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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证金刚经》第四章释经详解 第一品 法會因由分

时间:2022-05-06 00:26:36  作者:雪漠  来源:《雪证<金刚经>》  浏览:   评论:0  
内容摘要:  經文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着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


  經文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着衣持鉢,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鉢,洗足已,敷座而坐。

  白話文解析「如是我聞」就是『我聞如是』,意思是,我聽到佛這樣說「如是」,就是「就這樣」。在古代,『是』是這樣的意思,『聞』是聽的意思。

  所有經中都有「如是我聞」這個詞。據說,它們都是阿難誦的,但很多東西說不清。為甚麼?因為,很多大乘經典是阿難死後才出現的,還有很多經典是阿難出家前佛就講過的,照常理來說阿難並沒有聽過,但經中都說阿難『如是我聞』。一些歷史學家考究到最後,就認為佛家太荒唐了,甚至認為佛是個大騙子。他們說,佛講哪部哪部經的時候,阿難根本不可能聽到,怎麼會「如是我聞」?如果根本就沒有聽過,卻說自己聽到了,那不是騙人嗎?

  其實不是這樣的。阿難已經證得阿羅漢果了,當他進入他證到的那品個境界時,他其實是超越了時空的。以我自身的經驗,在一種境界法會因由分中,是可以聽到我出生前的經典的。

  我們第一次去印度朝聖時,陳亦新寫過一系列随筆,他寫到第七篇文章時還沒進入印度,但他越寫,越覺得很多已經忘記的事情又出現了。就是說,很多時候,你經歷過的一些不經意的事情,可能會隱藏在你的意識深處,在某個時候,它就會顯發出來。在藏地,有些人稱之為「識藏」。有些記憶,按照佛家的說法,是前世的記憶。有些記憶,還被稱為空行文字之類的東西。說法很多。所以,雖然佛陀講那些經典時,阿難不一定真的在場,但佛家都認可,認為佛真是那樣說的。

  還有「一時」,佛經中也是随處可見。佛經不寫具體時間。為甚麼不寫呢?第一個原因,早年的印度人,沒有太清晰的時間概念。2014年1月,我們去印度的時候,看到的可能是幾十年前、百年前的印度,我們甚至能感覺到釋迦牟尼住世時期的某種印記,比如乞丐。在印度,乞討的人很多。印度雖然一直在變化,但有些東西是這個國家獨有的,比如,印度人不太看重時間,認為時間都是人類的分別心。印度教也不注重時間,印度教的神話故事都不知道是甚麼時候出現的,印度教的很多神明也都是神話故事裏的角色。就像一百多年前的義和團,他們崇拜孫悟空,但孫悟空只是吳承恩在《西遊記》裏創造的一個人物而已。印度人也是這樣。印度人對時空等東西,也不看重。這是佛經沒有時間的原因之一。第二個原因是,佛的法音一直在傳誦着,並沒有消失。天台宗有一個智者大師,他在禅定中發現靈山法會至今未散。我也有過類似體驗,這種體驗叫光明境。一個經過嚴格瑜伽訓練的成就者,可以藉幻身或夢觀成就前往任何佛國聽法,密乘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在釋經談我過去的體驗中,這樣的經歷也很多。我可以進入那些按科學的說法已經消失的信息場,跟一些過去的存在交流。所以,宗教體驗是非常神秘的,時間空間也是很奇妙的東西,也許確實像印度人所認為的那樣,是人類的分別心。

  前段時間,網上流傳一個視頻,台灣大學校長李嗣涔做了很多試驗,通過嚴謹的科學方式,發現了另一個信息場的存在,其中包括佛、羅漢、菩薩、耶稣、真主等。他發現,「佛」這個字本身就具有巨大的能量場,當它出現的時候,測試現場就出現了光,還有一些咒語也是這樣。李嗣涔還分別測出了不同的能量層次。他的試驗引發了一些爭議,很多人認為他迷信,但他沒有理會這些聲音而是繼續做他的試驗。其實內地也有這樣的試驗,但是因為意識形態的原因,不對外宣傳而已。很多試驗都證明了,能量場可能是一種相對永恒的東西。佛並沒有随着釋迦牟尼的涅槃,而失去一定的信息場,他可能以一種「常樂我靜」的方式存在。就是說,涅槃也罷,死亡也罷,很可能只是一種存在形式的轉變。有些存在轉變為另一種不永恒的形態,而有些存在則通過修行、涅槃進入了永恒的形態,比如佛。

  所以,「一時」這個詞很奇妙。往深裏挖掘,往廣裏挖掘,可能會挖出一個令你大吃一驚的新世界。這個世界建構在佛家世界觀、宇宙觀之上,但它很可能是不同於現有常識的另一種真實。

  一些成就者認為,靈山法會至今未散,一些訓練有素的修行人都可以去聽講,去聆聽佛的教誨,還可以和已經死去多年,或圓寂多年的一些成就者對話。比如,在密乘的修行中,很多行者在生起次第成就之後,就可以和本尊對話,就像我們面對面交流一樣。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比如宗喀巴大師就跟文殊菩薩對話過,人們並沒有因為這個說法,就認為宗喀巴大師騙人。所以,佛家的很多東西,是不能用科學去判斷的,佛家不需要判斷。佛家需要甚麼?需要信。信就對了。信為道之功德母。佛家一旦流於選輯,就失去意義了。所以在信仰之中,不要有任何的衡量,不要用世間的功利色彩去判斷它,它是無條件的。除非你到了大手印的層次,進入智信,那麼你就可以判斷,因為你這時的判斷才不會過於偏激你會睜開眼睛看到整頭大象,不再像盲人摸象那樣鬥來鬥去,就是說,你不會再被某些現象困住,不會受困於眼前的假象。你會發現它是圓融的、存在的。佛的「一時」,就是一種圓融的表達。

  下面,我說一下舍衛國。

  2014年初,我和一些朋友去印度的時候,就到過舍衛國,那裏今天叫舍衛城。實際上,古代的舍衛國就是舍衛城。在古代印度,包括古代中國,對一塊土地的估領都是以城池為標準的,叫「攻城略地」。就是說,只要估領了這個城池,這裏的整塊土地就屬於你,不需要一個地域一個地域地征服老百姓。所以,舍衛城在古代是舍衛國,國家不大。但佛經中對它有很多誇張的說法,比如有一部經叫《賢愚經》,裏面講到釋迦牟尼佛和一個外道比試神通的時候,有九十六億人民跟着他。一方面這也許是誇張的說法,另一方面,這九十六億「人民」中也許包括了人、天人,還有六道中的其他一些生命。

  古代舍衛國的人數不是很多,城市也不怎麼繁華,疏璃、硨磲都屬於七寶,可想而知,兩千多年前的生產水準定然不會太高。那時既沒有現代科技,也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機,沒有一切奢華的東西,一切都很樸素。當然,那時也有貧富、豪華的說法,但早期的城市非常淳樸原始。在釋迦牟尼住世的時候,很多修行人都不住房子,都住在野外、屍林、燒死人的地方修行。現在的恒河,就是一個巨大的墳池,是化屍體的地方。很多印度佛教徒死後都被抬到那裏火化,附近也有很多人在修行。為甚麼?因為,沒有甚麼比充滿死亡氣息的場景更能讓人出離。據說,每一天,每一分鐘,恒河邊都有人在燒死人,按當地人的說法,那個地方燒掉的人可以上天堂,可以解脫。

  在古代印度,很多修道者都會選擇兩個地方修行,一是恒河邊,二是屍林,也就是專門扔屍體的地方。娑薩朗屍林就是這樣的地方,相當於現在西藏的天葬台。婆薩朗靜境就建在屍林上空,很高的七棵樹上面。但屍林沒有天葬台那麼乾靜,很多人把屍體扔到那裏之後,狼就會過來,把屍體吃掉。據說,這些狼都是空行母化現的,還有很多這一類的故事。在那些傳說中,空行母總是用這種形式,將死者超度到靜土佛國。我的《大師的秘密》中,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大威德之光》裏的熱羅上師也有過這樣的經歷。有一次,他苦苦尋找他的上師巴若大德,後來終於在屍林裏找到巴若大德,發現巴若大德正在吃屍體,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不知道這是一種會供,所以巴若大德叫他一起吃的時候,他覺得很嗎心,就拒絕了。巴若大德飛走之後,他才好奇地沾了一點那具屍體上的液體,竟嘗到了一種異常鮮美的味道,立刻進入了一種法樂。

  古代的很多修行人,那時都會吃屍體。你一定要注意,最早的時候有這種習俗。現在西藏的某些地方還有類似的修法,我修行的時候,我的上師曾經得到過一個實貝。它就是人的屍體上長出來的,是一種類似於菌類的東西。這具屍體的主人,曾是一個戒律清靜的出家人,他死後往生實生佛國,肉體留在了寺院裏,很多喇嘛唸經加持它,屍體上就長出了那個東西。那個東西非常好,用它製的甘露有巨大的加持力,據說,臨終的時候只要用它泡水喝,就會往生佛國。從古至今,一直有這樣的說法。

  我為甚麼講屍林呢?因為我講到『祇樹給孤獨園』了,在住進祇樹給孤獨園之前,釋迦牟尼沒有住的地方,他一直在屍林裏修行。那麼他睡在哪裏呢?他和其他苦行僧一樣,都住在樹下,整天風吹日曬,非常辛苦。也正是這種艱苦的修行,讓他們克服了肉體的懶惰,以及對享受的貪婪。

  我們去印度的時候,就去了一處景點,那裏是當年釋迦牟尼坐過的地方。據說,釋迦牟尼坐在那裏裡修的時候,一旦下雨,就會有一條巨大的眼鏡蛇趴在他的頭上,為他遮雨。電影《小活佛》中,也有這樣的情景。這種場面的氣園非常好,很溫馨,如果連眼鏡蛇那麼兇殘的動物,都能那麼溫順地幫佛陀擋雨,說明他那顆狂暴的妄心已經被佛陀的真心給調伏了,而且他還對佛法生起了嚮往。類似的故事,也出現在香巴學派的某一任傳承上師唐東嘉波的身上,不過他不是調伏了猛獸,而是為一群牲口講經。可見,佛法是平等的,眾生都有覺悟的機會,即使聽不懂人類語言,動物也可以通過感受一種磁場,受到磁化,內心變得柔軟,生起嚮往和崇高的信念。前面的故事中,我也說過一個被《金剛經》調伏的魔王,那魔王就是這樣。這樣的故事,說出了佛家最偉大的精神,那就是仁者無敵。在大慈悲的境界中,是沒有敵人的,一切敵意和對立都會消失在平等的光明之中。當然,佛陀和蛇的故事也可能僅僅是個故事,而且,那條蛇肯定不會經常為佛陀遮風擋雨,下雨的時候佛陀還是要坐在樹下,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修行。

  過去的修行人不能待在一棵樹下超過三天。為甚麼呢?因為如果你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會對那個地方產生感情。你到其他地方去的時候,都會想起那個地方,想起那裏給過你的溫馨,這會成為你內心深處的一種牽掛。任何牽掛,對修行人來說都是要放下的,因為有牽掛人就無法解脫,當然不要再為心靈增加新的牽掛為好。所以,過去的修行人總是在流浪,從一個地方流浪到另一個地方,總是在品味着無常的滋味。最早的時候,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待過七天,這另當別論,因為釋迦牟尼有控制心的能力。後來,他為弟子定下規矩,在一棵樹下不能超過三天。他們一路住在樹下,住在屍林裏,每天遊行乞食,直到祇樹給孤獨園的出現,釋迦牟尼才有了安居的時間。

  有了精舍之後,每年的雨季,佛陀和弟子們就可以住在祇樹給孤獨園,叫結夏。雨季一般是夏天,雨會非常大,而且大部份時間都在下雨。很多修行人在外面都會很苦,不但風吹日曬,還有各種蟲子叮咬,尤其是蚊子。比起風吹雨曬,對古代修行人來說,最可怕的還是蚊子。印度的蚊子像蒼蠅那麼大,你想,一個修行人沒有蚊香,又沒有蚊帳,坐在那裏會很痛苦的。我們去印度的時候,住在實館裏偶爾會碰到一隻蚊子,他會像轟炸機那樣俯衝過來叮你。所以,早期的時候,修行真的很艱難,在野外,光蚊子就是很大的麻煩,還有各種蟲子,尤其在夏天的雨季,那時特別令人痛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釋迦牟尼早期不讓女人出家,怕出現危險,也怕女人受不了那個苦。還有一點,在外修行,女人的人身安全是很難保證的,随便一個流氓就可以劫持她、強暴她。有一位證得了阿羅漢果的女尼,就受到過歹徒的強暴。所以,早年,釋迦牟尼不讓女人出家,也是有道理的。我在小說《無死的金剛心》中,就寫了女眾是如何懇請釋迦牟尼允許她們出家的,那場面非常感人。因為這些女人都厭倦了紅塵之苦、紅塵之累,寧願流浪乞食,也希望能證得靈魂的自由。

  釋迦牟尼遇到給孤獨長者的時候,就過着這樣的修行生活。給孤獨長者最早的時候信奉婆羅門教,後來,他對釋迦牟尼非常有信心,一見面,就覺得這個人真好,說不清為甚麼,對他就有一種強烈的信任感和好感。其實表面上說不清,也能說清。因為修得很好的人身上有一種攝受力,你一見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認可他、信任他。他身上的巨大磁場會吸引你,讓你覺得跟他很親近,跟他在一起很安心,沒有雑念。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給孤獨長者想給他供養一座精舍。他見到佛陀在野外森林裏禅修,環境實在太苦,他於心不忍。

  給孤獨長者發願之後,走了很多地方,終於發現了祇陀太子的園子。那裏的風水很好,又很寬大,位置也很好。給孤獨長者一看,非常歡喜,就想在這塊土地上建房子供給佛陀。但祇陀太子不想賣那園子,所以要價非常高。高到甚麼程度呢?他對給孤獨長者說,如果你能用金子鋪滿這塊土地,我就把它賣給你。於是,給孤獨長者就開始從家裏的金庫取出金子——我們去印度的時候,見過給孤獨長者園裏的金庫,很深很深的幾大間,專門用來放金子。過去的金子不是金塊,而是金葉子,就像紙一樣。金塊用起來不方便,給你一大塊金子,你根本沒辦法找零,他們就用薄薄的金葉子,像現在的鈔票一樣,可能要重一點。祇樹給孤獨園很大,那麼深的幾大間金庫全都空了,把金庫裏的金子全部用完之後,還有很多長着樹的土地沒有鋪到。現在那園子裏還有很多樹,有一棵非常大的樹到現在還活着,這可是兩千多年後了,據說,那樹是當年阿難種的。這棵樹見證了兩千年來印度土地上的變化,一撥又一撥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的人走了,但總有一天,它也會枯萎,帶着它的記憶回到泥土裏,變成另一個生命。當年,祇陀太子就是在樹下對給孤獨長者說,雖然你把地鋪滿了,但這些樹下的地面沒有鋪你得把樹的地方也給我鋪滿。於是給孤獨長者一咬牙,準備變賣土地和家産,這一行為把祇陀太子都給感動了,他就說算了吧,這些樹不用鋪了,就當是我的供養吧!因為是二人共同成就這一福德這個園子就被命名為『祇樹給孤獨園』到了今天,那些金子也罷,祇陀太子也罷,給孤獨長者也罷都不見了。就算給孤獨長者不把金子給祇陀太子,祇陀太子不把園子賣給給孤獨長者,那金子也不是給孤獨長者的了,而那園子也早就易主了。但因為他們的這一善行,人們記住了他們,歷史也記住了他們。他們的故事隨着「祇樹給孤獨園」的故事,永遠地留在了佛經裏,留在了佛陀的故事裏。

  講《金剛經》的時候,我們老是談福德。那麼甚麼是福德?這就是福德。你的行為創造了價值,給世界帶來了善的影響,世界自然會給你一種回饋,這就是福德。福德也是行為的反作用力。

