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靜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
白話文解析
這段話的內容大致是:「須菩提白佛言」,須菩提對佛說,世尊啊,如果有眾生聽到您說的這段話,他能不能生起真正的信心呢?佛告須菩提,不要這樣說,『如來滅後』,如來涅槃之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只要持戒修福,那麼他聽到真理就定然會生起信心。『以此為實』,這說明,『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這個人不僅僅在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佛那裏種下了善根,還經過了千千萬萬的佛的教調,才能有這樣的智慧。為甚麼呢?因為,他如果聽到這些話,能生起一念清靜之心,那麼他就可以得到無量的福德。就像前面所說的,他心裏沒有我相,也沒有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沒有法相和非法相,他不執著於任何概念和外相。假如他執著於外相,那麼不管他執著的是法相還是非法相,他都會執著於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比如,他如果執著於正法,那麼就有一個得到了正法的我,既然有我,就是有我相,有我相,就會有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如果他執著於正法之外的東西,那麼也有一個得到了某物的我,既然有我,就有我相,也就有了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甚麼相都不能執著,既不能執著於法相,也不能執著於非法相。一有執著,便生煩惱。『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因此,如來常說你們這些比丘啊,聽到我講這樣的真理,就像乘着船到達了彼岸一樣。但是,你們到達彼岸之後,就要把這艘船也扔下。就是說,你得到了解脫智慧之後,就要把解脫智慧也放下,把正法也放下。你如果放不下,就會像人們乘船到了對岸,還要背着船走路一樣,這時,船就不是渡河的工具,而是你的負擔,是另一種枷鎖了。所以,連正法都要放下。既然正法都要放下,那麼正法之外的一切當然也要放下了。
過去講經的時候就是這麼講的,有時深一點,有時淺一點,有時多一點,有時少一點,有時文雅一點,有時粗俗一點,有時調皮一點,有時開心一點,然後展開來說。
正信歎稀有,大艦度蒼生。非法非非法,不留一毛塵。
禅心詩意
你其實無須說五百年,
五百年太長,
瞧那歲月,
都白頭了。
五百年其實只是一瞬,
我稍稍眯了眯眼,
世界就滄桑了。
那残留的夢,
早紅了樱桃,
綠了芭蕉。
五百年做不成大艦,
時光太淡了,
時光需要另一種風景,
才能點綴成千年的不朽。
戒是心頭的一個箍兒,
老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知道它的陰謀,
有了它,
背上就多了雙眼睛。
金雞卻仍在曉唱,
那聲音一聲緊似一聲,
聲聲凄切,
訴說着另一段愛情。
你不必說那是智慧,
智慧也是個箍兒,
總在局限這解脫,
於是人們成了風筆,
總是在那一方天空中,
轉呀轉呀,
旋轉個不停。
其實生死只是一場戲,
你看便是了,
不要管結果,
那結果早已注定,
謝幕是遲早的事。
那鬧嚷嚷的故事,
總是變個不停。
你只管管好自己的那一段,
那一段也在變,
導演是孩子的臉,
總在講一種莫名其妙的消息。
罷了,罷了,
你說,
還是聽那老頭的千年一問吧,
君不見,
黄沙掩映的古道上,
正走來另一個行人。
雪漠深解
「正信」,擁有真正的信心,能真正地明白真理的人是非常稀有難得的。
「歎稀有」,就是感歎、感慨、讚歎道:擁有真正的信心的人真是稀有難得啊!誰在感歎?須菩提歎,釋迦牟尼歎,我們也歎。因為,智慧就像巨大的軍艦一樣,可以把蒼生安全地度到彼岸。大艦就是大乘佛法。它非法非非法,既不住法相,又不住非法相,不留下一丁點兒執著,把執著全都破除掉,這就是「不留一毛塵」。
五百歲之說,不定有多種,一為初五百,一為前後中,
一為第五百,特指末法時。正法有千年,解脫最堅固;
像法初五百,解脫亦堅固;像法後五百,塔寺成堅固;
對五百歲之說的解釋有很多種。
有人說滅度之後的五百歲仍然處於正法時期,還有一種說法將五百歲分為前中後三種,分別是前五百歲、中五百歳、後五百歲,加起來一共一千五百年。相關的說法還有很多。
關於正法時期,人們認為是一千年,但佛經中還有另一種說法:釋迦牟尼度了女子出家,結果正法少了五百年。這種說法對還是不對,我們暫且不去討論。我們一般認為正法時期有一千年。在這個階段,人們是很容易解脫的,基本上一修就能解脫。所以說『解脫堅固』。為甚麼?因為那時的人非常單純,沒有機心,不會生起那麼多的分別心。你說甚麼,他就照着去做,這就對了,就能解脫。心裏還留着自己的觀點,固執己見,覺得別人可能不理解自己,那麼修行就會徒添障礙。一定要想方設法地把心裏的「我」給去掉,關於這一點,你的上師會教你怎麼做,照着去做,終究能成功的。一定要分清自己要甚麼,不要被其他東西干擾了,不要把心思用在別的方面。要知道,一切情緒都是想法引起的,想法又是由心而生的,佛家說「自靜其意」,當你的意得到靜化,你的信心才可能變得堅不可摧。現在有靜信的人多不多?不多。我告訴你,看我的書生起信心的人很多,但看到我留着長髪、留了髯子之後,部份人就沒信心了。因為我沒有穿莊嚴的僧裝,沒有裝模作樣,些人就對我有了輕慢心。如果見到我住在民房裏,比他的家還要破爛,他可能更沒有信心了。未法時代就是這樣,因為眾生的思維多、概念多、雞零狗碎多,所以很難解脫。再加上社會的各種污染、各種干擾、各種教唆,不同教派、不同傳承、不同的人,都會教唆你爭奪一些東西,所以現在有大信心的不多,這時候,解脫很難堅固起來。
古印度時期,信仰在人們的生活中很重要。傳到東土之後,真信仰者就多了。以前,我講過道教王重陽的故事。最初,王重陽有很多弟子,他的大弟子馬鈺那時是大富翁,做了大量的供養。幾千人整天一塊吃吃喝喝,吃完就聊天,弄出很多是非,還不修王重陽教的方法,整天誇誇其談,王重陽被吵得沒法修行,最後實在受不了,就想了個辦法,讓自己生了場病,整個身子發臭,類似於一種嚴重的皮膚病。很多弟子一看,啊呀,這個人根本就不行,於是一哄而散,只留下了七個人——也就是全真七子,其他人都跑了。但留下的這幾個人,最後都是成就者。這是真實的故事。未法時代就是這樣,幾千人中可能只有七個人成就,但正法時代不是這樣,正法時代,要是有五百人皈依佛陀,那麼最後就是五百羅漢。所以那時被稱為解脫堅固。
『像法初五百,解脫亦堅固』,佛陀涅槃一千五百年後,大概西元四世紀左右,密教興起,蓮花生大士、奶格瑪開始傳法,雖然那時正法時代已經過去了,進入了像法時代,但這段時間的成就者仍然很多,解脫也很堅固。
「像法後五百,塔寺成堅固」,現在就屬於像法後五百年,叫塔寺成堅固。塔和廟都修得很堅固、很漂亮、非常莊嚴。塔一座比一座莊嚴;廟一座比一座修得好;佛像一尊比一尊修得高。這時候建築物堅固了,但解脫卻不堅固了,很多人為了爭奪寺廟的主宰權而開得一塌糊塗。有人為了修建寺院,就像金庸小說裏的岳不群一樣,吞併五嶽劍派,一統千秋萬代,但解脫他們是做不到了。
末法多爭鬥,鬥爭多堅固。門戶起分別,煩惱更堅固。
末法時代有諸多的爭鬥,所有人都在鬥爭,都在計較,所以叫鬥爭堅固。像法時代大概也就持續了一千年,前五百年還解脫堅固,後五百年就開始偏重於修寺院。到了未法時代,就開始明爭暗鬥。有沒有不鬥的?可能也有,但我沒有發現。即使不鬥爭,心裏的雞零狗碎也很多,屬於明裏不鬥暗裏鬥。幾乎都是這樣的。爭甚麼呢?爭教徒、爭信眾、爭財富、爭名利,爭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時『門戶起分別』,於是煩惱堅固,一個比一個煩惱。
所以,修律宗的弘一大師臨終時就感歎說,中國沒有一個僧人。按照律宗的說法,中國僧人的做法都不對。有一次,泰國上座部有個僧人到國內寺院走了一圈,他也說沒有僧人。他們的這種說法需要商権,但說明這個時代已經變得煩惱堅固,解脫不了了。
末法時修行,須從戒着手,持戒離外染,能攝心一處。
少欲而知足,當深信因果。無戒欲生智,易隨惡取空。
福慧當雙修,兩輪能遠行。
末法時代的修行,須從戒律着手,學會拒絕。二十多年前,我就在拒絕,避人得自在,入世一無能。現在仍在拒絕。戒,就是一種拒絕。拒絕人群,拒絕誘惑,拒絕潮流,拒絕熱惱,拒絕時尚,拒絕喧蠶,靜靜地做自己該做的事。持戒就是諸惡莫作。
「持戒離外染,能攝心一處」,末法時代,持戒就是最好的。始終要記住:當你的生命中出現一個東西、一個人、一件事,或者一種因緣,讓你遠離心性的修煉,引誘你做心性之外的事情時,都屬於惡緣。這時,要毫不猶豫地戒除,因為,我們的生命其實沒有多少時間。
