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須菩提,若菩薩以滿恒河沙等世界七寶佈施,若復有人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何以故?須菩提,以諸菩薩不受福德故。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薩不受福德?須菩提,菩薩所作福德,不應貪著,是故說不受福德。
白話文解析
須菩提,要是有菩薩用恒河沙那麼多的七寶充盈世界,再用這麼多的七寶來供養諸佛,功德是不是很大?是的,很大,但是,如果有人明白「一切法無我」,自然『得成於忍』,那麼後者的功德就比前者還要大。
甚麼叫「得成於忍」?第一,明白一切法無我,就知道沒有甚麼值得忍的東西,就成就了無生法忍;第二,忍辱是忍,堅忍是忍,無生法忍也是忍,很多東西——比如功德等等——都跟「忍」有關係。你只有明白一切法無我,在時時變化,你才會「無所忍」。「無所忍」就是無生法忍。為甚麼?因為,如果你真的明白一切都是虚幻的,未來有無數種可能性,你還有甚麼好在乎、好執著的呢?但正是明白這一點不容易。所有的無明、愚痴,都是因為你不明白諸法無我,你以為眼前的就是真的,你看不到背後那個時刻在變化的東西。甚麼東西?真理。
明白真理的時候,你就有了超越欲望的智慧,這時,你就是菩薩了。你的功德勝過用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來供養諸佛。不過,到了那時,你也就不執著這個東西了。那時的你是「不受福德」的,所有菩薩都是不受福德的。他知道,福德也是個善變的詞,多大的福德,運早也會消失。真正的菩薩不執著福德。不執著福德,就是不受福德。
諸法本無我,得成於忍力。不貪成大道,不執福德故。
禅心詩意
明白了這點的你當然不貪,
瞧那天女仍在散花,
紛飛的光團落下來,
總是會滑過你的袈裟。
因為你知道一切法無我,
無我亦無你,
你總相信另一個真理,
它有着另一個名字,
叫忍。
那真忍的含義是忍無可忍,
在空性的光影裏,
你沒必要執著的,
我也不執著我的所得,
明知道戲是演的,
明知道總會謝幕,
明知道時光總是飛逝,
明知道沒有永恒的本體,
明知道念頭也在老去。
該做的是演好那角色,
那是你的本份,
那是我的本份,
這詞兒,
老祖宗老說。
無論這劇情有沒有回報,
你都演下去。
那功呀,那德呀,
那散花的天女,
那供花的百鳥,
還有那諸種莊嚴,
還有無量的頌詞,
還有那十種稱號,
我知道,
僅僅是你的道具。
雪漠深解
這段詩很現代,你一聽就明白啥意思,但是經文你可能聽不懂。其實它們的意思都一樣,說的都是同一個故事。菩薩在演這個故事,我們也在演這個故事,世界上所有的眾生都在演這個故事。誰都不知道自己在演戲,還以為自己真活在自己的人生裏,其實不是的。他們的人生從生到死,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說的總是同一個故事。
一定要明白,世界是一個舞台,它的意義就在於展示這無窮無盡的故事。你不要執著地想要得到甚麼,也不要執著地想要守住甚麼,你只要演好你的角色就行。要是在活着的時候,你能把這出戲演到極致,那麼你就贏了。你贏了誰?你贏了無常,你也贏了自己。你選擇你的角色,設計你的劇情,讓心做你的導演,你的心能有多大,你的劇情就能有多壯闊。當然,它也是一個善變的玩意。
心印法師剛得病的時候,還在扮演一個白領打工仔,某雑誌全國編輯總監,月入數萬。她曾經捨不得那工資,也捨不得那位置,她後來才明白: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必須把該了的東西了一了,把該放下的放下,把最後的劇情演完,然後了卻殘生。然後她就出家了,在臨終前的兩年裏認真修行,在死亡前實現了超越和升華,贏得了廣泛的尊重。要是沒有最後的兩年,她會怎麼樣?你可能不知道,她的屍骨不能葬在家鄉,因為她是客家人,客家人的女兒一旦嫁出去,就不能葬到祖墳裏了。她給了哥哥五萬塊,請哥哥通過朋友找一塊墓地,但最後也沒有找到——就算找到了又能怎麼樣?沒有最後兩年的升華,就沒有「心印」。她會變成一堆尋常的骨頭,跟任何骨頭都沒有區別,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
從某個角度上說,人生注定是悲劇。能不能讓這個悲劇有一點意義,這在於你自己的選擇。
有一位老人叫慧印,她六十多歲的時候去世了,那時,我身邊的志願者專門給她開了紀念會。大家都記得她曾經做過的很多事,那點點滴滴的事情總能感動別人,讓人記住她。這就是她贏得尊重的理由。如果她沒有做過那些事情,還會有那麼多人尊重她嗎?不會的。所以,別人尊不尊重你,其實取決於你自己。
每個人都是這樣。有些人的生命長一些,還有幾十年,有些人可能很快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在這段生命裏,你想設計甚麼樣的劇情,演好甚麼樣的角色呢?有些人的演戲,是為了自己;有些人的演戲,是為了利眾。不同的目的決定了不同的行為,不同的行為構成了不同的戲,不同的戲體現了不同的境界,所以,人們怎麼看你,最終還是取決於你。
須菩提是這樣,菩薩是這樣,釋迦牟尼也是這樣。他們都知道自己該演甚麼戲,他們只管演戲。他們不管台下有沒有掌聲,不管這場戲有沒有片酬,他們根本不在乎,甚至不在乎那角色本身。他們不在乎日後人們怎麼看自己,也不在乎這場戲能讓他們得到甚麼東西。他們知道,不管得到甚麼,不管有多少掌聲,都會很快消失的。在世界的大舞台上,多大的喧囂都歸於空寂了,多少掌聲都留不住。所以,對他們來說,這些東西沒有任何意義。有意義的是甚麼?是他們的行為,哪怕行為也會很快過去。
只有行為,才能構成你不朽的理由。
很多年前,我曾在北京和一位評論家談過人生,我勸他不要活得太累了,但他不認可我的觀點。他說,雪漠,在這個時代,你只要稍微不注意,有一個月不發文章,世界就會忘了你。我告訴他哪怕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能記住你,又能怎麼樣?下一茬的人類還會記得你嗎?你不如問問自己,你給他們留下了記得你的理由嗎?
