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說五重
經名有五重,名體宗用相。名者標概要,區別於他經。
體者經之體,依體而起修。宗者為修宗,修行之旨趣。
用者成大效,相者分教相。小始終頓圓,華嚴宗之判。
天台分四種,小始和別圆。
「經名有五重,名體宗用相。」所有經都分為五部份:名、體宗、用、相。
名,就是經典的名字,也就是經名。《金剛經》完整的名字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因為跟《心經》的名字很像,有些藏地版本也會在前面加個「能斷」,區別於《心經》等經典。
體,就是智慧本體。《金剛經》的般若智慧就是它的『體」,本體。用這個智慧本體來觀照行為,就是修。
宗,就是修行。禅宗、靜土宗、漸宗、頓宗、華嚴宗、密宗都叫宗。諸種般若部經典的流派都重視《金剛經》等般若經典。靜土宗和律宗等教派,要想解脫,也必須有《金剛經》的智慧,否則解脫不了。為甚麼?因為你要想見道,必須要破除執著,光有定力,還不夠。你臨終一念時,要是忽然想到存摺密碼還沒有告訴兒子,就會生起牽掛,悔不當初,就在你悔不當初的時候,臨終一念往生的機緣就錯過了,你就往生不了,也解脫不了。或者,孩子一哭,老婆一開,你心裏不捨,也走不了,因為你放不下他們,你擔心。你明知擔心沒有用,因為死亡不是你自己能選擇的,但你還是放不下。人就是這樣。
所以,無論信仰甚麼宗,只要追求解脫,就必須有《金剛經》的智慧,密宗也是這樣。大手印就是《金剛經》智慧。
用,就是行為。學經的目的不是誦經,哪怕誦了一輩子經,如果不用於行為,就沒有用。佛陀講經是為了叫人學以致用的,我們誦經的目的也是學以致用。所以,用非常重要,讀這本書,明白了《金剛經》的智慧之後,哪怕你只是在理上明白,也要試着在生活中用它,當你用它的時候,你就會明白它對心的作用。比如,你要是經歷了甚麼不開心的事,或是遇到了甚麼巨大的痛苦,當你想到「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不取於相,如如不動」,或是想到我在《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中所說的,把活着時的景象當成中陰身的幻覺,看自己的心能不能保持寧靜清醒,會不會六神無主,那麼你就會慢慢地平靜下來,用更平淡的心境,來面對你經歷的一切。為甚麼呢?因為,讓我們難過的,是當下的得失,也是當下的變化,當你把視錢拉得長一點,想一想死亡,你就會明白,甚麼東西都會消失,你必須獨身走過一段黑暗的路,必須自己面對恐懼,到了那時,能解救你、能解除你的痛苦的,是你的智慧和信仰,而不是物質的一切。所以,活着時,就要在生活中放下所有的牽掛,能接觸到解脫的真理,就要好好學習,好好把握。下輩子會怎麼樣雖然誰也不知道,但它和活着時的命運一樣,掌握在你自己手裏,一定要明白這一點。《金剛經》的意義也在於此。
華嚴宗判教的時候,把教分為很多種:小教、始教、圓教、頓教。《金剛經》屬於圓教和頓教。圓教指的是非常圓滿;頓教就是可以頓悟。聽《金剛經》、誦《金剛經》的人中,開悟者不計其數,最有名的就是惠能。所以,《金剛經》屬於頓教裏的圓教,是了義的經典。
相,就是表現形式,它分為不同的名相,有不同的展現。當你在生活中展示自己本體的東西,讓世界能感受到它的時候,這種展示方式,就是相。對佛家而言,展示解脫智慧的相,就是不同的教派,如靜土宗、華嚴宗、天台宗、禅宗、密宗等,都是教相。
這就是經典的『名體宗用相』
2.釋經
經字本為綫,經緯而成織。此綫串佛慧,故而名之經。
上契於佛心,下惠於眾生。原名修多羅,引申常與道。
下面,我們講經。
經是甚麼?經就是展示真理的一種形式。
過去,人們用無數的横綫和豎綫,也就是經錢和緯錢,就能織成布。現在的孩子們學地理時也會學到經緯。東經多少度,西經多少度,北緯多少度,南緯多少度。地球儀上的經緯用綫來表現。佛經的這個「經」,也是一條連接佛心和眾生之心的綫。這根綫雖表現為文字,但你讀它時,會感受到那根綫的顫動,感覺到佛心的溫度。你就會知道,有一種智慧傳承了千年,它經過歷代佛教信仰者的努力,傳承到今天,它承載的,是佛的大願,在佛涅槃之後,它仍然能照亮眾生的心靈。這是佛的大悲心。當我們能感受到這顆大悲心時,《金剛經》的智慧就能走進我們的心裏。慈悲和智慧需要雙運。這世界上,沒有冷冰冰的智慧,也沒有愚昧無知的大悲。
當你拿着唸珠的時候,要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佛的大願,是佛的心;當你拿起經書的時候,要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佛的悲心,是佛的智慧;當你默唸經文時,你知道自己在讀着佛心,你清靜了心,便能契入佛心。就像數據綫聯通了你的手機和電腦,唸珠的那條綫也會聯通我們的心和佛心。有一種柔軟會蕩漾在你的心裏,融化被欲望凍僵的心靈,這道暖流就是佛心的温度,你感受着它,就像捧着一顆熱切跳動的心臓,你不敢用力地合攏手,你怕傷了它,給它帶來疼痛。你知道,這溫柔,也源於那顆溫暖的佛心。那麼就感受它吧,讓它點燃你,讓它溫柔的火焰照亮你貪婪的心靈,讓它溫柔的佛音降伏欲望的心魔。它會讓你旬匐在佛的腳下,護持真理,護持眾生,護持一種代代相傳、永不中斷的悲憫。
讀經最好的境界,就是讀到一種精神和靈魂上的共振,如果你得不到共振,你和佛經之間的那條「數據綫」就斷了,你就連不通佛心。所以,讀經時要有上契於佛心、下惠於眾生的心,這時,你才可融入《金剛經》
3.釋金剛
金剛跋折羅,原為金中精,最堅且最利,能壞一切物。
涼州有俗語,以說金剛利:沒有金剛鑽,不攪瓷器活。
帝釋有大實,亦名為金剛,常與修羅戰,大力有大能。
金剛手與索,金剛身與力,金剛語與愛,無死金剛心。
金剛不可壞,摧伏諸魔軍。金剛如大火,織然罩天空。
四方不能近,近者喪身命。
更說金剛寶,諸色益眾生。青色消災厄,除障成三身,
除障度苦海,猶如波羅蜜。黄色得滿求,莊嚴成萬行。
紅色向日火,如千日臨空,始覺合本覺,以燒煩惱薪。
白色清濁水,合覺能背塵。出五濁惡世,以達清涼境。
碧色除毒害,如除我法執。無色名空色,行住於虚空。
我空法亦空,此空亦為空。五蕴皆空時,如如不動心。
佛家和道教都談到了陰陽,認為人是有陰有陽的,純陽無陰為相,純陰無陽為鬼,所以必須陰陽調和。《金剛經》中的「金剛」本意便是陰陽不分、永遠不分。香巴學派有五大金剛合修法,有佛父佛母,分別代表了智慧和方便,其中的勝樂金剛和金剛亥母就是一體的,永遠不分,代表止觀不分,智悲不分,定慧不分,智慧和方便永遠不分,如果分掉,就解脫不了,這是密乘的一種說法。
而顯宗對『金剛』則有另一種解釋,顯宗認為「金剛」是大家說的金剛鑽。過去,老百姓修碗的時候,用的就是金剛鑽。『得』地把碗鑽開一個洞,然後焊住,所以說「沒有金剛鐵,不攪瓷器活」。如果沒有金剛鑽,就鑽不開洞。金剛非常堅硬,能摧毁一切需要摧毁的東西。
傳說中,帝釋天和阿修羅戰門時,拿的就是金剛杵,代表降魔,有大力,它降伏的魔,就是欲望之魔。所以,《金剛經》裏出現了金剛愛菩薩、金剛索菩薩、金剛心菩薩、金剛身菩薩、金剛語菩薩。指的都是大力、大勇、大慧,意思就是不可摧壤、不可毁壞。而無死的金剛心,就是死不了、毁不了、不可動搖的那顆金剛心,摧毁不了,能調伏諸魔君,像大火一樣,可以燒去各種邪魔。
那麼,甚麼是三昧真火?三昧真火其實不是火,而是智慧。它的本意是般若。後來,一些人把它解釋得一塌糊塗,說甚麼上昧心火,中味腎火,下昧膀胱火。其實,三昧真火的本意,是燒毁一切的智慧,也就是般若智慧,它是定慧合二為一的火,定慧雙全,擁有大力。其中三昧是定,真火是慧,也就是真心擁有的大智慧,能燒毁所有的煩惱垃圾。三昧真火也代表金剛。
在密乘的觀修中,觀金剛法的時候會有烈火定,要觀出很多金剛杵織成的火帳,火帳的目的是降魔。在老祖宗的傳說中,那觀修中的火,在法界中是起作用的。四川有個地方流傳着兩個惡鬼的故事,那兩個惡鬼,一個生前修金剛火帳,也修本尊;另一個只修本尊,不修金剛火帳。後來,因為執著,他們的神通特別大,死後就變成兩個惡鬼。有一天,他們又出去鬧事,有個大成就師就想懲治他們。成就師放出了咒力,其中一個惡鬼就觀想金剛火帳,把自己住的山洞用大火保護得密不透風,成就師的咒力就進不去。另外一個惡鬼沒有觀修過金剛火帳,就被成就師的咒力攆得滿山遍野地跑,他修的本尊法也不起作用。
這是閒話了。
再說一段閒話,當你修到一定程度時,就會產生一種宗教體驗,你會看到鬼裝成的佛,金光閃閃的,非常莊嚴,如果你經常幹壞事的話,他就有可能會騙取你的供養。過去我們修行的時候,如果遇上這種情況,就會用觀修中的金剛火帳去燒他,他一下就會露出原形。這種火,也算是一種三昧真火。
金剛寶象徵佛法,它會發出五彩光,每種光都有不同的作用。比如,青色的光用於消災除障,黄色的光用於增益、發財、求長壽等等。佛家有這種說法,誦《金剛經》的時候,也可以對應這個東西,但《金剛經》的本意不是求福,而是解脫。有人誦《金剛經》的時候,會在上方觀出金剛寶,讓它像鑽石一樣放出光芒。如果你想息災,就讓它放出白色或青色的光,照耀着你,或照耀着你想息災的地方,白色的光在密乘中代表息災、清涼;如果你想發財,就讓它放出黄色的光,圓滿你的欲望;如果你想消除煩惱,就讓它放出紅色的光,在密乘中,紅光代表懷法,也就是敬愛法,修這個法,你的心裏就會充滿對眾生的敬愛,相應的,眾生也會非常尊重你;如果你想降魔,就讓它放出黑色的光。過去,很多人都會這樣誦《金剛經》,圓滿自己的一些世間願望。當然,這是有為法,修的是增、息、懷、誅四種功能,屬於世間法,不是《金剛經》本質上追求的東西。但千百年來,很多人確實這樣誦過《金剛經》,我們也是允許的,可一定要明白,這不是佛的本意,佛講經的目的在於讓你明白《金剛經》裏的解脫智慧,不再執著增息懷誅所追求的那些東西。