最初移居嶺南的時候,我只出版了《大漠祭》和《獵原》,《白虎關》剛剛完稿。此後,《西夏咒》《西夏的蒼狼》《無死的金剛心》《野狐嶺》《深夜的蠶豆聲》等,以及「光明大手印」書系,包括《實修心體》《實修頓入》《參透生死》《文學朝聖》《當代妙用》《智慧人生》等,都是到了嶺南後出版的,大概有二十多本。除了寫書之外,我們還在全國各地舉辦論壇和講座,做了很多公益的事情。
為甚麼我要說起這件事呢?因為我發現,跟我在相同時間段裏的一些人,卻沒有多少收種。他們的生命被琐事給耗掉了,他們不知道持戒,不知道拒絕,生命不斷在消耗着。所以,最近我經常教育身邊的孩子要學會做事,要提高做事效率,在單位時間裏,實現人生最大的價值。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追求夢想,就先學會拒絕。很多人來見我,包括一些聲名顯赫的人,我都不見。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生命中需要我們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也是因為這一點,我才能出版那麼多書。
戒是遠離外緣,遠離外面世界對你的污染。污染包括很多種:一種是心靈的污染,另一種是對生命的腐蝕。有一天,我們到某個朋友的房子裏去,發現有無數的白蟻正在吞噬屋裏的木頭床。我們的生命就像這張木頭床,同樣充滿了白蟻,當你發現的時候,那些白蟻已經成千上萬了。戒是甚麼呢?戒就是掃掉這些白蟻,給自己的心擦上一種藥,讓它守護着我們的心,預防白蟻的侵蝕,攝心一處。這種藥,就是空性智慧。
《金剛經》也叫《能斷金剛經》。因為它能斬斷鳥七八糟的『白蟻』對生命的吞噬,攝心一處。所以,《金剛經》中老是談到持戒修福。持戒是為了甚麼?為了修福,為了把生命節省下來,做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第一,成就自己,完善人格;第二,利益社會建立功德。
上座部的持戒,一般是「少欲而知足,當深信因果。無戒欲生智,易堕惡取空」。少欲,就是欲望越來越少。曾經很多朋友都給我出點子,教我如何把事業做大,如何賺到更多的錢。要是想賺錢,我肯定能賺錢,怎麼會不賺錢呢?那麼多培訓公司都賺了大錢,我自己也能賺大錢,我和他們合作也能賺大錢,但是我告訴他們,我不做。為甚麼?少欲。就是說,我只要賺夠做事的錢就行了,再也不貪更多的錢。我知道,錢再多,也只是存摺上的數字沒有太大的意義。需要的時候,我再想辦法也可以。所以,我不用把事業往大裏做。我這輩子不是來賺錢的。魯新雲也反對我和陳亦新做生意掙錢。陳亦新要成立廣州市香巴文化有限公司的時候,魯新雲曾經堅決反對。她說,你這輩子又不是來做這個的,掙上那麼多錢有甚麼意思?趕緊修行寫你的文章去吧!但後來因為有需要還是成立了公司,但陳亦新仍然沒有想過掙大錢。為甚麼?因為少欲知足。知甚麼足?知道健康已經很珍貴了,趁着身體還健康,又滿足了衣食住行的基本生存需要,就該抓緊時間做事。我所說的做事,包括修行、寫作、貢獻社會。少欲的意思,不是說不做事,也不是說消極。在《了凡四訓》裏,袁了凡最早的時候欲望很少,老是呆坐在一個地方,三天不生一個念頭。為甚麼?因為他知命了,於是消極懈怠。後來有個聖者告訴他,不能這樣,這樣不是修行。單純的少欲不對,單純的無念也不對,單純的知足還是不對,在這種寧靜之中,如果還能生起精進之心,才是對的。
深信因果是佛家提倡的,你所有行為的結果,都必須自己來承擔。很多時候,我們看到很多明星、導演出醜,被曝光,我都會很心痛,但心痛也沒有辦法。因為,他既然做出了醜事,就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換句話說,因果就是自作自受。每個人都是在自作自受,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壞的行為要負責,好的行為也要負責,所有行為的受益者和受害者都是他自己。
「無戒欲生智,易隨惡取空。」不守戒律,還想得到智慧,就容易墮入惡趣,或是變成頑空。有些人以為自己有一點智慧,就到處談密說空,口若懸河,這就是狂慧,是『世智邪辯才』。他降伏不了煩惱,老是跟人鬥來鬥去。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不守戒。狂慧者口無遮攔,容易造口業,容易偏空,很難解脫。我的一個朋友就是這樣,他也在修行,但一談到修行,就說甚麼都是空的,所以甚麼都不想做。這不是真正的修行,只是名義上的修行,死了之後,他會像蒼蝇飛過虚空一樣消失,留不下甚麼痕跡,也建立不了甚麼功德。所以,修行的時候要福慧雙修,慧就是智慧,《金剛經》的智慧。明白這種智慧,還要做事,才是真修行。你知道空性智慧之後,知道一切都留不住,知道一切都在變化,還要積極地入世在無常中建立存在,在虚幻中實現永恒。就像過去馬車上的兩個大輪子,一是智慧,二是福德,缺一不可。兩樣都不缺,就叫福慧雙修。慧就是聽經,從善知識那兒得到教法,用生命驗證教法。福則是從持戒、做事、利益社會中來。持戒修福,才能得到智慧。
欲修般若法,當堵非法相,腳踏實地修,觀照諸法相,
於法無取捨,久久方成就。生起次第者,即是此修法,
觀相不著相,遮止偏空門。祈求得大力,光光得相應,
會當不離心,浄信見實相。
般若法很重要,但容易墮空。墮空是非常可怕的。因為,墮空之後,就覺得甚麼都沒有意思了,覺得甚麼都可以看破,但甚麼都不做,所以修行一定要腳踏實地。
「觀照諸法相」,一修般若法,明白般若智慧,明白諸法非法之後,就開始觀照諸相。為甚麼?因為避免偏空。對法不要進行取捨,不要覺得這個法沒有意義,那個法沒有意義。要腳踏實地地觀修儀軌。我經常對朋友說,早上起來之後,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行。有人說早上狀態不好。狀態不好也得修,因為死亡的時候狀態更不好。死的時候,是你一生中狀態最不好的時候,那時候你修不修了?你哪怕明明白白地知道空性智慧、般若智慧,也必須扎實地觀修儀軌。我們說「生起次第者,即是修此法,觀想不著相,遮止偏空門」,便是生起次第的妙用。
過去,大成就者多從生起次第入手,目的就是避免偏空。觀修看起來是虚幻的,但可以得到實質的效益,有真實的意義。在傳統的佛家傳承中,也認為觀修可以迅速地圓滿資糧,這被認為是法界的秘密。因為觀修的力量非常偉大。現在的物理學研究也罷,西方科學也罷,都有很多相關的說法。觀修時,你可以放飛心靈,給自己營造一個夢想的空間,將自己的神聖情感都投入那個空間,讓自己的心靈升華。
「祈求得大力,光光得相應,會當不離心,靜信見實相。」據說,修生起次第時,可以得到大力。所謂的大力,就是讓你和法界正信的某種信息場達成共振,建立聯繁。
有分台灣大學校長李嗣涔研究信息場也有好多年了。他發現,「佛」這個字本身就有一種巨大的信息場能量,而且有不同的層次。觀世音有觀世音的信息場,對應某個層次。咒子也有自己的信息場和能量,比如『唵嘛呢叭咪吽」,它也對應了某種能量。基督教中的耶稣、十字架、阿門,都對應相應的信息場。他發現,那個巨大的信息場,與現實世界的某種符號相對應。注意,觀想就是這種符號。所以有人認為,觀想所起的作用,就是符號和對應,當你正確觀想時,就相當於捕捉到了那個頻率,可以和佛菩薩達成共振,這就是相應。
關於相應,過去在我的生活中發生過一個故事。一次,有個北京記者的朋友來見我,見面後,他就進入了一種不曾有過的狀態,他自己也覺得很驚訝。因為他在當時還沒有任何信仰,也沒有刻意觀修,但還是進入了一種狀態,一直保持了十多天。後來經過認證,他才知道那是空性。後來,他就進入佛門。
1.釋空
四相我執起,執五蕴為病。見盛衰苦樂,即是眾生相。
再著諸命根,即是壽者相。
你知道,在這本書中,我花了很多篇幅來講什麼是佛家的「空」,這時,我還要再解釋一下。因為,這是佛教中最重要的智慧,也最容易被人誤解。
《金剛經》中談到無我相、無人相、無壽者相、無眾生相,這就是四相,也是在釋空。無四相就是空。
那麼,四相源於甚麼呢?「四相我執起,執五蕴為病。見盛衰苦樂,即是眾生相。」注意,『四相我執起』就是我相。色受想行識就是五蕴。『色』是眼睛看到的;「受」是感受、感覺到的; 「想」是腦子裏出現的諸多念頭; 「行」是諸多的行為; 「識」是你的所有意識,包括精神世界。五蕴本來是空的,你執著它的時候,就變成了病。有人罵我,我為甚麼生不起煩惱?因為我不在乎他的念頭他罵你也是一時的念頭,他誇你也是一時的念頭。他不會一輩子罵你,也不會一輩子誇你。世界在變化,人的情緒也在變化。太在乎情緒,容易把自己的生活和世界搞得一團糟。
人的情感源於『受』,也就是你的感受、觸受、樂受、苦受等等。「受」也是空的,因為一切都在變化。很多所謂的信仰者,曾經非常虔誠,激情澎湃,但不久之後就變了,說翻臉就翻臉。你沒辦法執著它,你只能明白,變化是正常的,世上沒有不變的東西,除了真理本身。「色」「受」「想」「行」「識」也在變化着,你執著任何一種,都是病,都叫我執;你不執著它就是智慧,叫破除我執。