  我們幾次去印度,除了祇樹給孤獨園,還去了牧羊女蘇嘉塔的家鄉。佛陀結束苦行生活的時候,是蘇嘉塔供給他乳糜,讓他恢復了體力。後來,人們在她的家鄉建了一座塔,紀念這個供養佛陀的女孩。雖然乳糜很少,也很普通,但蘇嘉塔的善心卻功德無量。而那個貧瘠的小村子,也隨着這座跟佛陀有關的塔,有了一種不一樣的色彩,讓人有了懷念它的理由。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讓我在離開印度之後,還能記起它,還能跟你談起它了那個村子很窮,充滿了奇形怪狀的老太太,她們貧病交加,健康的人不多。有趣的是,這些老太太都在拍牛糞。為甚麼拍牛糞呢?因為把牛糞拍成餅子、曬乾之後,可以做燃料,這是她們的財富。每戶人家的院子前面都有一大堆一大堆的牛糞 。

  當年,佛陀就在離這個村莊不遠的地方修行。這樣的村子,在古代也不會富有。所以,蘇嘉塔的供養就顯得更加可貴了。最可貴的是甚麼呢?是那時還沒有人知道佛陀成道了,蘇嘉塔眼中的佛陀,只是一個瘦骨峰岣的普通修行人,而她卻把可以換錢、填飽肚子的乳糜,給了這個跟她不相干的修行人。這個行為,就算現在看來也覺得很了不起,所以蘇嘉塔贏得了歷史的敬仰。給孤獨長者也是這樣,雖然他很富有,但他準備傾其所有,給佛陀一個落腳的地方,讓佛陀在雨天裏不要受苦,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如果自己一無所有了,他們一家人該如何生活,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今天,我們一想到古代印度有這樣的一位老人,就會感到由衷地敬佩。

  佛家其實不管你供養的東西有多少,只看你供養時的那顆真心。如果你有一顆清靜虔誠的真心,哪怕只是觀想供養,也能積累無量的功德。正是這些功德讓平凡的蘇嘉塔、貧窮的小村也留在了歷史裏,兩千年後,還能迎來我們這群另一個國度的朝聖者,兩千多年後,還有人在傳頌牧羊女蘇嘉塔的故事。

  祇樹給孤獨園估地面積並不大,相當於我們漢地大一點的寺院,還沒有藏地的寺院大,佛陀住的房子也不是很大,大概也就是五六十個平方,旁邊住着阿難,再過去有很多僧人住的小房子,也都不大。過去,阿羅漢有些獨居,有些群居。一般的僧人如果沒有離欲的話,佛陀就會要求他們群居,因為他們必須互相監督。阿羅漢可以獨居,因為阿羅漢已經離欲了,不會再堕落。所以,有些僧舍比較大,有些較小。有些院子裏有很多間房子,供僧人群居,有些只有一個人,可以獨居。

  園子裏有專門的講法台,大概能盛一千多人。這些弟子不是一個一個進來的,他們中的一些人本來就有弟子,他們皈依佛陀的時候,把自己的弟子也帶來供養佛陀了。迦葉三兄弟就带來了大量弟子。

  注意,古代跟現代不一樣,古代印度的修行人非常純粹,他找到上師之後,會把所有弟子帶上一起皈依。有些带五百,有些带一千,不像現在的一些法師,把弟子作為私有財產,老是生起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也就是機心。古代沒有這種情況。不過,釋迦牟尼的身邊沒有那麼多弟子,只有幾個重要的、有影響力的大弟子。

  因為給孤獨園離村莊有一段距離,一般大概在早上九點左右佛陀和他的弟子們就會出去乞食。乞食的時候,他們一邊用專門的方法經行,一邊在動中禅修,時間利用率非常高。

  那時的時間標準和現在有點不一樣,日頭影子過了某個位置他們就不吃飯了。所以,他們才會九點多就出發,到村莊裏要飯回去吃。時間不能超過我們所說的午時。

  要飯時,釋迦牟尼會親自去。無論是古代印度,還是當代印度,乞討都不是多麼差恥的事情。我們不要用我們自己的標準,認為乞討不好。在印度,這基本上是一種習俗,修行人乞討是很正常的,人們都很尊重他們,不會有甚麼怨言。如果遇上自己有信心的修行人,他們還會供養自己最好的食物,在他們看來,這也是在給自己積累功德福報。

  現在的印度,乞丐仍然太多。在印度的時候,我只要給一個乞丐發了錢,就像掃了馬蜂窩一樣,就會有無數的人遠遠近近地湧上來,把我團團園住。最後,我的幾個學生把我搜出重園,一邊呵斥身邊的人,一邊逃跑。我一邊逃跑,還一邊遞給乞丐們錢。雖然很多書上都告訴過我們,去印度不要給乞丐錢,但我覺得我們去一次不容易,還是給一點。所以我就盡量地給了一些。

  我總是這樣,明知不該給的,但仍然會給,於是總是陷入麻煩之中。我在印度曾多次陷入乞丐的重園,情況非常危險,因為這些乞丐據說很暴力,有時還會搶遊客的衣服。而且他們都奇形怪狀骨瘦如柴、怪模怪樣的,有個婦女抱着孩子向我撲來,那孩子的頭甩得像撥浪鼓一樣。你看了她那樣子,想不給,都不忍心。但給了她吧,遠遠近近的無數人都會瞬間向你撲來,你根本無法脫身。但我當時還是給了。

  不過,你不能說這些乞丐罪惡不罪悪的,也不能說他們有沒有羞恥心,更不要覺得乞討有多麼不好。在印度,這是一種職業,他們已經習慣這樣了,就像其他土地上也有很多奇怪的風俗一樣。他們不覺得這有甚麼不好。所以,我也不計較,但我會偷偷地給,因為我吃一堑長一智,知道公開給會招來大量的乞丐。據說,有個女記者曾經採訪過印度的乞丐,她想試一下,如果把錢都給光了,會出現甚麼情況,結果她的照相機等好多東西都被搶走了,甚至連好衣服也被搶走了。這雖然是據說,但根據我的實際經歷,在印度確實有可能發生這種事。

  釋迦牟尼住世的時候,乞討的人也很多,因為修道的人很多。他出去的時候,都是「着衣持钵」的。他着的甚麼衣?正式的衣服。印度很熱,釋迦牟尼平時可能把外衣脫掉,穿個背心之類的東西,但一出去,就必然着三衣。這個三衣不是現在的衣服,而是古代印度的衣服,現在中國和尚穿的也不是現代的衣服,而是明朝老百姓的衣服。釋迦牟尼每次出去,都身着三衣,非常莊嚴,大步流星地去乞討。他雖然乞討,但特別注重儀表,讓人一見就會生起恭敬心,就會尊重他。他給修道人的乞討定了很多規矩,所謂「三千威儀,八萬細行」。

釋迦牟尼持着鉢,去舍衛大城乞食時,一般都會按照順序乞討,不允許挑選。他的弟子中,有些人專挑富人家,化的盡是好吃的,但他們當然不是為了吃好的才專挑富人家,他們是覺得富人家有錢,可以多供養一點,窮人生活困難,不要給他們帶來負擔。而有些人卻專挑窮人化緣,比如大迦葉,大迦葉說,窮人供養他會有福報,有可能改善生活。對於這兩種說法,釋迦牟尼都不認可,他覺得必須要次第而行,也就是按照順序,不論貧富,公平地化緣所以,就有了經中的『於其城中,次第乞已』。

  他們按照怎樣的順序呢?就是今天這一家,明天那一家,大概有個劃分,就像現在的劃分區域一樣。劃分好區域之後,就一家一家挨着乞食,不超過七家。古代印度對修行人非常尊重,每天一到那鐘點,就會有人出來,等着修行人來乞食。出家人不出現,他們是不會吃飯的。出家人出現之後,他們就在一鍋飯的中間挖上一勺來供養,然後大家再吃。挖得不一定多,有些多有些少,多了,化緣的人就帶回去,少了,就再上另外一家乞討,但每次不超過七家。他們吃完飯,把鉢一洗,再把腳也一洗,然後就開始坐禅。

  為甚麼要洗腳呢?因為釋迦牟尼乞討的時候一般赤腳,不穿鞋,他害怕踩死蟲子。印度滿街都是牛糞,很辦,直到現在都很髒,出去一趙之後,身上腳上都會沾上很多垃圾,吃完飯就要首先洗腳。這就是國王總愛給釋迦牟尼洗腳的原因。因此僧人每次吃完飯回到精舍,都必須洗腳,然後把架裟叠好,也就是『收衣鉢」然後就坐下來,聽釋迦牟尼講法。我們的八供裏有飲用水、洗臉水、洗腳水,就源於這種習俗。為甚麼他們不經行呢?因為這時候一經行就會胃下垂。所以,這時佛陀一般會講法,大概講四五十分鐘,再出去經行,走路散步。

  釋迦牟尼其實是非常平實的,他走路的時候從不東張西望,始終安住於自性,眼觀鼻、鼻觀心,一直往前走。他甚至對走路的速度都進行了嚴格規定。他要求僧人們走路不能快,也不能慢,不能甩着膀子,不能亂披袈裟,不能蹦蹦跳跳地化緣,對一些行為都有嚴格規定。這些規定實際上就是戒律。以後有機會,我也許會講講戒律。在釋迦牟尼的時代,戒是公開的,居士們都知道戒。為甚麼?方便大家監督。四眾弟子(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既然知道了有甚麼戒,就可以互相監督,這樣大家就有警惕性,不容易墮落。後來,因為監督的人多了,所有居士都知道戒,和尚就不讓居士看戒了,怕居士們監督他們。所以,後來的居士就不知道戒。最早的時候,居士們經常聚在一起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現在一些如法的寺院仍然這樣。他們會告訴你今天出了甚麼錯,甚麼時候出了錯,然後誦一遍戒。大家都批評他,然後做錯了事的人就懺悔。大家也會監督他,看他改了沒有。包括一些能守戒的居士,也會照着戒律去做,照着佛陀的做法去做,所以,在釋迦牟尼住世的時候,很多居士都成就了。戒於是被稱為佛門重實。釋迦牟尼在乞食的時候非常守戒,他的一舉一動都符合規範條理分明,展示了他非常偉大的人格。注意,《金剛經》後面老是談到持戒、修福者,為甚麼要強調這兩點?因為,沒有戒,《金剛經》就沒有意義。《金剛經》是在守戒的基礎上破執。如果一個人不守戒,就變成狂慧了。一定要明白這一點。

  在後來的講解中,我加了一些分別用偈子和現代詩歌寫的感悟,對《金剛經》進行詩意的解讀,以方便讀者從不同的角度理解《金剛經》。在幾千年的講經歷史中,這也許是一種創新吧,供讀者参考。

  托鉢千家還,無語隱毫光。收至蓮台上,洗卻諸塵緣。

  猿啼空山樂,鹤鳴吟大緣。秋霜洗萬白,蟬鳴覺天寒。

  禅心詩意

  莊嚴的你托鉢而來,閱盡紅塵。

  你的钵中裝满了虚空,

  你能裝滿眾生的業力嗎?

  那些熙熙攘攘的人流需要的,

  不是解脱而是你钵中溢满的福祉。

  你明明知道,

  那一切,都是夢中的話,

  可你不說,你只是安詳地微笑。

  倒是你腳上的泥泄露了秘密,

  它告訴世人,一個真實的佛陀。

  

  我眼中的佛就是那樣質樸。

  你一家家乞了去,

  七家人中有的青眼,有的白眼,

  那些紅塵中的人,其實不知你成了歷史。

  他們隨了那性子,有的求福,

  有的求慧,他們不知道,你其實一無所有,

  你有的,

  只是一份明白。

  倒是那明白太過尋常,

  只是你鉢中的食,

  或是你身上的衣,

  此外,你只有那安詳的笑,

  還有孤獨,

  滿城的人流讀不懂你,

  你寂實了千年,

  你一直在等他發問,

  他便是那個叫須菩提的老頭,

  他早想發問了,

  天地於是静默,

  你們已化好了裝,

  等待你們各自的上場。

  雪漠深解

  經分為很多種。一部經由幾部份構成:一種是經的序分,相當於雪漠小說的序。序分講的是講經時的背景。原來的《金剛經》沒有分品,整部經全是一片文字。後來,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統把它分成了三十二品,分品之後,《金剛經》顯得更美。今天我們誦讀的《金剛經》,就是昭明太子分的三十二品講。

  第一品叫法會因由分,意思是這個法會的起因。某年某月某日來了甚麼人,誰在講,為甚麼講,對講經的過程進行了描述。在每一品之前,我寫了一個簡單的偈子來概括每一品的主題。此外,我還寫了一首禅詩,用詩意的現代語言講解這一品。

  這一品主要講釋迦牟尼化緣托鉢回來,靜靜地坐在那裏,雖然不說話,但身上散發着智慧和慈悲的氣息,就像一種看不見的光芒,籠罩了他身邊的人,讓每個沉浸在這磁場中的人都感覺到清涼、快樂、明白。

這裏的蓮台,指的是釋迦牟尼的坐墊,也是他的清靜心。密乘的訓練中會讓你觀修蓮花日月輪,蓮花代表清靜心,如果擁有清靜心,那麼就算身處紅塵之中,也可出污泥而不染。釋迦牟尼「收至蓮台上」,也就是坐到了坐墊上。雖然不是真的坐了蓮花,而是普通的坐墊,但因為釋迦牟尼有一顆清靜心,所以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坐着蓮台。

  『洗卻諸塵緣』的意思是放下紅塵中的人和事,放下所有的是是非非,洗掉心中的牽掛、勞累,到一個清靜的地方來。

  「猿啼空山樂」,空曠的大山中靜寂無聲,遠遠聽到一聲猿啼那境界悠遠而寧靜。這裏寫的是釋迦牟尼的心境,他無論何時何地,都處於這種寧靜致遠的心境之中,心裏一片澄明,沒有紛擾沒有煩憂,寧靜似水,悠廣如天,但他又是明明了了的,沒有一點昏沉糊塗。

  「鶴鳴吟大緣」,萬顧俱靜,突然聽到一聲鶴鳴,這場景中有一種禅意。

  『秋霜洗萬白,蟬鳴覺天寒。』秋天一到,秋霜一掠,所有的緣色都變白了。在那種境界中,夜裏聽到蟬在鳴叫,讓人有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

  筆者的這四句偈子寫的都是一種境界,形容釋迦牟尼乞食回來時的那份清涼和孤獨。你一定要明白,釋迦牟尼是非常孤獨的,不要認為成就了就不孤獨。最孤獨的就是智者,但孤獨不等於苦惱。

  「舉世皆醉我獨醒」,世人都被欲望和執著的烈酒給灌醉了,靈魂睡不起,只有釋迦牟尼一個人清醒着。他看着滿目昏睡的人群時他怎麼能不孤獨?「舉世皆濁我獨清」,整個世界的人都活在五濁惡世中,充滿了痛苦和熱惱,只有他一個人獨享清靜之樂,他怎麼能不孤獨?所以,智者是孤獨的,他只能獨自享受自己內心的一種境界,無人相知。只有能跟他心心相印的人,才能感受到他的那種境界,跟他在同一種境界中相視而笑,雖無一語,但勝千言。釋迦牟尼和大迦葉就是這樣。佛陀拈着花,大迦葉了然一笑。於是佛陀就知道,大迦葉見到了那個境界。這種境界雖然悠遠孤清,但並不痛苦。你看這四句偈子之中,就滲透了一種山水畫般的禅意之境,簡單至極,又飽含了濃濃的情感。這份情感就像蕩漾在文字之間的微風,你看不到,聽不到,卻能在心中觸摸到它的存在,感受到它的撫慰,體味到它的清涼。