香巴學派的教法中,既有長壽法,也有財神法、誅法、懷法等各種法,但我只修大手印和五大金剛法,別的不修,我不是不知道怎麼修,我知道,但我不想修。為甚麼?因為,當你修到一定程度時,你就會明白『我空法亦空』,五蕴皆空,一切都不是我的,這時,你就沒有欲望,不在乎世間的一切了,你知道甚麼都會消失這時,你只想在生命消失之前,趕緊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否則來不及。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長,每活一天,都像在跟死神賽跑。所以,你不能任憑自己虚度時光,追求一些沒有用的東西,或是毫無意義地揮霍光陰,等着那個必將來臨的東西。
金剛之大堅,喻實相般若,隨緣而不變,在纏無染心。
金剛之大利,喻觀照般若,無惑而不斷,法我皆破清。
金剛之大明,喻文字般若,能開悟解慧,無明成大明。
金剛無上寶,價值不可稱,金剛喻智慧,光明且鋒利。
是故大手印,亦名金剛禅,又名無為法,更名金剛智,
斷除諸煩惱,到達涅槃地。
「金剛之大堅,喻實相般若」,金剛的無堅不摧,也因為它代表着般若智慧。它不管遇到甚麼東西,都能把對方摧毁。它摧毁的是甚麼呢?是假象。這個『甚麼東西』,代表着緣,不管遇到甚麼緣份,金剛的智慧都不會改變,心不變,解脫不變,一切隨之而解。它的心永遠不染,無染,隨緣不變,永遠清靜。證道之後就是這樣。大堅代表了實相般若。本體的大智慧就叫實相般若。
般若有很多種,《金剛經》無堅不摧的那種鋒利,代表觀照般若。怎麼觀照呢?永遠安住於智慧本體,像一面鏡子那樣應對世界。鏡子前面來了個女人,長得很漂亮,鏡子能照出這漂亮,但鏡子如如不動,絕不會嬉皮笑臉地討好這個女人;看到一堆金子,鏡子也能照得清清楚楚,但鏡子絕不會貪財。為甚麼?般若智慧告訴它,這些都是虚幻的,很快就會消失,不是你的。所以,觀照般若的意思是,用智慧本體把心化為鏡子,讓自己的心照亮世界,明明白白地知道世界,但如如不動,這就是《金剛經》的用。
「金剛之大明,喻文字般若」,金剛是放光的,『明』代表文字般若。很多人讀了我的書之後,都成了我的讀者、學生,生起嚮往解脫的大信心。為甚麼會這樣?因為文字般若。我心中的那種智慧,通過文字的數據綫傳遞了出去,讓很多人都能感受到。有一位朋友就說,他讀雪漠的書,覺得自己能感受到作者的心的温度。每個人都有文字般若,只要你開了智慧,就會擁有文字般若。
金剛代表鋒利、大明,光明代表文字般若,《金剛經》裏也有文字般若,所以《金剛經》的文字非常美。
《金剛經》中說,以三千大千世界的珍寶供養諸佛,不如誦四句偈子。為甚麼?因為珍寶會消失,但偈子所代表的般若智慧不會消失。所以,金剛被喻為無上寶,也就是無價之寶。
大手印就叫金剛禅,通過修本尊法、五大金剛法或某個金剛法,契入大手印,就會契入金剛禅大手印也是無為法,不是有為法,被稱為金剛智。為甚麼叫金剛智呢?因為無為法的智慧是不動智,無堅不摧,不會變化;而有為法的智慧會變化,會消失。所以,證得金剛智之後,就能「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也就沒有煩惱障礙了。「斷除諸煩惱,到達涅槃地」,就是這個意思。
4.釋般若
般若非凡智,可以證道體,超凡以入聖,了生而脫死。
般若是《金剛經》的精髓。注意,般若這個詞不好翻譯,因為它包含了很多涵義,不僅僅是智慧的意思,所以,鸠摩羅什等大師當初從古代印度把這個詞翻譯過來時,沒把它翻譯成智慧,或漢文中的其他詞彙,而基本上用的是音譯。
涅槃也是這樣,也是音譯。在魏晋南北朝時期,有些人把涅槃翻譯成寂滅、滅度、無為,這都不對,或者說都不合適,因為漢文和佛家中的一些詞彙是不對等的,一個是出世間法,一個是世間法。所以它不好翻譯,說不清,就索性用音譯了。音譯之後,再進行解釋。
對於一些說不清的內容,當時都是這樣翻譯的。
那麼,般若跟智慧有甚麼不同呢?般若確實是智慧,但它是出世間智慧,而不是世間智慧,但漢語中的智慧其實是一種世間法的智慧,是凡夫世俗的智慧。般若不是凡俗的智慧,而是解脫的智慧、聖者的智慧、無為的智慧,也就是釋迦牟尼說的『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錯』的那種智慧。
過去的上師教弟子時,都是因材施教的,就是對不同的弟子說不同的法,到甚麼層次就讓弟子了解甚麼內容,所以,為了適合每個弟子的根器,過去都是單獨傳法的。般若也是這樣,它是一層一層的,到了哪個層次,你就會明白哪個層次的含義,這兒,我略微解释一下。
我說過,般若是讓人解脫的智慧,也就是證道的智慧。注意這個證道是佛教的證道,而不是道教的證道。兩者雖然都很好,但目的地不一樣,一個走北京,一個走上海,所以要有所區分。就算同樣在佛家中,不同的修法也有不同的目的地,你想到哪裹去,就要選擇甚麼樣的修法,不分高下,但要有所區分。
以前,有個朋友曾經問我,雪師,我發現大手印非常好,但我一直在唸佛,我覺得唸佛也很好,所以心裏很糾結,您說我該修甚麼法呢?我告訴他,這要問你自己,你要到甚麼地方去,就買甚麼地方的車票,上甚麼地方的車,或登上去那個地方的飛機。你自己選擇,不要問別人。修大手印和唸佛是兩條不同的路子,一個是解脫,一個是往生。解脫是一站直達,往生是中轉站,你到了佛國靜土,在那裹再接着修,才能解脫。你想往生就修靜土,好好唸佛或許也能解脫。那也很好。如果你想今生就解脫,就修大手印。它們兩個不一樣,走的路子也不一樣:前者是因信得度,後者是見即解脫;前者靠信仰的力量救度自己,後者靠智慧的力量得到解脫。你想走哪條路子,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這些問題你不要問別人,要問你自己。
這就像你讀書時的情況。剛開始上學的時候,你打算拿個高中畢業證就再也不上學了。注意,這時候,你的目的地是高中畢業證,但你拿了高中畢業證後,可能忽然又想上大學了,那麼,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對不起高中畢業證,心裏充滿糾結?修行也是這樣剛開始你想好好唸佛,這輩子往生算了,突然有一天,你看到了解脫的希望,又想這輩子解脫了,於是你就覺得自己對不起唸佛。是不是真的對不起?兩者是同一個道理。當你想通之後,就不會有任何糾結了。
還有一種人更糾結。他想上大學,就必須先上高中,上了高中有了新老師,他就覺得對不起初中老師,心裏老是糾結。你覺得該糾結嗎?修行也是這樣,你在甚麼層次,就需要甚麼層次的老師,因為過去的老師再也教不了你了。不必糾結。在一個學校裏,你不能老是對不起這個老師,對不起那個老師,有了新的班主任就對不起以前的班主任。不是這樣的。
釋迦牟尼正是因為眾生的不同根器,才講不同的法。遇上小乘根器的人,他就講苦集滅道。苦是世界的本質,集是苦的原因,滅是滅苦之法,道就是般若。沒有般若,小乘修行也解脱不了。
修菩薩道的時候,就比小乘的要求高了一個層次,它講究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禅定、般若。注意,六度中,般若仍是最重要的。有了般若,你就「可以證道體」。道體是甚麼?道體就是實相。
佛家中經常出現一個詞彙:體用。所謂的體,就是本體;所謂的用,就是本體生起的妙用。道體就是般若,要想解脫,必須靠般若,但般若不好學。你讓一些沒有文化的老太太學般若,是很難的,除非她是上根之人。對於下根之人,釋迦牟尼會教一些簡單的方便法門,如唸佛、誦經、禮拜、供養等等,讓她持戒、修福。如果能碰上根器好一些的人,就教一些禅定法門。當他慢慢修得有智慧了,才能修般若。
般若部的經典很多,只要般若部的經典存在,哪怕佛家的其他經典都毁滅了,佛家也不會滅亡。《金剛經》甚至說,傳播四句偈子的功德,勝過用三千大千世界的珠寶供養三世諸佛。為甚麼?因為,解脫靠的,不是供養,不是珍寶,不是任何有為的東西,而是真理,是般若。明白真理,你才能對治煩惱,才能解除迷惑,心外的東西,是不能讓你的心清明的。沒智慧時,你還是會認假為真,還是會把一時的危難或不順心當成真的,為它焦慮,為它痛苦,為它煩惱,為它做出很多不該做的事情。如果你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會很快過去,不生執著的話,就會擁有當下那個豐富而精彩的世界,你就會安詳,而且知足。這時,你才會了無牽掛,了脫生死。
很多人就是不明白這一點,遇到煩惱時,他們就拼命壓抑自己,像壓皮球那樣,把煩惱壓到水裏,壓着忍着,一遇事就會鬆懈,一鬆懈就會發作。其實,很多人不知道,處理煩惱最好的方法,就是看透它。當你看透它時,你就不會被它欺騙。你看透它就會知道它是虚幻的,是一隻紙老虎,不值得害怕。你發現自己的缺點和毛病時,也不要害怕,要用般若智慧,去觀照它,要知道毛病同樣是虚幻的,當你消除欲望時,毛病就會消失。
我常說,無求者無畏,人無求時,就無所畏懼了,就能坦然地面對命運給予的一切,也能自主地選擇,這就是自由。所以,即使你沒有將般若智慧融入生命,也可以用般若智慧的眼光來觀照世界。你就告訴自己,煩惱是虚幻的,不會永恒,很快就會消失,讓自己放鬆下來,不要害怕。你只要不害怕、不慌亂,它就控制不了你,不能讓你做出錯亂的行為。這時,你會發現,被你壓在水下的皮球其實是個水泡,在你發現的同時,它就會破滅,你就會發現你沒有需要按住的煩惱,它只是一點記憶、一個幻覺。這時,你也就放下了。不管多麼深重的痛苦和煩惱,你都可以這樣去觀修,雖然開始,你或許不能斷除煩惱,當你忘記正見時,它又會出現,但你只要趕緊提起正念,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不會永恒切都是幻相,它就會慢慢變淡。當你一次又一次戰勝煩惱,看到煩惱越來越淡,執著越來越淡,欲望越來越淡的時候,你就會建立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解脫,也會堅信真理。
所以,信心必須在實踐中建立,你如果不去對治煩惱,不運用「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真理,那麼它們對你就沒有意義。你就是鸚鵡學舌。鸚鵡學舌也沒關係,只要它在你的心裏深深地留下痕跡,有一天,你去實踐時,你就會感受到佛家文化的力量,感受到《金剛經》的力量,感受到般若智慧的力量,感受到大手印的力量。修行,是不可能一勞永逸的。而人的靈魂,也是在曲折艱辛的靈魂戰場上,慢慢變得強大、睿智而堅定的。當你有了自信,就把這強大靈魂的戰役當成你生活的方式吧,一天一天這樣過下去,有一天,你就會走進光明,你的生命裏就沒有了陰影,沒有了恐懼和煩惱。因為,當它變成你的生活,變成你活着的常態時,你也就不會去考慮結果了,所有的壓力,都是對結果的計較引起的。