阿羅漢專門對治我執,從觀身、觀心、觀法中發現無我。觀身就是觀照自己的身體,發現身體的不乾靜——身上充滿細菌,眼中有淚,鼻中有涕,皮下有脂肪,血管裏有血液,膀胱裏裝了尿液,還有骨髓等等,觀身不靜,就不執著身體了;觀受是苦,有漏皆苦,有欲望必有痛苦;觀法無我,觀世界上的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是苦、不靜、變化、無常的。觀到不再執著於自己,就會破除我執,得到解脫。
「人相」就是看到盛衰苦樂。在有情世界中,除了自己之外的存在,就是眾生。單個眾生的顯現叫人相,眾多眾生的顯現叫眾生相。有了人相和眾生相,很多人就會在乎群體對他的印象,在乎別人對他的印象。當他破除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後,他的智慧就像鏡子一樣,能照出整個世界,但世界影響不了鏡子本身。這才叫無人相,無眾生相。
「壽者相」分為兩種:一種是對自己生命的執著;另一種是對自己喜愛之物的執著。《金剛經》講的是前者,也就是執著於自己的壽命,執著於自己的命根。此外,壽者相有時還包括天長地久之類的執著。所謂的壽者,就是想讓短暫的生命永恒,讓刹那的無常定格。這就是壽者相。換句話說,就是對存在時間的執著。
我空法亦空,此空亦成空,三空勝義空,亦名第一義。
「我空」,人是甚麼?一堆肉,若干塊骨頭,地水火風加上念頭和感受,就構成了人本身。活着的時候,人有驅體,死了之後,這個驅體就不屬於他自己了。所以,人沒有永恒不變的本體,是空的,世界也是這樣。諸多的東西都在變化,諸多的東西都是因緣都是條件的聚合,有緣則聚,無緣則散,有緣就來了,無緣、沒有福報就來不了。世界在變化,一切都是條件,比如我拿起杯子喝水,杯子、水、手和嘴就構成了喝茶的過程,手放下來,或是水喝完了,杯子破了,嘴閉上,任何一個條件的改變,都會導致喝水的過程消失。整個世界都是這樣。因為一切條件都在變化,所以,這些條件所構成的現象也在變化。萬事萬物都是這樣,所以「法空」。「法」代表除了「我」之外的一切,甚至包括你,包括精神,包括物質。
「此空亦成空」,就是連空也不執著,遠離頑空和偏空。
「三空勝義空」,不執著我,不執著法,也不執著空,就是「三空」。三空之後就是勝義空,也就是佛家最終追求的空,又叫第一義空。
《奶格金剛偈句》說,世界是一個虚幻的夢,禅修是一個虛幻的夢,明白了這種虚幻之後,我們才不受它的迷惑,才得到解脫。但明白虚幻還不夠,如果執著於虚幻,就會偏空,進入偏空難,必須是空也不能執著。有些阿羅漢後來都偏空了,想早點離開這個世界,但是又不能自殺,因為自殺是犯戒的。所以,後來就有人想出一個辦法:請別人來殺他,就找了婆羅門。婆羅門祭梵天時,有時會需要人肉,而且有些阿羅漢的鉢很珍貴,像龍樹菩薩的鉢,就是讓滿實石的,如果現在拍賣,可能會賣到幾千萬。所以,婆羅門很喜歡阿羅漢的鉢,就把阿羅漢給殺了。最初,有很多阿羅漢都偏空了,他們厭倦紅塵,厭倦世界,厭倦自己。釋迦牟尼偶然間發現聽課的人少了,一問,才知道出了這事。於是釋迦牟尼就制定了戒律,嚴禁求死,不管是自殺,還是請他人殺。偏空的時候,就會變成對甚麼都沒有興趣,所以不要執空,要持戒修福。「三空」包括:我空、法空、空亦空。不執我,不執法,不執空,就是第一義。
已生靜信者,能證到三空,三空廣無量,其深亦無比。
甚麼叫靜信?信心沒有受到一點污染,就叫靜信。
有一天,我批評一個人,結果我批評完他,他就說我最近狀態不好,如何如何。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揮動刀子,揮上千刀,頑石才能成佛。這時,頑石如果說動刀子的人狀態不好,就說明你心態不對。修行人永遠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永遠感恩別人對自己的修理。這才是靜信。無條件的信仰,才叫靜信。不要自己失敗了就在別人身上找原因。
生起靜信之後,才可能證得三空。如果生不起靜信,老是找一些理由為自己開脫,欺騙自己,隱瞞自己的毛病,反而說別人的狀態不好,就不是靜信。靜信的時候,你會相信世間萬物都很好,都是幫助你成長的助緣,也會知道感恩。當你知道感恩的時候,慢慢地,就會真正地相應。因為你心中的污垢會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證得三空。「三空廣無量」,便是法身成就。法身成就時,他和諸佛的法身是一體的,「其深亦無比」。不靜信不行。很多人沒有修進來,老是在心外打旋,老是思慮世間學問,老是在心性之外用功,老是琢磨具體的現象,這都不是靜信。
無四相我空,無法相法空,無非法相時,即是空空義。
「無四相」就是沒有我們剛才講過的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注意,沒有四相,就是我空。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則是分別心。這四相是分別心在作怪,我、人、眾生,代表了我和他人的對立、我和眾生的對立、個體和群體的對立。壽者相,代表時間方面的二元,這個短,那個長,都是二元對立。沒有這種對立時,我執就破除了。所以,無四相是我空。
「無法相法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因緣,各種條件湊起來,但終究會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緣來則聚,緣盡則散,來者來了,去者去了,不要執著。明明白白地知道這個真理,不執著,就是法空「無非法相時,即是空空義」,它既是法相又非法相,緣起性空,在變化,又有一種顯現上的存在。比如,舉辦上一届香巴文化論壇的時候,很多人都來聽課,甲也在,乙也在,丙也在,丁也在。諸多顯現上的存在,就叫緣起,但它本質上是空的,因為顯現的同時也在變化。現在,那場景早就消失了。如果沒有人在那兒開講座,那會場現在就是個空空蕩蕩的大房間,桌椅也收走了,燈也關掉了。你要是待在那黑漆漆的房間裏,就會覺得當時的論壇真像是一場美夢。它雖然給你帶來了清涼幸福的感覺,讓你放下了一些東西,但在你回味的時候,它已經變成記憶了。哪怕當下也是這樣。我說的每一句話都不一樣,我的動作每時每刻都不一樣,而且,我們都比剛才老了幾分鐘、十幾分鐘、幾十分鐘,細胞也在生滅變化着,說不清生了多少,又死了多少。一切都在嘩嘩嘩地變所以,所有場景都無法定格,它不像電影,你按一下暫停,它就會定格在某個畫面。它是一場永遠沒法暫停、也沒法停止的電影,每個眾生都是演員,每個人都是主角,每個人也都是配角。世界永遠都在變化。因為變化,所以說法空,世上一切都是變化的,沒有不變的東西。
為甚麼說『空空義』?因為空本身也是空的。為甚麼說空本身也是空的?因為所有的變化也都在變化着,它是流動的,同樣不能定格。它不是讓我們覺着:噢!就是這麼個東西,永恒不變。世間唯一能永恒的,只有真理,只有一切都在變化的這個規律。所以「空亦空」,這就是「空空義」。
佛家講這些東西的目的是甚麼?不是讓你知道一種知識,研究一種學問,而是讓你學會如何看待這個變化的世界,如何通過觀察世間萬相,破除執著,不再執著終究會變化的東西,那麼我們要破除甚麼執著呢?破除我執。破除我執就能解脫,就是阿羅漢。如果在這個基礎上還能破除對外界的執著,把真理告訴大家,就是菩薩。該告訴的告訴了,不該告訴的能告訴時也隨緣地告訴一點,叫覺行圓滿。達到覺行圓滿就是佛陀。
非法本無法,執之亦成病。我法二執者,本由分別起,
是名為粗執,破執即可除。
既然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是各種條件聚合而成的,那麼條件一旦散了,相應的東西就會消失,沒有一個固定的法,就是非法。釋迦牟尼為甚麼又說「非法非非法」,還說「若取非法相」如何如何?因為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永恒不變,除了真理。真理的真正面目,就是佛家所說的空性。如果不明白空性,執著永遠在變化不可能永恒不變的東西,就會生出某種心病。執著就是病。執著帶來分別心,執著帶來煩惱,因為執著而不能解脫,因為分別心而出現輪週。分別心消失,智慧存在,就會解脫
我執法執都是分別心,叫粗執。甚麼是粗執?你自己也知道便是粗執。比如你發現自己今天又貪婪了,又有煩惱了,又開始仇恨別人了。誰都知道,自己也知道,就叫粗分執著、粗分煩惱。粗分煩惱容易破除,明心見性、嘗到空性滋味就破除了,破除之後就沒有這個煩惱了,這個很容易。
細執叫隨眠,亦名俱生執,又名所知障,是俱生無明。
還有一種細分煩惱不好破。我們舉一個例子,我有很多朋友本來煩惱很多,一進入佛家,就沒有煩惱了,很快樂,遇到很多事都能放得下、看得開。這就是粗分煩惱,很容易破。但有些煩惱破不了,甚麼煩惱呢?俱生我執,也叫細執,微細的執著細執也叫隨眠,它一直在你的生命中沉睡着,一直陪伴着你但你不知道。它隱藏在你的基因裏,隱藏在你的遺傳裏,隱藏在生活對你的影響裏,隱藏在你的習氣裏,還有你的教養,上一世的記憶,父母的遺傳,學習帶來的執著等等,都屬於細執。當你沒有察覺到它的時候,你會用自己的觀點觀察世界,你會有很深的成見成見遮蔽了你的理性,這時,釋迦牟尼在你眼裏都可能是騙子。
