了,你覺悟的小樹就會枯死。所以,你要經常為它澆水、施肥,讓它沐浴在陽光下,呵護着它,讓它不要受到病蟲害,這個過程,就叫修行。小樹長成大樹,需要十年,所以說十年樹木,而八十四大成就者的故事之中,行者成就一般也需要十年左右的修行,有些人甚至需要一辈子。像趙州老和尚,他八十歲還在行腳,還在到處聽經,就是為了開悟。開悟之後,他就住進山裏修行,不再亂跑,因為他要保護他的智慧之樹,讓它苗壯成長。所以,修行是很漫長的,必須保證修行的時間,還要有耐性。我們不要老是想着今天修行,明天就成佛,好高驚遠,這是不可能的。

  唐朝惠能的一些偈子中,就出現了般若之理,研究它們的人越來越多。所以,惠能出來弘法時,禅宗已有了一定的影響力,也有了話語權。後來,禅宗作為一種文化介入了中國文化的許多領域影響了人們的生活習慣。發展到現在,要研究中國文化,就一定要研究禅宗。很多學者都在研究它、學習它,它便成了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而且它既是宗教話題,也是文化話題。

  六世倉央嘉措影響很大,因為他既是宗教領袖,又是詩人,寫了很多情詩,大家都在傳誦、研究、傳播。直到今天,他的情詩仍然很流行。可見有時候,宗教名相也是佛家傳播的障礙,需要打碎它。要是作為文化參與人的生活,就可能實現更廣泛的傳播。而實現這一點的基礎,就是讓別人知道你在講甚麼,給別人一個願意了解你的理由。佛陀的理由,就是《金剛經》的般若智慧,當然也是割肉喂鷹、捨身飼虎等行為傳遞的精神,還有那八萬四千種的安心之法。

  力戒小乘法,不從六根入。道遍一切處,要心無所住。

  見性觀實相,無住為方便。定慧融一體,非小乘禅觀。

  小乘的修行不從般若入手,而是從六根入道的。甚麼叫六根呢?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和意識,簡稱眼耳鼻舌身意就是六根。佛家認為,六根是輪回之根,要想超越生死輪迥,就要斬斷六根。在《西遊記》中,孫悟空打六賊,就象徵着斬斷六根。過去,阿羅漢直接把斬斷六根叫「殺賊」。殺甚麼賊?六根之賊用甚麼殺?多用戒律、定力、慧力。戒律拒絕,守住四禅八定,心不搖動。殺眼根之賊時不看,殺耳根之賊時不聽,殺鼻根之賊時不嗅,殺舌根之賊時不嘗,殺身根之賊時不觸,殺意根之賊時不想。小乘的修行多從身體入手。

  《金剛經》《般若經》的修行不是這樣,它們是從般若智慧入手的,它不管六根,不去殺賊,只管證得這個慧。讀《阿含經》時就會發現,在釋迦牟尼的時候,有好多修行人都成就了阿羅漢果於是有人就問,四禅八定那麼難,為甚麼會出現那麼多阿羅漢?我說,因為他們不一定非要從四禅八定入手,有些人注重的不是禪定,而是智慧,叫慧解脫阿羅漢。一旦智慧開了,他就能解脫。所以,一個婆羅門趕在釋迦牟尼圓寂前,請求佛陀為他開示,釋迦牟尼說上幾句話,他就開了智慧,證得了阿羅漢果。

  從般若入手的好處在於,一旦擁有這個智慧,你就解脫了。所以,禅宗號稱即身成就。般若出現之後,入道之門就不僅僅是眼耳鼻舌身意了,任何地方都可以入道,「道遍一切處,要心無所住」,不要執著於心,不要執著於身,心無所住。如果是小乘的修行,釋迦牟尼會教人觀呼吸、觀白骨、觀不靜.....般若出現後,便不再執著這個東西,你可以觀,也可以不觀,既不要執著呼吸,也不要執著別的,只要做到心無所住,沒有執著就行了。