  佛陀一直都在這種境界之中,他『有大悲憫而無熱惱,有大快樂而無欲望』。所有的悲憫、快樂、孤獨都夾雜在一起,複雜飽滿但非常清涼,這就是大孤獨。大孤獨不苦。

  當一個人上升至大境界時,他不可能不孤獨,因為能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寥寥無幾。這就像他站在高山之巔,卻無人做伴,那種境界之美讓他非常享受,卻無人可分享。沒有多少人能看到他看到的東西,也沒有人能像他那樣,解開世界那混沌的真相。就像呂洞賓的那首詩中所寫的:「獨上高峰望八都,黑雲散去月還孤。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這就是大孤獨。當你到了一定的高度時,也就沒有多少人能理解你了。因為,大部份人都被紅塵的濁浪挑走了,他們看不到你看到的真相。所以,釋迦牟尼一直活在種大孤獨的境界之中。

  1.六成就

  諸經有三分,一名為序分,二名正宗分,三名流通分。

  序分六成就,故日正信序。如是信成就,如者為不異,

  明言佛所說,辭義不認也。如者喻不動,本具之體性。

  如為明鏡台,會當照萬相。

  是者當下是,息生滅刹那。水不離大波,強名為是也。

  上一節講了經的序分,也就是這部經的緣起,介紹這部經是怎麼來的。序分以外的經屬於正宗分,叫正宗。

  一般序分包括六個元素,叫六成就。

  第一是時間,也就是「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等等這些,就是時間。

  信成就,「如是」便代表信成就,佛這樣講,我們就跟着這樣學、照着這樣做,這就是信成就。像「如是我聞」這些,都屬於信成就。不一定所有人都信,也不一定所有經人們都信。比如《楞嚴經》,在漢地,雖然很多人都在講《楞嚴經》,但有很多人不信,學界的有些人認為它是偽經。這是他們考證之後得出的結論。藏地也有人不承認《楞嚴經》,認為它不是佛陀講的,是別人講的但事實上,《楞嚴經》很好,文字很美,我非常喜歡。那為甚麼學者考證後,會說它是假經呢?因為,學者老是從『如是我聞』這類輝經詳解句子入手搜集資料,考據地點,考據時間,有一項相互之間不太吻合,他們就質疑這部經典。實際上,佛家的很多東西都說不清,不能用傳統的選輯來推測,就像你無法解釋,為何人會夢見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如是我聞』的『如是』其實是為了讓人生起信心的。他告訴你,佛是這樣講的,我們要信受奉行。信受奉行中的「信」,就是信成就,奉也屬於信成就。比如,我在這兒講,你聽完之後照着做,就叫「奉行」。如果不照着做,沒有行,所有的信都沒有意義。所以,所有的經,都會在一開始就告訴人們:你要相信以下所說的話,因為它是佛說的。讓人們感到信,這是非常重要的。在所有的佛教教派、諸多的宗教行為中,信都是第一位的。

  有一次,一位朋友的老父親不在了,他請我超度他的父親。我對他說,超度必須有「信」,要麼亡靈本人信,要麼亡靈的親人信,只要出現這兩種信的其中一種,就有因緣。沒有信,便沒有因緣沒有因緣。他是不聽的。他不聽,我就超度不了。信是非常重要的。

  後來,很多人講《金剛經》的時候,把這個「如」和後面的『如如不動』的『如』,認為是一種不可動搖的『如』,把它們連在一起,這種說法也有他的道理。『如是』有一種不可變動、不能動摇的含義,就像本具的自性、實相、真如。

鸠摩羅什翻譯佛經的時候,常用一些非常好的文字,比如『如是我聞』「如如不動」「如來」。這三個『如』在某種程度上既有區別,又有相似之處。所以,過去講經的時候,「如是我聞」的『如』很容易和真如、如如不動等聯繁起來,被當成一面能照出萬相的鏡子。在佛家的說法中,真如就是鏡子,鏡子代表了佛的五種智慧中的大圓鏡智。其實大圓鏡智只是真如的妙用之一,它不是本體,本體只有一個,就是真如。除了大圓鏡智,真如還有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和法性體性智這四種妙用。五種妙用合在一起,就是佛的智慧。

  「如」還有「照出來」的意思。比如,「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蕴皆空」的『照』就是鏡子,在佛家中,經常用『觀照』「照見」等說法,因為「照」是佛家修行中非常重要的一種方式。神秀的「心如明鏡台」就是「照見」,明鏡能照出萬相,鏡子本身卻如如不動,它是在智慧的覺性中出現的一種般若觀照。修進去的人就知道我在說甚麼。你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想像成鏡子,在世間萬相面前,它洞察精微,又不起漣漪,也就是既能照出世界,本體卻毫不動搖。所以,神秀其實是對的。但他當年輸給了惠能,惠能的再傳弟子也比他的再傳弟子更加優秀,在禅宗裏估着上風,於是就把神秀這一派給壓下去了,他們就失去了話語權。事實上,在修行之中,神秀的「心如明鏡台」是非常好的。相反,惠能這一派的見地雖然超邁,但稍不注意,就可能走偏。一旦走偏就會流於狂慧。後來,很多禅宗的修行者都得不到真傳,就流於狂慧了。我說過,頑空和無記很可怕,但狂慧更可怕,因為狂慧者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似乎有智慧,有見解,但他們其實沒有離欲沒有破執,不能控制心。所以,最好的修道,是把兩種修法結合起來,這才不容易走錯路。

  「是者當下是」,「是」為「本來就是這樣」的意思,也可以引申為當下,當下便是。心如明鏡,當下便是。心如明鏡,照見萬物,鏡子如如不動,當下便是。

  為甚麼不同的人講《金剛經》會有不同的講法呢?因為鏡子般的真心生起了真正的妙用。比如,我所有的演講,都是大手印智慧的妙用。當然,這是我自己的話語體系,別人可能會有另一種話語體系和表述方式。

  「息生滅刹那」,人的念頭時時在起滅,刹那刹那地出現又消失着,就像鏡子照出整個世界一樣,紛紛繁繁,來來往往,起起滅滅,鏡子卻如如不動。我們的心就是這樣。有人問,雪漠老師,氣入中脈之後,有甚麼覺受呢?我告訴他,氣入中脈之後,你自然沒有雑念。究竟成就,也就是實現子母光明會之後,你的明體就打成一片了,行住坐臥都影響不了明體,影響不了光明心。說話、穿衣、吃飯都在光明境中,那時自然就沒有煩惱,非常清靜了。所以,剛開始進不去也不要緊,當下就修,當下就試着安住,試着觀照,讓自己永遠在那種明空境界之中,在日常生活中延續和保任那種空明。當然,剛開始有些人嘗到的確實是明空,但有些人嘗到的不是。有些人明白的是自性,但有些人不是。不是也不要聚。明白真心其實也只是入道之門,不是說你已經證得究竟了。很多人就是在這一點上出了問題。有些人如果真的產生一種開悟的覺受,也不要沾沾自喜,如果認為自己已經到了目的地,可以不修了,那麼就錯了。修行是一條非常漫長的路,要走一輩子甚至幾輩子。你盡可以把它當成一種生活方式,讓觀照成為你新的生活方式,生活在當下,生活在寧靜的覺知之中,讓自己變得清靜一點,乾靜一點,少一點煩惱。當你把這種生活保持一輩子的時候,便是成就了。

  剛開始當然不行,你會時時丟掉警覺,心經常被外境給牽走。我經常說,修道就像小孩子長大的過程。我的小孫女清如剛出生時,雖然也是一個人了,但她沒有力量,你把她放在床上,她想爬都爬不動。雖然她會微笑,她有思維,但她動不了。修行也是這樣。即使你真的明白真心,身體也不聽話,因為你的心沒有力量你控制不了自己。不要緊,不要害怕。我一再強調,不要對自己失望。因為,修行是個漫長的過程,改變基因雖然不是不可能,但並不容易。我一直說,真心與妄心的關係,就像水和波,是一體的,不要抛開波去找水,也不要離開水去找波。它們是一幅織錦的兩面。許多時候,迷和悟也是一體的,一念之間就悟了,一念之間又迷了。一念覺就是佛,一念迷就是凡夫。所以,《金剛經》也在講一念之間的這個「念」。

  我聞聞成就,阿難得多聞。法性覺自在,三昧遂成聞。

  小乘諸大經,皆由阿難誦。集律優波離,誦律富樓那。

  「如是我聞」的「如是」,從大手印的角度來看,就是當下見佛是這樣說的,佛也是這樣證道的,佛當下就是這麼做的。「我聞」則屬於六成就中的第三個成就一聞成就。阿難多聞,就是說他記憶力非常之好。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基本上是過目不忘,現在其實也是這樣。前段時間,陜西師大來了一個老師給我們培訓,他噠噠噠地講完之後,我就重複了一遍,結果令他很吃驚,因為我全都記住了。對有些東西,我確實是這樣。我身邊的工作人員都知道,每個人甚麼時候說了甚麼話,平時我早就忘了,訓他的時候,我馬上就能想得起來,然後把他多少年前的雞零狗碎全都揪出來。他便說,哎呀,我還以為您忘了呢!是的,我平時確實忘了,但用的時候就來了。我讀的書也是這樣。讀完就忘了,不知道自己記了甚麼,但用的時候就來了。智慧一開就是這樣,你記住的不是知識而是智慧本體。

  阿難就是多聞成就。他的多聞,是從開悟前開始的。開悟之後,他才在多聞方面證得了成就。其實,對開悟前的阿難來說,多聞是他開悟的障礙,正是因為多聞,有時就很難開悟。因為佛說過甚麼,他全都記得,但就是開不了悟。知識損傷了他的證悟、證境。他一直聽着字,聽着佛在說甚麼,努力地去記,就像一個人努力地在本子上記一樣,結果就錯過了一些直指心靈的東西。甚麼東西呢?一種體驗,一種你只有放空了心,去感受那旋律、那韻味才能進入的境界。所以,阿難在釋迦牟尼圓寂的時候,也仍然沒有開悟。七葉窟結集佛經的那次聚會,大迦葉就沒讓他參加。大迦葉說,阿難還沒有離欲,不知道文字背後的東西,說出來的可能不符合佛教的教義。大迦葉主要是怕他斷章取義,引起別人的誤解。當然,後來阿難開悟了,才有了參加結集的資格。

  我看過一些人講解的《金剛經》,大多講的都是字面的意思,當然也很好,對《金剛經》的傳播來說非常重要,但是能講出文字背後的東西者非常少,原因就是他們沒有開悟。開悟的人也許可以講得好,因為他知道那個東西;沒有開悟的人一般講不好,因為他不知道那個東西。所謂的聞成就,必須是在開悟的前提下實現的成就。阿難誦《金剛經》時,已經開悟了,所以,「我聞」指的是聞成就。

  上次去印度朝聖,我們也去了七葉窟。七葉窟很大,但很尋常,你看不出那裏曾經結集過佛經。這是一個由岩石構成的洞窟,除了有些人點的蠟燭之外,裏面只有一些蝙幅。一般在非常潮濕的地方,才會有蝙蝠。洞窟外面有些賣花的人,因為有些佛教徒來朝聖時會供花,但花很便宜,也就十個盧比(相當於一元人民幣)一捧,買來之後,就可以直接供佛。

  七葉窟是佛經最早的結集之地,但現在已沒有多少人來朝拜了。據說,以前有七個窟,現在只有四個窟了。還聽說外面有棵樹叫七葉樹,所以,那窟才叫七葉窟,但現在那樹也不見了,歲月變遷有時真讓人感慨。當然,我們去的時候沒有仔細觀察,不知道七葉樹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法性覺自在」,法性就是我們所說的自性、真如、實相、空性,統稱為法性。當你證得法性,真正破除無明之後,你的智慧就會活潑潑地生起妙用。你會擁有佛的五種智慧。如果生不起妙用的話,你的智慧就死着。過去,禅宗驗證一些人有沒有開悟的方法之就是進行機鋒的較量,看看他活不活。你問一句,他答一句;你再問一句,他再答一句。你看他答得對不對,但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他活不活。如果他的智慧真的開了,那麼他不用思維,自然會出口成章,流於自性。如果他的智慧沒有開,你也聽得出來,他只是在理的層面,或是思維的層面回答你。後來,我開辦了雪漠創意寫作班,也強調本體智慧的開發,有了智慧能妙用的都能寫出好文章。

  2011年,我到北京參加『光明大手印』書系研討會的時候有很多學者和專家到場,有些人是真心向我請教問題,有些人則是試探的。試探甚麼呢?試探我是不是真的開悟了,是不是真的「活」了,究竟修到甚麼層次了。我與他們對話的內容,都選錄在「雪漠心學大系」之《用心》裹了,你可以去看一看。那些就是典型的機鋒對時,他問你,你回答,你是思維,還是哲理,或是智慧本體的妙用,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如果證不到那個東西,你就是在表演,你可以演得很精彩,但不是真東西。

  陳亦新懂這個東西,他是真的明白了。我很早就教過他如何生起妙用,如何在真心下寫作,如何在真心下講課。所以,他腦子裏沒有字,但是可以講得非常好,能生起妙用。他寫文章也是這樣,真正地生起妙用之後,文字自己就會流出來,你不用絞盡腦汁去想,寫出來的東西一看,就是自性流露的。他嘗到那智慧之後,除了我嚴格要求他每天堅持修行外,還着意用外人看來難以理解的方法調他的心。一次,他母親不小心誤拿了我的東西,我有意悪罵他,他沒有辦解,餓着肚子,用大半天時間,開車五百多公里,去取那東西,情緒平靜,毫無怨言。我對一位學生說,修行好,就是受了委屈,還能平靜,不要找任何藉口,要全然接受。

  很多成就大德都是這樣,都能忍人所不能忍。他們在講法時腦子裏也沒有字,但是他會講,會生起妙用。當你證得智慧的真如,真如與三昧結合,你就會真正地多聞。

  2010年12月24日,蘭州大學舉辦我的作品研討會,西北師範大學的張明廉教授就說,雪漠的作品很奇怪,如火山噴湧,而且從不重複。北京大學陳曉明先生說,一般的作家寫書,寫上幾本之後,就會不斷地重複自己,但雪漠不是這樣。後來,有些學者看了我的『雪漠心學大系』之後,發現我寫文化書時也不重複,而是源源不斷地有個東西在出現。現在,我其實仍然有一種源源不斷的東一品西,就像活水一樣,不斷往外噴湧,它自己就有生命。當你真正地法會因由分修到一定境界,不再有執著時,你僅僅是智慧大海的出口。你流出的不再是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小情緒,而是大海的力量。

  「小乘諸大經,皆由阿難誦。』阿難在講「如是我聞」時,其實不僅僅是在聞,也不僅僅是在回憶,他後來可能會講出一些沒聽過的經典。實質上,他是用另一種形式實踐多聞的功德。在藏地一些大德把這種形式稱為「識藏」。有些大德的識藏非常了不起,裏面有一種非常肚美的東西。

  小乘諸多的經典,包括四種《阿含經》(《長阿含經》《中阿含經》《增一阿含經》《雜阿含經》),我都認真地讀過,而且非常讚歎,《阿含經》實在太好了。它雖然被歸入小乘經典,但事實上它不應該叫小乘經典,而應該叫上座部經典。也就是由證道的大阿羅漢結集的那部份經典。沒有開悟者不能參加那次的結集,因為阿羅漢們不承認他們,認為他們不能正確地理解佛意。經典結集的過程中,證道的阿羅漢誦經之後,得到五百羅漢的認可,才能定下來。定下來之後,大家就背誦、傳播、照着實修。

  一般情況下,佛家的經典前面會有一段佛經,後面再用偈子講解一下,目的是方便背誦。「雪漠心學大系」的偈子,包括這部書中的偈子,我的創作目的也是背誦。用偈頌背誦,比背誦整篇文章要方便得多。《阿含經》中也有偈頌。

  佛家的經典分為三藏,即經藏、論藏、律藏。《西遊記》中的唐三藏,就精通經、論、律,屬於三藏法師。三藏都懂的人不多,能稱得上三藏法師的人非常少,唐朝的玄奘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被稱為『唐三藏』。