我們做的很多事情,其實也是在給世界一個記住我們、尊重我們的理由,不僅僅是在貢獻社會。我到每個城市開講座,都會有很多讀者來聽課。為甚麼?因為他們有尊重我、支持我、來聽我講課的理由。我給了他們這個理由,他們也認可這個理由。
在我心裏,粉絲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詞,它指的是那些有嚮往的人。他們如果認可某個人,就會學習那個人,支持那個人,跟那個人一起做事,這才是我認為的粉絲。盲目崇拜偶像的那些孩子,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粉絲。他們的情緒随着世界在變化着,他們的偶像要不斷用新聞來刺激他們,用新作品來刺激他們,來維持他們對自己的興趣。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我不講那些例外,我講的是一種現象。
每個人想要實現不朽,都要創造一個不朽的理由。因為不朽跟名氣不一樣,名氣可以靠炒作,可以靠吃喝,可以靠應酬,但不朽不行。
一位編輯說,文學界不能跟信仰群體相比,信仰群體有一種奉獻精神,其他領域是沒有的。有一年,《一個人的西部》参加上海書展,人民文學出版社專門搞了簽售會。我的好多讀者都來了。有些讀者特別感人,他們是企業的大老闆、知名的學者教授,但他們每天都跟志願者一起,到處發宣傳單,還做一些非常項碎的工作。出版社的人都很感動,他們都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這樣的讀者,還有這樣的人。那麼,為甚麼這個時代有這樣的讀者,有這樣的人呢?因為,不管在甚麼樣的時代,都有人敬仰一種精神,都有人支持、效仿值得尊重的人。我們不要活在幻想裏,但也不要把這個時代妖魔化。有很多人都無償地、主動地為傳播善文化做了很多事情,我們要認可這一點,不要過份地渲染社會的黑暗。因為,渲染黑暗是一種消極,人不該消極地活着。
大手印文化接受現實,但不消極。它承認世界上是沒有永恒的,任何存在都會消失,但是它仍然積極進取。就像我,我老說要在無常中建立存在,要在虚幻中建立永恒。能不能建立?非常難,需要很多人持續不斷地付出很大的努力。挽救任何一種文化都是這樣,面臨時代巨變,每一種文化要想活下去,都不能再像過去那麼被動。佛教的發展不如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就跟消極有很大的關係。很多人不願打破常規,在現有的條件下爭取做得更好,而是為自己做得不好尋找理由。這可不可理解?可以,因為這個時代確實有諸多的阻礙,做事很難。但是這對不對?不對,因為,積極的心態會讓人發現無數的可能性,創造無數的可能性,微信、支付寶、淘寶、電子銀行……都是人們對生活和現有的條件不滿足,才會開發出的新東西。科技在進步,人的思想也在進步,我們要在現有的平台上,展示出我們的美,給這個社會一種新的選擇。
這就是世界記住我們、尊重我們的理由。
為甚麼我每出版一部作品,都有很多讀者會自發地大批量購買,然後捐贈給高校、圖書館、親友?因為他們的生活變了,有些人的命運也變了,他們發現這種文化是一種很好的選擇,他們希望這種選擇能讓更多的人看到。
這個世界很熱開,看起來很喧囂,但活法其實很少。很多人都在追逐物質和表面的東西,精神領域的選項實在太少了。人們封閉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裏,以為世界就是這樣,他們沒有見過更美好更簡單、更純粹的活法,以為世界上沒有更大的快樂和幸福。這是多麼遣憾啊。
「大漠三部曲」中的老百姓之所以走不出家鄉,幾乎每一個曾經出走的人,都弄得滿身傷痕,為甚麼?因為他們的心裏沒有其他活法,他們看似走出了家鄉,實際上還在家鄉里待着,他們希望用家鄉的活法在城市裏生存,希望奇跡會發生。那麼奇跡會發生嗎?不會。假如他們不改變自己,環境就會排斥他們,他們永遠都融不進去,永遠像眼睛裏的沙粒一樣,得人難受,不會像貝殻裏的沙粒,反而變成了無價之寶。很多時候,選擇決定了命運。
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然後演好你的角色。當然,在演好角色之前,你要有一個發心,因為發心決定了你的劇情,劇情決定了你的角色,也決定了你的結局——我的意思是,你最後作為一個怎麼樣的人死去,它完全取決於你的發心和行為。
我經常告訴那些有錢的朋友,叫他們想想該怎麼花錢。為甚麼?因為,他們掙了太多的錢,但那些錢都是帳戶上的數字,跟別人沒有關係。人的價值不在於如何掙錢,而在於如何花錢。能在活着、能自主的時候選擇一種新的活法,是一種幸福。
也許對很多人來說,比爾·蓋茨的活法才是最完美的活法——他掙了很多的錢,然後用這些錢來貢獻社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沒有像很多老闆那樣,瘋狂地索取,瘋狂地壓榨,永遠不知足。這是他的聽明之處,也是他的幸運之處。