永遠記住那句話:無求者無畏。
般若有兩種,實智與權智。實智般若體,親證真相慧。
無智亦無得,智境一如如。五級證道後,方得通達位。
權智方便智,亦稱後得智。明現象差別,引六度萬行。
此為般若用,實智後生起。修學度眾時,二智不可缺。
權智是暫時的、方便應世的智慧,實智則是究竟的般若、般若的實體,是本來存在的智慧本體,也叫實相、空性。《金剛經》的智慧就是究竟的般若智慧。它是了義的、究竟的空性,像天空一樣湛然清靜,這就是大手印的境界。這種境界是『無智亦無得』的,把甚麼概念都掃掉了,就如《金剛經》中說的,『阿羅漢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果,是不名阿羅漢』。所以,它不是蘋果、紙巾那樣可見的、實體的東西,而是無形無相的,你掃除所有的貪婪、仇恨、愚昧、煩惱、懷疑、習氣,再也沒有東西可掃時,你就會見到般若。實質上,你既沒有掃除甚麼,也沒有得到甚麼,你只是見到了本來就存在的那種智慧。老子也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注意,這個「無為而無不為」的東西就是般若,你損着損着,損到最後,再也沒有可損的東西,最後留下的,就是般若實相、本有的智慧。達到這境界時,你就法身成就了。那個時候,不是說我得到了甚麼般若,而是了無牽掛,朗朗分明,心如虚空,朗照萬物,動靜一如,無來無去了。因為,有來有去時,他還有執著,還有分別,就不叫實相般若。
五級證道包括資糧道、加行道、見道、修道、無修道。修到無修道時,就證得實相般若了,那時就是真正的實智。權智屬於方便道,是觀照萬法差別,以普度眾生的善巧、方便之智,與實智相對。你知道各種差別、各種次第、各種方法、各種妙用,也就是六度萬行。般若觀照下的六度萬行,就叫權智、方便道;一旦沒有般若的觀照,其他五度就沒有智,而僅僅是方便了。所以,權智也是般若的妙用。
比如,我講課時,其實是沒有分別思維的,直接由智慧本體生起妙用。本體像浩潮的大海,講課是大海的『出口』,流出海水的這個過程中的諸多磨煉,就是方便道。
修行和學習的時候,權智和實智都非常重要,如果沒開發本體智慧,就生不起妙用。要讓智慧生起妙用。在禅宗中,這才叫『活了』。很多修禅的人開悟後不能啟用,總是死着,所以禅師就跟他對機鋒,看他能不能用,能用他就活過來了,不能用就死了,變成枯禅了。現在的禅宗中,有些人生不起妙用,就流於無記、頑空,死掉了,如『婆子燒庵』公案中的那個和尚,姑娘把他抱住,問他有甚麼感覺?他說『枯木倚寒崖,三冬無暖氣』。就是說智慧還昏死着,沒有活過來,那樣的話,他修上一輩子都沒有用。所以,修學的時候,兩種般若缺一不可。
次有四分法,自性與文字;還有道般若,趨往佛之途;更有果般若,諸佛究竟智。
還有另外的四種分法,我也解釋一下。
第一種是自性般若,即般若的本體。每個人都有般若的本體那個本有的智慧,就叫自性般若。真正的般若沒有離開你的自性,不是他人給你的,也不是雪漠給你的,而是你自己本有的,叫自性般若。明心見性的『見性』,就是見到了自性般若,也就是見到了自己的般若本體,嘗到那個味道,知道那種境界,明白了嗎?自性般若也即實智。
二是文字般若,我寫的書就屬於文字般若,我的語言其實也屬於文字般若。甚麼叫文字般若呢?就是表達你知道的那個般若本體的方式。不會表達,就沒有文字般若。文字般若是表達般若智慧的一種方便。釋迦牟尼的文字般若非常好,他每次都安住在般若境界中講經說法。據說,他的法音可以遍佈三千大千世界,被人們稱為「狮子吼」。
第三種般若叫道般若,也即權般若、方便般若。為了實現這個般若的各種修道方法,就叫道般若。道般若就是走向真正的般若之途的方法,而不是別的。如果讓你產生執著、追求福報等,就不屬於道般若。我在『雪漠心學大系』之《初心》中把道般若分成十三個台階:方信瑜伽、信仰瑜伽、上師瑜伽、虔信瑜伽…一層一層一級一級,一直通向般若之途,其中有諸多的方法和台階,即檢驗標準,能讓行者確證無疑地趨向解脫道,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果般若就是證得解脫之果。證道之後、得道之後、成就之後,釋迦牟尼成佛之後,證得的就是般若之果。
更有三分法,文字是其一。眾生惑障重,猶如雲蔽空。
若無文字智,無以掃鳥雲。悟入文字境,體睿智慧意。
由文生觀照,契入實相門。
觀照般若者,於行為起用。諸法融般若,非離法別存。
此即子光明,時時警覺生。以佛大智鏡,時時以自照。
初時如弦月,日久而成輪。
實相般若者,也即母光明。更名為本覺,諸佛之法身。
始覺合本覺,子母會光明。久久成一味,緣起即性空。
照見即為智,解了便成慧。決斷即是智,簡擇方為慧。
知俗諦為智,見真諦為慧。明妙有為智,契真空為慧。
智多稱世間,慧方能解脫。世智有邪辦,大慧成羅漢。
智慧相合時,真俗成一味,方可名般若,證此成法身。
此外,般若還有三種分法。
一種是我之前講過的文字般若。眾生的業障非常重,佛要靠一種東西把雲霧撥開,讓眾生看到太陽、看到月亮、看到光明,然後眾生才可能融入光明,甚至化為光明。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佛會想盡一切方法,讓你體會到他的那種境界,讓你感受到他的那種境界,讓你契入他的那種境界,讓你感受到他心靈的溫度,因為,你只有感受到他心靈的溫度,你才可能契入進去。沒有文字不行,但文字的表達非常有限,如茶的美妙,文字就是沒辦法說清楚的,你只有嘗到了,才能真正知道茶是甚麼味道。我有很多學生,剛開始不會寫文章,後來寫得都很好。為甚麼?因為他們有了文字般若。當你本有的智慧開發了,你就會有文字般若,就能傳遞你感受到的光明、傳遞你心靈的溫度,讓它溫暖其他的心靈、甚至照亮其他的心靈,所以要好好修。
第二種是觀照般若。明白般若智慧之後,你一定不要丢了它要把它作為自己看世界的一雙眼睛,時時觀照自己的行為,保任它、安住它,在行住坐臥間體會它,這是非常重要的。我曾寫過四本書,書名代表了修行的四個層次:第一,《世界是心的倒影》,這是般若智慧;第二,《讓心屬於你自己》,在這種智慧的觀照下,進入道般若;第三,《世界是調心的道具》;第四,《光明大手印:参透生死》。世界在你眼前千變萬化時,你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安住于那種般若,能不能用般若觀照你生命中的一切,這就是修行。要學以致用,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裏的「觀」,就是觀照般若。用《金剛經》中學到的智慧觀照生命的每一時刻,不要執著,放下,久而久之,它就變成你本有的生命程序了。這時,你就不用着力觀照了,因為你丢不掉,你已經得道了。在這之前,你必須觀照,否則,你就會丢掉它。
所以,觀照是所有修行的秘密。在生活中觀照,祈請並聆聽就是最好的修行,要用你擁有的般若智慧,解決當下的問題,不要把希望寄託在死亡的時候。雖說死亡是解脫的良機,但那時會怎麼樣,根本說不清。比如有人說,我守住臨終一念,就能往生。但那時,你的心聽話嗎?要知道,臨死時四大分散,是人的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你衰竭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如果你平時生病都沒有心思觀修的話,那麼死亡的時候,你就更加難以觀修了。你可能被一種巨大的恐懼和痛苦龍罩,不是說你想自主就能自主的。臨終可能是一生中最無奈的時刻,不要把希望寄託在臨終。相反,如果你生前就精進觀修,把本體智慧變成你的生命本能,那麼你想丢也丢不掉。有了智慧,才能解脱。
從某種程度上說,往生比解脫還要難。釋迦牟尼說過,若一日,若七日,一心不亂,才能往生。其實還有一個條件,若一日,若七日,一心不亂,還得破執無我,能夠放下,才能往生。就算能一心不亂,如果心裏還有牽掛的話,你仍然往生不了。所以,要讓般若成為本能,在日常生活中觀照行為,不要丢下它。要在活着時,就把它變成呼吸一樣的存在。當你再也忘不了,智慧能像呼吸一樣自然地生起妙用時,你就可以證果。
所以,學了之後,馬上要用,不要等到明天。明天是未知數更不要等到退休後。很多人說,等我退休了再解決這個問題,有多少人在退休前就沒命了。也有人說,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再說。事情哪裏處理得完?只要你活着,就總有事情,就算你死了也有事情,別人還要替你發喪呢。事情是做不完的,所以,修行不要遠離世間法,不要等着沒事的時候再修般若。般若就是用來在事上調心、藉事修心、藉事煉心的,
「諸法融般若,非離法別存。」諸法,就是你生命中所有的物質和顯現。要將你碰到的所有精神和物質都融入般若智慧,將一切都融入般若智慧,讓般若的陽光照耀你生命的每一個瞬間,照耀你的行住坐臥,把行住坐臥融入般若,把行住坐臥化為般若,化腐朽為神奇,變煩惱為菩提。
你修下的智慧,就叫子光明。本有的光明叫母光明。你活着的時候如果修得很好,行住坐臥都離不開般若,讓它變成你的生命和呼吸時,它就和你生命中的母光明結合了。這就叫光明大手印,也就是即身成佛。你修下的光明和法界諸佛的光明一體了,就證得了法身。這時,你行住坐臥,說話、吃飯、穿衣等所有行為,都是諸佛智慧的妙用。
如果你活着時不能打成一片,不能讓般若智慧融入生命,不能即身成就,又該怎麼辦呢?你只要安住子光明,臨終時母光明出現,兩種光明合二為一,也叫法身成就,也叫解脫。關於這一點你可以去看「雪漠心學大系」之《歸心》,裏面說得非常詳細。很多阿羅漢、諸佛菩薩都是在死亡的時候達成解脫的。所以,你只要認知子光明,讓觀照般若成為你的生命習慣,你安住在觀照般若之中,臨終時不管別的,本有光明自然會出現。一滴水自然會融入大海,所以,解脫易如反掌。如果你對般若法門產生恐懼,覺得這輩子沒有這個資格,不可能有這個根器,那麼,解脫就難如登天了。一念覺即為佛,一念迷即為眾生,迷與覺就在於般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原因在於,放下屠刀的時候,如果契入觀照般若,你就可能立地成佛。惠能的頓悟,就因為契入了般若。