  經藏,指的是佛講過的經典。《六祖壇經》雖然不是佛陀所講的,但它也是經。

  論藏,是一些大德和成就者為了表述佛的觀點而寫的著作,比如《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等。

  律藏是一些行為規範,也就是戒律。受戒對傳戒師父的要求很高,他自己必須戒體清靜,同時還要再請幾位長老和許多同修,在某個時間,證明他受了甚麼戒,給他發戒牒。但捨戒很容易,釋迦牟尼允許隨時捨戒。如果你覺得守戒特別難,守不住,那麼你可以捨戒。這時,你只要對着一個能聽懂你說話的人——哪怕是個孩子也沒關係——說『我捨戒」,你就可以捨戒。它非常像公約,就像我們的《香巴文化志願者公約》一樣,你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但你如果不遵守公約,就進不了志願者團隊。

  雖然釋迦牟尼允許人隨時捨戒,但他同時也定下了很多被稱為斷頭罪的戒,比如五種根本戒。甚麼叫斷頭罪?僧人如果破了這個戒,就沒有資格當比丘或比丘尼了。不殺生、不妄語、不邪淫、不偷盗都屬於斷頭罪,不飲酒則屬於遮戒。沒有受戒的僧人,不能叫僧人,雖然有着僧人相,但相當於換了一種髪型和衣服而已。而且,僧人受戒之後,必須持戒清靜。所以,一般情況下,我們只能給僧團頂禮,不能給一般的凡夫僧頂禮。一定要記住,因為凡夫僧是受不住頂禮的。有些沒有受戒或是已經犯戒的僧人可能也會接受頂禮,但這是不如法的,因為他不屬於比丘或比丘尼。

  聚會七葉窟,上首大迦葉。次後多結集,又名大眾部。

  更有多次集,遂成大藏經。此我有廣義,法界起於心。

  心佛與眾生,三者無差別。

  「聚會七葉窟,上首大迦葉。次後多結集,又名大眾部。」在七葉窟的多次結集中,很多人都沒有被阿羅漢請進來,其原因,就是他們沒有開悟,或者沒有證得阿羅漢果。但一般的僧人確實也聽過佛的教育,聽過佛講的法,他們就決定自己也結集佛經,他們結集的佛經被稱為「大眾部」。經過多次結集之後,他們的勞動成果非常顯著,就被收入《大藏經》之中。《大藏經》也就有了今天這樣浩如煙海的規模。

  雖然大眾部是由沒有證得阿羅漢果、甚至沒有開悟的僧人結集的,但佛教歷史上也承認大眾部,而且認為菩薩道、菩薩乘、大乘的興起,與大眾部後來的勢力有很大的關係。随着阿羅漢長老的圓寂,精英人士越來越少,他們傳承的弟子人數也不一定多,但大眾部的人數肯定很多。於是,佛教慢慢發生了變化,大眾部大乘隨之興起。

  大眾部的經典也屬於聞成就的範園,每部經的前面都有『如是我聞』。雖然一看到「如是我聞」,人們就認為是阿難誦的,但事實上有些經並不是阿難誦的,因為釋迦牟尼會隨緣教化,其他大眾部的人也可能聽得到,所以也屬於聞成就。

  「此我有廣義,法界起於心。」佛家本身以無我為主,「如是我聞」中的『我』既有小我之我,又有大我之我。廣義的我,代表非常廣大的法界修行,因為,在那種「如是我聞」的聞成就中,佛和眾生是一體的,他那時候沒有二元對立。證得阿羅漢果之後,分別心就消失了,他已經證得了一種智慧,叫無分別智,也叫空性。在藏地的翻譯中,把空性翻譯成無分別智。現在,一些教內的修行人專注力修得很好,會證得無分別,可以實現所謂的『如如不動』在某個時候安住在一種境界中很長時間,但沒有智,所以是死的。這時,那所謂的無分別就是一種愚痴,一種無記,一種頑空,成了堕落之因。這樣修下去,修得不好就會隨入畜生道。就算修得很好,一旦偏空,也仍然會隨入無色界,無法解脫。所以,只要沒有智慧就不好,偏空偏有都不對,也都不好。哪怕你再「如如不動」,再不生煩惱,也是錯的。般若是佛家獨有的智慧,講任何經,如果般若不講出來,經就有可能偏。目前,明白這一點,又能講經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會把般若經典講成方便法門。所以,佛教界就出現了一種流弊,大家不談般若,不會談般若,不知道般若,不知道怎麼破執,只修專注力,只管持咒。注意,你即使修到持咒三昧,如果不懂般若,也是邪道。在藏地,有很多持咒而不懂般若的修行人,修到最後都會變成属鬼。《西夏咒》中的阿甲是有原型的,他過去生活在四川的某個村莊裏。他一直閉關唸蓮花生大士咒,唸夠了一億遍。那段時間裏,村裏死了很多羊,大家就去算卦,算出來的結果是有人下了咒,人們就想到了那個持蓮花生大士咒的人。於是,人們找到他把他用各種刺條綁住,從山上推了下去。人們抓他的時候,他就一下 拽斷了自己的念珠,發了誓,說自己死後必然化為属鬼。後來他真的化成属鬼了,現在還留在那個村莊裏。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在修行體驗中,我跟他也有過相遇。《西夏咒》裏有個很有趣的細節,就是阿甲經常會腳踩兩座相鄰的大山,仁波切們走過山間的小路時,就等於從阿甲的褲檔裏鑽過去。但好多仁波切空有仁波切的名號,卻沒有仁波切的證量,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出了洋相。當然,有些人也看得到阿甲,看得到的人就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也知道阿甲老幹這種事。阿甲為甚麼能變成属鬼呢?因為他專注力很強,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專注力很強,非常執著,所以死後成了藏人所說的「贊」,也就是一種力量很大的大力鬼。如果把他收攝回來他就是護法。護法也是属鬼,但護法是好属鬼,一般不害人。

  藏地的傳說中,有很多修得很好、專注力達到三昧境界的人結果死後成了鬼,拉ト楞寺就有個這樣的人。他生前修的是大威德金剛,修得很好,觀想也很清晰,但不懂般若,死後就成了驢頭鬼,老是披着袈裟和人辦論,如果對辯不過他,他就會把人家弄死。在我們西部,有很多這樣的故事。

  所以,即使『若一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如果你不懂般若沒有般若智慧的話,你也還是會走偏,得不到解脫。

  般若是佛家的靈魂,沒有般若,就沒有佛家。

  聞者聞成就,返聞聞自性。經文得銷融,回歸自性中。

  讀經當體會,受用才無窮。六道諸眾生,耳根最圓通。

  十方擊鼓時,十方皆可聞。耳根俱足時,萬千功德生。

  除了多聞之外,聞方面的修行還有一種自性之聞,也就是聆聽內心的般若之聲。完成這個修行,才是真正的聞成就。所以,你誦經的時候,心不要想着外面的事情,要把眼睛從外面收到內心,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聞自性之聲。

  《大手印虔信瑜伽》專門要求你『祈請復聆聽』。聆聽是一種非常好的修行方式,叫耳根圓通法門。觀世音菩薩在普陀山聞海潮音而得道,就是聞成就,耳根園通法門最容易入道。在西方,基督教也有一種靈修法門,叫聽風。說是在聽風的時候,你可以聽到上帝的聲音,它主要就是聆聽。他們對上帝的表述,非常像我們對空性的表述,但外相相似,本質不同,前者有執,後者破執。一些密修者也習慣用聆聽來修行。所以,你誦經時,也要聽自己內心的聲音,讓經文融入自性,讓自己慢慢地回歸自性。誦經的真正意義就是讓你回歸自性。讀經的時候,不僅僅要讀,還要體會,用自性的明静去體會經文的含義,讓經裏的東西熏染自己的心,才會得到受用。這才是讀經真正的用意。

  最早的時候,釋迦牟尼定了很多戒律,堅決不讓弟子們用學者才懂的梵文講經,要用巴利文,也就是當地老百姓的方言。這就像雪漠講經的時候不會用『之乎者也』。要是我用「之乎者也」來講經,很多人是聽不懂的。釋迦牟尼也是這樣。他講經的目的,就是讓人聽懂,如果人聽不懂,就得不到熏染,所以誦經不能不求甚解,必須弄懂字面的意思,懂了為甚麼修,修甚麼,才能真正地修行。現在,很多藏地的活佛到漢地傳法時,教弟子們念藏文版的經典,為了讓弟子們會念,他就把藏音用漢文標出來,讓弟子照着唸。結果,很多人即使修了幾十年,也沒有一點點受用,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在修甚麼,不懂藏文背後真正的含義。

  二十多年前,一些老太太和我一起接受香巴學派的灌頂,她們就是按藏音修的。有一天,我在武威的金剛亥母洞遇到了她們,她們都在那裏唸唱,聲音拖得長長的。我問其中一個人,你知道自己在唸甚麼嗎?她說,不懂。我說,那你知道自己在修甚麼嗎?她說不知道。我又問,你能不能弄懂漢文的意思再來修?她說,哎,不能這樣!一個字都不能改!她們這樣修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即使修上一輩子,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修甚麼。所以,修行的時候,必須體會文字承載的般若智慧,就像電線必須通上電流,燈泡才能亮。沒有電流,燈是不會亮的。

  修空性的時候,耳根是最圓通的,因為聲音最接近空性,最容易讓人體會到空性。比如,我的聲音出現就是緣起,但出現的同時,它又消失了,就是性空。你找不到,也抓不到任何東西,它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但它明明出現過,因為它在你的心上留下了痕跡。這個痕跡,也是另一個緣起,它的消失就是性空。當你明白這一點,知道沒有一個實質性的東西讓你執著時,你也就明白了「聲空不二」。所以,修行要『祈請復聆聽』,修得很好的時候,很容易入道。

  我在小說《無死的金剛心》中寫到,空行母對瓊波浪覺敲了一下鑼,然後教他聲音法門。注意,《無死的金剛心》中所有的道歌,都是修道的訣竅,其中有很多非常精要的東西,是一種大智慧。你可以去看一下。它們都是可以直接指導修行的。所以,我在書中說:『你只要用力拽那個露出地面的「智慧指頭」,就能搜出一個有着噴薄生命力的「成就漢子」。』耳根圓通法門可以讓人入道,所以這種法門可以生起無量功德,也屬於聞成就之一。

  一時時成就,解脫當念生。十世古與今,皆在一時中。

  靈山會未畢,一箭穿三空。當下成一念,萬劫在一心。

  清風欺明月,桃紅笑春風。更問東君客,何方有佳音?

  釋經詳解接着講「一時」。

  「一時時成就,解脫當念生」,「一時」就是當下,當下就是三世。三世就是前世、今世、後世,就是過去、現在、未來。人說「三世因果」的時候,很多人持懷疑態度,當你說過去、現在、未來的時候,人就不懷疑了,就明白了,其實是一樣的,不同的僅僅是說法。「一時」俱足三世,一法代替萬法,所以,在了義者、究竟者看來,時間和空間是一個幻覺,都是分別心。

  「十世古與今,皆在一時中」,所有的時間都在「一時」中。很多修道者修到一定成就的時候,都會見到本尊,其中一些人會見到自己觀修的本尊,另一些人會見到釋迦牟尼。有一種成就師認為後者見到的如果是真正的釋迦牟尼,那麼比前者更為殊勝。有些人確實有過這種體驗,我就有過。修得很好時,你就有可能產生類似的體驗。你會覺得靈山法會還沒有結束,覺得佛仍在說法,你甚至能聽到佛的聲音。就是說,那個『信息場』其實一直存在,這正好印證了「常樂我浄」的涅槃四德。所以,「一時」含納了前世、今世、後世,就像一箭射穿三孔一樣。

  按一位老法師的說法,每一個講《金剛經》的人,不管甚麼時代,不管在哪裏講,他都是釋迦牟尼的化現。我們要有這樣的意識和理解。事實上,在真正的覺者眼中,所有眾生都是佛,所有女性都是空行母。

  在「雪漠心學大系」之《初心》中,我談到香巴學派的三支法時說過,要勝解一切顯現都是本尊。就是說,你要把所有顯現都觀成本尊,觀成勝樂金剛,觀成奶格瑪,也要知道本尊歸於自性。還要勝解一切顯現都是上師,無數的人都是上師的化現,上師也歸於自性,不是說離開上師就沒有自性,或者離開自性就沒有上師,而是讓你在自性的境界中觀照一切,不要離開自性去找任何東西。注意,這時就出現了佛家中常見的弊病,學界稱之為主觀唯心主義。比如萬法唯心造,它的意思是,一切事物都是如來藏的顯現,都是自性的化現——這不是說外面的世界是你的心幻化出來的,而是說你對它們的印象和理解,是你的心幻化出來的。比如有人到了某個地方,覺得它真是人間仙境,這個「人間仙境」,就是他的心造出來的。因為換一個人到那個地方去,可能會覺得那裏是窮鄉僻壤交通不便,做甚麼都不方便。心決定了境,不是說你能創造外境而是你心中的境是外境在你心中的映像。同樣道理,我們說本尊上師不離自性,不是說你閉上眼睛看不見雪漠,雪漠不存在於你的自性之中,雪漠本人就不存在了。不是這樣的。這個不存在,只是對你自己而言的。就像你一死,你的世界就消失了,但世界本身其實還存在,活人的世界也還存在。人是時間之花,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他一死,他的世界随之而滅。

  一定要明白,「唯心造」是針對主體性而言的,是針對你本身而言的,它不是針對別人、針對世界、針對客體本身而言的。萬法唯心造的真實含義是,你眼中的世界高不過你的心,你有甚麼樣的心,就只能看到甚麼樣的世界。

  比如,為甚麼有人覺得某地是人間仙境,有人覺得那兒是窮鄉僻壤,很不方便呢?因為前者沒有過多的物欲,他只享受當地的寧靜和詩意,他不需要外界給他太多東西;但後者需要,後者需要購物,需要跟外界交流,需要熱鬧,需要用外面的東西,來讓自己不寂實。靜靜地待在一個地方,對他來說,並不是快樂的享受,那麼他就享受不到大自然給他的禮物。比如,同樣是當專職志願者,對信仰者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沒有信仰者來說,就可能非常無趣。某年春節,復旦大學的一位教授,可以忍受寒冷,來沂山清修,而同時,沒有信仰的志願者,卻可能想去上海玩幾天。心不同,智慧不同,對世界的感受也就不同。

  所以,不同的人心中有不同的世界,你心中的世界,只能代表你自己,它不是客觀的,更可能是主觀的。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就說明了這個問題。心不同,對同一個人、同一件事、同一個東西的印象和理解,就有可能不太一樣比如,一百個人看雪漠,就會看到一百種雪漠,誰看到的是真正的雪漠?都不是,他們看到的,都是他們心中的雪漠。他們眼中的雪漠,同樣是其自性的反映,就算離開他們的自性,雪漠也存在,只是他們感知不到而已。

  從你剛認識雪漠的那一天開始,你心中的雪漠變了多少回?到底是我變了,還是你的心變了?你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當然有時也可能是我真的變了,我怎麼能不變呢?我的肉體在衰老,我的經歷越來越多,而且我還在不斷地學習,所以我一直在變化呢。如果我不變的話,就不符合佛家的般若真理了。我跟你不一樣的僅僅是我始終用一種不變的智慧,去觀照所有的變化,這就是不取於相,如如不動。

  所以,你不要用自己的想像去評判世界,那是你心中的世界,不一定是客觀的世界。客觀世界不是你的心造出來的。就是說,你不要執著外相,也不要過於放大自己,更不要陷入斷滅。很多時候,狂慧者都容易斷滅,容易否定一個非常偉大的存在,認為他是自己想像出來的,自己不承認他,他就不存在,那個神聖的世界也不存在。是不是這樣?不是的。

  有朋友問過我一個問題,她說,六道唯心造,那麼對於不信六道的人來說,六道存在嗎?我說存在。她問為甚麼?我說,因為人的自性中本來就有六道。人心受業力所控,必然會在業力的影響下升華或者墮落。但六道本無自性,它不是一個固定的存在,更不是一個永恒不變的存在。

  同樣道理,覺者眼中的「一時」「當下」,其實跟一般人是不一樣的。「當下成一念,萬劫在一心。」意思是無論多麼漫長的時間,也離不開一個念頭。一念三千。所謂「芥子納須彌」就是這個意思。《華嚴經》的很多境界都在裏面。所以,我用四句話來形容「一念」:『清風欺明月,桃紅笑春風。更問東君客,何方有佳音?』至於這句話的意思,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如果你熟悉物理學的話,你就會發現,愛因斯坦的很多理論包括現在物理學的一些理論,都和佛家的很多智慧相通,或者說現代科學受到了佛家很大的啟發。

  佛者主成就,中道自圓融。處在孤獨園,穿越時與空。

  大者生大願,比丘意出塵。眾者理事合,俱者俱生心。

  雖也名為佛,只是未成魔。一支無孔笛,吹破諸迷羅

  下面講佛。

  「佛者主成就,中道自圓融。」佛是六成就中的主,主成就,主人公。

  佛,是覺者、覺悟的意思。般若為覺之標準。除了大覺者之外,所有宗教的信仰對象都不叫佛,包括真主、梵天、上帝、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等,他們都不能等同於佛。為甚麼?因為他們沒有證得般若。佛家之所以為佛家,就是因為般若智慧。那麼我們講經怎麼能不講般若呢?如果不講般若,還是不是佛家?