真正的聽明人,明白人生只是一場戲,終究會落幕,所以他們不在乎擁有甚麼,不在乎結果如何,只在乎自己該演好的角色。每個人能做的,其實都是在骨灰盒出現之前,用一個更好的故事來填满自己的一生。
因為知道這個道理,菩薩才是菩薩。菩薩是不受福德的。他知道甚麼都留不住,所以甚麼也都留不住他。他不執著自己演的是甚麼角色,他甚至不一定要做主角,就算是一個跑龍套的角色,他也會演得很好。大菩薩、帝王,他也能演得很好,為啥?因為他是個敬業的演員,他活着的意義,就是演好這出戲,告訴世界、告訴所有看戲的人:我就是這樣活着的。
耶稣就是這樣,他不是靠改變世界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是靠改變自己來創造另一個標本,密勒日巴也是這樣,所有的大德、偉大的成就者都是這樣。他們都是從改變自己做起,告訴世界他嚮往的活法,很多人被感動了,想要像他那樣活,於是那些人也變了。他們的親人、朋友,有一天可能也會改變。為甚麼?因為他們活得很自在、很充實,也很快樂。有時,連時代、社會、歷史都會被他們改變的。
耶稣用自己的死亡改變了世界,他活着的時候做好自己,坦然地寬怨、博愛,過完了非常短暫的一生,這種活法感動了身邊的幾個弟子,弟子們就在他死後繼續感動着世界——無論世界如何迫害他們,他們都那樣活着,都在改變着自己,讓自己更寬怨,讓自己更博愛。慢慢地,整個羅馬帝國都被感動了;再後來,整個歐洲都被感動了;到了最後,基督教就誕生了。基督教代表了耶稣所提倡的活法。而基督教對世界的改變,也是從耶稣改變自己開始的。通過改變自己來改變世界的人,就是菩薩——注意,耶稣在做他該做的事情時,從來不會埋怨別人,也不會埋怨世界。
有一本書叫《基督的最後誘惑》,寫了基督的另一種生命可能。當時基督被人釘上了十字架,但是有人突然救了他,他活了下來,然後跟一個叫瑪利亞的女子結婚,平庸地活着,最後老死。臨死前他覺得非常難受,但後來發現這只是一個夢,他還被人釘在十字架上。那一刻,他覺得很開心。也幸好沒有人救他,如果有人救了他,他真的跟一個叫瑪利亞的女子結婚了,成了一個幸福但平庸的男人,那麼世界上就沒有基督教了。所以,那些謀害耶稣的人,其實也是在幫助耶稣。
當時,幫助耶稣的有幾種人。第一種是約翰那樣的人,他認可耶稣,覺得耶稣是偉大的救世主,就是他為耶稣鳴鑼開道的。可惜他的結局很悲慘。他是一個很高傲的人,很酷,有個王后特別喜歡他,但他就是不理那王后,連正眼都不望王后。王后傷了自尊,就因愛成恨,後來國王問王后要甚麼禮物時,王后說要約翰的腦袋,國王就砍了約翰的腦袋。注意,這是第一個幫助耶稣的人,他讓耶稣受到了關注。其他幫助耶稣的人之中,力量最大的是猶大,因為他背叛了耶稣。他為了幾十個銅板,就把自己的恩師給出賣了。耶稣也知道他最後會背叛自己。他們很像在演雙簧。耶稣在最後的晚餐時說過,在座的你們之中,終究有一個人會背叛我。他知道猶大在演甚麼戲,猶大也知道故事的結局,但他們都在演戲。為甚麼我說猶大在幫耶稣呢?因為如果猶大不出賣耶稣,羅馬士兵不抓住耶稣,耶稣就不會殉難;耶稣不殉難,就沒有基督教。甚至有一種說法認為,猶大其實不是真的背叛耶稣,而是跟耶稣約好了,演了一出耶稣殉難的戲,為世人贖罪。另外一個幫助耶稣的人,是猶太教裏面的拉比。當時有很多人信仰耶稣,所以猶太教的拉比就謀害耶稣,說耶稣是魔。有個羅馬總督想救耶稣,因為西方有一個習俗,每天可以赦免一個人,他就讓耶稣和一個殺人犯站在一起,讓人們選擇赦免誰。結果人們寧願選擇死刑犯,也不願選擇耶稣——我們不談這種選擇背後的理由,我們只說這種選擇的結果——這些人看似害了耶稣,實際上還是幫了耶稣,因為他們讓耶稣順利地受難了,為世界留下了一個神話、一個標本。否則,世界上就沒有耶稣殉難的故事,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被耶稣精神所感動。
所有人都在演戲,猶大在演戲,耶稣在演戲,拉比在演戲,叫瑪利亞的女子在演戲,我也在演戲。我的演戲,就是做完該做的事情,然後謝幕。至於能得到多少掌聲,我根本沒時間去管。我哪有時間啊。我連疲勞的時間都沒有了。每天都有那麼多事,我整天都在抓緊時間做事,感覺不到身體,感覺不到『我』,也感覺不到時間。有人老是跟我說他的念頭,說這個念頭如何如何,那個念頭如何如何,我老是跟他說,你好好做事,哪有時間管那麼多念頭?真的,一旦你將所有心力都花在做事上面,你也就沒有時間想自己的事情了,那個讓你煩惱的小我也就消失了。
你要明白,一切都不可能永恒,不要期待留住留不住的,也不要期待永恒的佔有。永遠記住這個咒語:一切法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這段經文講的也是這個意思。當你明白這個道理,也就明白了甚麼是真正的「忍無可忍」。
很多人覺得,『忍無可忍』指的是再也忍不住了、要爆發了,其實不是的,它是說世界上沒有需要你忍的東西,也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忍。明白之後,你才真正地修成了忍辱。