不過,我說的這些都是道理,真正契入需要實修,並不是讀懂這個道理,讀書時感受到某種東西,你就能契入般若。如果你想知道契入般若的方法,你可以去看「雪漠心學大系」之《真心》,不同的傳承有不同的方法,很多種方法都能讓人解脫,關鍵看你怎麼選擇在日常實修中,觀照般若非常重要,當你用般若觀照行為時你的心就像鏡子一樣明明朗朗,看得清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但鏡子如如不動。這叫大圓鏡智。所以,要經常用般若智慧觀照一下,不要丢掉。智慧的增長,修行的增長,就像月亮,剛開始是月牙,慢慢就會圓滿。它也像我們培養孩子,孩子剛生下來時,是個小婴兒,就像我的孫女陳清如。陳清如八個月大的時候,只會哭,慢慢地就會歡呼了。一年之後,她就會走路、會說話。五年之後,她就會上學,上了初中上高中,高中畢業會上大學,慢慢地,她就會長大。所以,不要着急。只要她能健康地成長,總會長大的。我的意思是,你只要見到了自性,就不要急,學會保任。剛開始,你只能刹那間安住真心,過一會兒可能就丢掉了,但不要緊,到後來,真心就會打成一片。那時,真心就是你,你就是真心。最後,你連真心的名相也沒有了。這裏面的關鍵,就是妙用那觀照般若。
還有一種般若叫實相般若,也就是諸佛的法身、空性、真如也叫母光明。為甚麼說眾生皆是佛呢?因為所有眾生皆有母光明,只是妄想執著把智慧光明給遮罩了,眾生看不到那個東西,才會迷惑。在掃除一切妄想,破除所有執著,真正地見到實相般若之前,眾生仍然是眾生,不是佛。眾生是不是佛,在於有沒有智慧。光明沒有顯發出來,沒有智慧,智慧生不起妙用,眾生就不是佛。
曾有人問我,雪漠老師,既然眾生都是佛,那麼妄想是從哪裏來的呢?我問他,你知道金子嗎?金子是從金礦裏提煉出來的。金礦裏有金子,但也有很多雑質,不能說金礦裏的石頭就是金子,也不能否定它成為金子的可能性。只要慢慢地冶煉,把雜質去掉,最後通過各種方式把金子提純,就是真金。那提煉的過程,就像我們修行的過程。把貪婪、仇恨、愚昧、煩惱、習氣、無明都清掉之後,子母光明相會之後,你才是佛。
如果你拿上一塊金礦石,到上海黄金交易所去賣,請交易所裏的工作人員把那石頭換成人民幣,而且你告訴他那是黃金,他會給你換嗎?當然不會。因為那石頭裏面雖然有黃金,但雑質很多,需要提純。眾生也是這樣,雖然眾生有佛性,但需要把執著和無明清掉,才能成佛。所以,我們要提煉自己心中的金礦。那提煉的過程,就是修行。
當你的子光明和母光明合二為一,達成子母光明會時,你和智慧就成一體了。那時候,你無論修不修,都是那個境界,無論睡覺,還是吃飯,你都是那種境界。聽我講課時,很多人都覺得很寧靜,沒有雑念,我自己也很寧靜,腦子裏沒有字,從不挖空心思,我只是讓心中本有的智慧流淌出來。行住坐臥,都是這樣。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蕴皆空」,這裏的「照見」就是觀照般若。照見甚麼?照見五蕴皆空,這就是般若照見就是直接看見,證道,這就叫「智」。智就是實踐中的明白、生命中的證到。生命中能證到那個東西,才叫『智』。
所以,佛有五種智慧:大圓鏡智,成所作智,妙觀察智,平等性智,法界體性智。他確實照見了,能在生命中運用那種智慧,才叫智。慧不是智。理解叫慧,就是說,慧可以是理上的明白,只有實踐才叫智,證道才叫智。人說狂慧狂慧,不說狂智狂智,就是這個道理。有了智,人就不會狂了。有了慧還會狂的原因,在於他沒有證得智。他沒有用智來解決問題,永遠只是在講一種道理,談密說空,頭頭是道,誇誇其談,就像表演,但他是狂慧,不是真智。狂慧者說的話,給人的感覺不是不對,但總覺得他缺點甚麼東西。那麼他缺了甚麼呢?正是缺了實踐後的生命體驗,缺了放下後的明白、質樸和坦然。沒有用生命證得那種般若智慧。所以,慧只是理解真理,而不是證道。理解並實證後的合二為一,才叫智慧。所以,我們一定要實證,不能光是理解。
還有一種關於智慧的說法是,判斷、決斷是智,選擇是慧。選擇甚麼?選擇法門,從各種法門中選擇你最有信心的那一種,決斷你要修甚麼法,就叫智。狂慧者沒有決斷力,他動搖,搖擺不定忽而這個,忽而那個,老是到處拜師,而不會一門深入,不會扎扎實實地修證智慧必須融到一起,既明白俗諦,又見到真諦;既明白道理又要實證。
雖然智和慧不是一個東西,但它們會變化。慧解脫阿羅漢修到一定的時候,智和慧就融到一起了,這時,智慧合為一體,真俗合為一體,理悟和證悟合為一體,道理和實踐合為一體,子光明和母光明合為一體,智慧和方便合為一體,止觀合為一體,定慧合為一體,達成一味,證得法身之後,才叫智慧。這就是真正的般若。
般若就是證得法身,智慧合一,世間法和出世間法達成一味、圓融無礙、無來無去、亦來亦去、沒有分別、消除二元之後,就叫證得法身。這就是我們所講的實相般若。
尚有五分法,藉以說般若:一實相般若,形而上本體。
二境界般若,現象諸行履。此生於道體,亦為自然智。
三文字般若,流於自性體。四方便般若,行為見大用。
五眷屬般若,六種波羅蜜。
除了上面的幾種分法之外,般若還有五種分法。
第一種是實相般若,上面我們講過,實相般若就是智慧的本體,諸佛的法身。
第二種是境界般若。甚麼叫境界般若呢?當你達到一定境界時,你所有的行為都定然符合般若智慧,這就叫境界般若。這時各種行為本身都會融入你的智慧本體,你就再也不會退轉了,但這仍然不一定是果,因為境界有高有低,這種般若之中是有次第之分的,這就叫境界般若。這兒我們不多講。
文字般若我們也講過了,接下來就是方便般若。
方便般若是用。注意,這種般若非常重要,因為你所有的智慧都要用行為來體現,行為就是用。而且,用是靈動的,是與時俱進的,是符合當下需要的、鮮活的智慧之用,當下需要甚麼,真心裏就流出甚麼,永遠不會遠離當下地流出一些陳腐的東西。所以,方便般若是與時俱進的。釋迦牟尼一直很提倡與時俱進。在他指定的諸多戒律之中,有一條就是針對與時俱進的。他說,對老百姓演講時不能用梵文,因為老百姓不熟悉,要用老百姓熟悉的、明白的通俗的語言來演講,當時老百姓講的是巴利語,所以佛陀講法用的都是巴利語。同樣道理,我現在演講用的也是大家聽得懂的語言,我不會用一些宗教詞彙,把大家弄得雲裏霧裏,因為我的目的是讓你明白真理,讓你感受到我想傳遞的智慧。所以,我不會用大家不熟悉的古文來講。到了甚麼時代,就要用甚麼方法,這叫随順世間法,這種随順,就是用。如果沒有方便般若,沒有與時俱進的用佛家就會消失。禅宗的傳播就是這樣,它一進入漢地,就不再用過去的方式傳播了,而是用適合漢地眾生的方式傳播,不能再用印度老百姓喜歡的語言和方式了。這些都是方便般若生起妙用。智慧必須介入社會,對眾生生起妙用,影響老百姓的生活方式,給老百姓帶來清涼,才有意義。
最後一種是眷屬般若,眷屬般若指的是六種波羅蜜:持戒、精進、忍辱、布施、禅定、般若。它們相當於一個團隊,其他五種波羅蜜都是為了實現般若而存在的。就像我們聊天的時候,仍然有人在攝像,我每一次的講座,都有人攝像。我那麼多的書,那麼多的視類,都是團隊一起完成的。有人負責攝像,有人負責錄音,有人負責沏茶,有人負責收拾會場,有人負責整理文字,有人負責校對,有人負責發行,等等,各司其職。每個人都必須有這幾種眷屬般若,佛法也是一樣。所以,佛法有四攝法,也就是布施、同事、利行和愛語。其目的,都是實現般若。真正追求解脫的人,通過實踐佛法中的這些眷屬般若,久而久之,就會擁有般若智慧,在般若的觀照下離苦得樂。
5.釋波羅蜜
梵語波羅蜜,中文有二義。一是過程義,古人譯為度。
二為圓滿義,亦譯到彼岸。六種波羅蜜,亦譯為六度。
般若佛獨有,五度為共法。外道亦布施,諸善亦尊崇。
差別在般若,住相不住相。般若領六度,才是波羅蜜。
離此大苦海,乘彼智慧舟,度煩惱大流,到達涅槃城。
梵文中波羅蜜的意思,就是「到彼岸」。這邊是苦海,到了彼岸的這個結果,就是波羅蜜的其中一種意思。還有一種解釋,就是到彼岸的過程。換言之,修行中整個走向解脫的過程,還有得到解脫的結果,都叫波羅蜜。得到波羅蜜之後,也就是到達彼岸之後,就圓滿了,證得佛果了。佛果就是波羅蜜。
波羅蜜有六種:持戒、佈施、精進、忍辱、禅定、般若。六度的前五度為共法,外道也有,只有般若是佛家獨有的,這是內道和外道唯一的差別。所以,六度的要點,就在於住不住相,執不執著。住相、執著就不是佛家;不住相、不執著就是佛家。
所以,心不執著,就是般若;心有執著,就不是般若。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被世界所左右,不管世界怎麼變化,心都如如不動就是般若。在六波羅蜜中,般若是元帥,其他五度是士兵,般若領着其他五度一起走,才能到達彼岸。涅槃也是波羅蜜的一種,叫果波羅蜜,它就是真的到達彼岸的那個結果。
涅槃無生滅,有常樂我靜,不生亦不滅,不垢亦不靜。
釋迦牟尼說過「四法印」,即有漏皆苦、諸法無我、諸行無常、寂靜涅槃。有人就問我,涅槃是無常的嗎?涅槃如果無常,那你修着還有甚麼意思呢?涅槃如果有常,那諸法無我、諸行無常對不對?釋迦牟尼住世的時候,外道也這樣問過,但釋迦牟尼不予理睬,直到今天,佛教界的很多人都不予理睬,因為說不清楚。不過,我想要試着講一下。
涅槃有常,涅槃有樂,涅槃有我,涅槃也有靜。那麼甚麼叫常?實現超越層面上的永恒,就叫常;有清靜涅槃之樂,就叫樂;有法、報、化三身,就叫我;沒有靜垢分別,非常清靜,就叫靜常樂我靜,被稱為涅槃四德。
你或許會問,既然涅槃有常、涅槃有我,那麼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對不對?對。為甚麼?注意,因為諸行無常和諸法無我是世間法層面的真理,是有為層面的,因緣生滅的一切都是無常無我的但證得真理之後,你就上升到無為法層面了,無為法不是諸多因緣構成的,它是不生不滅、無來無去的,所以有漏皆苦、諸行無常諸法無我雖然對,但它們不適用於無為法,一旦上升到解脫層面就有了另一種標準,也就是『常樂我靜』。這就是人類追求的永恒,它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恒,而不是世間法意義上的永恒。如果沒有這個永恒,佛家的修行就沒有意義。所以,四法印中的第四個法印『涅槃寂靜』,說的是超越後的境界,前三個法印說的都是超越世間法的方法,也就是明白苦、明白世上沒有不變的自我屬性、明白一切都必然變化,然後超越到涅槃境界,證得『常樂我靜』的涅槃四德,得到永恒之樂。