  佛是必須有般若智慧,必須走中道,必須遠離偏見、遠離空有二邊、遠離二元對立的,而且一定要注意,中道不是中間的意思而是遠離偏激,遠離斷滅,遠離執著,達到圓融無礙的境界,這才叫中道。

  「處在孤獨園,穿越時與空。」講《金剛經》時,釋迦牟尼佛就住在祇樹給孤獨園裏,但他每年一般只在那裏住三個月,其他時候都随緣度化。他總是托了鉢,到處去遠行,走到哪兒,就待在哪兒,用現代語言來說,就是居無定所,過着流浪的生活。很多人害怕流浪,害怕居無定所,害怕那種漂泊的感覺,但釋迦牟尼佛剛好相反,他時常都在變化,他知道一切都是不由他眷戀、牽掛的,他反而會教育他的弟子,要放下一切牽掛,不要眷戀任何一個存在。就算他結夏期會在園子裏住上三個月,那也只是因為他慈悲。一到雨季,印度的路上就有很多小蟲子,一不小心就會踩到。所以,釋迦牟尼允許僧人不遠行,免得踩死很多小蟲子。當然,如果外面一直下雨,他們住在外面也確實不好,畢竟人都有肉體,肉體會生病的。釋迦牟尼不追求極端的苦行,他接受别人對他的善意,他只是不要求、不追求肉體的享受,不過份地保養肉體而已。每到結夏期,釋迦牟尼就會到孤獨園講經。

  「大者生大願,比丘意出塵。眾者理事合,俱者俱生心。」佛是穿越時空、常樂我靜的存在,是屬於出世間的。他的世間身份也是比丘,上座部稱之為大阿羅漢。這種說法有它的道理。在解脫層面,其實阿羅漢也很了不起,但佛還有別的東西,就是利他的行為和覺行圓滿的影響力。阿羅漢不一定有。

  「大比丘眾」跟『比丘』有點不一樣,『比丘』最初是出塵的意思,也就是離開五濁惡世,遠離紅塵,有點像蓮花出於泥而不染。不過,能稱之為大比丘眾的人,絕不是斷滅、追求自我解脫的比丘,而是發了大菩提心、發了利眾大願的那部份比丘。釋迦牟尼住世時,有很多阿羅漢和比丘都發過大願,經常隨緣度化眾生。他們都是大比丘,不僅僅是上座部和小乘。正是因為他們的隨緣度化佛教才在那個時候的很多城市和農村普及開來。雖然,現在仍然有人認為他們歸於小乘,但如果按利眾的大願和行為來看,他們其實是菩薩,比如舍利弗和目犍連等人。

  大比丘也叫大和尚。過去,只有戒律清靜、有智慧的僧人才叫和尚,並不是所有出家人都稱得上和尚的,但現在就不一樣了,和尚變成了一種統稱,已經沒有附加的條件了,已成一種職業了。

  「眾」是理事和合之後的聚會,理、事、人、物、境聚合形成的場面,就叫眾。大比丘眾就是聚在一起、跟隨佛四處弘法的僧團。『俱』除了聚合、相聚、俱足之外,還有多種解釋和含義,因緣俱足、福德俱足、智慧俱足,都包含在「俱」中。

  「雖也名為佛,只是未成魔。一支無孔笛,吹破諸迷羅。」佛雖然是佛,跟魔相對,但佛也有過魔心,他降伏了魔心,才沒有成魔,而是成了佛。所以,禅宗有一種說法:『但盡凡心,別無聖解。』只要你把凡夫之心掃掉,就不用去追求別的解脫覺悟,當下本身就是覺悟。

  佛有常隨眾,千二百五十。三迦葉弟子,各有二百五,

  更有五百人,合為一千整。目連舍利弗,弟子各一百。

  耶舍長者子,弟子五十人。皆是常隨眾,人稱大比丘。

  比丘意乞士,古印度習俗。上乞於諸佛,下乞於眾生。

  『佛有常隨眾,千二百五十。』釋迦牟尼身邊有一千二百五十個常随眾。

  釋迦牟尼一般随緣示化,也就是雲遊四方,度化途中遇到的眾生,但他身邊常有一大群人,因為很多依止他的弟子,都想放下一切,跟着他苦行。他們每年的大部份時間都在印度各地行化,只有結夏期才到給孤獨園落腳,三個月過後,大部份常隨眾又會跟着釋迦牟尼四處行化。

  佛和別的長老一樣,都是親自帶弟子的,他們一般隨身帶一個弟子,其他弟子作為随從。一方面,這方便他們随時教調弟子,另一方面,當他們年老之後,年輕的侍者也能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阿難就是佛的侍者。

  釋迦牟尼的常隨眾中,據說有一千人是迦葉三兄弟帶來的,其中兩人各帶來二百五十人,另一位帶來了五百人。目犍連和舍利弗各有弟子一百人,耶舍長者帶來弟子五十,這些人便構成了僧團。也就是釋迦牟尼身邊的常随眾。這部份弟子,都是釋迦牟尼精心培品養的對象。

  釋迦牟尼的常随眾中大多是比丘和優婆塞,比丘尼和優婆夷很少,主要因為女人在外露宿不安全。後來,比丘尼就經常住在僧團由附近,聽佛教化。過去,二僧寺院(也就是比丘尼寺院),必須在大僧寺院(也就是比丘寺院)的旁邊,離得不會太遠,這樣就有了照應。

  『比丘意乞士,古印度習俗。上乞於諸佛,下乞於眾生。』比丘也叫乞士,因為他們是以乞討為生的。印度的乞討者很多,這是古印度流傳下來的習俗。乞討者不覺得差恥,別人也不覺得乞討應該差恥。為甚麼?你想,如果很多受人尊重的人都在乞討,都在托鉢乞食,人們怎麼會覺得乞食很丢人呢?很多小孩子反而覺得很歡喜,還會學乞討,於是印度便乞巧成風了。這就像某個歌星如果老穿紅衣服,他的歌迷也會老穿紅衣服;如果他留着大鬍子,他的一些歌迷也會留大鬍子。一個道理。古人說,『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意思是楚靈王特別喜歡細腰的女孩子,結果宮中的女子就節食,不吃飯,結果有些人因為節食給餓死了。也是這個道理。

  尊者受人尊,世有多重意,一名器世間,二國土世間,

  三有情世間,四聖賢世間。物質器世間,國土國家分。

  有情有靈知,特指生命體。眾生之正報,有覺知生命。

  植物與礦物,是眾生依報。若有機械性,無情感覺知,

  不名情世間,亦不名眾生。聖賢依成就,佛說有兩種:

  聖居常寂光,凡聖同居土。當今科學家,稱為信息場,

  常以諸方法,溝通諸世間。能量暗物質,或當另有情。

  「尊者受人尊,世有多重意」,世尊是佛的另外一種尊號,意思是整個世間最受人尊重、最為尊貴的人。即使在出世間,佛也是最受尊重的存在。過去,阿羅漢也被稱為尊者,同樣是值得尊重的人,像我們現在所說的賢人、聖人。

  「一名器世間,二國土世間,三有情世間,四聖賢世間」,在佛家的世界觀中,世間分為四部份,一為情世間,二為器世間,三為國土世間,四為聖賢世間。

  實際上,情器世界已經將世界分為了兩部份,情世界就是眾生界,也就是有情世界。「有情有靈知,特指生命體。」有靈知、有情感、有覺知的生命體都屬於這個世界,比如人、動物、蟲子等,六道眾生指的就是情世界的眾生,不包括花草樹木、桌椅房子之類的東西。「若有機械性,無情感覺知」,器世界則是物質世界,除了有情世界之外的世界,就叫器世界,器世界是沒有情感覺知的。國土世間,指的是有疆域之分的國土,比如中國、日本、美國、英國法國等等,也就是「物質器世間,國土國家分」。而聖賢世間則是實現超越、進入出世間時,才可能見到的世界,我們稱之為極樂世界、佛國、空行靜土、密嚴刹土、常寂光土。總之,出世間就叫聖賢世間。我們覺得國土世間不好,想到另一個更好的地方去時,就是出世間。有人認為信息世界也屬於聖賢世界,當然,聖賢世界也有非聖賢的存在。

  前段時間,有人說萬物有靈,其實有靈的僅僅是情世界,器世界無靈,雖然有樹精之類的說法,但那是因為,有時一些有情會附着於器世界,比如靈魂附着在樹上,樹就有了靈性,實際上有靈的不是樹,而是樹上的有情眾生。正是因為器世界沒有靈性,沒有成佛的可能性,它才叫器世界,跟有情世界有所區分。所以不是萬物有靈,而是有情有靈,不要把附着在器世界的靈,認為是器世界本有的靈。

  還有人認為,器世界如果消失,世界就會消失。不是這樣的。現在,很多不會講經的人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把地震、海啸等自然災難歸咎於人類,認為是因為眾生的心壞了,所以感召了災難。其實這是不全面的。眾生若是破壞自然,當然會招致惡報。但器世間也有它自己的規律,不一定完全受眾生情感的左右,有時它確實會受到眾生的影響,但有時也不會。即使不受到眾生的影響它也難免有成住壞空,這是自然規律。火星上沒有人類,但火星上照樣有陨石坑,火星也會毁壞。宇宙中的任何東西都必然經歷成住壞空四個階段,諸行無常。所以,不要把器世界的災難都歸罪於人類。當然,也有一些災難確實是人類感召的,比如環境的惡化,像泥石流、土地沙化等等。我們不能將一切都絕對化,我們要明白萬事萬物都有無數種可能性,不要削足適履,不要用一種理論去套所有的現象。要明白,即使沒有人類的破壞,器世界依然會毁壞。

  「眾生之正報,有覺知生命。植物與礦物,是眾生依報。」我們常說的因果報應,指的是眾生所受的正報,礦物質和植物之類的東西,被稱為眾生的依報。眾生需要它,依靠它,沒有它眾生就沒法生存。尤其是植物。植物有季節性,有生命,但植物沒有情感、智慧和覺知,所以植物不屬於情世界,也不屬於眾生。這就是「不名情世間,亦不名眾生」

  不過,正如前面所說,當眾生的靈體附着於植物時,它們也會呈現出一種有靈的狀態,比如所謂的樹精,但它不是樹的本體,而是靈體和樹的結合體,這種情況也很多,相當於杯子裏倒了一杯水,樹木是杯子,水是靈體,兩者合在一起,便是樹精。西部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在西部農村,有些年代非常久遠的大樹,村裏人會對它們頂禮膜拜。這時,有些有靈的生命就會附着於這棵大樹,接受人們的跪拜。還有一些佛像如果沒有經過正規的開光,就可能有靈體附着在上面,騙信眾的供養,所以,開光之前,一般會先把佛像上附着的東西請出去,再正式開光,請諸佛入住。人體也是這樣。上師灌頂時,必須先清理你過去的業障等,然後再給你灌頂。

  「聖居常寂光,凡聖同居土」,至於聖賢世界,根據心靈修煉的高下分為兩種:一是常寂光土,一是凡聖同居土。關於常寂光土,在密乘中有很多表述,比如密嚴刹土,金剛持就住在密嚴刹土,那麼密嚴刹土是不是常寂光土?密乘中的一些大德不這麼認為,他認為兩者是有區別的。修證者的根器和方法不同,修證的層次就會有差別,但境界有可能相似。極樂世界就屬於凡聖同居土,阿彌陀佛就住在極樂世界,阿彌陀佛接引的眾生也會來到這裏,一位台灣科學家稱之為「信息場」。一些修證非常好的人,或是大學裏做科學實驗的人,都通過特殊方式,與另一個信息場建立了溝通。2001年,科學家李政道在《百家講壇》做的講座就非常好,他談到的內容對我的啟發非常大。他說,整個宇宙中,有百分之九十六是暗物質、暗能量,它們具有巨大的能量和信息,但我們肉眼看不到。或許,我們認為的佛陀、極樂世界,以及人道之外的六道眾生,就跟這個有關係。

  過去,一些講經的人說,往生到極樂世界之後,就已經是八地菩薩了,屬於不動地,這是不對的。八地菩薩確實屬於不動地,但佛經上說過,往生到極樂世界的人還沒有開悟,要接受阿彌陀佛的教化,才能開悟,開悟屬於初地,也就是一地菩薩,開悟之前都是凡夫,都是迷者,所以,往生到那兒也不代表他就是八地菩薩了。只有開悟之後,修到二地,再修到三地,再修到四地一直修下去,才能修到八地。這些是佛家常識。此外,也不要把道家和佛家的東西混在一起,就像我們不能把中醫和西醫的東西混在一起樣,兩者雖然都可以治病,但屬於不同體系,可以比較研究,但修行時不要混為一談,因為體系不一樣,有時目的地也不一樣,走北京和走上海的車不是同一趙,明白了嗎?所以,混在一起修,會出問題的,最後變得甚麼都不是,就像毛驢長了牦牛的頭,卻有狗的尾巴,還可能出現很多別的頭,一個往東,一個往西,一個往北一個往南,還有可能內分泌失調、生物鐘錯亂、瘋瘋癫癫、神神道道。修煉中確實會出現類似的情況。目前,很多人就在這方面出了問題。要明白,一種見地只能指導一種修行;一種宗教哲學只能適應一種宗教體系。所以,有些人講這部經很好,但講另一部經就錯了;有些人講禅宗很好,講密宗就錯了。原因就在於,話語體系不一樣,不能混為一談

  2.釋着衣

  佛制有三衣,一衣名五條,剪布為方塊,亦名福田衣,

  此為着體衣,坐臥常用之。一名為七條,中品成上衣,

  講經說法時,着之成上衣。一名為九條,亦名為大衣。

  入城乞食時,莊嚴着此衣。

  三衣名袈裳,壞色而染之。壞色不正色,低調不炫耀。

  亦有掃糞衣,源自諸垃圾,揀來洗靜後,縫為百納衣。

  中土之僧衣,已非佛之制,此為明朝時,百姓之便衣。

  我們再談一談着衣。

  到了吃飯的時候,佛就會開始着衣過去,佛一般有三件衣服,這三件衣服都是拼製而成的。最裹面的衣服叫五條,由一塊塊的方布拼成。

  為甚麼用方布?第一是表意的,代表種福田,福田是一塊一塊的,所以衣服也是一塊一塊的方布拼成的。

  最早的修道者不穿好衣服,老是從垃圾裏撿衣服,或是穿死人的衣服——很多屍體被扔到屍林裏之後,狼、秃鷹等動物吃掉屍體的同時,會把屍體身上的衣服也撕碎,那麼修道者就從中揀出相對完整一點的布塊,洗一洗,縫補之後做成衣服。