你不是老是怪這個人罵你,怪那個人罵你嗎?人家偶爾動個壞念頭,罵你一句,很快也就過去了。一句輕飄飄的、很快就消失的話,卻能讓你氣上好久。值得嗎?不值得。它甚至不值得你忍,因為它很快就會消失的,不值得你留在心裹。
無執無生時,方名無生忍。忍者無生忍,契合無間意。
一切法無我,空寂故無生。此忍意多種,知行更合一。
行由解而出,解因行而成。定慧均等時,解行成就矣。
「無執無生時」,沒有執著,也不在乎生滅。這個時候,就會出現「無生法忍」。無生法忍,就是《大般若經》中的『以自相空觀一切法,已入菩薩正性離生,乃至不見少法可得。不可得故,無所造作。無所造作故,畢竟不生。畢竟不生故,名無生法忍』。這時,無所謂生滅,一切平等,歷世上萬相,就像秋風把落葉吹到山上,大山巋然不動。落葉是甚麼?是無數的念頭。大山是甚麼?是不動不搖的心。這就是無生忍。
「契合無間意」,明白真理之後,你的行為就會符合真理,不會說是說,做是做,心口不一,而是真的「一切法無我」了。你知道一切都在變化,沒有不變的東西,也不去追逐不變的東西,不去強求任何存在能夠永恒。
「無我」,就是沒有永恒不變的本體,一切都是各種條件的聚合。各種條件相聚,就出現了法。比如,我在床上躺了十分鐘,稍微睡了一會兒,這個睡覺相在睡覺的時候存在,但十分鐘之後,我醒了,它就消失了。我不可能永遠都在睡覺。一切都是這樣,世界的本質是記憶,記憶的本質是夢幻,所以,我們無論在經歷甚麼都只是在做夢,不要把它看得太實在了,不要讓它動搖你根本的東西。要知道,世界無論多麼五光十色,它都不過是一個夢而已。當你真正明白這個真理,就會進入一種夢幻的境界,覺得一切都在嘩嘩嘩地變化,一切都留不住,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一不小心,可能幾年就過去了。所以,要明白萬物的空寂本質,因為空寂變化所以無生無滅。
忍有多種含義,最重要的就是知行合一,讓真理和行為融為-體。你理解了道理還不夠,還必須用行為來表達你的理解,或者說,用行為來實踐你的理論,實踐到一定的時候,你就會進入離戲瑜伽的境界,真正實現你口頭上的『一體』和「一味」。
注意,離戲是真正的開悟。你如果明白了真心,並能用真心來觀照世界,發現世界的如夢如幻,不生執著,那麼你就離戲了,開悟了。因為,你如果明白世界是一個大戲台,大家都是在演戲,你就不會被諸多的情緒裏挟進去,永遠都能「靜處觀物動,閒裏看人忙」。這時,你才是智者。
「行由解而出,解因行而成。」佛家重視解,更重視心,重視明白後的解行合一。佛家認為,理解就要有行為,不能心裏想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因為行為代表你的理解。我永遠看重行為,多於看重理解。我總是說誰很好,有人不同意,說了他的很多毛病,我就說,不管他有多少毛病,他都是最好的。為啥?因為他有很好第四章的行為。如果沒有行為,他的沒有毛病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所有的解,都必須有行為,有行為才能證明你真的理解了。所以說「解因行而成」。
「定慧均等時,解行成就矣。」有了這種智慧,但沒有專注力的話,你就容易狂慧。你理解了,但你做不到;你見到了真心,但你保任不了。有人請我幫他開示心性,我說可以,但現在不行。為甚麼現在不行?因為很容易狂慧。狂慧者有理解,但是沒有行為,這對他自己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改變不了心,改變不了行為,那麼就改變不了命運。
有一次,我和一位老先生一起吃飯,我們談到了他的夫人。我對他說,你很好,但你的夫人更好。於是他對我說,我的夫人根器可能比我好,但我的行為比她好。他說話非常有水準。所以,行為很重要,一定要用行為來體現自己的意義。
修福而不受,於無我成忍。無受不貪著,非拒而不納。
不著空大悲,不著有大智。正受成三昧,於法行無事。
無住也無住,無取當無取。一心清淨也,一塵難染著。
行住與坐臥,不離此正見。
「修福而不受」,為甚麼不受?因為無我。為甚麼無我?因為所有的菩薩都了解『我』,知道「我」随時都在變化,它只是地水火風空五種元素的組合,是一堆骨肉、氨基酸、蛋白質、微量元素和一些念頭。你讓他在裏面找值得執著的東西,他找不到。所以無我就不再執著了,修的福也罷,回饋給他的福也罷,他都不在乎,因為他心裏沒有受者。這才是忍。他做一切事,都不管世界的回應,他不在乎世界怎麼對他。不在乎,才叫忍。我常說,真正的「忍辱」,是沒有「忍辱」這個概念,覺得無辱可忍。你一旦覺得自己在忍一個辱你的東西,就不是真正的忍辱。