換句話說,無為法層面的規矩,不受有為法層面的規矩限制,
我舉個例子:男婴有鬍子嗎?沒有。那麼,人甚麼時候會出現髯子?長大的時候。當一個男婴超越婴兒的層面,變成青年時,就有鬍鬚了。所以,不同的階段會出現不同的現象。有為法的時候是變化、幻化、無常的,進入無為法之後就不是這樣了。那時,就是常樂我靜。所以,佛的法身是虚空不壞、法身不滅的。它不是無,也不是有,而是一種超越有無的功能性存在。它已經不是世間法意義上的有了。
涅槃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存在。之所以說不可思議,是因為它超越了人類現有的思維和想像,不是一種非此即彼的東西,也不是一種看得到的中道,它是超越後的一種境界。你只有證得法身,才會知道法身是怎麼回事。
眾生生滅者,是相不是性,心動故相動,輪迥成幻影。
性本無來去,無此亦無彼。安住自性者,故能超輪涅。
妄心生大波,方能有生死,彼岸無分別,真心成涅槃。
有人曾問我,唸「阿彌陀佛」還有去的地方。行者證得空性之後,他要去哪裏?他覺得自己無着無落了。人們就是因為在紅塵中有一種無着無落的感覺,靈魂需要依怙,所以才走入宗教的。如果你告訴他空性,他會覺得同樣無着無落,就找不到修的理由,仍然會很惶恐。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在問。一些老太太寧願有阿彌陀佛,也不要大手印,不願唸《金剛經》。其實我告訴大家,空的是甚麼呢?是眾生生生滅滅、幻幻化化的相,不是性。
性是甚麼?性是光明。有人曾經問我,雪漠老師,您說修成的是子光明,又說法界本有的光明是母光明,那麼眾生本具的光明是子光明還是母光明?我告訴他,兩者其實是同一個東西,法界本有的光明就是眾生本具的光明。法界眾生本具的光明叫母光明,諸佛菩薩的光明叫母光明,也叫法身。法身是永恒的,無來無去、無形無相。你能看到的都是相,很多人想追逐的永恒,也都是相的永恒,但相是不可能永恒的,這種失落造成了痛苦,當你發現,你其實有一種永恒可以追逐,那就是法身,你就不會痛苦了。因為,即使肉體消亡了,你仍然可以融入一種永恒,那是永恒的安樂,永恒的大愛,也是永恒的安詳與寧靜。
相是甚麼呢?相只是世界在心裹的倒影。它不是本體的東西,性是本體的東西。本體不變,但相一直在變。因為人的心在動,人心一動,世界就變了。所以,不同的心中,就會有不同的雪漠;不同的心,就會幻化出不同的世界。世界是心的倒影。相一動,心一動,就出現輪迴,所以輪迴是心造出來的幻影。明白這個道理,心不動,就沒有輪迴。不動不搖的真心是不入輪迴的。真心就是自性,是眾生本具的那個東西,它是無來無去的,有來有去的是凡夫的妄心,是觀念性的東西。
安住自性者,故能超輪涅。妄心生大波,方能有生死,彼岸無分別,真心成涅槃。
當我們安住自性之後,就能超越輪迥、超越涅槃,實現涅槃四德——常樂我靜。你修成之後,會有法報化三身和五種智慧,其中法身和佛是一體的,報身是受用身,它們也有常樂我靜四德,化身是度眾的。關於法報化三身的具體修法,我在「雪漠心學大系」之《初心》裏有詳細介紹。至於臨終時怎麼解脫,「雪漠心學大系」之《歸心》中寫得很詳細,不用擔心死後無處可去。關於這一點,我就不多講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那兩本書。
當然,關於涅槃的問題,你就算看書,也可能看不明白,因為它是一種無法用文字表述的、不可思議的境界,進去就知道,不進去我說你也不知道。一個人的語言能力不管多好,他的語言比起大自然,也仍然是貧乏和蒼白的。很多東西都沒法表述,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說不出來。我只能告訴你,那種境界有執著就進不去,沒有執著就能進去。釋迦牟尼成佛之後,他證得了涅槃但不執著於涅槃,就能安住於解脫境界了。所以,生死涅槃、痛苦煩惱都是妄心的產物,心有分別,便有輪迥,妄心一旦消失就沒有分別,就能進入真心,安住真心。我在「雪漠心學大系」之《真心》中專門講過這個東西,在此不贅。
那麼,是不是見到真心就證得涅槃了?不是。因為,你剛見到真心時還不穩定,還有執著,還有煩惱,只是在某個無執的瞬間見到了真心而已。平時,你心裏還有我執時,是不可能安住真心的,因為你妄心的海浪總是在翻滾,總是攪得你痛苦、煩躁、焦慮、憂愁,當然也讓你快樂、自豪、享受等等。總之,妄心會激起各種情緒,正面情緒會讓你覺得幸福,負面情緒會給你帶來煩惱。這些煩惱,都被稱為思惑,就是觀念和妄心引起的混亂。惑,就是混亂困惑、迷惑。不明白,就會有惑;明白,就無惑。修行的過程,就是用《金剛經》的智慧一點點解開迷惑,不再愚痴。掃除一分愚痴,就得到一分清靜;掃除兩分愚痴,就得到兩分清靜;完全掃第除、不再愚痴,就得到究竟清靜。相反,如果你不掃除愚痴,那麼你就不會清靜。
在香巴學派的體系中,引起煩惱的生理基礎叫做脈結。香巴學派認為,人生命中的煩惱跟生理有關係,跟基因有關係。這種說法對不對?對。生活中,你總會看到一些人很開心,沒甚麼錢也很開心,整天嘿嘿哈哈的,好像心裏一點事都沒有,但有些人就不開心。為甚麼?主要是遺傳基因的問題,這屬於先天因素,是宿命的東西。諸多的煩惱就像結一樣,總繞在他的心裏,脈結打不開,心情就會煩躁,既有精神的原因,也有生理的原因。比如,很多女人一來例假,心情就特別煩躁,就會莫名其妙地煩惱,這就是身體帶來的煩惱。很多女人一到更年期就更加煩躁,身體會給她帶來巨大的煩惱,讓她身不由己,時時發怒。為甚麼?因為,她們的血液裏有一種讓她們發怒的東西。有些人還會不由自主地想殺人。為甚麼?因為他的基因和染色體有缺陷。有些家族的成員常有患癌症者,這也是基因的問題。
以前,我和復旦大學的賈教授專門談過基因的問題。他說,基因有很多,有些基因表達,有些基因不表達。表達是甚麼意思呢?就是活躍、活動、興奮,影響人的心理。這就像人的心裏有很多種子,有些種子會發芽,有些種子不會發芽,你通過修行,就能讓些該發芽的種子發芽,讓那些不該發芽的種子不要發芽。讓該發芽的種子發芽,就叫提起正念,給自己一點正能量,讓正念的基因表達;相反,讓負面的基因在身體裏沉睡,讓它不要表達,讓它永遠在休眠狀態。所以,佛家說「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靜其意,是諸佛教」。這就是修行。自靜其意,就是提起正念,正念就是向上、向善,不是堕落。甚麼是讓人堕落的負念?欲望、愚昧、仇恨、嫉、傲慢、煩惱等。修行可以調控基因,讓基因中主宰快樂、幸福、智慧的部份表達或高表達,讓煩惱、貪婪、愚昧的部份不表達和低表達,負面的能量漸漸就消解了。就像地裏雖有雑草種子,但你要是不給它水和營養,它就不會發芽,而且會慢慢枯掉。修行就是給向上的好種子澆水施肥,保護它成長;讓向下的壞種子不要得到水和肥料,永遠暗無天日,讓它自己慢慢地枯死。
此岸有煩惱,起於見思惑。思惑煩惱障,計其數有十:
我邊邪二取,貪嗔痴慢疑。我見為其本,破我則障除。
見為概念執,思惑我見生。有分段生死,因執於人我。
二乘有法障,曰塵沙無明,有先天後天,有遺傳變異。
遂因此大緣,有變異生死,證無餘涅槃,當破我法執。
那麼甚麼會滋長負面的種子呢?惑。人有疑惑,人很愚痴的時候,就會做出傻事。所謂的傻事,就是讓負面能量表達了。
甚麼是惑呢?邊見就是惑,二元對立就是惑。有二元對立,就會生起邊見。注意,為甚麼有人認為涅槃是斷滅空呢?因為有人認為涅槃是實有的,就像在一個地方建起一座樓房,讓人解脫後去那裏住一樣。當我們反對這種觀點的時候,就像把這棟樓房打碎,讓那個地方沒有樓房,甚麼都沒有。這兩種都是邊見,都屬於惑。不是左邊,就是右邊;不是有,就是空;不是善,就是恶;不是高就是低;不是上,就是下;不是好,就是壤;不是來,就是去……這些都是二元對立,都是邊見。眾生有無數的二元對立,每個人都覺得人家的車子好,我的車子壤;你的老公帥,我的老公醜;你的工資高,我的工資低;你長得漂亮,我長得醜這些都是邊見,都會造成煩惱。所以,想要斷除煩惱,最主要的就是破除我見、我執。破除這些執著,就到彼岸了,就進入了波羅蜜,也就是涅槃的境界。進入涅槃境界,就是解脫。
所以,想要解脫,就要改變自己的見地,讓自己不再迷惑。大手印就是見即解脫,也就是擁有一種智慧的見地,讓自己當下就能遠離愚痴。
在哲學上,見地就是世界觀,也就是你看待世界的方法,你如何看待世界,如何面對世界,覺得世界怎麼樣,就是見。比如,你認為修行怎麼樣,這是你的見;你認為智慧怎麼樣,這也是你的見。大手印的見,就是般若正見,得到般若正見就是解脫,叫見即解脫。所以,解脫最重要的就是見。見上出現疑惑,就會形成各種概念,眾生就是被各種概念、觀念束縛了,心才不屬於自己。這時,就叫見惑。見惑,就是見地出問題了。
修行中經常會出現見惑,就是說見地老是出問題。沒有正見就是其中的一個問題,叫邪見。倡導邪見的教派,我們稱之為邪教。真正的邪,就是邪見、邪教的邪,有邪見的時候,諸多的行為和理念都會出現問題。後來,人們把政府不認可的那部份教派也稱為邪教。但判斷是否邪教的標準,主要還是邪見。
在佛家中,有很多邪見。佛住世時有九十六種邪見,被稱為九十六種外道,釋迦牟尼都一一破除了。所謂的邪見,就是執著一個東西,沒有般若智慧。相反,有般若智慧就沒有邪見,有波羅蜜就沒有邪見。
法障也是見地出現問題,也屬於波羅蜜的範疇。波羅蜜中如果出現障礙,就會出現法障。大乘、小乘都有法障。法障,就是老是執著自己修的東西,或者老是執著心外的某個東西,不從心內着手。他執著的有時是教法,有時是見地,有時是極樂世界,有時是一種頑空。如果你老是在這些地方糾來鬥去,就會造成心的障礙和糾結,都屬於我們所說的障。