  那個時候,很多比丘都在修這樣的苦行,比如大迦葉修頭陀行,修十二苦行,終生身着掃糞衣。掃糞衣是甚麼呢?就是從垃圾、屍林裏撿回來的衣服,也稱為百衲衣。後來的僧眾不修這種苦行了,而是把好布裁成幾塊,拼在一起,製成福田衣,它就像我們的內衣一樣,是穿在最裏面的,經常穿。釋迦牟尼一個人在房間裏的時候,就會把外衣脫了,隨便穿着福田衣,睡覺也穿福田衣。福田衣實際上就是內衣。

  佛早年傳法的時候,僧人不穿三衣,只穿一件僧衣,由一塊布製成。後來之所以會改成三衣,是有一個典故的。那典故,在佛經中有記載:有個沒有離欲的和尚到一戶人家去化緣,看到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就生起了欲望,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就當場遺精了,弄得下身一塌糊塗,衣服也弄勝了,非常難看,他自己很難過,對佛家的影響也不好。釋迦牟尼為了應對這種情況,就制定了一些新的戒律,比如必須穿內衣之類。這說明,早年的和尚連內褲也不穿,慢慢地,才形成了穿三衣的習慣。

  穿在五條外面的衣服叫七條,是上衣,也就是平時可以随便穿的衣服。講經說法的時候,釋迦牟尼佛還會穿上一件大衣,就像現在的袈裟,叫九條。

  最初,比丘只有一套衣服,不允許有多的,結果就出問題了,因為外面一旦下雨,泥水就會把衣服弄得一塌糊塗,要是脫下來洗,因為沒有替換的衣服,比丘就得赤身裸體,看起來不成體統,後來就允許有兩套衣服,但不允許再多了。而且,衣服不能鮮艷不能用正色,也就是不能用紅白黑等純正的顔色,必須用灰色。撿來的布條一般是各種顔色的,不好看,怎麼辦呢?就用灰色隨便染一下。撿的時候,比丘也會有意地避開那些花裏胡哨、大紅大緣的衣服。總之,比丘穿衣的原則,就是不要求穿很好的,生活要盡量樸素。

  着好三衣,內衣、上衣、袈裟都穿上之後,釋迦牟尼就會進城乞食,他總是正正規規地托着鉢,莊嚴地往前走。他還為眾比丘定下了規定,要目視前面一定的距離,一般情況下不讓東張西望。這也是佛家的戒律。

  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一次,有個朋友送了一幅畫給一位日本禅師,還把它掛在了禅師房間裏的墻上,很多年過去之後,那位朋友又遇到禅師,就問起了那幅畫,禅師卻說,我還沒看過呢。那幅畫一直掛在墻上,他為啥沒看過?因為他不能東張西望,即使在沒人的時候,他也守着自己的戒律,視錢從不超過一定的範園。過去有些僧人持戒是非常嚴謹的。

  現在跟過去有些不一樣了,過去的三衣是用灰色染製的,因為那時的人們覺得灰色最不好,就用灰色來染袈裟,想要讓自己顯得很不顯眼,目的是消除自己的處榮心,讓自己低調一點,謙卑一點,盡量的不要扎眼。所以,過去的僧人不穿紅衣服,或者說不能穿大紅的衣服,就是說,他們不穿正色的衣服。灰色也叫不正色最不起眼。現在和尚們穿的袈裟都是鮮艷的紅色,這種衣服,過去的僧人是不讓穿的,過去奉行的標準是,低調不張揚。釋迦牟尼的僧團都是這樣,非常樸素,像大迦葉穿的就是百柄衣,上百片碎布縫製在一起。現在我們已經看不到這種衣服了,我們看到的和尚們,穿的都是明朝時老百姓的便衣,因為很方便,他們早就不穿最早的僧衣了。

  3.釋食

  食字有多種,段食供管養,思食即精神,觸食即感受。

  佛於食一項,制定多種律。一戒下口食,種植及樹藝;

  二戒觀星象,此名仰口食,三戒交豪勢,此名方口食;

  第四戒維口食,卜算吉凶等;五戒不靜食,乞食是正命。

  羅漢戒為師,菩薩願為力。羅漢住空境,菩薩常入世。

關於吃飯,過去也有很多規定。一般吃飯就是為了提供營養的,叫段食。段食的意思,就是早上、中午、下午三頓,隔一段時間吃一頓,跟我們現在一樣。還有一種,就是我給你講法,這種屬於精神食糧,叫思食。還有就是觸覺、觸受、樂受,叫觸食,也就是接觸時得到的享受。告子說:「食色性也。」食便是段食,色便是觸食,有些人好色,這個『色』,也是觸食。需要段食和觸食,是人的天性正因為人的天性中有享樂的傾向,尤其在吃和色方面,所以佛針對吃飯制定了很多戒律:第一,戒下口食。甚麼叫下口食?就是種植。釋迦牟尼時代堅決不讓僧人種植、養殖、種莊稼、種果樹等。為甚麼?一花時間,二耗生命,三傷害蟲子。當然,後來漢地的規定就變了。第二,戒觀星象,戒仰口食。甚麼叫仰口食?頭抬起來看星星,就叫仰口食。幫人看星象、看風水,是釋迦牟尼堅決反對的。第三,戒方口食。結交豪門大款、大企業家,讓這些有錢人養着你,跟着他們吃喝,也是釋迦牟尼堅決反對的,他不讓自己的僧團那樣。他們可以偶爾接受有錢人的供養,但他們不會長期住在人家那裏做食客。長期住在關人家等吃等喝,就變成了方口食。目前就有一些僧眾會長期住在企業家那裏,或是別的甚麼地方吃喝,這在釋迦牟尼時代叫方口食,是佛不允許的。為甚麼不允許?因為,一會失去獨立性,二會受到污染,三會讓很多信眾對他失去信心。當然,還有其他原因。第四,戒維口食。仰起頭來看星象叫仰口食,算命打卦叫維口食,同樣是釋迦牟尼堅決反對的。現在的僧人甚麼都做了,靠這個掙錢,還有拿着念珠掐算一下騙錢的。這些都是佛堅決

反對的。第五,戒不靜食。不乾靜的、受到污染的東西都不讓吃,壞掉的、可能滋生細菌的也不讓吃。所以,釋迦牟尼對食的規定非常嚴格,只允許乞食。

  菩薩以願為力,羅漢以戒為師,所以必須守戒。那時候,如果在吃飯方面不遵循規定,就屬於犯戒。

  那麼,為甚麼要乞食呢?一為結緣、度眾、傳播,避免躲在山洞裏陷入頑空,希望他們常常入世,跟有緣眾生接觸、傳播,以身示教,以身示法,然後給眾生培福,所以要求乞食。

  乞食伏我慢,不貪口欲故,因專心修道,見者生慚愧。

  斷惑藉苦行,供者種福田。更因惜生故,不重耕作事。

  令眾生見佛,進而獲大益。更令出家人,不得有積蓄。

  另外,吃人的嘴短,乞食會讓僧人尊重眾生,藉以降伏自己的傲慢心,這就和《無死的金剛心》中,瓊波浪覺在神廟裏服侍妓女一樣。在古印度,有幾位國王皈依並身口意供養上師之後,上師就把國王賣到妓院裏,讓他伺候那些妓女,為的就是降伏他的傲慢之心。你想,國王從小到大過的是甚麼生活?尤其是印度那樣等級森嚴的地方。很小的時候,國王的心裏就種下了傲慢的種子,這個種子幾十年後更是根深蒂固,假如不用猛烈的方法擊碎它,它是很難破除的。如果不能降伏傲慢心,他便成就不了。所有的傲慢和執著都打碎之後,完全無偽的真心才會出現。所以,出外乞食,不貪口欲,也能降伏傲慢,專心修道。

  我常說,某某人能做大事。為甚麼?因為他無我。無我的人,只要努力就能成大師。因為他見官低半級,見人低三分。人低為王,水低為海。只有心態放得夠低,人才能汲取更多的管養和知識。乞食的作用,就是讓你永遠有一顆謙恭之心,不要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當你有一顆謙恭之心時,傲慢的人見到你,就會覺得慚愧。所以,不管是和尚還是居士,只要趾高氣揚,就是不對的定要低調做人。

  另外,乞食還能斷惑。為甚麼能斷惑呢?因為按要求乞食的話,你不會吃太多,少吃就不會昏沉,頭腦清醒就能修苦行,也不用把時間花在做飯上。走路還可以起到鍛煉身體的效果,一邊經行,一邊走路,走路也是修行。整個過程,來回一般兩個小時,去一個小時,來一個小時,等於經行兩個小時。動中修。有人供養僧人飯食時,還能得到福報,給他們種下福田。因為供養者有一顆清靜心。僧眾利益眾生的功德,也會回報給供養人,讓供養人得到受益。漢地寺院有一種說法,戒律清靜的法師修道時,百分之七十的功德是施主的,百分之三十的功德屬於自己。如果不修道,他下一世必然變牛變馬。所以,在寺院裏經常看到「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還」的偈子。所以一定要修般若,修智慧,要珍惜自己的福報。也是因為供養僧眾、供養信仰者、做善事可以積福,所以,佛乞食的時候,能見到他的人,心裏都會非常高興,生起歡喜之心。

  另外,出家人不允許有積蓄,不允許存錢,所以只能乞食。乞食就不用考慮每天做甚麼飯,也不用考慮如何去賺錢。過去,僧團決不允許僧人自己存大米。當然,後來那爛陀寺儲藏了很多大米。因為國王會供養高級僧人一些大人米。吃不完的人,就會把大米存下來。不允許存錢的規定其實很好,因為僧人沒有儲蓄,就不會想着如何賺錢,對金錢也沒有貪心。但這是早期的規定,後來能做到的人就不多了。

  有趣的是,過去有些僧人喜歡存鉢,他們非常喜歡鉢,覺得木頭的鉢挺好,白玉的鉢也挺好,過一段時間,看到一個疏璃的鉢也很好,他們就慢慢地收藏了很多鉢。釋迦牟尼發現之後,又定了一條戒律:不許蓄鉢,每個僧人只允許用一個鉢。總之,你貪甚麼他就定一條戒律,叫你必須放下,不讓你生起貪心。

  乞時須依次,而不加揀擇,或一鉢而滿,或只限七家。

  門前敲引磬,化緣成大習。乞士未到前,家人不先食。

  聞磐先供僧,中心挖一碗,而後才可吃,佛留之制度。

  今日東南亞,尚有此習俗。

  乞畢即回還,不得再瞻顧。還則四分食,一分可自食,

  一分施同道,他緣無暇乞。一分濟貧病,一分施水陸。

  若無大緣逼,行者須自乞,是故頭陀行,不予同道者。

  乞食的時候不能挑,要不加選擇地按順序乞討。如果只乞討了一家,就裝了滿滿一鉢飯,就要馬上回來。如果裝不滿,就繼續討,但不能超過七家。到了第七家時,就算鉢還沒有裝滿,只討到了一點飯,也必須回來。

  外出乞食時僧人身上都帶着引磬,敲上一聲,施主聽到就會出來,對他說,師父好!然後進行供養。敲引磬的目的,就是提醒施主,我要化緣了。現在引磬成了法器,因為它的聲音可以讓人提起警覺,眾生一聽到引磬的聲音,就知道自己要修道,不能再沉迷於紅塵苦海了。化緣後來成為了一種習俗,眾生已經習慣了。他們做好飯之後,就會靜靜坐在家裏等着,聽到引磬的聲音,知道和尚來了,就趕緊出去,把第一勺飯供養和尚,然後全家人再吃飯。直到現在,東南亞一比如泰國一那一帶仍然有這個習慣,一到早上,有些人就會帶着食物在路邊等着,僧人過來的時候,他們就一個一個地供養,也有人直接把食物送到寺院。

  乞到食物之後,僧人就會低着頭馬上回到住的地方,不能東張西望。他們回來之後,一般會把食物分為四份:第一份自己吃。第二份供養同道,因為,有時他們是輪流乞食的,今天你出去乞,我留下來看家、禅修,明天我去乞,乞回來的食物大家一起吃。第三份分給生病的比丘,有些比丘病了,沒有力氣乞食,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同伴。第四份布施給外面的鳥、魚等小動物,在這個過程中你就能跟眾生結緣,同時為自己積福。阿羅漢需要積福。有首偈子說:「修福不修慧,大象掛瓔珞。修慧不修福,羅漢托空鉢。」大象披着綾羅網緞、金銀珠實,但他是個畜生,沒有智慧,超脫不了輪迥;但如果光修智慧不修福報,阿羅漢也乞不到食的,因為沒人對他生起信心,沒人供養他。為甚麼?就是因為他沒有積下福德。

  過去,有個僧人修得很好,但他就是沒有弟子。有一天,他問自己的師父這是甚麼原因,師父就告訴他,因為你不布施,沒有跟眾生結緣,從現在開始,你每天拿點米去布施一下小鳥。這個僧人就照着師父說的去做了。二十年後,來了很多年輕人當他的弟子,因為他當年跟那些小鳥結了緣。所以,過去,羅漢、和尚都會把自己的一部份食物供養給眾生。

  你想一想,釋迦牟尼多麼有人情味,多麼富有智慧,多麼樸素啊!這是真正的菩薩道。在自己活着的同時,要讓別人也活下去;自己快樂的同時,要讓別人也快樂。這就是菩薩道的修行。所以我們不應該叫它小乘,應該稱之為上座部。

  如果沒有重大的事情,釋迦牟尼都會親自去乞食。因為釋迦牟尼要用自己的行為為僧團做表率,也因為他要随緣度化眾生,讓眾生有機會跟他結緣。他非常慈悲。他在我的心中,不是一個金光四射的佛像,而是一個行腳四方、慈悲度眾的智慧老人。想起他時我的心裏總有一股暖流,因為他用自己的行為創立了佛教,不僅僅是留下了那麼多佛教智慧的實藏,還留下了一種精神。正是這種精神,照亮了千年來無數人的心靈,讓人在變幻莫測的人生之中,感受到了一種真實的意義。

  僧團中有一種僧人叫頭陀,專門修苦行,大迦葉修的就是頭陀行。頭陀終生身着掃糞衣,不住精舍,終生住在樹下,而且不能在一棵樹下待超過三天,日中一食,長坐不臥——也就是不躺下睡覺——像大迦葉,就坐了一輩子。大迦葉的苦行功夫很好,他沒有得脊椎病,修得很好,但他顯得很老,皮膚非常蒼老,看起來比釋迦牟尼要老很多,或許因為風吹日曬,印度的太陽很毒,他又始終在戶外。不過,多麼蒼老的外表,都無損他心靈的明靜,他在佛陀的十大弟子中苦行第一。釋迦牟尼對他一直讚歎。

  修頭陀行是不容易的。

  後來,提婆達多比大迦葉更進了一步,他修的苦行更苦,人們甚至認為他信的是邪道。但佛的很多弟子還是跟上他跑了,大概有分六個僧團。釋迦牟尼身邊沒有剩下多少弟子。這與提婆達多提倡苦行有很大的關係。因為,當時的印度人崇尚苦行,認為苦行才是正道,貪圖享受的人是不被尊重的。即使釋迦牟尼很偉大,有偉大的人格和智慧,但他住進精舍之後,就一直受到外道的攻擊。

  實際上,釋迦牟尼並不貪圖享樂,相反,他一直倡導少欲知足,從他制定的那麼多戒律,以及他對自己的要求可見,他始終在維護佛教的莊嚴和信眾的信心,他的用心是非常良苦的。當時,印度有那麼多宗教,佛教又始終受到攻擊,但佛教還是一步步地發展肚大了,到了今天,在全世界都有了佛教的足跡,是世界上最崇尚和平的宗教,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追求般若智慧的宗教。