十多年以來,我一直在給一位批評家寄書,不管我寄甚麼書他都會寫文章罵我、批評我,有時還批評得很属害,但不管他怎麼批評,我都會給他寄書,我每次的寄書,都給了他罵我的理由和炮彈。他有幾個同事說我是大菩薩,這句話也成了他罵我的理由。他說,沒有人說托爾斯泰是大菩薩,卻有人說雪漠是大菩薩,哪有這樣的道理?他的意思是,別人誇我,是我錯了,我不該讓別人這麼誇我的。但是不管他怎麼罵,我都覺得很開心,甚至一直覺得我們是很好的朋友。為啥?因為,我把書寄給他,他不但自己看了,還老是宣傳我,給我帶來那麼多讀者——很多聽過他罵我的人都知道了我的書,然後成為我的讀者——一位朋友老是叫我不要再給他寄書了,我就對朋友們說,我寄書跟他罵我沒有關係,並不能因為他罵我,我就不給他寄書。多年以來,我們就是這樣相處的,有時想想,覺得實在太有意思。他罵我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想過同事會誇我?有沒有想過因為他罵我,人們反而更想看我的書,看看他為啥要這麼批評我?所以,在我眼中,他是幫我的逆行菩薩。
我有幾個讀者也是這樣,他們最初看了我的文章,就批判我反對我,後來看着看着,又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反而成了我的鐵桿讀者。世界是不是很奇怪?所以,你永遠不要拒絕一個世界,無論這個世界讚美你,還是批判你,你都不要拒絕。因為,他代表了一個世界。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當他們發表自己的觀點時,其實是在向你打開他們的世界,哪怕這個世界在反對你,也是一種聲音。
很久以前,有一位朋友說,雪漠,你永遠記住,百分之八十的資源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裏,這些人就是高端人士,你一定要向高端人士借力,不要為那些混混花太多的時間——那時候,我身邊有很多不成熟的孩子,這些人都是他眼中的混混——但是我拒絕了,我告訴他,那些高端的大師們不需要我,有我沒我對他們區別不大,但那些『混混』們需要我,有我和沒我對他們完全不一樣。後來,那位朋友認為的一個混混,給我帶來了幾位大師。而這個時候,這個所謂的混混也早就不是混混了,他接觸了善文化,不想再混了,於是他老是把我的東西傳遞給有緣的人,那些人認可我的時候,也接納了他,他的世界裏就多了很多大師。所以,永遠不要拒絕甚麼東西,面對世界的時候,你要有平等的心。你只管做好你該做的,不要在乎對方是誰,也不要在乎對方如何對你。不要有功利心。哪怕你有功利心,也不要把它作為你做事的標準。
「無受不貪著,非拒而不納。」「無受」就是不貪。我經常說,我不用太多的學生,只要有十來個學生,能把我身上的東西傳下去就夠了。當然,多幾個也好,少幾個也好,多不貪,少不嫌,無論多少,對我的個體生命來說,都是一樣的。這就是『無受』,而不是拒絕。
釋迦牟尼也是這樣,他住世的時候,別人給他甚麼,他都會接受,包括毒蘑菇。為甚麼?因為那是別人的善心。所以,要接受別人的善心,要接受別人的讚美,要接受別人的一片好心好意。當然,也要接受別人對你的誹謗。
不要覺得『無受』就是不接受,不是這樣的。佛教說出離,但佛教也提倡順世,順世就是接受。所謂的善巧,就是接受之後的智慧。你反抗它、拒絕它,就永遠都不會明白它。所以,你只要不貪就行了,不要不接受。你反而要全然地接受,遇到順境就欣然地接受,遇到逆境也欣然地接受,一切都不要在乎,因為一切都會很快過去的。
「不著空大悲,不著有大智。」《拜月的狐兒》出版之後,我問一位讀者我的詩歌好不好?他說好。我又問,那你感動嗎?他說不感動。我問他為啥覺得好,但又不感動?他說,我如如不動。
很多人一聽這件事,就笑了,其實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想告訴你,真正的如如不動,不是不會感動。我每次讀自己的詩歌,都會被它們感動,也會因為它們疼痛。我一直都是這樣。我雖然如如不動,但別人疼痛的時候,我也會疼痛;別人生病的時候,我也會難受;別人受到差辱的時候,我也會臉紅。我永遠都比當事人更敏感。所以,一般情況下,我都會盡量地善解人意,理解別人。這就是慈悲。慈悲不是腳後跟上的老皮,拔起來也如如不動,而是明白之後的貼心貼肺。
「不著空」就是這個意思。不要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不要偏空。如如不動的時候,人是很容易偏空的,所以才要有大悲。所謂的大悲,就是認為緣起的現象哪怕短暫,哪怕稍瞬即逝,哪怕只是一時的情緒,也值得你在乎,值得你同情。一定要學會同情。如果你面對那麼美的詩歌都如如不動的話,就意味着很多東西很難打動你,說明你已經很難被感動了,變得麻木了。你要小心。
有一位大德很了不起,他名氣很大,功德也很大,但是我有一次聽他講《楞嚴經》,那段文字讓我很不隨喜。甚麼文字呢?他說吃飯的時候,他是吃不出滋味的。有人就問,吃不出滋味,不是和木頭一樣嗎?他說怎麼會跟木頭一樣,木頭能吃飯嗎?我看了這段文字之後,就覺得這位大德的悟境有問題。他怎麼能吃不出滋味呢?得道的人不但能吃出滋味,而且吃出的滋味比别人要多得多要細腻得多,這就是妙觀察智。如果你吃不出滋味,就說明你沒有妙觀察智,你偏空了。