障是怎麼產生的?由無明和愚痴產生。先天和後天都有無明先天的意思,就是上一世修行修到很好的層次,這一世就可能生起大信心;如果上一世很愚痴,這一世也就沒有智慧。這都是宿世流轉中的一些東西,都存在於一個人的基因中。香巴學派認為,人有無死明點,轉世的時候,就是無死明點在輪迴轉世。修成佛之後無死明點還會幻化成報身,變成佛國,幫助眾生往生、解脫。這是香巴學派的修法。這點點滴滴的修法,承載的,也是人類美好的理想。他們也像柏拉圖那樣,想要建立一個理想國,但他們不僅僅是想,而是用生命來化現這個理想,用生命給眾生打造一個比紅塵更美好的歸宿。雖然這個歸宿是存在於二元對立中的,並不是涅槃解脫的境界,而僅僅是一個中轉站,但你想想那份心,就會明白佛菩薩的精神境界是多麼的偉大。佛家修行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消解內心的黑暗,讓人格升華,讓人成為自己理想中那個擁有完美人格的人,讓人在有限的生命中,實現一種偉大。而這種偉大的夢想需要超越欲望才能實現,因為愚痴和欲望控制着人的心靈,讓人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所以,我總是希望,我的書能讓更多的人自主心靈,不要讓貪嗔痴奪走了他們的夢想。有夢想的世界,是美好的。夢想會給人力量,夢想會讓人擁有詩意,夢想會讓人的活着充滿生機和希望,夢想會讓一個老人煥發孩子般的活力,夢想會讓單身漢沉浸在超越愛情的幸福之中。夢想是美好的。當然,我說的是出世間的夢想。一個人敢做多大的夢,這在於他的嚮往,但一個敢於做夢的人,如果不敢行走,不敢把握自己的夢想,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實現、不可能實現夢想,那麼就是一個悲劇了。
我們再來說一說香巴學派的修法。
有人曾問我,修大手印,最後會到甚麼地方去?我在《光明大手印:參透生死》中回答了這個問題。修大手印,會證得三種成就:法身成就,報身成就,化身成就。你實現子母光明會後,你的法身就跟諸佛是一體的,你融入智慧本體之後究竟解脫,就叫法身成就。你的無死明點可以證得報身成就。有人說我不修生起次第了,將來修拙火的時候再修,這是不對的。修行就像蓋樓,要一層一層地蓋,沒有地基,沒有下面的幾層,上面幾層就沒法修。生起次第圓滿之後,再開始修拙火,然後生起幻身,出現光明,見到光明。這時,你的不壞明點就會化現為報身。我們稱之為報身佛。不生不滅,沒有自性的空色之身叫報身,這是香巴學派的報身修法。三身成就中的報身成就就是這個東西。修成之後,你可以依託報身到任何地方去,包括佛國。這時,你的光明心和報身開始雙運。「雙運」的意思是融為一體。很多香巴學派的修行者在臨終的時候肉身消失,報身成為光明心的載體,和光明心融為一體。法報化三身成就時,本體和諸佛一樣,但有報身,而且可以化現出無量的化身,就像孫悟空拔無數的猴毛,變出無數個孫悟空一樣。
注意,到了報身成就的階段,因為願力和境界的不同,就出現了選擇上的差別。極樂世界就是阿彌陀佛的報土,是願力所化現的。按香巴學派大手印學說的說法,無死明點也可以根據願力,化現為佛國,接納無量的有緣眾生。奶格碼的娑薩朗靜土就是奶格碼的無死明點化現的,是像極樂世界一樣的報土。所以,涅槃不是一到彼岸就化為清風散掉了,甚麼都沒有,它是升華為另一種功能性的存在。
小乘佛教認為,肉體存在時證得的涅槃跟肉體消失後證得的涅槃不一樣,因為肉體會帶來痛苦,制約解脫。釋迦牟尼的肉體就有痛苦。因為他最初老是坐禅,坐出了骨質增生,又沒有做大禮拜所以經常背疼。走上一段路,他就對阿難說,阿難,我背痛。阿難就鋪好臥具,讓他休息休息。釋迦牟尼一輩子都被背痛所困。注意,即使這樣,也不影響他的偉大,不影響他的智慧。背痛的時候,他仍然是個智者,他有無量的智慧和慈悲,有非常偉大的人格。所以,我們不能因為釋迦牟尼背痛就覺得他不是佛。他即使背痛還是釋迦牟尼,還是聖者,很多人不背痛也不過是個凡夫而已。不過,肉體的制約帶給了釋迦牟尼痛苦,他會背痛,也會因為吃了毒蘑菇而腹痛便血,示現涅槃。那種被肉體制約的解脫,小乘佛教稱為有餘涅槃;肉體消失後的解脫,小乘佛教稱為無餘涅槃。這時,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干擾他了。他進入了涅槃境界。在這境界中,他照樣三身五智俱足。
大乘佛教還有另外一種關於涅槃的說法。
千年來,佛教一直在傳播,教法一直存在着,佛的加持力很大。他的法身遍佈法界,無數天龍護法在護持佛法,東方不亮西方亮,每個時代有了新的需要,就會化現出一個人,講講《金剛經》。所以,真理並沒有消失。很多高僧大德,如智者大師,包括我自己,修行很好的時候,就會發現靈山法會並沒有散,很多人仍在靈山法會上聽經。某次光明境中,我就在靈山聽經,釋迦牟尼給我一串閃光的唸珠,我極喜愛,怕丢失。於是佛將那唸珠放入我心中並說,這下,誰也搶不走了。接着,紅日大海便湧入我心中。這種體驗,有很多。很多時候,甚至是一種面對面交流的境況。你不懂的問題,可以在交流中得到答案,這說明,交流的對境,是比你更有智慧的存在。歷史上,有許多行者都有這種體驗,像宗喀巴大師也會向文殊菩薩請教。宇宙中也許真的存在一種像網絡世界一樣的信息場,以科學家認可的暗物質和暗能量的方式存在。筆者說出這經驗,也許可以作為當代心理學和物理學的研究資料。
按佛家的說法,佛超越了時間、空間。時空是人類的分別心,在諸佛的世界裏,三世歸於當下,歸於一時,芥子能納須彌。所以,涅槃不是無影無蹤地消失。
法我易偏空,偏空成大難。空雖為破執,易堕斷見中。
故於空有見,兩者皆不執。
「法我易偏空,偏空成大難。」破除了我執,還沒有破除法執的時候,很容易就會偏空。一旦偏空,就會出現大難。很多修得很好的人,修到一定的時候,就不想修了,變得懶了、消極了,覺得一切都沒有甚麼意思,想要躲到一個地方去,甚麼都不想做了,這就是偏空.還有一種情況,修到一定的時候,就出現斷滅空,破的破掉了,一切無常了,一切無我了,立的東西沒有立起來,就出現法難,叫偏空難.很多人唸《金剛經》,唸到一定的時候,假如理解錯了,就會出現偏空難,就好像幫孩子洗完澡之後,連着髒水把孩子也給潑掉了。
印度有一位哲學家叫克里希那穆提,他就是這樣。他晚年的時候非常痛苦。為甚麼?因為他沒有弟子。他出了那麼多優秀的著作,為甚麼沒有弟子?因為他把自己也破掉了。所以,一個人證得空性之後,如果不懂破和立的關係,是非常可怕的.克里希那穆提是一位智者,他至少明白自性,但很遺憾,按他的說法,沒有人實踐他思想。幸好他寫書,所以他的思想可以化為文字。但是,我們要汲取他的教訓,一定不能把孩子也潑掉,要留下孩子,把髒水潑掉,因為眾生需要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甚麼呢?就是那個應該立起來的東西,那個可以讓人依怙的東西。
在涅槃的問題上,很多祖師都沒有說清楚。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問題上出現偏差,印度的佛教才會毁滅。就像前面所說的,龍樹菩薩一直不不不、破破破,破到後來,很多人就錯解為斷滅空了——聽說,龍樹菩薩也寫了立的著作,可惜沒有廣傳,後人知者不多。結果,印度教改革之後,佛教就很快被人們遺忘了。在八十四大成就者的故事中,龍樹菩薩沒有證得大手印究竟成就。他是登地菩薩.他被人砍去頭顱的時候,頭被放在一座山下,身子被放在旁邊的另一座山下,據說,這兩座山每年靠近一點,經過若干年後,它們會靠在一起,到了那時,龍樹菩薩就會復活。注意,這說明他還有執著沒有破除。
第二章當年,龍樹菩薩的學說進入藏地之後,格魯派、嗎舉派、寧碼派就在『只破不立』這個問題上辯來辯去。曾經,我跟嗎舉派的一位著名學者交流時,他就說過宗喀巴大師的見地有一種斷滅空的味道,還說宗喀巴大師的見地源於中觀應成派的龍樹菩薩。這位學者說得有道理嗎?可以商権探討。不過,我們不能因此否定宗喀巴大師的偉大,也不能否定龍樹菩薩的偉大,他們在人類歷史上,都是非常偉大的思想家,都在某個領域為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到了這個時代,我們需要用一種新的眼光,來對涅槃——也就是佛家修行的終極目的——進行與時俱進的註釋,否則,佛家就可能受到巨大的損傷。因為,要是我們在破的同時不能立的話,佛家修行就會失去意義。當年,藏地幾個教派在這個觀點上的爭論,確實是有意義的。
在《大涅槃經》中,佛就立起了一個東西:涅槃。佛陀說過涅槃有常樂我靜四種功德,這樣,佛家的追問才有意義。如果一直破下去,最後連佛家追求的解脫本身——而不是對這個東西的執著——都破了,佛家就失去意義了。這是非常可怕的,這直接導致了印度佛教的衰微,印度人寧願要一個有缺點的梵天、濕婆、毗濕奴,也不要一個破到甚麼都沒有的所謂佛教。所以,有學者說,龍樹菩薩雖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他對印度佛教的破壞是毁滅性的。這種觀點有沒有道理,是值得研究的。
後來,印度教的商羯羅,也吸收了龍樹菩薩的一些觀點,跟當時的佛教徒進行辯論,所向無敵,從此,佛教就漸漸從印度消失了。雖然也有人說,印度佛教的消失跟伊斯蘭教的入侵有很大關係,但我發現,即使沒有伊斯蘭教的入侵,印度佛教也照樣會消失,因為印度人不喜歡佛教的空——當然是被錯解了的空——從而否定了佛教修行的意義。他們覺得,既然修着修着連涅槃都空了那修行還有甚麼意思?在我的長篇小說《西夏咒》中,有一個僧侣也有類似的質疑,那質疑直接擊垮了他的信仰殿堂。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搞不清楚,會對佛教造成毁滅性的打擊。
直到今天,藏漢兩地還有很多人在用『斷滅空』的觀點破壞佛教。注意,我們必須明白「斷滅空」是錯的,當然非空實有也是錯的。佛教的終極追求,更多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功能性存在。台灣的一些大學做過一種科學實驗,專門測量佛、菩薩和關公的境界他們確實測出來了,並稱之為「信息場」。這一理論證明了另一個世界的存在。這個世界,我們稱之為出世間,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存在,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存在,人類的肉眼看不到,但並不代表它是沒有的。關於這一點,我在長篇小說《無死的金剛心》中專門講到:空性如朗朗的水晶,可以折射出無量的光明。大手印的智慧就是這樣。