釋迦牟尼有個弟子叫善星比丘,最早的時候,他專門照顧佛陀。他談到釋迦牟尼的時候總是很不屑,說釋迦牟尼根本是個大騙子,除了頭上有一點光之外,其他東西都是騙人的,你們不要信他。善星比丘聽了很多佛經,也記了很多佛經,辯才無礙,他為甚麼會這樣?正是因為他有成見,看甚麼都戴了有色眼鏡,包括看釋迦牟尼。這時,他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成見,他是看不到真相的。這副有色眼鏡,就是所知障。
我有個朋友是非常好的學者,他受了很大的苦,心裏很煎熬正信稀有分我想讓他看看我的書,明白一些道理,心裏能放下,活得快樂一點。但他不看。為甚麼?因為他沒有信仰,不信佛教,覺得佛教的東西是精神鴉片,他認為佛教出現的目的,就是幫助統治階級愚化人民的。事實上是不是?當然不是。佛教提倡積極有為,但心態上知足不爭,這種和諧是智慧基礎上的和諧,而不是虛假的和平。一味地忍讓只能帶來虚假的和平,因為始終有一方在壓抑,他的煩惱始終沒有解除,始終像一個皮球那樣,被他壓在心底深處。他壓不住的時候,就會爆發,給世界帶來不和諧。歷史上的很多暴動都是這樣,都是紛爭的火苗再也藏不住了,於是燎原成毁滅一切的大火。所以,佛法不是理性的按力,而是真理的清風,它會吹散你心頭的迷霧,當你放下一切,見到晴朗的智慧天空,感受到智慧天空的明靜時,你自然就會心地開朗。只有不了解佛教的人,才會覺得佛教是精神鴉片。但那學者自己不知道。這既是所知障,也是細微無明。細微無明是天生就有,而自己不知道的。比如,有些人天生是色盲,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色盲,還以為誰都這樣。我小時候雑念很少,就以為誰都這樣,長大之後,老是聽人說雑念多雑念多,才知道有些人的雑念是很多很多的。我問他多到甚麼程度,他說時時刻刻都有雑念。這種狀態,我怎麼都想像不出來,因為我只有一種情況下才有雑念,那就是戀愛的時候,相思時真的是雜念紛飛。捱了罵、受了嘲弄時我卻不會生氣,在學校教書的時候,當時的校長整天批評我,但他一說完,我就唱着歌回去了,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從來不生氣。當時,我也以為誰都是這樣,後來才發現原來不是的。這諸多的『我以為』,就是所知障。
所知障也叫俱生無明。有些俱生無明是先天帶來的,佛家認為是上輩子的印記,現代科技認為是染色體和基因出了問題。當然,還有很多因素,就像前面所說的,環境的影響非常重要。我的身上,就有母親帶給我的很多影響,但母親的天份讓我成了作家。我之所以能在小說裏塑造那麼多鮮活的人物,比如瑩兒媽、蘭蘭媽們,正是因為母親對我的影響。如果我沒有那麼多的小心思,我就不明白別人心裏在想甚麼,那麼我是寫不活她們的。這說明,那些小說之中,好人和壞人都是我。這就是俱生無明和環境的影響造成的。它有它的好處,因為它讓我成了作家。但只有戰勝它、看破它、不執著它、超越它的時候,我才能成為一個很好的修行人。因為,只有戰勝它、看破它、不執著它、超越它,心裏坦坦蕩蕩,沒有一點黑暗和壓抑的時候,真心才可能顯露,才可能生起妙用。否則,真心永遠被壓抑着,煩惱是消除不了的。
我給大家講課的時候,腦子裏是沒有字的,也沒有思考,完全是真心在生起妙用。所以我的話總能打動別人。大家不會覺得我在講多麼高深的理論,只覺得是一個人在敘述他的生命,就像我的書一樣。這時,我心裏沒有任何概念,沒有任何技巧,沒有當下的靈魂之外的一切,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把心裹的東西流消出來。就像扭開水龍頭,讓水管裏奔湧的自來水流下來一樣。如果這時你的心裏有了目的,有了對錯,有了是非,有了真理和歪理等諸多的分別,你就遠離了智慧。你寫出的永遠都是理論,它不是智慧的妙用,而是一種似是而非的東西。佛經真正重要的,不是它的文字,雖然文字也很重要,但它最重要的,還是背後那顆鮮活跳動的佛心,而讀經最重要的,也是感受佛陀那顆滾燙的真心。能夠感覺到那種大愛的溫度和那種明白的清醒,才是真正的讀經。
或許,你讀我的書也可以試一試這種方法:把探究學問的心放下,跟我聊聊天。有時,面對一個向你誠實坦露的靈魂,你要做的,只是放下所有的防備,放下所有的概念,放下所有的揣測,讓自己像老朋友那樣跟他對話,讓他也能觸摸到你鮮活的靈魂。在這種對話中,你會更加接近自己,也會更加接近自由。你心上的堅硬會一點點消失,讓你心靈變得沉重的東西,也會一點點消失。那麼,你就讓自己沉浸在流水般的變化之中,靜靜地感受它,忘掉你的世界,你就當是在跟自己的靈魂聊天。
很多時候,擁有多少,都不如心靈全然地開放和自由。你看那麼多聽明人都被自己的聽明壓得喘不過氣了,遠遠不如老實人活得自在逍遥,這時,佔了多大的便宜,得到了多少利益,有多少權勢、地位和名譽,又有甚麼意義呢?這些東西,都是綁在你心上的繩子,是因禁你靈魂的籠子,它們是不會給你帶來究竟幸福的。所以,你也可以試試遠離『我以為』,不要用你的大腦去思考世界,用你的心靈去感受世界,讓自己安靜下來,讓心靈能夠飛翔,在自由自在的飛翔中忘記自己的一切。我的寫作也罷,我的演講也罷,都是這樣。我終其半生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讓我的心靈自由,讓我的胸懷博大,然後用一顆全新的心,去品味我生命中的一切,去傾訴我所感受到的世界。當你修得很好,把心上的繩子都統統剪斷,讓心徹底地安定下來,感到安心,感到安全的時候,你就會嘗到那種滋味。這一天會來的。只要你願意像個孩子那樣,不計結果,一直往前走。
我法本是有,是名為俗諦,非法相屬空,又名為真諦。
佛家說的俗諦就是世俗的道理,大家都認可的道理。書中有你有,他也有,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就像杯子是看得見的,一敲會響,你拿起來喝,裏面還有水;這座房子也是看得見的,燈亮着,我們坐在裏面,類似的存在,就叫俗諦。誰都知道它,聖人俗人都知道它,就叫俗諦。但聖人不執著俗諦,俗人卻執著俗諦,被俗諦所控制,因俗諦而煩惱,所以俗人叫俗人。但明白人不執著,他明白俗諦很快就會消失。比如,我講了那麼多話,如果不錄音講完也就沒有了。因為聲音是留不住的。過去,那麼多高僧大德講過經說過法,現在都聽不到了,那時候沒有錄音機。有文字記錄的,還可以看文字記錄,沒有文字記錄的,講完就講完了。聲音非常接近空性,此刻我的聲音剛剛響起,話音一落,就歸於空性,消失於無際了。任何俗諦都是這樣。在真心觀照下,明白各種顯現都是這樣,就叫真諦。當你明白了真心,你就是聖人、菩薩。所以我們要認知真心。
人生靜信者,二邊都不著。遮止同照時,即合於中道。
下面,我講一下修心。
當你生起靜信時,就要兩邊都不執著,既不執著於有,也不否定有。如果執著的話,有些人就容易偏激,看到漂亮女孩就拼命地追,追不到就煩惱;喜歡某個明星就拼命地追,追不到就自殺。其實,就算追到了,你又能怎麼樣?這是執著有的人可能出現的問題。執著於空的人,可能會出現另一個問題,他可能會甚麼都不在乎,甚麼都不感興趣,像得了抑鬱症一樣,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濛濛的,然後拒絕一切,覺得甚麼都沒意思,只想躲到一個地方待着。聖者不是這樣的,聖者明白空性,但聖者非常在乎,他珍惜一切的緣,這就叫隨緣但惜緣。
有一次,我說了一句話:來了當你不會走,走了當你沒來過。有人聽了不高興,覺得我沒有感情。後來,我也覺得這麼說不對因為有些人畢竟來了比不來好,我們不能當他沒有來過,因為這些人做出了貢獻。沒有做出貢獻的人,我們可以當他們沒有來過。做出了貢獻的人,我們會記住他的行為,他的生命會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一種痕跡。比如,我們一直在紀念心印法師,大家為甚麼這麼做?因為心印法師為我們的文化事業做出過貢獻。她雖然走了,但我們仍然感念她,珍惜她。我們善待每一個為文化事業做出貢獻的人,這就叫惜緣,要珍惜。隨緣是甚麼呢?就是不要因為她走了就非常痛苦,因為該走的終究會走。我們珍惜,但不執著於她的離去,這就是中道。珍惜一切但不執著,明白一切都終究會消失,這才是真正的珍惜。