  我很喜歡早期佛教的那種樸素簡單,因為修行本來就是簡單的,生活也是簡單的,我們其實不需要很多東西。有時,我們因為貪欲,把自己弄得非常複雜,見到一些東西就愛上一些東西,管不住自己的欲望,管不住自己四處亂贏的心。實際上,我們渴望的東西,自己並不真的需要,只是欲望給我們製造了巨大的幻影,把我們給欺騙了,讓我們以為那些東西很重要,甚至可以構成我們的整個生命,讓我們犧牲生命、犧牲健康、犧牲尊嚴地去追尋。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佛教的智慧,就是告訴你,人可以簡單地、有尊嚴地活着,不需要做外物的奴隸。釋迦牟尼時代,僧人就三件衣服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他們乞討也可以過得很好,即使後來多了一套衣服,他們的財產也仍然很少,一個小包裏就能把全部家當收拾乾靜。那種流浪天涯、隨緣度眾的修行生活,確實是無牽無掛的。

  婆羅門教的行者到了晚年時,也是走到哪兒住到哪兒,遊化方,放下今生所有的執著,捨去今生所有的牽掛,僅僅追求靈魂的解脫。所以,不管甚麼宗教,如果不能放下執著,人的心靈就不可能得到自由。

  釋迦牟尼講《金剛經》時,也處在這樣一種破執的境界之中他沒有任何執著,沒有任何欲望,沒有任何牽掛。我們要向他學習,遠離一些物欲,遠離一些煩惱,越簡單越好。

  行時須赤足,以護愛眾生,歸食要洗足,經行後敷座。

  行時易掉舉,住時易疲勞,臥時易昏沉,修禅常應坐。

  多行不倒單,跏跌有四益:身心易攝敛,速能發輕安;

  能經時間久,不會速疲倦;內道方行此,外道不共之。

  形象因端重,眾生起敬信。

  釋迦牟尼去乞食時,一般都赤着腳,因為穿鞋容易踩死地上的小蟲子。他非常愛護眾生。我們平時也要向他學習,關愛生命,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按老祖宗的說法,如果每次回家以後,念七遍「奶格瑪千諾」,然後朝鞋底吹上一口氣,接着發願:「願死在我腳下的所有眾生都往生婆薩朗靜土。」你在座上修行時,也可以把功德回向給他們,希望他們往生靜土。過去,我們都是這樣修的。

  一般情況下,釋迦牟尼和大比丘吃完飯、洗完腳之後,會稍微坐一坐,大概坐上半個時辰,相當於一個小時左右,就要開始經行。這時,他們會排着隊一圈一圈地經行。我也經常這樣做。

  一般人走路時,容易掉舉,也就是丢掉你觀修的所緣境,這時雑念會特別多,所以,經行時不能東張西望,一般要望着正前方。有些外道的修行者也會這樣修,他上座之後,眼睛望着大概幾米遠的地方,然後收回來,遠遠近近地掃視,藉以定心。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密乘行者就會開始做大禮拜。飯後如果停下不動,就很容易感到疲勞,如果躺着,就會陷入昏沉,所以經行完畢之後,行者通常會坐着禅修,這樣容易攝心。當然,訓練有素後,站着也可以修,走路也可以修,躺下也可以修,任何時候都可以修,不是說只有坐着才能禅修,但座上修是基本功,有利於修定。在座上修出定力,用在行住坐臥之中,讓自己在生活中始終像座上那麼寧靜安詳,才算是真正的修行。像我自己,後來安住在那裏面,随緣做事,就不再出來了。這需要進行多年的閉關強化訓練。

  道家有文武火的說法,武火可以猛烈地把水燒開,文火是把火星蓋住慢慢地保溫。前者是煉,後者是養。座上就相當於煉,我們每天至少堅持一座以上,才能真正地修出定力。如果閉關的話般最少四座,當然,這要根據你自己的情況。

  還有一些人修苦行的不倒單,就是不躺着睡覺。現在也有人修不倒單,但現在的不倒單很多已經變得形式化了。有一次,我到藏地去,見到有些喇嘛就不倒單。但他打呼噜的聲音比我還要大。這樣的不倒單是沒意義的,既然你都睡着了,沒在修行,那麼不如躺下睡覺算了。不倒單的意義是珍惜時間,讓自己一直在禅修之中。當人修到一定程度時,就有了定力,禅定就可以代替睡眠,這才是真正的不倒單。現在,我每天睡四個小時,精力也很好,從早上起來,到晚上睡覺,身體像氣泡一樣輕。據說,氣入中脈之後,就會這様。

  修的時候,一般雙盤,但單盤也好,散盤也好,所謂的吉祥坐、降魔坐都很好,說法有很多,目的都是攝心。只要能攝心就好,不能盤也不要緊,修行又不是修腿,能不能盤都沒關係。你怎麼樣都可以,以能夠攝心為主。之所以一般情況下雙盤,是因為雙盤容易攝心,容易安住,容易產生輕安之類的體驗,會讓你覺得很舒服。當你覺得很舒服的時候,你的身體就不會抗拒禅修,可以長時間地座上修。

  佛家中一般雙盤或單盤。外道除了雙盤、單盤,也有跪着修行的。古時候就是跪着修的。佛教傳到東土之後,很多人就開始坐禪了。在古代中國,椅子出現之前的時代,人們都是跪坐的。跪下之後,屁股坐在腳上,叫端坐,習慣了這種坐法,人會顯得很莊嚴容易讓人生起恭敬之心。

  佛奔走塵勞,而不顯神異。四攝度眾生,此即為同事。

  大智行大悲,空而不偏空。大悲顯大智,有而是妙有。

  二諦遂圓融,中道第一義。乞食亦獲戒,理事養端倪。

  對鏡隨緣時,理事勤驗之。歷事而煅心,動静成一如。

  雖日理萬機,心境永入定。

  表面看來,釋迦牟尼像一個尋常人,尋常地行住坐臥,既沒有放光動地,也沒有顯露神通,沒有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早期《阿含經》中的釋迦牟尼都這樣。除了個別弟子之外,其他弟子如果顯露神通,他一定會呵斥。因為,神通跟解脫沒有關係,只是一種附帶產品。很多人就是因為執著神通,反而不能解脫,就像你花了好長時間學會一門技術,就再也不想把它忘掉一樣。學武學到一定程度也是這樣,你必須把學會的招式都忘掉,否則你就達不到更高的層次。所以,佛家堅決不提倡神通。再說,任何一個朝代,都對神通非常警惕。過去,無論是道家還是佛家,都不能輕易地顯露神通。東漢末年有個道人叫于吉,後被孫策所殺,殺他的理由,就是用神神道道的東西惑亂百姓,圖謀不軌。但孫策自己也很早就死了,這跟他殺了于吉有很大的關係。所以,孫策雖然看起來很属害,可以把于吉殺掉,但他在殺于吉的同時也給自己招來了不吉祥。這種情況在歷史上很多。所以,我們一定要記住:在修行中一定要有敬畏。沒有敬畏,就沒有信仰。在我的家鄉,流傳着很多因為不敬畏而招致不吉祥的事。所以,一定要有敬畏之心,不要挑戰宗教的某些禁忌。

  歷史上,因神通而招忌送命的故事有很多,就連禅宗的二祖都被當作妖僧殺掉了。二祖名聲太大,招來了很多人的嫉恨,當然還有償還宿世債務的因素。所以,在任何時代,我們都要向孔子學習『不語怪力亂神』,我們可以談文化,談民俗,談智慧,但我們不談神通。

  我有一位朋友希望我堅決不帶弟子,不談佛教,說這樣就可以成為一位偉大學者,像老子和孔子一樣,利益更多的人。他說得有道理。我們一定要随順世界,在世間法許可的範園內做一些事情,不談神異,像釋迦牟尼一樣。釋迦牟尼很少用神通來攝受眾生,他一般用「四攝法」來度眾。『四攝法』是佛家的度眾之法,乞討也是為了和老百姓結緣,讓老百姓種下善根

  國內有一位著名企業家到劍橋大學去學習,沒去多久,就跟劍橋的一流學者混熟了。劍橋大學還有一個中國人,是國家科學院的院士,在劍橋大學工作了很多年了,卻沒有幾個朋友。他覺得很奇怪,就問那位企業家,你為甚麼跟他們那麼熟?我在這裏工作了這麼久,跟他們都不熟。企業家說,因為我每天跟他們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總會討論一些問題,久而久之,就熟了。這種行為,在釋迦牟尼的話語體系中就叫同事。同事是很好的學習機會。

  三十七歲之前,我有很多年都過午不食,直到2002年,我到魯迅文學院學習時,發現很多人都在吃晚飯時交流。我如果過午不食,就沒法和他們交流,結不了善緣。而且,別人不了解我,以為我是因為窮才不吃晚飯,都想幫助我,其實不是那樣的,我只是在嚴格持戒。但為了同事、交流、結緣,我就開始吃晚飯。所以,度眾的一個重要方式,就是和他們一起做事,藉事調心。

  釋迦牟尼的『四攝法』除了同事,還有利行、愛語、布施。利行就是幫助別人;愛語就是盡量給別人一個好心情。早年,我沒有愛語的習慣,別人一說甚麼,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然後駁斥他為甚麼不。雖然我總是對的,但很多人後來就非常害怕我,因為我總能駁倒他們。這種做法其實是不對的。因為世界上的對與不對是相對的,在交談時,也要給人一份好心情。後來,我就輕易不說「不」了。很多人在乎的,不是你說了甚麼,而是你的態度。不過針對佛家的一些流弊時,我也會發出聲音,進行抨擊。有些話,我必須得說。佛家中必須有一種正面的聲音出現,不然,很多好東西就消失了。

  西部有一個教派叫法幢宗,它的口號是「破邪顯正,顯密雙修,顯密並弘」。它是一個博大包容的教派。它的創始人心道法師到西部弘法時,跟當地穆斯林的關係搞得非常好,他甚至主張釋一家,也就是釋迦牟尼和穆罕默德是一家人,佛教和伊斯蘭教是一家人。他給一些阿訇講法,向他們傳播佛教,告訴他們佛教倡導的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在這一點上,跟伊斯蘭教是一樣的所以『釋穆一家』。因為他的隨順,西部的穆斯林就不排斥他,他就在西部扎下了根。現在,西部絕大部份道場的弟子都傳承了法幢宗。早年,我也是法幢宗的傳人。

  心道法師非常有意思,他是太虚大師的弟子。最早的時候,太虚大師非常器重心道法師,但心道法師個性很強。有一次,蒋介石邀請太虛大師到總統府裏講法,太虚大師叫心道法師陪他去,心道法師說我不去,他想聽法,叫他到這裏來,怎麼能讓我們去給他講。太虛法師就說,不去,你就回去吧。心道法師就磕了個頭,到西部去了。

  太虚大師非常隨順世間法。蒋介石喜歡在總統府裏聽法,他就去總統府講法,所以,蒋介石就支持他,他是民國佛教界的領袖搞了很多革命性的東西。當時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反對他,諷刺他為政僧、革命和尚。但他性格非常強悍,並沒有因為外界的聲音而改變自己的做法,有一次,南懷瑾的老師袁煥仙出了一套書叫《維摩精舍叢書》,拿過來讓太虚大師看,結果太虚大師看了一下,就扔到地上,說他狂慧。太虚大師的這種個性招來了無數人的誹謗,他的一生也比較坎柯。在我看來,他是近代非常了不起的大師,可能是五百年來第一人。太虚法師的文學、學養、智慧、胸懷都很了不起,對唯識宗也有一定的研究,是真正的大師,其他人根本不能和他比,甚至包括一些非常有名的大師。太虚大師的著作中,我們就可以看出他的智慧。他的修證也很高,雖然只活了五十多歲,但他死後燒出了很多舍利子。那些曾經說過他壞話的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誤解了他。

  心道法師的性格也很強悍,剛開始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但後來,也就慢慢地隨順世間法了,因為他知道,要做利眾的事情,就必須遵循世間法的規則,否則你就寸步難行。所以,心道法師也選擇了同事的方式來度眾,也就是跟大家一起做事。但心道法師提倡『破邪顯正』,總是批判一些歪理邪說,錯的就說錯的,對的就說對的。因為,如果你明知有錯也不說的話,佛家就會混同於外道。

  釋迦牟尼也是這樣,釋迦牟尼之後無數的大師都是這樣。要成為大師,就要有大師的氣魄和擔當,要敢於說真話。不敢說真話唯唯諾諾,是不可能成為大師的。釋迦牟尼創立佛教的時候更是這樣,在印度半島上有很多外道,他要在這麼多不同的聲音之中展示出自己,這是非常艱難的。但他當時通過辯論、辯經的形式,收攝了很多外道,誰在辦論中輸給了他,誰和誰的弟子就會全部皈依他,成為他的弟子。佛教就是在這種局面之中發展起來的。

  同事是四攝法中非常重要的一種,釋迦牟尼親自行乞,就是智悲結合而修。其中,安住空性又不偏空是大智,随緣度化是大悲,如如不動顯示了真空和大智,着衣吃飯等行為顯示了妙有,種種行為都是圓融無礙的中道。

  有一次,我到大連大學裏去講課。有一位學者就說,雪漠很奇怪,他能看破,卻這樣積極,一般人看破之後就消極了。我說消極不是真看破,真正地看破才會積極,正因為看破了,不在乎結果了,不計較得失了,才會無條件地積極。所以,菩薩總是勇猛精進唱的。為甚麼?因為人生很快就會過去,肉體很快就會消失,在肉體消失之前要趕緊做事,不然就來不及了。肉體一旦消失,想做甚麼都做不成。哪怕肉體不消失,只要眼睛不好了,手不好了,聲音沒有了,或者聽力消失了各種違緣都會導致一個人做不成事。能健康、能做事,就要積極地做事,到了自己無法控制身體的時候,想做事也晚了。看破而積極就是這樣,看破欲望,選擇對自己真正有意義的行為,放下其他的一切專注地去實踐,就是積極。看破是智慧,積極是行為,智慧和行為融為一體,慈悲和利眾融為一體,才是中道。如果明白了真空之理,反而陷入消極,覺得這個沒意思那個也沒意思,甚麼都不想做,那不是真修行,不是真看破,而是抑鬱症。真修行是明白真空之理而不執著,既不執著於事情本身又不執著於功德,但能積極地入世做事,建立不朽的功德。

  釋迦牟尼就是這樣,他明白真空之理,但他還要度眾。他從不廢事,從不廢除具體的行為,這才是真正的修行。比如,乞食的過程中,他嚴格按照乞食的規則,展示着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他講法講了一輩子,有四十九年,心卻如如不動。為甚麼能四十九年如如不動?因為他雖心如明鏡,徹照萬相,但看破世界,能夠隨緣應世,用理和事來印證自己證到的東西,

  老是有人問我,雪漠老師,您給我印證一下,看看我證道了沒有?我不予理會。為甚麼?你證到證不到,你自己不知道嗎?你飽了還是沒有飽,你自己最清楚;你明白還是不明白,你自己最清楚;你煩惱還是不煩惱,你也自己知道。如果還有煩惱,你就根本沒有證道。沒有智慧,沒有慈悲,不可能證道。偶爾有一點情緒波動也不要緊,你能看破它,它就改變不了你的本質,習氣誰都有,随時都會出現,過一會兒就消失了。但是,你只有擁有了根本的智慧,看破習氣,知道如何對治,才是修行。

  證道者,必須要有相應的智慧、慈悲和行為。

  釋迦牟尼通過具體的做事、講經、說法,來印證自己的證悟,即使面對提婆達多等人時,他也在調心。我稱之為藉事調心。世界是調心的道具,要藉事而煉心。就是說,要在做事的過程中,在種種世相中鍛煉自己的光明心,看自己能不能積極做事又如如不動,在動靜中不離智慧,動靜一如。所以,釋迦牟尼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在講經、說法、教調弟子,但他甚麼都沒有做,心平如鏡,心靜如水,永遠不離光明定境。