一定不要著空,一旦著空,就會覺得人生太無常,紅塵太無常,一切都沒有意義。不是這樣的。不著空,你才有大悲心;不著有,你才有大智慧。
甚麼叫著有呢?老是斤斤計較一些東西,覺得它們不會變化這就是執有。所謂的著有,就是執著一些已經過去、已經消失的東西,總是放不下。不管你執著的是顯現,還是情緒,都叫著有。如果你不執著,知道甚麼都在變化的話,就是大智。
一定要明白,空不是空白的空,而是了義的空,變化的空。經常變化,故名為空。其實不是不存在,不是空空蕩蕩,而是消失之後又新生。一會兒生,一會兒滅,不斷地生息繁衍,這就叫空。就像自行車的鏈條,不停在啟動着。香巴學派的傳承鏈也像鏈條,很多大師已經不在了,但鏈條已經移動到了我這裏,我也在轉動着它。明白了沒有?就是說,文化傳承的鏈條顯現着,雖然無數的顯現都在不斷地成為過去,變成記憶,但鏈條本身仍然在影響着無數的眾生,這就是鏈條的意義,也是傳承的意義。
明白一切都會過去,就不會執著於過去的得失,明白鏈條是有意義的,就會出現大悲。既不執著結果,又能積極地去做,就是智慧和慈悲雙運。
很多時候,我就是這樣,被一種東西打動了,想把它留下來於是心裏就流出了詩歌。這個打動我的東西已經消失了,那件事也過去了,但我的詩歌仍然在感動着世界。每一個讀那些詩歌的人,都能體會到我當時的感動,於是他們也會感動。當這些文字慢慢地打動了很多很多的人,讓他們的心變得柔軟了,願意感受紅塵的種種悲歡離合,不再因為害怕傷害,就關上心門,我的詩歌也就有了意義,我的講,也便有了意義。我真正想定格的,是這個意義,而不是那點點滴滴的情緒。我知道,無論我怎麼定格,情緒都會過去,我是留不住它的。多好的想法都會過去,多好的覺受都會過去,你留不住它。想要留住注定留不住的東西,就叫執著。知道自己留不住,所以隨緣,就叫空,空性智慧。當然,定格一種情緒也很好,因為它們是我的慈悲。當我心中的慈悲依託我的詩歌,打動了很多很多人的時候,他們也會變得比過去更加慈悲。
我們既要有智慧,又要有慈悲,要智悲雙運你有沒有看過《老人與海》這部小說?要是你看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是那個老人,你如何面對海上的生活?大海很美,但也很孤獨。漁夫的生活是殘酷的,他尊敬大海,熱愛大海,大海和魚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傾訴的對象,他像跟人交談一樣自言自語,可見他是多麼的寂實,他老是想起那孩子,如果那孩子在會怎麼樣,希望夢裏能見到獅子……這不是一個堅強的老人,他是一個懷念過去的強大、又因衰老和疾病感到恐懼的老人,他是脆弱的。如果你是這個老人,當你面對大海,面對你尊敬的朋友一那些魚們——又不得不殺掉他們的時候,你如何面對你的內心?你願意這樣活嗎?你會不會期待另一種活法?抑或,殺戮已經成了你的生活方式,成了一種你不覺得殘忍的活法?不,你肯定能覺出殘忍,就像老人也覺出了殘忍,魚落在船上奮力掙扎的時候,他不忍心,就狠狠地給了魚一擊,讓魚乾脆一點死去,不要再受折磨。老人肯定也經歷了一種心靈的掙扎,他只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就像「大漠三部曲」裏的老順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他覺得自己天生是殺兔子的,但他的內心也經歷過應不應該殺兔子的掙扎。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這種命運。
就像那些屠夫們,他們也可以不當屠夫,但他們也許覺得,不當屠夫還能當甚麼呢?他們已經習慣了堆積如山的血肉,也已經習慣了動物的慘叫,還有那些刺鼻的腥味。這些很多人很難接受的東西,已經變成了他們生活的常態,變成他們生命的一部份了——如果他們這麼想的話,他們還會有另一種選擇嗎?不會。這就是命運。所謂的命運,其實是一串軟弱的心靈密碼。當一個人不再想要反抗命運,想要消極認命的時候,命運就已經注定了。所以,打碎命運的加鎖,需要心的覺醒,需要心的改變,這是必須自己完成的事情。首先,就是一個主動的選擇。
「正受成三昧」,當你真正地安住在智悲雙運的境界之中,既不偏空,也不偏有,積極努力而不執著結果時,你就會進入一種正受。所謂的正受,就是我們所說的空性、明空,它慢慢穩定下來就會形成三昧。
我也不知道,我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沒有念頭的,說不清,反正經過了漫長的靈魂歷練,某一天的某個時刻,我突然發現,自己沒念頭了,後來似乎連肉體都消失了,後來,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就像氣球飄在空中一樣,再後來,就覺不到肉體了,只有光明和空性。現在,我仍生不起妄念——雖然生不起妄念,但我能流出《大漠祭》《野狐嶺》《西夏咒》,能流出《拜月的狐兒》。所以說,在空性之中,還有一種詩意的東西,它就是慈悲。它不是男男女女愛得要死要活的執著和熱惱,它是有大悲憫而無熱惱,有大快樂而無欲望,這才叫正受。正受一旦穩定下來,就是三昧。