為甚麼佛教界會存在上面的錯誤呢?因為很多法師只讀一部經,或幾部經,他們沒有讀完所有的《大藏經》。他們只學了幾部經典,就用這幾部經典的觀點來概括整個佛家。他們不明白,佛陀講不同的經,面對的是不同的人群,只有讀懂了整套《大藏經》,才不會盲人摸象,佛陀的智慧也才會在你心中融為一體。
比如,有些人執著恒有,佛陀就講一部破除執著、破有的經典,專門對治這種錯誤。過了一段時間,人們不執著有了,人們執著空,那麼佛陀又會講另一部經,來對治頑空。所以,每部佛經都有它自己的使命,並不是每部佛經都承載了整個佛家的智慧大海的。如果你只讀其中一部或幾部,就會像盲人摸象,永遠看不到真正的真相,見不到那個真正的智慧本體。
過去,一些法師就這樣,他們只讀一部經或幾部經,於是教派之間就出現了爭執,各執己見,鬥得一塌糊塗,都認為對方不對這種局面,我也寫進了小說《無死的金剛心》。我覺得大家的觀點都有他們的道理,但不全面。這一點,就有點像盲人摸象。要是過於偏執,教派之間就會產生分歧。其實,大家如果不爭執,而是平等地交流,互相取長補短,就能發現自己在見地上的盲點,換一個角度來思考真理,就會有更加開闊的胸懷和視野。當然,這個問題很敏感,我本來不該講的,但沒有人講,我就得講,雖然會得罪一些人,但我希望大家理解我的苦心。
這也是我想深解《金剛經》的原因之一。我必須點明,在「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的理解上,很多人是有偏差的。甚麼偏差呢?注意,佛說的是一切『有為法』他沒說無為法也如夢幻泡影,他沒說涅槃也如夢幻泡影,《金剛經》沒講涅槃,《金剛經》講的是世間法層面的超越,是你如何破除你的執著,佛在《金剛經》中,並沒有說過你破執解脫之後進入的境界。這種境界,他在另一部經典中說了,他也明確地說过,佛的果位必須有涅槃四德。不要把《金剛經》理解為斷滅空,否則很多人修着修着就覺得沒意思了。
我為甚麼說偏空是大難,很可怕呢?因為偏空的人如果一直偏下去,修得好會進入無色界,修得不好就會變成畜生。現在,有些貴婦人養的寵物狗過着很好的生活,特別有福報,但很愚痴,糊糊塗塗的,看起來就是上一世修福不修慧的人,沒有智慧。偏空就是這樣,頑空,無記,糊糊塗塗地坐在那裏,覺得自己在修行,而且因為沒有雑念,也不痛苦,沒有煩惱,還覺得修行很好,很舒服,但這時他是愚痴的,很糊塗。這種狀態的本質就是愚痴,因為智慧昏睡着。一隻老狗趴在地上曬太陽,也很舒服,但他沒有解脫。明白了嗎?
很多人之所以修偏了,就是這個原因。破除了很多執著,卻沒有立起該立的東西。要知道,立不是執著,因為它是無執著地立立而不執著。立而無執,才是佛家。釋迦牟尼立起的就是寂靜涅槃,不能把寂靜涅槃也破掉,那是歸宿。人有了歸宿感,才會有動力,如果一切都空了,人的心也就空了。失去依怙感人就會厭世就會消極,就會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偏空難非常可怕。為了避免偏空難,釋迦牟尼專門講了《大涅槃經》,但是,現在很多信佛的人都不看。他們不讀經典。他們光唸佛。為甚麼?因為有法師說,你讀《無量壽經》就行了,不用看《大涅槃經》了。結果,很多人最後連《金剛經》也不看了,《阿含經》《大般若經》都不看了,糊糊塗塗地過日子,糊糊塗塗地佛,也不知道唸佛的目的是甚麼,不知道修行的目的是甚麼。
所以,一定要記住,「深入經藏,智慧如海」,釋迦牟尼的教法不是愚痴的法門,一定要有智慧般若。當你真正地有了般若,你就會知道涅槃的境界,它是非空非有的,般若也是非空非有的,不要有空和有、存在和虚無的概念,不要管這些東西,你證到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波羅蜜有六,布施當先鋒,般若來壓陣,貫通五中軍。
有捨更有斷,方是真解脫。理智當一如,無生亦無滅。
六法雖是法,般若亦是果。證得般若者,即是到彼岸。
彼岸實無岸,無岸方是岸。無岸無水時,方是到彼岸。
「波羅蜜有六,佈施當先鋒」,你大概也知道甚麼叫布施波羅蜜,把我的東西分享給你,就叫布施。布施有很多種:財布施、法佈施、無畏布施等等。我的著書立說就是法布施;財布施,就是對他人供錢、供物;當別人危難時,告訴他不要怕,要有智慧和勇氣,一切都會過去的,幫助他免除精神上的恐懼和痛苦,叫無畏佈施,也是法布施的一種。布施非常重要。
《金剛經》中重點講布施和般若。比如,『若以三千大千世界珍寶供養三世諸佛』,然後再講般若如何如何。為甚麼?因為,般若指導下的布施,本身就是最好的佛家修行。所以,明心見性,成為登地菩薩之後,佈施為第一。
所有東西都是布施,分享般若也是布施,忍辱也是布施,教你忍辱之法也是布施,禅定也是布施,無畏布施、智慧布施等都是佈施,只要有布施之心,種種行為都是布施,因為布施就是無我利眾。六種波羅蜜中的任何一種都是這樣,都貫通了其他的五度,都有無我利眾之意。這是大乘修行的特點。無生無滅。
般若也是果。當你證得般若之後,就到彼岸了。但真正的到達彼岸,並不是從這裏到對岸,而是沒有岸。證果也是如此,證果之後也沒有果。因為果也罷,岸也罷,都不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存在,而是一種境界,所以得無所得。認為自己有所得,就是有分別心,岸是分別心,此和彼也是分別心,有分別心便沒有涅槃,沒有到達彼岸。真正地到了彼岸,心中便再無彼此,再無彼岸,再無此岸再也沒有岸,也沒有苦海了。有苦海才有岸,苦海無邊的時候,才會回頭是岸。解脫之後,便不覺得紅麼很苦,既然沒有苦海,也便無海無岸了。
6.釋經體
經體即是網,網舉而目張。點金之手指,故當明經體。
千頭並萬緒,皆繁於此體。此經之大體,即諸法實相。
故當離於相,如如不動心。文字詮實相,觀照修實相。
清靜生實相,此即為經體。
經體就是一部經的主要部份、主題思想。每一部經的主題都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好像漁夫把漁網撒到海裏,然後用繩子一提,就可以把所有的網和魚都收回來。那根主要的繩子,就叫經體。在古代,被稱為網。我們經常講「網舉目張」的『網』,就是這個網,其意為網要、提網等。經體就是整部經的提網。
其實,前面我已講了經體,但這裏還要再強調一下。因為明白了經體,就知道這部經的主要意思了。它非常像點金的手指頭,點字成金。每部經裏,你只要找到那句話,抓住它,你就抓住了整部經的精義。
所以,我們讀《金剛經》要找到經體,也就是整部經的那個手指頭。《金剛經》中所有的知識、觀點、智慧和各種東西,都歸於那個手指頭。它只要點一下,你就會明白。
關於這個手指頭,歷代大德有不同的說法,此經中,可歸納為一個詞:諸法實相。「諸法」就是大家看到的東西,『實相』就是智慧本體。諸法實相,就是《金剛經》的經體。注意,經中所有的內容,都在解釋甚麼是諸法實相,諸法就是緣起,實相就是性空。
我演講的時候,有人會聽不懂我的話——不是聽不懂我的語言而是聽不懂我講的很多詞語,但不要緊,聽經的時候,你不要聽語言,你可以感受我講經時的那種味道。你會覺得,你被一種磁場包裏着,心非常寧靜,非常舒服,甚麼煩惱都沒有了,可以感受到一種慈悲和喜悅,心是柔軟的,那麼你就會受用。就是說,你被我的信息場磁化了,放下了自己的一些東西,領悟了當下一種坦然無執的生命狀態。所以,聽不懂詞語也不要緊,重要的不是詞語,而是那種味道。你品那味道就對了。
也正是因為我的講座有一種獨有的味道,我一開講座,就有很多人來聽,哪怕他們在很遠的地方,也會坐着飛機、坐着火車趕來聽。其中有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叫老報人,每次來聽他都很歡喜。最有意思的是,別人問他講得好不好?他說,哎呀,講得好極了!就是聽不懂。很多人都笑了。但他是對的。我說,那你就很好了,聽不懂但覺得好極了,就對了。為甚麼?因為他聽進去了,得到了一種生命體驗,這種體驗是他待在家裏感受不到的,會在他的生命中起作用。如果一直把現場這種「好極了」的東西保任下去,用它指導生命中的每一種行為的話,就叫觀照般若。在這種心態下,他是不會計較一些東西的,說對說錯他都不計較,一切都放下了。我的很多學生和我在一起時,也是這樣,他們想生雑念都生不起來。那種體驗,就是真心。他不用去尋找明心見性,自然而然就見到真心了。為甚麼?他們的妄心被我的真心磁化了。所以,諸法實相的意思,就是你要離相,做到如如不動。
「清靜生實相」就是經體。《金剛經》的經體就是「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不取於相」的意思是,面對這個世界時,你不要讓它把你的心搜走。『如如不動』,指的是你不動不摇、清激如鏡的真心。所有文字的目的,就是用文字展示般若,但文字本身不是般若,般若是文字承載的那個境界。你通過閱讀文字,就可以進入一種境界,感受到文字背後的東西,這時,你自然會不取於相,如如不動。
很多人覺得自己有了某種覺受後,會找我印證。有些東西我予以認可,有些東西我不予認可。為甚麼?因為,文字雖然表述了某種覺受,但開悟不是覺受。開悟有殊勝覺受,但有覺受不等於開悟。我老是說,雪漠有鬍子,但有鬍子的不一定是雪漠。街上很多人都留髯子,山羊也有髯子,貓咪也有髯子,老虎也有髯子,狮子也有鬍子,但他們都不是雪漠。覺受也是這樣。開悟的人有覺受但有覺受者不一定開悟了。相反,沒有覺受的開悟算不算開悟呢?算,只要有智慧,就是開悟。這就像雪漠把鬍子剃掉之後,雖然難看一點,但還是雪漠。有一年,我隨中國作家代表團出訪法國,需要辦護照,他們一定要我剃鬍子,我只好把鬍子剃掉了,剃掉後慘不忍睹,就像一隻雄獅被人剪去了鬃毛和鬍鬚一樣,也像被追捕的逃犯,非常難看,但即便是這樣,我也還是雪漠。所以,沒有覺受的開悟者還是開悟者,有覺受的凡夫還是凡夫。問題是,你是不是真的開悟了?