  1995年,因為生活所迫,我經過商。那時,我一般早上三點起床,禅修到中午十二點,午飯之後,我就騎着摩托車出去經商。但我騎上摩托車,也跟上座沒甚麼區別,依然心平如鏡,心靜如水,和無數人打交道,心裏也不起漣漪,如如不動。和人聊天也不會影響我的持咒,幾千遍,幾萬遍,記得清清楚楚,即使在夢中也是這樣。我的意思是,我無論何時,都是動靜一如的,當然,後來我就不在乎這些東西了。因為我已經不執著了,沒有出定和入定的分別,無論出還是入,都那樣。所以,修到一定的時候,你雖然做了很多事,但就像甚麼都沒做一樣,因為你的心裏沒有放任何事情。很多讀者都說,哎呀,雪漠老師,您的作品出得太快了,我們都讀不及。我說,有這個可能。為甚麼?因為我每天都在做這些事——寫作、讀書、修行,有時還會講課,講課的錄音一整理,修改好,就是一部又一部的書。所以,有些人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讀完我的書。因為我每天都在寫,卻不一定有人每天都在讀。

  食時有定規,日中只一食。過中只一髪,便不可再食。

  藏律有分法,後則——表:初分丑寅卵,此時諸天食;

  中分辰已午,此時人間食;哺分未申西,此為畜生食;

  夜分成亥子,此為鬼神食。比丘乞食時,大約在辰時,

  太早和太晚,皆不能得食。

  下面接着講食,這一節或許對你有啟發。

  早期佛家對吃飯也有規定。一般日中一食。『過中只一髪』,「一髪」就是一根頭髪絲粗的距離。古代計算時間,用的是一種專門測量是不是日中的儀器,比如杆子。杆子立在地上,影子最長的時候,是日出時分和日落時分;影子最短的,就是日中時分。一旦過了那個界限,哪怕只過了一總頭髪絲那麼粗的距離,也不可再吃。後來,針對這個問題,大眾部和上座部發生過爭論。上座部堅決不允許吃,大眾部比較寬鬆,有時過了中午,也允許吃一點酥油奶茶、蘋果之類的東西。現在的很多和尚都不再過午不食了,但早期佛家是非常嚴格的。

  在古代印度,一般分為三時,初分相當於中國的丑時、寅時、卯時。臨晨一點到七點之間的那段時間是天食,也就是天人吃飯的時間;上午七點到午時的那段時間屬於人間食,也就是人吃飯的時候;下午一點到酉時是畜生食,涼州人叫「喚牛時候」,牲畜大概在這個時候吃完飯,然後就要出去幹活了;夜裏戍、亥、子叫鬼神食,所以施食一般在晚上,如蒙山施食就在夜裏,因為那時是鬼神吃東西的時間。所以,一天十二個時辰,被分為天人、人、畜生、鬼四個時段,每個時段有三個時辰。

  乞食當得量,益用鉢多羅。宜用鐵瓦等,不許用木製。

  木鉢外道用,易藏污垢腻。食後當刷牙,當用楊柳枝。

  食還有多種,尋常名段食,此外有思食,精神食糧也。

  觸食是感受,還有諸識食。

  比丘乞食的時間是辰時左右,也就是早上八九點左右出發,到村莊的時候,大概是十點鐘。太早或太晚都不行,太早了還沒開始,過了午時又不讓吃了。

  那時,比丘用的鉢是鐵或瓷器之類材質製成的,特點是容易清理,佛不允許比丘用木頭鉢。因為木頭鉢不好清理,容易藏污納垢,佛認為那是外道用的。這是有道理的。釋迦牟尼特別注重衛生,在這方面的很多細節上,他都有嚴格的規定。比如,吃完飯一定要刷牙,那時沒有牙刷,眾比丘就把楊柳枝放在石頭上劈開,砸碎,那些細細的碎枝子就像牙刷的刷毛,比丘就用它們來刷牙。最早的時候就是這樣。現在的很多規範性衛生習慣,其實釋迦牟尼在早期佛教時期就有所要求了。

  4.釋世尊

  世尊亦佛名,為世尊崇故。此外有十種,大論說一一:

  如來表性德,無來亦無去。如者無所生,來者無所滅

  聖心常空寂,湛然清靜也。應供人天供,大悲大願德。

  三為正遍知,因知一切法,無偏行中道,圓融三諦智。

  智周塵沙界,寂照亦表德。四為明行足,得無量善果。

  明達宿天漏,得無上菩提。行為身口意,三明皆俱足。

  

  五善逝好去,入無餘涅槃。謂生滅滅已,寂滅已現前。

  六者世間解,通解世間事,有情非有情,後得智表德。

  七者無上士,表德成第一。八調禦丈夫,揚善大調禦,

  或以柔軟聲,或以苦切語。使人向佛道,遠離諸惡趣。

  九為天人師,人天之師表,猶如日光照,無不蒙大益

  十者方為佛,自覺且覺他,覺行圓滿後,究竟得覺果。

  

  世尊之世字,亦有四種義,器世間物質,有情乃眾生,國土即國家,聖賢常寂光。

  下面解釋世尊。世尊的稱號是釋迦牟尼自己說的。

  前段時間,一位同學一見我就說,雪漠,你給人的感覺很不謙虚,你要向世尊學習,世尊那麼謙虚。我說,你瞎說,世尊甚麼時候謙虚了?他一生下來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樣謙虚嗎?第二,他自己說佛有十個尊號:世尊、如來、調禦丈夫、天人師等,你說哪個謙虚了?實際上,釋迦牟尼有佛慢,身上散發着一種由內而外的王者氣,他不會像凡人那樣謙虚的。很多人們所認為的謙虚,其實是故作謙虚,當一個人有了智慧、有了證量,又不作假的時候,他就有佛慢了。謙虚是世間法的東西,與它相對的,是凡夫的我慢。

  關於這一點,有個故事很有意思:世尊剛剛證道的時候,樣子就非常莊嚴,有一次,他見到了一個婆羅門,那個婆羅門一見他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於是就問他,哎呀先生,你六根調伏,看起來如此莊嚴,是個得道之人啊,請問你的上師是誰?釋迦牟尼回答道,這個世界上,哪還有人能做我的上師呢?我是自證自悟的。外道冷笑地哼了哼,就轉身而去。當時有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因為釋迦牟尼的不謙虚而感到不舒服,根本沒有發現,是自己心中的我慢在作崇,他們自己傲慢,才會因為別人的優秀而感到不舒服,但他們察覺不到這一點。他們因為佛陀證道後的佛慢,不信佛陀已經證悟,那個婆羅門就是這樣。他一開始對佛陀已經生起了信心,卻仍然因為傲慢而產生障礙,錯過了解脫的機會,非常可惜。但受損失的不是佛陀,而是那個婆羅門。

  那麼,甚麼叫世尊呢?世出世間都應該尊敬的人,就叫世尊。除了世尊,還有九種稱號,各表如來的功德。

  第一,如來。如來表的是性德,也就是自性之德,代表無來無去、不垢不靜、超越二元對立,達到常樂我靜,也是法界體性智的一種表現。你說釋迦牟尼往生到甚麼地方去了?沒有。他智不入輪迥,悲不住涅槃,已經沒有往生、來去的說法了。「如者無所生來者無所滅」,是為如來。奶格瑪就是這樣。在奶格瑪的唐卡中,她一條腿伸着,代表不入涅槃,另一條腿彎着,代表根本定,既在定中又能度眾,既做世間之事,又不離光明定境。所以「聖心常空寂」,他的心是一種空寂光明的境界,湛然清靜,正如古代一位禅師詩中所說:『若人欲知佛滋味,自靜其意如虚空。』

  第二應供。應供就是誰都應當供養他,包括人天都應該供奉他,或者說,他能接受任何人的供養,所以叫應供。它代表的是大悲大願的德行,因為有了這種德行,所有眾生都尊重他,他也愛護所有的眾生。

  第三,正遍知。「遍知」的意思是知道一切法,這裏的法指的是出世間法,不是世間法。有一位法師曾說,開悟之後就全知全能了,連原子彈都可以造,惠能就可以造原子彈,只是他不造罷了。這是胡說。釋迦牟尼肯定不會造原子彈,他正遍知的不是世間的技術,更不是造原子彈的技術,而是解脫。特別注意,正遍知的對象只限於離苦得樂、涅槃和解脫。不要把釋迦牟尼等同於愛因斯坦等科學家,釋迦牟尼的智慧確實了不起,他洞悉世界的真相,洞悉宇宙的究竟真理,但他不會製造原子彈。他獲取智慧的目的,在於自己解脫的同時幫助眾生解脫,而不是贏得世界、傷害眾生。他知道一切法,知道所有眾生的根器而應機說法,圓融出世間和世間法的所有智慧,但智慧不是知識,釋迦牟尼也會得病,得病之後也會找醫生來看病,雖然他是大醫王,但他也會随順世間的一些東西。正遍知是洞悉宇宙的究竟真理,而不是連科學他也通曉。所以,他不可能像牛頓那樣發現三大定律,他發現的,是眾生如何從凡夫超凡入聖、超越輪迥的秘密。科學和宗教是兩個話語體系,各有各不同的標準,可以互相影響,但不要互相侵略。

  四為明行足。明行足就是可以得到無量的善果,擁有成所作智,做任何事都知道怎麼成功,怎麼取得善果,怎麼度眾,怎麼讓自己的行為達到圓滿。他精通出世間法。他明達宿慧,通達天人的一些東西,得到了無上菩提,身口意都符合智慧,德行俱足。

  第五,善逝。就是臨終的時候能到一個好的地方,叫無餘涅槃。他不會隨入惡道,所謂的『生滅滅已,寂滅現前」,這才叫善第四章逝。究竟的解脱叫善逝。

  「六者世間解」,就是通曉很多世間法,能讓有情、非有情,都能得到利益。

  「七者無上士」,無上士就是很少有人超越他,沒有人比他的人格更偉大。

  第八,調禦丈夫。調禦者,調禦自己的心,沒有煩惱。調禦眾生,善巧地度眾,應機說法。他一音說法,随類得解,讓不同的眾生得到不同的利益。

  「九為天人師」,能調伏無量無邊的眾生,使人遠離惡道,趨向善道,趨向佛道,趨向解脫,就叫天人師。無論天人,還是人,都以釋迦牟尼作為行為規範,作為學習的榜樣、導師、標杆。

  十是佛,就是能夠自覺,覺他,覺行圓滿。

  所以,「世尊」這個稱號代表了值得我們學習的智慧,代表了利眾的大心大行,也代表了圓滿的功德,它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能擁有的尊稱

  5.釋本經之發起發起

  於乞食,喻般若為食,六道諸眾生,不應離須臾。

  當持戒修福,戒後方有定,行者於塵勞,調心平常事。

  故於行止時,善加而降伏。三空之大理,随時而可見。

  着衣吃飯中,行止動静時,時時可觀照,心不外驅馳。

  試問主人公,波濤起不起?

  下面講本經之發起,仍然在序分裏面。本經發起於乞食,而不是放光動地。有時候釋迦牟尼也會放光法動地,也就是忽然放出無量光明,弟子就問:世尊,因何放光?那麼,那部經就發起於放光。《金剛經》發起於乞食,首先吃飯,代表以般若為食。六道眾生不要離開般若,所以發起於乞食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是一種隱喻,就是把般若作為自己不可遠離的一種食物,當你安住自性的時候,就是以般若為食。

  即使以般若為食,也要腳踏實地。所以釋迦牟尼赤腳行路,腳踏實地,持戒修福,注重威儀『戒後方有定』,持戒才有定。戒有兩個方面:第一拒絕;第二堅守。拒絕一些能讓你的心產生痛苦煩惱,讓心堕落的東西;堅守一些能讓你得定得慧的東西,也就是戒。所以,戒就是守住該守的,拒絕該拒絕的。

  我們遊戲於紅塵的時候需要調心,需要拒絕,當你擁有一種選擇的智慧時,你才會知道甚麼時候該走,甚麼時候不該走;甚麼時候該做,甚麼時候不該做;甚麼事情該做,甚麼事情不該做。這就是戒。知道該取甚麼,該捨甚麼,就是心中有戒。沒有戒的人沒有選擇的智慧,不知道該堅守甚麼,該拒絕甚麼,這樣是不可能解脫的。所以,佛陀在弟子們還沒有選擇的智慧時,就制定了很多規矩,目的是在各個方面保護弟子,讓弟子不要失去戒、定、慧,盡量讓弟子遠離一些惡緣。因為,弟子的智慧不足以讓他自主心靈,這時,他就需要戒的力量當戒的力量足以讓他拒絕欲望,選擇智慧的時候,他就會升華。久而久之,他就會解脫。相反,如果他失去了心靈的控制力,沒有拒絕的力量,他就會墮落。升華和墮落是選擇,這說起來很容易,但在紅塵中歷練時,你要經歷很多挫折、很多坎柯、很多失敗,才會明白這個道理,才會點點滴滴地讀懂自己的心,明白自己的缺陷。有些人有宿慧,一開始就知道該如何選擇,一開始就能控制心靈,所以他們能成就大事,但有些人不行,也正是因為不行,才有了修行。修行就是為了彌補心的缺陷,讓心變得圓滿,讓人變得更有智慧,但它的背後,是一種真正的精神追求,是一種由心而發的情感和需要,在這種情感和需要面前,所有難關都會變得不值一提。

  戒不是為了約束你,而是為了保護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它是在你不懂得如何拒絕、拒絕甚麼的情況下,幫你立起的一堵大墻。它幫你擋風遮雨,有一種母親的溫柔,所以我們不要抗拒戒律,不要害怕,要愛它,也要感恩它,沒有它的力量,凡夫是很難成就的。任何一個人在成道之前都是凡夫,凡夫必然會受到誘惑必然會產生錯誤,必然會出現毛病,必然會生起煩惱。讓你遠離墮落的環境,就是戒,只有遠離,才能調伏。一般的遠離,是被動地調伏;明白真空之理,明白一切了不可得,明白一切都是夢幻,很快就會過去,這叫主動地調伏。明白,主動地調伏,就叫自性戒。

  「三空之大理,随時而可見。』随時可以看得見:過去空,未來空,當下空。佛家所說的『空』是一種流動,一種變化,一種無常,一種無自性、無法把持、捉不住的東西。你隨時都可以看到「空』,包括釋迦牟尼着衣、吃飯、洗腳的過程,也都在顯示一種流動變化的空性。所以,釋迦牟尼無論在動中,還是在靜中,心都沒有離開過他的光明境。

  釋迦牟尼永遠處於真心的光明狀態之中,無論行住坐臥,無論品乞食洗腳,時時觀照,心不外馳。有人問他,他就講一些東西;沒有人問他,他就靜靜地坐在那裏,從不胡思亂想。因為他的心裏沒有聞事,他是無事真人、無心道人。無心無事,便是得道。所以說「試問主人公,波濤起不起」。

  我們要經常叩問自己的心,看看自己的心能不能如如不動,能不能把持得住,會不會時時翻起波濤,會不會時時生起念頭。不怕念起,唯恐覺遲。警覺非常重要。只要有了警覺,念頭起了也不怕,因為你不會隨它而去,那麼你就有心靈的自主力。沒有智慧的人,是不懂得如何對治念頭的,要麼抗拒它、與它糾總不休,要麼迎合它、沒有選擇地跟着它走。跟着它走,人就會迷失,迷失就容易墮落,因為迷失的時候,人是遠離覺悟的。但這些問題釋迦牟尼都不用再問,因為他已經沒有這個問題了,他已經消除了所有的分別心,沒有甚麼遠離不遠離,也無所謂迷失還是覺悟了,他已經光明朗照、沒有疑惑,因此能如如不動了。 (0072502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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