所以,二十多年前,弟弟死的時候,我非常傷心,那時候我還沒有徹悟,簡直像天場了一樣。但父親離去的時候,我已經沒有那種巨大的疼痛了。我一直安住在不痛的東西裏,觀察那疼痛。這就是中道。我既不執著地希望父親還活着,也不是毫無感覺。當然我能寧靜地面對這件事,也是因為父親活着的時候,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一切,沒留下遺憾。要是我甚麼都沒做,那麼我可能會非常後悔,覺得「子欲養而親不待」,但我做了一個兒子該做的一切,盡了自己能盡的所有心。父親活着時,我給了他一個值得他自豪的兒子,也讓他在晚年的時候,過上了相對舒適、有尊嚴的生活。所以,我滿足了,我沒有留下遺憾。對待每一個人,我都不會留下遺憾。我不在乎他們好不好,不在乎他們會不會回報我,甚至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值得我這樣做,我僅僅是在心裏害記着他們的好,希望自己能盡心盡力地對待他們,因為這是我自己的習慣。所以,我的世界一直很圓滿,很幸福,我的世界裏全都是對我很好的人,想起他們每個人的時候,我的心裏都充滿了一種親人般的感情。或許這就是我一直非常幸福的秘密。也因為我做了自己該做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很坦然,面對一切的變化,我都能隨緣,甚麼結果我都能接受,我知道自己不能控制命運中的一切,我也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會過去。這就是中道。有些人不在乎結果,所以不做事,這是不對的;有些人太注重結果,做事很有負擔,也有強烈的目的性,這也是不對的。所以,做事而不執著,就是中道。明白虛幻而珍惜當下,就是中道。
「遮止同照時,即合於中道。」「遮止」是拒絕的意思,拒絕一些東西,拒絕誘惑,還需要安住。安住真心,拒絕心的摇動,拒絕外界對心的干擾,就是遮止。遮,是擋住;止,是安住。擋住一些不必要的執著,拒絕它們污染心的乾靜;安住於真正的智慧境界。遮,止,同時修行、做事、積極地行動。這就是中道。換句話說安住真心,明白一切現象的虚幻,積極地行動,不執著結果,就是中道。
若人修行時,或能入於空,空空而蕩蕩,乾靜無雜念,
此時非見道,當生非法相。否則會偏執,易生二種病。
我們注重的是空性智慧,而不是空性覺受。就算有些修行參禅的人能進入空境,嘗到明空的滋味,他們也不是開悟。有人老是問我覺受的東西,我老是告訴他們,不要在乎覺受,因為覺受不是智慧,改變生命、改變心性的是智慧,而不是覺受。當一個人擁有智慧時,就算他沒有覺受也沒關係,因為智慧的作用是指導行為。如果沒有智慧,哪怕一個人進入空境,空空蕩蕩,乾乾靜靜,沒有雜念,也不是見道。他自己可能覺得是見道,但那只是一種覺受,並不是智慧。冬眠的野豬也會這樣,昏過去的人也會這樣,剛剛生下的孩子也會這樣,但他們都沒有見道。如果認為這就是見道,就會陷入偏執。注意,那種空空蕩蕩的覺受就是非法相,是不能執著的。你一旦執著,就偏空了。就算你修得很好,也只能到無色界去。無色界不是解脫,因為無色界還屬於佛家所說的三界。
於經深為淺,於已淺為深,分別執雖破,有細微無明。
如果陷入偏執,就會出現兩種病,一種是覺得這麼深奥的經典也不過如此,覺得他明白了。很多講《金剛經》的人都是這樣。那麼,他們是真的明白了嗎?不是。我看過很多講《金剛經》的書很少有人能講出《金剛經》的精髓,大多數人的講經,只不過是把經文譯成白話文,然後講幾個故事,哈哈一笑。現在流行最廣的就是這樣的講法,其中有些人的影響還很大。倒是魏晉南北朝時期有個傳大士,他寫過幾首偈子,很契合《金剛經》的原意。當然也有些人在字面意思上考證得很好,講得也很好,但他們講出的不是佛經的原意。我之所以再次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他們犯了第一種毛病,「於經深為淺」,把一個非常深奥的經典講得太淺了,還沒有擁有空性智慧,就以為自己已經證道了。這是第一種病,得這種病的人很多。
有一次,國內一位有名的佛學大師說,他很小的時候,有一天突然進入了一種空空蕩蕩、乾靜無雜念的狀態,後來他跟一個和尚談起,那和尚就告訴他,他那時開悟了。他相信了,還覺得很可惜,因為他覺得自己原本不用走很多彎路。那麼,他那時真的開悟了嗎?不是的。甚麼是開悟?智慧才是開悟。只有覺受,不懂得如何破除分別心,不能對治煩惱,不懂得如何消除欲望,就不是開悟。所以,他小時候的那種覺受僅僅是覺受,而不是開悟。能悟進去,能破除執著,才是開悟。
還有一次,一位朋友問我,雪漠老師,請問有真心的覺受算不算開悟?
我這樣回答:真心是人生本有的智慧,任何人都會偶爾產生真心覺受。如果僅僅是産生真心覺受,而沒有戒律、智慧和行為本身的話,那仍然不是真正的明心見性。而且,如果狂慧者產生這種真心覺受,以為自己開悟了,有時會是一種災難,因為他會從此失去敬畏,不再懺悔,是名「佛不救」,是八難之一。歷史上因此招惡報者極多。
在密乘中,如果随意地不按規矩,不觀因緣,為別人開示所謂的真心,随意談密說空,是一種重墮性禁戒。目前,一些培訓班,假的不說,便是真的,若對資糧信心不足,基礎不扎實者開示心性或覺性,也是犯了重戒。這說明,戒、定、慧三者必須作為基本的底線,有這個底線,並且用行為作為支撐時,才是真正的明心見性。而且,這行為不是一時性起的,是能貫徹始終的,真正的覺者,要用一生的行為來實踐這智慧。行者如果沒有戒、定、慧的基礎,如果沒有行為本身的制約和實踐,一旦遇到邪師,馬上就會變邪,成為狂慧之徒,故名「佛不救」。因此,以單純的真心覺受作為明心見性的考核標準是不正確的。
明心見性的標誌包括六個方面:身、口、意、功德、事業、學養。身就是行為本身;口就是語言本身,能夠正確傳播或者宣說真理;意就是境界本身,是真正的能認知並安住真心,生起妙用,而不是低層次的裝神弄鬼,或搞邪門歪道;功德就是必須對社會做出貢獻,沒有行為上的貢獻,真心覺受毫無意義;事業就是必須要有正面的影響力;學養是指必須要有在明心見性方面的基本學養,否則你一聽邪魔外道的歪理邪說,就會時時變心,接受歪理邪說。單純的覺受不是開悟。開悟雖有覺受,但覺受不是開悟。沒有如法如量的身、口、意、功德、事業、學養,就沒有開悟。一定要明白這。
現在,國內很多學者和修行者都把覺受當成智慧了,這是錯誤的。覺受很容易消失,但智慧是消失不了的。智慧是一種境界,擁有智慧的人不會掉下去,因為他知道欲望是虚幻的,他不會追逐欲望,他能守住自己該守的東西,他知道甚麼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真正地開悟之後,一般是不會墮落的。這就像一個人的人品很好你逼着他去做壞事,他也做不出來。為甚麼?因為他知道那是壞事,如果做了,良心就會不安。他的境界讓他把良心看得比利益更重要,所以他不會允許自己墮落。同樣,擁有出世間智慧,破除執著之後,人不會做太下作的事情。明白自己在做甚麼,也能控制自己的心,這才叫開悟。不能自主心靈,就不是開悟。得到覺受也沒有用,因為覺受很快就會消失,它不能指導人的行為,不能讓人擁有拒絕誘惑的力量。所以,不要追求覺受,要真的在精神上達到那種境界。
現在,很多人都在追求覺受,他們看到某部經裏寫到那種覺受,就費心竭力地去找那種覺受。沒有那種覺受的時候,就懷疑自己修得不對。實際上,他不一定修得不對。比如,有些阿羅漢專門走由定發慧的路子,先修四禅八定,然後修智慧,見到空性之後實現破執;有些阿羅漢他不這麼修,直接從智慧入手,叫慧解脫阿羅漢。這有點像大手印的見即解脫,但他跟四禅八定入手的覺受不一樣。所以我經常說,不要用覺受來衡量一個人成不成就、開不開悟,要看他的行為。如果把覺受當成開悟,就出現了第一個毛病『於經深為淺』,把非常深奥的經典看得很簡單。
第二個毛病是「於己淺為深」。一個非常膚淺的小混混忽然有了一點覺受,就認為自己成菩薩了,開悟了,然後找人認證,人家如果不給他認證,他就罵別人。這就是『於己淺為深』。明明是一個淺碟子,裏面只能裝一點點水,卻想晃蕩出大海的氣象。也就是把一點小小的所得當成非常深奥的徹悟。把覺受當成智慧時,特別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一定要明白,即使你空空蕩蕩、明明朗朗、乾靜無雑念、沒有煩惱,只要你的無明沒有破掉,有些執著還沒有破除,也就是「分別執雖破,有細微無明」,你就沒有開悟。有些執著像是被按在水的皮球,一不小心,就會「咕」地冒出來。這時,你可能會覺得很意外,奇怪自己怎麼會有這個東西?有些人還覺得自己越修毛病越多,以前挺好的,怎麼突然之間煩惱多了,雑念多了,無明也多了。這是甚麼原因?是心裏的污垢沒有完全清掉,還有細微的無明。細微無明發作的時候,如果你的智慧、福報、資糧不夠,就會生起邪見。善星比丘就是這樣,他甚至覺得釋迦牟尼也是個騙子。所以,我們要特別注意這些東西。
此時需精進,直趨解脫境。不住法相時,不著非法相。
發現真心後怎麼辦呢?安住真心,閉關修,直到開悟和解脫。過去有些人契入了空性,雖然有過很好的時候,好多天都出不來一直在那種狀態裏面,但後來他不修了。一旦不修了,進入社會,諸多說不清的東西就會進入他的心靈,一旦他心中有了執著,智慧就會消失,煩惱重新出現。所以,即使契入空性,也必須安住修。如果能一直安住空性而修,你就不會退轉,也不會有煩惱了。所以,一定要學會選擇,選擇甚麼就堅守甚麼,要有原則。雖然生活很重要,但有的東西是在生活之上的,那就是靈魂。因為,甚麼都會消失,一切都會消失,只有靈魂的自由,當下的解脫,才是真實的,只有利眾的行為才有歲月毁不掉的價值。要精進地修行,將很好的狀態保持下去,讓覺受和智慧合二為一,打成一片,直到解脫。覺受上的定轉化為智慧,並且穩定之後,就用智慧來觀照自已的行為。這時,才是解脫。既不住法相,也不住非法相,就是既不執著於有相的東西——比如我、世界、眾生、壽者等諸多的顯現——也不執著於自己的那點覺受,也就是無相的東西,才是正確的修行。