「於法行無事」,做任何事情的時候,你都要做而無做,雖然做了很多事,但你的心裏仍然了無牽掛。到了一定的時候,你就會把周園的世界給忘了,純粹地安住於當下。這時,過去的一切,你才都真的不牽掛了。不管你做過甚麼,大事或是小事,你的心裏都是無事的,它們在你心裹留不下痕跡。
釋迦牟尼講法四十九年,其實沒有講過一個字。為啥?就是因為他的心裏沒有法。他一直安住在自己的境界裏,你問,他就答你不問,他就不答。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說,而是安住在澄明之境中,他有自己的世界——一個巨大的、豐富的、空寂的、寧靜的、充滿了情感和詩意的世界。這個世界可以化現出各種各樣的東西。
北京大學中文系的陳曉明教授說過,雪漠是個奇怪的作家,其他作家不管怎麼變,都只是在路數上變,搞鼓出一些新花樣,但雪漠的每一部作品,都像是另一個人寫出來的,他從來不重複。陳曉明老師說得有道理。我的很多書都是這樣。因為我一旦進入那種境界,我就不是雪漠,不是一個作家了,我是真正地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裏。那個世界裏可以有風雲雷電,有氤氳沙塵,但裏面也有我獨有的生命氣息。因為,這是我獨有的世界。
所以,不要牽掛,既不要牽掛過去,也不要猜測未來,讓自己的心擁有一個獨立的世界。
「無住也無住」,無住就是不執著,連「不執著」的心也不執著——你皺啥眉頭,你覺得很難做到嗎?不要害怕,所有的做到都是自然出現的生命境界,你只需要一點點看破。當你修到一定的時候,欲望越來越少,執著自然也就越來越少了。到了某一天,你擦淨了心靈之鏡上所有的塵埃污斑,你心靈的鏡子自然會放射出無限的光明。你就會明白,為啥我老說「本來如此」。
真正的得到,不是得到了甚麼東西,而是發現生命本來就是這樣,於是放下了所有多餘的顔色。
「無取當無取」,你跟着眼前的境界走,就叫取;你不跟着它走,就叫不取。你即使跟上它走了,心裏也不牽掛,就叫無取。真正的無取,是連無取的心都放下了。這時候,你不會覺得自己是無取的,因為你修到一定的時候,也就和世界達成一味了。
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天麗着風,很冷,有個女子赤着腳站在街邊,瑟瑟發抖。她長得很清秀,不像是小姐,也許是被丈夫趕出來的。我一看到她,心裏就有了很多畫面,我特別同情她。因為同情她,我就走過去,想給她一點錢,但她反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許覺得我心懷不軌吧?她根本不知道,在我的心裏她不是『另一個』女人,而是一個跟我一樣的生命,我能感受到她的疼痛和無助,也能感受到她忍受的凍。但她既然不高興,我只好放棄對她的幫助了。
我總是這樣,總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另一個生命,仿佛他就是我,或者我的親人。父親去世好幾年了,每次我看到街上的老人,包括那些乞討的老年男子,我都會想起父親;看到那些老太太的時候,我也會想起母親。我沒有一點造作,他們也不是我前世的父母,我只是想,要是我的父母在街邊乞討,或是遇到甚麼困難的話,我希望也有人能給他們一點東西,能幫幫他們,所以,我總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老人。
不要把『一味』想得太玄妙,一味、一體其實不是宗教詞彙,它們很質樣,很簡單,轉化為生活語言,就是感同身受。當你能感覺到別人的疼痛時,說明你的心已經很柔軟了,你有一種同理心這時候,你就不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現在,人心變得越來越浮躁了。人的心靈越是浮躁,就越是僵硬,很多詩意美好的情感,他就體會不到了。當下的喜悅、簡單的幸福,這些都成了他可望不可及的詞,他甚至會問:甚麼叫愛?怎麼去愛?當人類的天性變成問題的時候,說明我們的心已經很麻木了。情感是自發的,它不是應不應該、如何才能更好的問題。不要讓自己變成木偶。
有人對我說,他最不想做的就是木偶,他想好好地活一次,做一個鮮活的人類,嘗一嘗自由的活法,也想活得簡單一點,自在一點。其實人都是這樣的,每個人都喜歡簡單的人,不喜歡那麼多的心機和設計,不喜歡被別人算計。所以,老實人總是受人歡迎。我們身邊的那些老實人也許會被人嘲笑,但一旦有事,人們還是願意依靠他們。你知道為甚麼嗎?因為他們讓人放心誰都希望活得安心,只是有些人希望別人能讓自己安心,有些人希望自己能讓別人安心。不同的期待,構成了不同的人生。