  這就是禅宗與小乘的區別。小乘是以身體為方便,而禅宗是見到空性,見到般若智慧後,以無住為方便,用智慧來指導自己的行為,也就是『見性觀實相,無住為方便』。

  證得智慧的意義之一,在於指導行為,沒有行為是不行的。有些人雖然明白道理,知道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可是一跟人相處時就對甚麼都很較真,不知道一切都在變化,放不下過去,放不下未來,也過不好當下。這就是行為無力。

  所以,我們在面對任何事情時,都要努力做好手頭的事,卻不執著那結果。因為我們留不住甚麼東西,一切都不是我的,本來也沒有我。一切都會過去。這時,他便不再執著,就會坦然地過好每一個當下,做自己該做的事。

  簡言之,明白智慧,並且有明白的行為,就是見即解脫。大手印就是如此。「雪漠心學大系」之《真心》中所有的東西,都契合《金剛經》的智慧,它也屬於般若部。我在這裏講《金剛經》,其實講的就是大手印。《金剛經》本身,也是一滴折射佛家智慧的露珠。

  佛家智慧非常博大,有三藏十二部,每一部經典都是一個世界,潛泳其中,你會感受到大海一樣的廣關和博大。這時,你的世界觀就會發生變化。如果你想要深入研究,你可以專注於般若部在這裏,我暫且不談佛家的博大,我只想跟你談一談佛家的般若。哪怕對你來說太深,只能種下一粒種子,也沒關係。只要你用心去培育它,這粒種子遲早就會發芽、開花、結果。

  很多時候,世俗智慧雖然能幫你解決問題,讓你眼下就得到一些實惠,讓你的生活富足,讓你的物質豐裕,讓你活在別人艷羨的眼光裏,讓你陶醉於大海一樣的掌聲,讓你在一次又一次的角逐中越來越強大,但歲月催人老,有一天,當你拖着蒼老的驅殻,走在喧蠶的街道上,會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所有——你拼搏半生,其實一無所有。這時,精彩人生的假象就像退潮的海浪一樣消失了,你漫步在心靈的叩問中,你發現,你其實是個蒼白、貧瘠的人,你說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強大和富有。因為,你沒有那個豐富深邃的精神世界。那個美麗、聖潔的殿堂,對你來說是那麼陌生,遥不可及。這時,你才會知道,人生中的一切都是幻相,它在不斷地離開你的生命。它們的作用,是構成當下的這個你。

  這時,拯救你的是甚麼呢?是智慧。你無意中種下的智慧種子,就可能在這個瞬間發芽,它就像童話中的魔豆一樣,飛快地長大,瞬息間,它就會搭起一座天梯,讓你登上你以為自己遥不可及的那座聖殿。心,是一位魔術師,它喜歡編造出無數的假象來蹂躪你,讓你感到痛苦,讓你受到誘惑,讓你開始自滿,讓你受到打擊,讓你一會兒上天一會兒入地,一會兒沉論一會兒升華,讓你像一個滄桑的老人,又像一個稚嫩的孩子,讓你在明白的下一刻沉迷,又在沉迷的下一刻蘇醒。你只有在那粒智慧的種子真正長大時,才會真正地醒來。當你真正醒來時,你會發現,人生其實沒有問題。

  平常心是道,無污即是净。無造作是非,無取捨凡聖

  「平常心是道,無污即是净。」當你大夢初醒時,你會發現自己沒有問題。很多人就是這樣,他們不遠千里地來找我,說是為了求道,但是到了我跟前,卻啞口無言,找不到任何問題,他們覺得無奈,我卻笑了,說,本來就沒有問題嘛,有問題的,是你的妄心,見到我時,你的妄心被我的真心調伏了,你沒有妄心了,哪還有問題?不要在真心之外去找問題。無染便是浄。