見相即著有,非相易著空。非相非非相,即二邊雙融。
「見相即著有」,我們總會看到很多的顯現,有形的,無形的物質的,精神的,如果我們執著它,就著有了,也就是把它當成了實際的存在,其實它是虛幻的情緒,是虚幻的畫面,就像海市蜃樓-樣,很快就消失了。
「非相易著空」,破相破到一定的程度,執著於非法相,就會偏空,一旦偏空就會陷入虚無主義,就不去做事了。易著空,安住於空相之中,就像冷水泡石頭一樣,泡多久,也得不了道。這種人修得很好,但仍然沒有解脫,因為他著了空相。
我看過一本寫王陽明的書,發現了一個問題:一位人稱「無為道者」的老道人教王陽明的時候教錯了,他教的是空相,讓王陽明甚麼都別想,這是錯的。道家的修煉很容易出現這種情況,因為這個原因偏空的人太多了。其實,甚麼都別想也可以,但只有在證得明體之後才行。如果證不到明體,又沒有善知識的指點,就很容易偏空。
「非相非非相」就是『即二邊雙融』。二邊就是有和無,一個認為是存在的,一個認為是空的,這就是兩邊。中間就是二邊雙融,合二為一。表面上有,其實是空的。表面上存在,等一會兒就會消失。表面上是實體,其實是虚幻變化的。明白了,就是中道。
邊勤行六度,邊觀照無相,法身本無相,真心亦如此。
那麼,出現很好的覺受和空性狀態怎麼辦?修六度。首先是佈施,貢獻社會。以前,我的學生一有殊勝覺受,就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總會對他說,你好好地積累功德吧,多貢獻社會,做點事情。他不願意,後來就去修行了。結果修到最後,就不見人了。因為他到處求法,到處拜師,沒有智慧,也沒有資糧。資糧就是福報,沒有資糧,你就沒法讓他明白。有些沒有福報的人,想來聽課都來不了。所以,我們要一邊做事,積極地行六度(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般若),一邊積極地用智慧觀照做事,不生執著。注意,積極做事而不執著,就是「邊觀照無相」。無論做甚麼心裹都明白它很快就消失了,所以不去在乎它。
『法身本無相,真心亦如此』,法身是無相的,真心也是無相的。真心生起妙用時,看似有相,其實仍然是無相的。為甚麼無相?因為很快就會變化。比如修生起次第,觀想金剛的時候,看似有相,其實無相。真心中做事,也是看似有相其實無相的,因為他做而不執著,觀而不執著。他是腳踏實地地修,而不執著結果,生不起煩惱。任何時候,你只要執著於一種相,就是執著。很多人不知道,當自己執著地觀想一個佛像的時候,魔也會化為這個佛來騙他。在密乘中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執著於樂,就堕入欲界;執著於空,就墮入無色界;執著於明,就墮入色界。執著甚麼,你就會墮入甚麼境界,不執著,就叫解脫。
若有一種相,即著境界矣。著境障自性,難得大智慧。
著境就是你執著於自己看到的、感覺到的、修到的境界,或是有相、無相的各種境界,無論你著甚麼境,都會障礙你內心的光明。因為真正的自性本質上是無執的。所以我常說,在無執的境界中祈請成就上師的時候,當下就是真心。當然,你祈請的上師是不是成就上師,這不好說。如果對方是個騙子,那麼你的祈請能不能讓你見到真心,這個也就不好說了。為甚麼?因為你信息聯通的對象不一樣。上師的境界,直接影響着你的境界。但無論你執著哪-種境界,它都是執著。只要是執著,就是解脫的障礙。它會遮蔽你的自性光明,讓你得不了大智慧。
在講《金剛經》之前,我認真地看了很多人的講經。我的原意是不要重複,他們講過的,我就不講了,所以我得看看他們都講了甚麼。我的看,不是為了記住他們的詞彙,記住他們的語言,記住他們的概念,把它們湊到一起,而是為了避免做無用功。我並不執著於文字。我只要讓自性中流出真正的智慧,就能讓人明白了。讀書也是這樣,不要受概念的限制,也不要受成見的限制。
真空原非相,若是執於空,即有能與所,四相便難除。
真空沒有相,如果執著於空,就會出現能所對立。我空,我觀空,我執著於空,就能所對立,除不掉對四相的執著。一出現能所,也就是我和我執著的對象,就破除不了對四相的執著。『能』就是我,主體; 「所」就是客體,我感受的對象,主體的對立面。不要有能所對立,不要把自己和世界對立起來。這個『世界』也包括空性,一旦執著空,即我執著它,出現了對立的雙方,我不空它空,我執著空,這就不對了。
取法成陰魔,非法亦是相。證得三空體,超凡更入聖。
靜念且精進,久久證法身。
《楞嚴經》中講了五十個陰魔,其中有很多都是覺受。有些貌似智慧的,其實也是陰魔。為甚麼?因為人執著它。執著它,就是「取法」,一取法,成就便受到了干擾。因為,無數的執著把你的心包裏住了,無數的鳥雲把你的天空遮蔽了。它讓你認假成真,讓你虚構出一個讓自己生起熱惱的世界,所以我們稱之為「魔」。天空中即使出現美好的彩雲,它也會遮住太陽。所以,在佛家修行中一定不能取法相,也不能取非法相,甚麼相都不能執著,要破相。
「非法亦是相」,非法也是一種相,所以不但不能取法,也不能取非法。不但不能執著於相,也不能執著於空。證得我空、法空、空亦空,不執著我,不執著法,不執著空的時候,就能進入一種智慧的境界,超凡入聖,登地了。
登地是菩薩的最低境界,只有登地了,才不再是凡夫,成為聖賢了。這時,他觀照世間一切,就不再有執著,因為他知道一切很快就會過去,不在乎了。他在乎甚麼?在乎自己做了甚麼,在乎度眾的行為。他只想在圓寂之前覺行圓滿,救度所有跟他有緣的眾生。因為,他在超凡入聖的時候,已經實現了無我。只要活着,能做事,他就趕緊做事,盡快做完自己該做的事。
不在乎一切,抓緊時間做事,盡量在活着時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就是『靜念且精進』。他精進的原因,在於他知道遠處有一個墳堆、骨灰盒在等着他。如果他是一個高僧的話,不遠處的三實塔,就是他的歸宿。當他看着那座三寶塔的時候,他也許會叩問自己:在走進那座塔中之前,他要用甚麼樣的行為來填充自己的人生,才能無愧於那座神聖的佛塔?從當下到死亡之間的距離,是一道填空題,答案屬於每個人自己,需要每個人自己用行為去回答。填上君子的行為,他就是君子;填上小人的行為,他就是小人;填上騙子的行為,他就是騙子。世界不在乎你想甚麼,不在乎你的境界怎麼樣,只在乎你的行為。你有甚麼樣的行為,你就有甚麼樣的價值。
很多人都叫我看看他們的境界怎麼樣,我每次都笑着說,你要用你的行為告訴我你是啥人?我為甚麼這麼說?因為境界就是行為,大境界就是智慧觀照下的利眾行為。沒有貢獻社會的行為,哪有甚麼境界?你躺在被窝裹,希望自己是玉皇大帝,你就真的是玉皇大帝嗎?你躺在被窩裏,希望自己是釋迦牟尼,你就真的成佛了嗎?不是的。釋迦牟尼之所以能成佛,第一在於他修行,第二在於他苦修得道、最終成道之後,將自己的覺悟用於度眾。他有利眾的行為,有博大的胸懷,有偉大的人格,建立了不朽的功德。他留下了《大藏經》這樣的智慧大海,有巨大的影響力,讓無數人離苦得樂、覺悟解脫,給世界帶來了清涼,他像太陽一樣照耀着世界。這一切構成了『釋迦牟尼』四個字。如果沒有這些內容,『釋迦牟尼』是甚麼呢?只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釋迦牟尼非常精進,他進入聖位之後,一直積極無執地在靜念中做事,最後才成就佛果。不做事,你就證不了佛果。即使是道家,要想得道成仙,也得積累功德。功德不是某種神秘的東西,而是行為。
般若是妙法,下手當徹底。二邊皆不著,二邊更雙照。
「般若是妙法」,般若部是佛經的精髓,其中蕴含的般若智慧是佛家獨有的,其他經典中的一些內容,別的宗教可能也會有,但般若別的宗教沒有。別的宗教講的是顯現上的事情,比如具體甚麼事,你該怎麼做,做人要大氣,要行善,要寬容,要博愛,等等。這些都很好,但都沒有破執。般若不是概念,般若是消除一切執著、擺脫概念束縛之後出現的一種本有智慧,我們稱之為「無為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除了般若之外,其他的都是有為法,都是多種條件聚合之後,才可能出現的存在。它們是因緣聚合的,會變化,一旦緣散,有為法也就散了。所以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它是佛家的終極追求,不生不滅,無來無去。
當然,你沒有達到不生不滅、無來無去的時候,很難明白甚麼是不生不滅、無來無去,因為它們是般若境界中才會出現的東西或者說般若境界中的妙用。般若法真正的意義,在於妙用,而不在於講解。雖然我在這裏講了這麼多關於般若法的東西,但事實上我的講,只是因為你不懂得如何妙用。我講出來的所有東西,都不是般若本身。所以,你不能像學習知識那樣,從文字層面得到般若,而只能依照具體的訓練之法,破除執著,證得般若。