有人問過我,雪漠老師,您對陳亦新的期望高嗎?我說,我只希望他當好媽媽的寵物,在他媽媽的有生之年,給他媽媽多一點快樂,這就夠了。我不用他去當大成就者,也不用他去當大作家。當然,要是他想當,我也不會阻止他的,只是我不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的生命是他自己的。只要他以讓母親快樂為前提,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此外,我也要求他修行。因為,如果他不修行,他可能做不到我要求他做到的事。比如,很多人就不懂得孝敬父母,老是讓父母操心。所以,修行是為了讓你更懂得孝敬父母,更懂得如何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好兒子的。我只要求陳亦新修行。我總是在用一種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告訴他甚麼是對,甚麼是錯,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教會他如何取捨。
很多父母都在教育問題上費盡了心思,有些人沒有時間就不敢生孩子,他們怕的,正是不能好好地教育孩子。他們說,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學壞了,他們覺得,再有錢也彌補不了這種損失。他們是對的。人最重要的不是賺錢,父母對子女最大的責任也不是錢,而是教會孩子如何做人。
如何做人?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實際上是一輩子的學問,雖然不被很多人重視,卻決定了每個人的一生:他能不能成功?他的夢想如何才能實現?他怎麼才能讓人際關係、家庭關係和諧一些?他怎麼才能活得安心、快樂?這些都是活着的人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東方哲學中,很多內容就是解決這些問題的,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當代人看書的已經很少了,有些人說看書看書,看的也是一些消遣性的書。雖然這些書也很好,代表了人類心靈的另一種需要。但是,有一種更大的需要,似乎在不經意間被人們忽略了。為甚麼?因為很多人迷失了,價值觀的混亂,心靈的浮躁,讓人弄不清自己為甚麼不快樂。提升自己的生存技能,成了一個人獲得安全感的方式,他一點都不明白,其實這不能讓他擁有安全感,因為他有分別心,分別心讓他永遠都會有壓力,永遠都很緊張,永遠都會承受內心的叩問和譴責。他的靈魂不會安寧的。人的天性,就是愛好和平、和諧、不願衝突的,任何跟這個天性不一樣的東西,都會讓人從靈魂深處感到痛苦。只是,有些人敏感,能夠察覺自己內心的感受;但有些人相對遲純一些,眼光也老是放在外面,很少關注自己的心靈,就察覺不到。
有些人說這樣的話題太沉重,其實你不用沉重的,先從自己做好,如果可能的話,把你做好自己的方法告訴更多的人。我們每個人能做的事,其實很有限,如果你連自己都改變不了的話,是談不上幫助别人的。
任何人都需要守住心的乾淨,尊重世俗的規則,否則他就會受到排斥。當然,他也可以像我過去那樣,潔身自愛、坦然接受一切的流放,找個地方,靜靜地修行。不過,在沒有破除一切執著之前,想要心不累,是很難的。
在孩子小的時候,就需要讓他接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理念。我說的「報」,不是功利的『報』,而是讓他從潛意識之中就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小時候,我打過陳亦新一次,因為那時候他該打。我用打的行為來告訴他,你如果做這樣的事情,就必然會挨揍。我還會告訴他,做甚麼事必然會得到獎勵。慢慢地他就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了。哪怕他理性上不知道,這種理念也會通過潛意識,影響他的一生。
有一次,陳亦新到安徽給一些朋友講課,有個朋友送他一塊很好的蜜蠟,據說值十幾萬。他立刻就拒絕了,說他不要。回來之後,他告訴了我這件事,我誇了他,說這才像我的兒子,東西再好,也是別人的,你不能要別人的東西,不能養成這種習慣,不能總想索取,不想奉獻。我告訴他,如果你總是很容易就得到一些東西,就會形成習慣,覺得誰都應該給你東西,如果誰不給你,你就會不開心,對他使臉色,這是一種墮落。貪官就是這樣開始腐敗的。所以一定要學會奉獻,不要索取,行住坐臥中都要不離正見,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中都要明白,有些東西會影響你一生的。 (007277220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