  我經常說,大手印不是解決問題,而是本來就沒有問題。很多問題只是念頭。一些修行人追求這個覺受、那個覺受,《金剛經》也叫他們放下所有的覺受。修行不是讓你尋找覺受的,而是要你甚麼覺受都不牽掛。不牽掛本身,就是智慧,不要在這之外,再去找一個牽掛的東西。般若就是這樣。明明白白,明明了了,無疑無猶豫。

  有人只讓大家讀一部經,或者只念一句佛號,其他的都要一棍子打死,這是不對的,是一種愚民政策,就像焚書坑儒一樣。結果,有些人當姑娘時唸『阿彌陀佛』,當媳婦時唸『阿彌陀佛』,成了老太太仍然唸『阿彌陀佛』,但唸了一輩子「阿彌陀佛」,還是很愚昧,當媳婦時跟婆婆門來門去,當婆婆時跟媳婦門來門去,進了佛家內部又相互掐來掐去,充滿怨恨和熱惱,始終沒有智慧。所以,想要解脫、想要成佛,就要有智慧,沒有智慧是不可能成就的。如果釋迦牟尼只唸『阿彌陀佛』,只講《無量壽經》,他就不叫釋迦牟尼,他也成不了佛。釋迦牟尼的偉大之處,在於他知道所有眾生的根性,能講出不同的經典,所以,我們也要盡可能地了解一些佛家的智慧。一定要明白,一個人如果想成佛,就要知道佛的智慧,不知道佛的智慧是成不了佛的。

  《金剛經》以慧為主,但它同樣有定,是定慧雙修的,定慧體,慧生,則有定,也就是我在《真心》中講的『以慧攝定』。小乘剛好相反,小乘以定為主,從白骨觀、數息觀之類的修法入手慢慢進入初禅、二禅、三禅、四禅。進入禅定之後,仍要提起正念,開發智慧,由定生慧,仍然需要啟用智慧來進行觀察。如果僅僅是四禅八定而不開發智慧,能不能解脫?不能解脫。四禅八定只是定,解脫必須是慧。一定要明白這一點。國內有一位著名學者正好在這個地方搞錯了,把四禅和四果羅漢混為一談,認為初禅是初果羅漢,二禅是二果羅漢,三禅是三果羅漢,四禅是四果羅漢。實質上不是這樣的,四禅八定之後,仍然不是初果羅漢,為甚麼呢?因為果是慧,解脫雖然跟定有關係,但慧是必然要求。所以說「定慧融一體,非小乘禅觀」。

  《金剛經》不管一切名相和形式,首先就注重慧,它特別強調那四句偈子:「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就是慧。沒有這種慧,就沒有佛家。定不一樣,任何宗教都有定,比如基督教裏有靈修,有些靈修行者在沙漠裏修行,禅定功夫很好;伊斯蘭教有蘇菲派,他們的修行功夫也很好,也可能達到四禅八定,但他們是外道,因為他們沒有破執。有人修到四禅八定時,仍發現自己沒有解脫,還有煩惱,為甚麼?也是因為沒有破執。於是,有個四禅和尚——也就是修到了四禅的程度——說沒有那個東西,罵釋迦牟尼是個騙子,其實他不知道,自己還沒修完,必須從那個定中出來,進入慧,定慧雙修才能成就。所以,《金剛經》首先明白慧,然後定,再定慧合修而成就。它和小乘的區別就在這個地方,小乘是由定入手。

  《金剛經》注重平常心是道。在《金剛經》中,釋迦牟尼從着衣、乞食、托鉢、洗足,一直到最後都在講平常心。平常心不是凡夫之心,它是聖者之心,是放下之後,沒有執著,連『沒有執著』也不在乎的那顆心。了無牽掛之後,連這個本體也不牽掛,真正的、平平常常的心叫平常心。《金剛經》重點講這個平常心。

  《金剛經》認為,修行的目的不是追求甚麼東西,而是讓心不要被一些東西所污染。沒有污染,沒有牵掛,就是清净,就是智慧,不要在這之外再找智慧。所以,《金剛經》中老是出現這個心不可得,那個心不可得,心不可得就是不要牽掛,這本身就是智慧。如經中說:「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它不要求多一個東西,不是追求這個,追求那個,而是要求少、少、少,放下、放下、放下,不牽掛、不牽掛、不牽掛,最後的那個本體就是解脫。