「下手當徹底。二邊皆不著,二邊更雙照」,在真心的觀照下,二邊都不會執著。二邊就是有邊和無邊。不執著有邊和無邊,就是既不執著有,也不執著無。而且,在不執著的同時,你必須觀照,既觀照有邊,也觀照無邊,既觀察現象,也觀察變化,不能丢掉觀照之心。你一旦丢掉觀照之心,就會偏空,出現麻木。所謂的麻木,就是甚麼感覺都沒有,整個人變得遅鈍了。兩種都執著是病,兩種都丢了也是病,只有既不執著又觀照二邊時,你才會生起佛的五種智慧。
所謂的雙照,就是「照見五蕴皆空」。當你真的明白甚麼叫「照見五蕴皆空」的時候,你就會見性,進入真心的境界,既不執著有無二邊,又觀照有無二邊。這時,你既不會犯虚無病,也不會犯貪執病。
剿絕諸凡情,斬斷執著藤。虚空皆不動,十方靜光明。
諸法不生時,即是般若生。
「剿絕諸凡情,斬斷執著藤。」把紅麼中有可能出現的煩惱,如貪執、貪愛、貪嗔痴慢妒等八萬四千種心,統統都剿滅掉,就像對付敵人一樣,毫不留情地把它給消解掉。如何消解呢?用真心觀照自己,一旦發現凡心出現,就用真心觀照,真心像太陽,凡情如雪花,兩者相遇,凡情的雪花就會融化。
為甚麼要把凡情都剿滅掉呢?因為凡情會干擾你的真心。你貪婪時,心就不清靜了;你嗔恨時,心就不清靜了;你愚痴時,心就不清靜了;你嫉妒時,心就不清靜了。不剿滅凡情,心就不會清靜;心不清靜,真心就不會顯露。所以,要把所有干擾真心的東西都消滅掉。不過,真心其實是不會受到干擾的,它就像太陽。無論有多少烏雲擋住了太陽,它們都干擾不了太陽,但它們會讓你看不到太陽。你只要用妙法做大風,讓它吹走你所有的妄想,心裏乾乾靜靜的,沒有任何污垢,不執著覺悟之外的一切,你就會見到真心。然後,無論你剿還是不剿,只要用真心觀照一切,凡情自然會被『剿絕』。
這裏的『剿』是戒律,它還不是智慧,「剿凡情」是對持戒修福的人說的,而不是對智者說的。「斬斷執著藤」也是這樣,它也是戒律。它的意思是,用智慧之劍將執著全部斬斷,不再執著世間法的一切,否則,那些執著就會像藤蔓一樣,把你牢牢地纏縛住讓你窒息。當你沒有智慧的時候,你必須主動地斬,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不要執著,因為一切都會過去。慢慢的,你的執著就會越來越少。這屬於有為的妙用,而不是真心的妙用。當你有了智慧之後,就用智慧的實劍去斬,『慧劍斬情絲』中的慧劍,指的便是智慧。當你上升到般若層面時,你的凡情就不再是凡情,而是聖情了,因為你進入般若境界之後,所有行為都在智慧和利眾大願的觀照下,一切都會化為光明,再也沒有二元對立,再也沒有凡情與聖情的分別了。這時,你就可以達到聖人的境界。在此之前,你不用刻意追求聖人的境界,只要減少紅座中凡人的那些思慮、念頭,也就是「但盡凡情,別無聖解」,你就會擁有智慧,不再需要過多的有為法了。到了最後,你消除了我執,所有行為都在利眾,沒有不利眾的時候,所謂的凡情也就無從生起了。
「虚空皆不動」象徴你的真心,「十方靜光明」代表你進入真正的真心,實現安住。到了那個時候,你的世界裏無處不是光明,你沒有凡情,也沒有執著藤,諸法不生,也諸法不滅,無來無去,般若就會出現。
這三句文字講的是證得般若智慧、契入真心之後的境界。有些人契入真心之後,能夠安住,就是這種境界。你如果也進入了這種境界,那麼你一看就懂。當然,我所說的懂,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懂,而是心領神會。有些人覺得自己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就懂得了真理,這是不對的。你只有真正地進入那種境界,生命中品嘗到那種味道,真的放下了一切,破除了執著,面對世間八風,心神也不會搖動的時候,你才是懂得了真理。文字不管怎麼樣,都不是真理本身,一定要明白這一點。為甚麼?因為,如果你牢牢記住概念和字面上的道理,用運輯分析試圖接近真理,你就會離真心越來越遠。必須明白,真理不是哲學。用學習哲學的心去學習真理,很難真正地受益。海德格爾的哲學很好,他的學問很大,但是他做人的境界不如他學問的境界,他並沒有做到自己在哲學中所說的,在這一點上,他跟蘇格拉底不一樣。蘇格拉底也罷,老子也罷,莊子也罷,佛陀也罷,耶稣也罷,都用生命驗證了自己的哲學。這種哲學才能變成文化,否則就是知識,知識是沒辦法改變生命的。
當然,學習是需要過程的,就算你暫時還沒有進入這種境界也不要緊,你只要知道該怎麼做,也找到了你的老師,你總有一天會契入真理的。
一念不見時,性光當發生。三執既遣時,三空如滿月。
為甚麼要在無執無念的狀態下祈請呢?因為,胡思亂想時,你所有的念頭都是凡情,都是雑念,都是執著,但無念無執時祈請的當下,本身就是真心。注意,這時你不能甚麼都不想,而是要祈請。如果你沒有念頭,又不祈請,陷入一種麻木的狀態,那麼就不是真心,而是無記、頑空。這樣也不對。必須提起正念。祈請就是為了讓你提起正念。而且,如果你一直祈請成就上師,那麼你就直記着你的靈魂標杆,你自然就有了行為準則。遇到這件事時,你的上師會怎麼做?遇到那件事時,你的上師會怎麼做?上師怎麼做,你就訓練自己也那樣做。久而久之,你的境界就會上升,而不會下降,也不會原地不動。如果僅僅是無念無記的話,你就有可能原地不動,因為你沒有智慧。
有一位非常著名的高僧講《楞嚴經》時,就出現了這個問題。他說,我吃飯時甚麼感覺都沒有,甚麼味道也嘗不到。這樣的說法是不對的。因為,聖者雖然無念,但他有覺知,有智慧,三身五智俱足。他不是冬眠的動物。所以一定要注意,單純的無念不是見性。你就算無念了,感覺不到煩惱了,也不是見性。但無念的時候容易見性,這就是「一念不見時,性光當發生」。就像天空中沒有鳥雲的時候,我們自然會看到晴朗的天空。人的心靈就像天空,沒有雑念的時候,就會露出純靜澄明的天空。心靈的明靜天空,就是見性。所以,沒有雑念,提起正念,就能見性。注意,正念是必需的。正念不是雑念,而是一種警覺,它不是你給自己下達某種暗示,說你要放下,你要破執,你要自強不息——當然,這些正能量的信息也很好,當一個人不能自主心靈時,他多看正能量的東西遠比他看消極堕落的東西要好得多,因為他受甚麼熏染,心裏就有
甚麼東西——如果你不提起正念,丢掉覺性的話,你就會變成最初的袁了凡。袁了凡見到點化他的那個智者時,三天三夜都不動一個念頭,但他當時沒有任何境界,他只是一個石頭般的存在,因為知了命運,連掙扎的心都沒有了,純粹地認命,不想動任何腦筋。這時,就算過了三千年,他的心也仍然是那塊石頭,始終在冷水裏泡着,始終不會升溫。這樣的狀態,對修證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大修行人心中充滿了愛,他不是沒有愛的。眾生所有的喜怒哀樂,他都了了分明。他的心就像婴兒的皮膚一樣敏感,就像我在一首詩中所說的:「我總在別人的疾病裏疼痛我自己。」我總能像自己感覺到那疼痛一樣,感受到別人的執著給他們帶來的痛苦。許多時候,我都是這樣。見得越多,觀照得越多,接觸的人越多時,我心中總是充滿了疼痛,我總能體會到墮落的孩子對父母的傷害,深深地為那些父母感到疼痛。你修到一定的時候,自然就會這樣,哪怕眼前的人跟你沒有關係,你不認識他,你還是會同情他。因為你的心裏有一種大慈悲,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這不難懂,因為同情心是人類的天性,任何一個人在見到悲劇的時候,心裏都會疼痛。心越是柔軟,疼痛就越是明顯,所以《西夏咒》中的雪羽兒到了最後,就老是熱淚盈眶。那時的她,已不再是最初的女孩,而成為了-個慈母。佛家的慈悲,其實就是無限放大的同情心,而且這種同情心沒有任何條件,哪怕你面對一個對你充滿敵意的人,你的心也像母親一樣疼痛。這需要破執,需要降伏貪嗔之心。
「三執既遣時,三空如滿月。」三執就是我執、法執、空執。對我的執著、對萬法的執著、對空的執著全部不要,全部遣開,三空就會像满月一樣出現。哪三空?我空,法空,空亦空。達到這一點的所有秘密,就在於兩個字:破執。
佛家的證果說難太難,說容易也太容易,就是破除執著。執著正一破,就能解脫;執著不破,永遠不能解脫。
人心之中有太多執著,我遇到過很多很多的人,他們都有很多很多的執著。他們執著世間情愛,執著佛家教條,心裏有很多枷鎖。有些人讀了一些佛教書,就拿着佛家的教條來對照一些大德發現這兒不對,那兒不對,心裏就嘀嘀咕咕的。面對雪漠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他們的心裏充滿了教條,這些都是執著其實,執著是甚麼?執著是幻覺。有人看到一條「蛇」,嚇得叫了起來;有些人不害怕,覺得蛇有啥好怕的?有些人覺得那不是蛇,應該是一根草繩。第一個人被嚇跑了;第二個人把『蛇』抓起來,發現是一根草繩,就扔了出去;第三個人知道那是一根草繩所以不去管它,專注地走自己的路。所以,同一個世界,在不同人的眼裏有不同的顯現,不同的人看到的,總是不同的世界。每個人看到的世界,都代表了他自己的境界。有些人有執著,就容易執幻為實,把假象當成恒常的存在,因為一時的困境放棄了人生的夢想;有些人沒有執著,能夠自主心靈,想追求甚麼,就毫不猶豫、絕不氣餒地去努力。有沒有執著,決定了生命的品質,也決定了每個人的命運。
以有破諸空,以空破諸有,三有偏著時,便背覺合塵。
「以有破諸空」,當一個人偏空的時候,我們就要承認顯現上的有。用顯現上的妙有,來破除他所認為的空——其實是虚無主義——比如用積極的利眾來破除他的消極和懈怠。
「以空破諸有」,有些人執著於當下的存在,覺得它會永恒存在。這時我們要強調空,強調無常,強調變化,也就是以空破有,看透現象的虚幻本質。香巴學派的五大金剛是佛家的五個總集代表,他們的本質都是光明大手印,也就是穿透現象,直指本質,但各有所重:瑪哈瑪雅金剛和空行母都拿着弓箭,象徵智慧之箭,穿透現象,直指本質,以修光明大手印為主;密集金剛以修幻身為主;喜金剛以修拙火為主;勝樂金剛以修空樂大手印為主,也叫和合大手印;大威德金剛以修事業成就為主。其原理,都是用空性智慧來破除對有的執著,讓你不要在乎所有的顯現,知道一切都會很快過去,時間會改變一切,一切都在刹那刹那地變化。
「三有偏著時」,三有,就是對過去、當下、未來的執著,代指所有執著。執著於三有的時候,就會「背覺合塵」。背是背過,背過覺悟,便是遠離覺悟。塵就是紅塵。背覺合塵,就是遠離覺悟從聖人的境界墮入紅塵中凡夫的境界,所以,對過去、未來、當下三有都不能執著。破除執著,你就能超凡入聖;一旦執著,真心和覺悟就會消失。覺悟一旦消失,不管你曾經修得多好,不管你曾經悟到了甚麼層次,你都是凡夫。任何人都是這樣,沒有例外。
那麼,如何讓聖者境界一直穩定下去呢?恒常地修行。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念死無常。人之所以在乎得失,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随時都可能死亡。他在乎的那些得失也罷,名譽也罷,地位也罷,財富也罷,愛情也罷,在死亡的那一刻都會變得毫無意義。雖然在活着的時候,這些東西有可能會給他帶來一點快樂,一點愉悅的感受,但那點愉悅遠遠不及隨之而來的痛苦。因為,人一旦有了欲望,就會開始不安,就會開始焦慮,就會陷入熱惱,就會產生壓力。所有負面的東西,都是欲望帶來的。當你念死無常的時候,你對世界會有另一種感覺:眼前的人,不知道醒來時還能不能見面?手頭的事,不知活着時能不能完成?殘缺的人格,不知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得到完善?愚痴的心靈,不知來不來得及覺悟?……當你有了這種感覺時,欲望就會淡化,世界就會變得比你貪梦時更加可愛。你會覺得捨不得眼前的人,覺得眼前的一切像是夢,因為,在未來的某個瞬間,它們會被一個叫死的東西奪走,它們不可能永遠陪着你。總有一天,你們之間會隔着一堵看不見的墻,那堵墻就叫死亡。在夢中,你也許會見到父親,你幫他擦汗,你叮囑他如何如何注意身體,但醒來之後,你發現那是一個夢,於是陷入了惆悵;你夢見自己像孩子那樣,為你崇拜的偶像歡呼,醒來時發現那是一個夢,你陷入了惆悵;你夢見自己融入了美麗的星宿湖,醒來時發現那是一個夢,你陷入了惆悵……面對死亡,一切看似真實的東西,都會變成虚朦朦的影子。人生中諸多的世俗夢想,都會變成奢望。為甚麼?因為死亡會奪走建立在肉體之上的一切。包括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財産,和你自己。有一天,你不得不說再見,這是你不得不接受的。所以,念死無常是所有佛法中最基本的修行内容,你只要時時覺得死亡會降臨,就不會太過在乎眼前的得失,因為無常一旦降臨,無論多美好,它都不是你的。你會知道甚麼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很多物質和享受,其實都是多餘的。你根本不需要用生命去追逐覺悟和利眾之外的東西。
生命需要的,就是在活着時能吃飽穿暖,剩下的時間,你完全可以用來完成自己。我所說的完成,不僅僅是在世間法上完善你自己,也是在出世間法上完善你自己,不再貪婪那麼多東西,留下一些歲月毁不掉的東西。這需要破執。
首先,你可以給自己建立一個死亡的參照系,多用死亡來觀照你的活着,看看自己最該完成的是甚麼事,甚麼是可以捨去的。念死無常,一切都會變得更容易放下。
當安住明體,妙有即真空。寂寂又惺惺,惺惺又寂寂。
寂而常常照,照而時時寂。寂照提正念,便是大手印。
明體就是真心。
聽我講課的朋友,在某個瞬間都有可能會進入真心的狀態,因為他受到了這個磁場的磁化,沒有雜念,又能明明朗朗地聽到雪漠說了甚麼。換句話說,他沒有雑念,但是有警覺的觀照,這個當下就是真心。真心是眾生本有的東西,修不修都有。所以,人在活着的時候,常常會不期然地進入真心狀態,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也無法保任而已。
有人覺得開悟很難,覺得自己不可能開悟,但實際上見到真心很簡單。只要有善知識在你身邊,你放下萬緣,感受他帶給你的清涼,你就會見到真心,這時他為你開示,你保持清醒,隨時認知不要錯過。只是保任需要過程,它比當下的認知要難得多。保任的過程,就是修行。這時候需要觀想,需要持咒,需要持寶瓶氣,需要做大禮拜。無念中提起正念,同時做大禮拜,這時會很容易契入真心。所以真心也叫平常心,這就是在告訴你,修行中不要老是覺得自己開悟不了,因為認知真心並不是多麼難的事情,更不要為了一時的控制不了念頭而灰心喪氣。
當你安住於平常心時,便會發現『妙有即真空』。所謂的妙有就是千奇百怪的大千世界,精彩紛呈,但是時時變化,你留不住它。這時,妙有就是真空,緣起就是性空。
「寂寂又惺惺」,注意,寂寂是不執著、無雑念、不思慮、不做有為之事、息滅念頭、息滅該息滅的東西——比如欲望執著之心——惺惺就是警覺,明明朗朗,了了分明。『寂寂又惺惺,惺惺又寂寂』就是既無雑念,又有警覺;警覺中沒有雑念,又不執著於警覺本身。
「寂而常常照,照而時時寂。」注意,這些都是妙用。
上面的內容,都是實踐論和方法論的範園,跟釋迦牟尼的本意是契合的。因為,釋迦牟尼最初講經不是為了建立文化,也不是為了著書立說,他是為了指導人們修行的。後來因為時移世易,人們才慢慢開始注重字面的意思。實際上,《金剛經》最重要的內容是如何開發智慧本體,也就是將經典的智慧用於實修。
「寂」就是息滅雑念之後的狀態。但是,息滅雜念之後還有「用」。甚麼是用?就是用智慧來觀照世界,始終在心裏守護着一盞智慧的燈,讓它照亮一切的黑暗,能穿透現象,直趨本質。
「照而時時寂」,雖然你觀照着、警覺着,但心裏沒有太多的執著和雑念,非常安靜。在安靜至極的心境中觀照世界,敏感,靈動,但不染織塵。用我的話說,就是『靜中觀物動,閒裏看人忙』。
「寂照提正念,便是大手印。」注意,無念不是大手印,大手印必須有正念。如果沒有正念,就不是大手印,它會變成顯宗的止觀。修真正的大手印是需要標杆的,那個標杆就是你的上師,或是你的本尊,或是空行護法等等。這個存在比你更偉大,比你更有智慧,比你更慈悲。你常常憶念着他,就會越來越像他。所以,密乘中特別注重本尊,修上師法和修本尊法是很容易進入實修的,它很容易讓你見到真心,開始真正的修行。因為,你始終往着一個靈魂的標杆,始終嚮往着一種比人類更偉大的存在,嚮往希望成為一個比眼下的自己更偉大的存在,你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嚮往的同時,你要祈請,不停地祈請,祈請就是提正念,也就是一種向上的、自強不息的念頭,而不是墮落的念頭。
我常說,人的心靈就像一片田地,你不種正面的東西,負面的東西就會污染它,就像田裏不種莊稼,就會長滿野草。所以,從很早的時候,我每天都跟陳亦新互發一條短信:「戰勝自己,自強不息!」或是『戰勝自己,天道酬勤!』。根據不同的需要,發不同的短信,都是為了提正念。不要小看它,我就是從每天早上鼓勵自己開始的。鼓勵一天,堅持一天,每一天都堅持下來,就堅持了一輩子。很多人說自己沒有意志力,那麼就從每一天、每個當下開始鍛煉。不要求自己一輩子戰勝自己,要求自己在看得見的當下戰勝自己。讓目標更明確一點,現在就要實現。比如,你不想早起,就逼着自己早起;你想躺在被窝裹,就逼着自己坐到書桌旁邊;你想看電影、看動畫,就把電影和動畫都刪了,提醒自己,甚麼才是當下最該做的;你喜歡睡覺,就逼着自己精進,喚醒慵懶的身體……生活中每時每刻都是試題,都是道場,都在磨煉你,尤其在與人相處的時候。交談,相處,共事,點點滴滴都在考驗你心靈的自主和安寧。你貪婪嗎?你的心柔軟嗎?你嫉妒嗎?你嗔恨嗎?跟人相處時,你騙不了自己。所有人對你的看法其實都不重要,因為影響你一生的並不是别人,並不是世界,而是你自己。
超越自己需要正念,沒有正念就是無念。有時,你也會出現雜念,甚至是一些非常糟糕的、讓你墮落的念頭,但哪怕是一些好念頭,也只能讓你得到人天福報,你如果執著它,同樣不能解脫。所以,在破執境界中還要生起嚮往之心,這就是提正念,不要把它想得過於深奥,覺得自己做不到。 (00725522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