  「無造作是非,無取捨凡聖。」在《金剛經》的修學中沒有造作。甚麼是造作?裝模作樣,故弄玄虚,道貌岸然,這個是那個非,就是造作。《金剛經》沒有這些東西,有這些東西就不是《金剛經》,《金剛經》無造作是非。別的經典有釋迦牟尼放光動地之類的敘述,如這個光進入東方,東方是甚麼世界,甚麼世界裏面有甚麼如來,甚麼如來有多少弟子,看到這個光會怎麼怎麼樣......這個如來說,在甚麼甚麼地方有個娑婆世界,出現了釋迦牟尼,如何如何......很多經典中都有這種描述,但《金剛經》中沒有,全部掃掉了。因為聽《金剛經》的人不需要這些東西,只需要他本身的那個寶貝,不需要從心外找東西,所以沒有造作,沒有是非,這正是佛家最珍貴的東西。當然,也許,聽別的經的人沒進入這個層次,他們需要一個心外的東西來支撐自己的信仰。

  在《金剛經》中,我們可以看到釋迦牟尼吃飯、穿衣、乞食,他沒有取捨,不是說這個好我拿來,那個不好我捨掉,他沒有這個分別心。他把所有的執著都掃掉了,魔來也殺,佛來也殺,全部掃掉,無相、無住、無念。如果認為釋迦牟尼有神跡有佛相,那是人行邪道;如果認為釋迦牟尼是在講法,你就是在誹謗他,這些他都不要,不要名相,不要神跡。他要甚麼?自性。本有的那個智慧這才是無為之法。修解脫、修成佛的人要的就是這個東西,《金剛經》是為這些人講的,所以釋迦牟尼不講任何修飾性的東西。但是在《無量壽經》中,他會說,你唸「阿彌陀佛」吧,唸『阿彌陀佛』就能去極樂世界,那裏有黄金鋪地,有七實水,有荷花,有亭台樓閣,等等,各種珍稀美好的景象,都用在了極樂世界裏,把那裏描述成世人所能想像的最舒適美好的秘境。這就是為修福積德的人,也就是修净土的人講的。他們知道這樣的地方之後,就想離開骯髒的紅塵濁世,往生到美好的佛國。但《金剛經》沒有取捨,所以沒有往生,當下放下便當下成就,當下破執便當下解脫。

  道無知不知,遠離諸覺受。若知是妄想,不知是無記。

  《金剛經》重心,解經講降伏。通達空無我,無住亦無相

  「道無知不知,遠離諸覺受。若知是妄想,不知是無記。」《金剛經》也沒有知與不知。禅宗中老有人問,道是知耶不知?《金剛經》不談這個東西,它是「證到」,不是思維,不是思辨,你證到就證到了,證不到就證不到,但證不到也不要緊,很快就證到了,放下就證到了。所以說「道無知不知」,遠離知,也遠離不知。不知是無記,不對;知是妄念,也不對。它既不談禅定時覺知對還是不對——因為有覺知不對,但沒有覺知也不對——也不談一禅、二禅、三禅、四禅,不談八定,甚至不談禅本身,不要一切名相,掃除一切痕跡,遠離知識,遠離覺受,不追求這些。很多經典中都有覺受,修到甚麼時候有甚麼境界等等,但《金剛經》不管這些,有也罷,沒有也罷,它都不在乎,它遠離一切二元對立,直接讓你找到『嘩』地亮了的解脫境界。

  「嘩」地亮了,就是當下。《金剛經》追求當下。我講課時,在座的很多人說被一種巨大的磁場磁化了,忘了自己,那個刹那,他是沒有自己的,覺得自己進入了另一種境界。《金剛經》也強調當下的破執。所以,它重的是心,是通達、空、無我,也就是「《金剛經》重心,解經講降伏」。

  『通達空無我,無住亦無相。』空,就是無常。「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有漏皆苦,寂靜涅槃」是佛家的四法印,也是印證你是外道還是內道的標準。能不能減掉一個法印?可以,把「有漏皆苦」減掉。那麼就剩下三個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寂靜涅槃再把這三個法印融合為一,就是「空性」。空性就是佛家所說的「空」,它不是甚麼都沒有,而是無我。甚麼是無我?永恒不變的實體,是『我』,沒有永恒不變的實體,就叫「無我」。諸法無我,就是世間一切都在變化,你找不到永恒不變的實體。因為,一切都是各種條件的組合,條件消失,現象就消失。

  比如,一個朋友說,我的汽車已經跑了二十多萬公里了。我問,它能不能開到二百萬公里?他說不可能,一般轎車跑到四五十萬公里就很好了。汽車就是這樣一個東西,各種零件組合起來,開上幾十萬公里之後就報廢了。它不可能永恒。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這個汽車,都遵循成、住、壞、滅的規律,都在變化,只要變化,就不是永恒的。不會永恒的東西就歸於「空」。不是說你沒有這個汽車,你有,而且還正在開,屁股底下實實在在地感覺到有東西,不是空空如也的,它還在跑。但是,這個看似實在的東西,其實不斷在變化。空的意思,就是變化。一切都在變化,嘩嘩嘩地,變,這個真理本身就叫「空」。

  空性是佛家獨有的,佛家認為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一切都是各種條件的組合,所以是空的,變化的。不變就是永恒,但世界上沒有永恒,因為一切都在變化。

  明白空,人就不執著了;相反,不明白空,人就會執著,會煩惱。

  在《紅樓夢》中,林黛玉看到花兒枯萎了,就傷心流淚,感嘆『無可奈何花落去』,然後獨自葬花,唱了一首《葬花吟》,感動了很多人。也只有林妹妹見到落花才會這麼傷心,和尚或是有道行的人不會這樣。為甚麼?因為他們知道花兒是一定會落的,今天不落明天落,明天不落後天落。既然落了,就讓它落去;如果開了就讓它開去。不執著。但林妹妹不明白,她會傷心地哭,說明她還有執著,所以林妹妹活得不長。為甚麼?因為她有太多的執著。一朵花落掉,她也執著;賈寶玉無意中說了句話,她也執著,心裏老是牽掛,老是嘀嘀咕咕,老跟自己過不去。她不明白,賈寶玉那個時候說的那句話,這時候早就不說了,情緒早就過去了,但她老是想、老是想,總也放不下,自生煩惱,最後她得了病,又沒治好就早早死了。林妹妹就是典型的凡夫。其實,我們都是「林妹妹」,因為我們有牽掛、有執著,牽掛很多肯定要消失的東西,放不下,自我折騰。很多人就是不明白,那些肯定要消失的東西,即使再牽掛,你也沒有辦法留住它。

  有個法師出家之前,和幾個朋友到甘南拜訪我,當時我正在甘南閉關。她最初見到我時,一臉哭相,說,雪漠老師,您能不能幫我個忙?我說,甚麼忙?她說,我老公說他要出家,您能不能勸勸他,叫他不要出家?我說,好好好。過了幾天,她準備回家了,臨行前告訴我,她想通了,老公想出家,就讓他出吧。我又說,好好好。結果她回去不久,就告訴我她出家了,當時她老公還沒出家。我問她,你為啥先出家了?她說,我看了您的《光明大手印:參透生死》,有一段話對我啟發很大,您說,現在放不下,到時也得放下,人生就是幾十年。現在她五十多歲人了,再活,也就二三十年,死亡一到,放不下也得放下,與其那個時候放下,不如現在放下,還能做點事。她的意思是,放下紅塵中諸多的事務,修修行做點利益眾生的事情。所以,她就出家了。這就對了。因為她明白了,不再執著一些東西了。

  當一個人擁有這種智慧,明白一切都會消失,一切都抓不住不去執著的時候,他也就放下了。放下就是智者,因為他知道放不下也得放下,不如放下。愚者不知道,他以為這個東西抓在手裏就是他的,其實不是他的,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虚雲老和尚有個弟子,叫具行禅人,他證得了阿羅漢果。有一天,虚雲老和尚建了一座土塔,具行禅人對處雲老和尚說,師父啊,將來讓我看這個塔,可以嗎?虚雲知道他是甚麼意思,就說好。當天晚上,具行禅人就用三味真火把自己燒成了灰。虚雲老和尚就把灰裝進骨灰盒,放在了土塔裏。現在這座塔還在不在?不知道,說不清了。那堆骨灰還在不在?也不知道。一切都是這樣。具行禅人想看這座塔,但塔是看不住的,它即使不被人損毁,也會隨着歲月之風消逝。六祖惠能雖然圓寂後留下了肉身,但他的肉身仍然會被人破壞,也不會永恒。所以,世界是變化的,你執著不了。智者明白,所以不執著。他不執著塔,不執著死後能不能留下舍利,不在乎這一切。他心無所住,了無牽掛。無所住,就是放下,不執著。

  破相兼破空,破佛不染塵。面對物欲潮,保持澄明心。

  陳亦新的母親就不執著。我一有點兒存款,如果不用來做事就會覺得這些錢在貶值,但她說,貶了就貶了吧,肯定會貶的,秦始皇那麼大的天下都變成別人的了,世界上哪有不變的東西,只要能買上一碗白菜吃,你就趕緊做你的事。

  有一段時間,美元匯率忽而高,忽而低,很多人的心情就随着那曲錢波動。她就說,你不要管它,那是金融家的遊戲,随它去我們做我們的事,這輩子,只要有一碗飯吃,只要能買到白菜,貶也罷,不貶也罷,隨它去,我們不玩這個遊戲,我們這輩子又不是來玩這個的,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對於紅塵中的一些事情,她就是這樣。這就叫無住,不執著不牵掛。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遊戲,所有圈子都是遊戲。文學界有文學界的遊戲,藝術界有藝術界的遊戲,每個圈子都在製造自己的規則無數尊重那規則的人都在裏面門來門去。比如,每次我參加作家聚會時,都會聽到他們談這個獎那個獎,這個人獲了茅盾文學獎,那個人獲了魯迅文學獎,他們覺得很了不起。但是,除了這個圈子,誰又在乎你得了這個獎,還是那個獎?老百姓不在乎這些。連地球都說不清甚麼時候就「轟」地一聲毁滅了,沒人會在乎這個東西的。但很多人不明白,都在執著。不同行業都在炮製自己的遊戲制定自己的規則,讓很多人產生更多的執著,相互之間門來門去其實都是遊戲。無數網絡遊戲也是這樣。他們自己製造出遊戲規則,給出一些利益和榮響,讓很多人遵守這個規則,但其實他根本執著不了,因為遊戲總是在變化,沒有固定不變的遊戲。那麼,我們索性就不執著了。不執著,就叫「無住」。

  那麼甚麼叫「無相」?「相」就是現象,不執著於現象,就叫無相。所謂現象,就是眼睛看到的一切,花兒開了謝了,太陽升了落了,天陰了晴了,雨下了停了都是現象。所有現象都在變化,出現的同時就變了,沒有不變的現象,因為,所有現象都是多種條件構成的,條件一變,因緣一變,現象也會變。

  2013年,我在藏地閉關半年。那時的某一天,有一位《北京晚報》的記者向我約稿,還問我要了一張照片。我給他們發過去他們發表了,過了一段時間,就有人給我打電話,他說,雪漠老師,我很傷心。我問他為甚麼傷心,他說,我在《北京晚報》上看到您的照片,發現您老了很多,鬍子都白了。我說,胡說,明明是那個記者處理過的,他為了讓我看起來更滄桑,所以把我的髯子弄白了。後來才發現,我的鬍子真的白了。說不清為甚麼,那麼短的時間裏,我的鬍子卻一下就白了。也許因為藏地的海拔很高,條件很苦,睡了一個晚上,也像沒睡過覺一樣,半年時間,我的鬍子就白了很多。從藏地回來之後,我吃了一段時間的核桃,頭髪又黑了,鬍子也好像黑了很多。鬍子頭髪就這樣變來變去的,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了。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和我的鬍子一樣,老是變,條件一變,它們就變了。這就是無相,沒有固定的現象,不要執著於現象和存在,不要希望某個現象、某種存在能固定、能不變。這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是條件的聚合,随着條件發生變化,條件一變,它也會變。這就是無相。不要執著於現象。

  釋迦牟尼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他的意思是,要破相,不要執著於虚幻的存在,不要執著任何東西。《金剛經》裏的一切都是為了破相「破相兼破空,破佛不染塵。」相是甚麼?相是六道輪迥。六道輪回就是相。因果就是相。相在變化,六道就在輪迥。《西遊記》中的豬八戒忽而是天蓬元帥,忽而是猪悟能,忽而成净壇使者;沙和尚忽而是捲簾大將,忽而是流沙河的妖怪,忽而是沙悟净,忽而到西天去,變成金身羅漢了。《金剛經》就是在告訴我們,凡是相總會變,所以不要執著。這個相不是本體,不是你的真心,也不是解脫的本體,不是究竟的真理,不要執著它,不要被它迷惑。不要看到美女就跟上跑掉,不要看到别人瞪你一眼就生氣,不要看到股票上升下跌就狂喜焦慮,不要跟着這些相走。相總會變的。

  世界上流行無數的相,流行無數的變化,忽而流行這個,忽而流行那個,忽而你有這個心,忽而你有那個心,心一變,你的精神和肉體就變了,於是你老是心神不寧,老是痛苦,老是焦慮。但痛苦之後,可能又變得幸福了,於是你忽而天人,忽而阿修羅,忽而畜生,忽而餓鬼,忽而地獄,等等。不斷地輪迥,不斷地折騰,為甚麼?因為你執著於相。執著相,六道輪回就存在於生命的每一刻。將你執著的瞬間放大,就是輪迥;將你執著的瞬間縮小,就是心念。開心的時候是天人,仇恨的時候是阿修羅,苦惱糾結是人,貪得無厭是餓鬼,愚昧不堪是畜生,煎熬受苦是地獄。這就是六道。執著於相就有六道,不執著於相,你就超越了六道。所以要明白,相是變化的,是生生滅滅的現象,是執著不了的,你哪怕拚命執著,它也必然會變化。因為,它是由各種條件湊到一起的,條件會改變,現象就會消失。這個出現時,你執著這個;等一會兒那個又出現了,你又執著那個。其實,你執不執著,它都會消失,你掌握不了。明白它總會消失,就是在道理上明白無常。無常就是空。你既然明白了空,就明白了真理,明白了真理,就不執著了,這就是解脱。不跟上它去了,就是解脱。放下就是解脱。如何才能放下?看破即放下。看破甚麼東西?看破相。

  看破相,是為了破除你的執著。破除了執著,你就可以做到兩點:第一,離苦得樂;第二,證得永恒之樂。所以,《金剛經》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取,就是心對相的執著;不取於相,就是心不跟着現象去,心如如不動,不執著於相。後者就是《金剛經》的目的。釋迦牟尼講《金剛經》,就是為了讓你明白『空』,能看破、放下。但它不僅僅破除你對相的執著,它同樣破除你對「空」的執著,也就是對破執本身、對智慧本身的執著,就是說,它連智慧也不讓你執著。這就叫『破空』。既破相,又破空,在面對物質大潮時,在面對紛紛擾擾的世界時,在面對世間百態時,你才能不取於相,保持一顆澄明之心。 (00724722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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