所以,不要太在意文字,文字只是為了讓你明白開悟的境界,幫助你開悟的,它只是般若智慧的載體,而不是般若智慧本身,也不等於覺悟的境界本身。在佛經上,你經常會看到一種比喻:釋迦牟尼說,我指着月亮讓你看,你卻看我的指頭。文字就是那個手指頭。語言也罷,文字也罷,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你用一顆真心去感受文字背後的溫度,當你跟文字背後的智慧和大愛達成共振時,你就會進入一種不一樣的境界,當這種智慧在你心中煥發出清激的光芒,你還能保任它時,你的心就會變得越來越輕盈,越來越乾靜,掃掉了貪嗔痴慢疑的垃圾,純粹而詩意,這時,你就會明白《金剛經》裏的東西。那個東西,就是月亮本身。我在這裏講的東西也是這樣,所有語言都是符號,真正重要的,是你通過文字感受到的那種智慧。
真正地了義地講經,過去叫句義力灌頂,是為了成熟你的根器,直指你的心性。過去,只有在心傳弟子之間,上師為了成熟弟子的心性,才會這樣講。一般情況下,上師會讓你從資糧道、加行道入手,從生起次第、圓滿次第慢慢地修進去,達到那個層次之後,再給你講。但也有例外的,比如岡波巴大師就不一樣,弟子來找他,他就首先給弟子開示心性,如果發現弟子的根器不夠,就再想辦法彌補。因為他怕耽擱了上根弟子。我也是這樣,就怕耽擱了別人。因為,我和很多人見面的機會不多,有些人有機會進一步見面,但有些人可能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不會再有機會的。所以,對於他們來說,聽過我的講課,他們的心裏就會種下一粒種子,若干年後,這個因仍然會起作用。因為,瞎子只要看過一次光明,就知道光明是甚麼樣子了。哪怕他又瞎了也不要聚,至少他知道甚麼是光明了。所以,我會盡量講一些了義的東西。
7.釋宗義
明宗即明修,宗者主之義。此經當大修,實修更自證。
聞思修三慧,缺一而不成。
宗是甚麼?宗就是宗教的宗,相當於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主義』。注意,宗,相當於你的心靈支柱,和經卷的軸。可見宗的重要性。
宗教是一定要修的,我在這裏講《金剛經》,也是為了指導修行的,不是為了讓人聽的。所謂的『明宗』,就是明修,就是明白該如何修。佛講《金剛經》的目的就是讓人明宗。
修行方法可以有很多種,但修的終極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證悟實相。怎麼修呢?單純誦也是修,聽經也是修,聽完經照着做事也是修。總之,你只要聽這部經,就明白該如何修了。因為,《金剛經》是解脫之經,整部經的目的,就是告訴你如何破執的。這也是我這次講經的目的。所以,我從實踐入手,而不是從文字入手。但我也會講到文字,這樣方便你理解,但我不會在這方面花太多力氣。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思辦之心放下,感受文字背後的智慧本體,聽懂該如何修不過,不管修法如何,都要記住「聞思修是佛子行」:聽經就是「聞」;聽的過程中有所觸動,就是『思』;照着這個方法去做就是「修」。修就是做。做甚麼?做一個人格更完善的人,讓明白的行為體現自己的人格,在做的過程中修正自己,調整自己,改正自己。不改正不叫修。
改正甚麼?改正自己的心和行為。這才是修的目的。所以,你如果不能修正自己的行為,就不叫修行,就是在騙自己。很多人在自我欺騙,只有不欺騙自己、修正行為,才是修行。你僅僅修儀軌、唸咒子是不夠的。
三寶有三種,漸次而證成。住持之三寶,佛法與僧眾。
更由自性寶,證常住三寶。宗以明心性,而得成解脫。
教由教義顯,離苦而得樂。
「三寶有三種,漸次而證成。」甚麼是三寶?佛法僧,就是三寶。《金剛經》中其實容括了三寶,因為有經的地方就等於有佛的塔廟。所以,釋迦牟尼特別強調這部經。
很多人把三寶弄錯了,以為佛實指的是釋迦牟尼佛,這沒錯但佛實也包括燃燈佛等所有的佛,三世諸佛都屬於佛實。只要達到涅槃境界,並且能覺他、覺行圓滿,就是佛。法實是所有的佛法所有的真理,世間出世間的、了義不了義的,都屬於法實。僧不是凡僧,且不一定是和尚,而是聖人和僧團。
有人希望我出家,說我要是出家,會有很多弟子,因為他覺得不出家就不是僧,其實不是這樣的。
僧包括三種:第一是聖僧、阿羅漢,一個就夠了。
第二是僧團。沒有開悟的和尚不叫僧,戒律清靜的幾個凡夫僧組成的僧團,才能代表僧。至於人數,有人說三人,有人說六人,總之,『皈依僧』所說的僧,除了聖僧之外,也可以是戒律清靜的凡夫僧組成的僧團。就是說,你可以皈依聖僧,也可以皈依戒律清靜的僧團,但你不能皈依沒有解脫、沒有明心見性的凡僧。因為凡僧不是僧寶,你皈依他就錯了,他是不能指引你解脫的。要是戒律不清靜的,就更是獅子蟲,是不能皈依的。
第三是開悟的居士,老祖宗稱之為菩薩僧寶。就是說,他沒出家也沒關係,也可以收弟子,因為他知道人家怎麼修才能解脫。歷史上有一個維摩詰居士,他就屬於僧寶,很多小乘和尚都去他那兒聽法。
此外,還有自性僧寶。我們之所以說《金剛經》也屬於僧寶就是因為它可以讓你明白自性三寶。甚麼是自性三寶呢?就是說你自己的心性之中,其實就涵括了僧寶,當你明心見性之後,就有了自性三寶。所以,明心見性的僧人是僧寶,明心見性的菩薩也是僧寶,明心見性的你也是僧寶。明白就能解脫,明白就能傳承佛教。佛說過,即使佛教消失,只要有一個明心見性的聖僧,或是一個明心見性的居士活着,佛法就不會滅亡。如果沒有開悟者怎麼辦呢?佛也說過,只要有六個持戒的和尚,哪怕他們沒有明心見性,佛法也不會滅亡。他們持的是甚麼戒?別解脫戒。別解脫戒有二百五十多條,如果不持這個戒,你就不是和尚,哪怕你穿着架裳,剃了頭,一副和尚的樣子,你也不是和尚。
前不久,泰國有個和尚到中國內地走了一圈,他回去後就說中國沒有和尚。弘一法師也說過,國內的僧眾已經斷滅了。但我覺得這些說法不對,我們國內肯定還有好和尚的。只要他願意持戒能夠持戒,就是好和尚,沒有開悟也不要緊,持戒就很好了。我們皈依的僧團,應該是持戒的僧團,而不能是不如法的僧團。
除了凡夫僧持的戒之外,明心見性者還要持一個自性戒。《六祖壇經》專門講過這一點,你可以去看一下。所謂的自性戒,就是開悟後自然形成的戒體,叫心戒。明心見性的居士也罷,明心見性的和尚也罷,只要安住於自性,就守住了心戒。心戒是最好的戒,因為,它保護的是你心地的明靜,你只要安住於自性,就能看破誘惑,不生執著。濟公和尚就是這樣,他雖然吃肉喝酒,但不算破戒,因為他守的是心戒。他安住在自性之中,「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即使吃了肉喝了酒,他也能「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就是說,他不管做甚麼,都那樣,外相已經不能對他構成誘惑和干擾,不能改變他,不能讓他墮落了。沒有開悟的人做不到,因為他把持不住心,他一旦吃肉喝酒,就會丢掉心的自主,就會貪圖享受,最後堕落。所以,凡夫必須守住外相上的戒律。
故說《金剛經》,以心性為宗,此宗應實踐,當依教奉行。
非往生佛國,非到達天宮。有住修為因,無所得為果,
諸法與非法,二者皆不取,離相卻修善,破空不偏空,
而以破執故,直趨解脫城。
「以心性為宗」,《金剛經》的宗就是心性。《金剛經》本身就是三寶。所以你回家之後,可以把《金剛經》供到佛堂上,當作三寶來供養。這時,《金剛經》被視為佛塔,非常殊勝,供養《金剛經》,就等於供養三寶。
《金剛經》是了義的經典,是非常殊勝的,它是直接叫人解脫的。修《金剛經》有成就的人,不需要經過往生的中轉站,而是直趨解脫。這一點,它跟大手印是一樣的。它不強調往生,不嚮往佛國,不嚮往天宮,不嚮往做天人。所以,誦《金剛經》的人要知道自己誦經的目的,不要想着唸唸經就可以往生,《金剛經》沒有這個說法。它的目的不是往生。
《金剛經》是了義的經典,所以《金剛經》不追求往生,你講《金剛經》的時候,必須用《金剛經》的方式來講。也就是說,你要按釋迦牟尼的本意來講,講解脫,而不要講往生。講《無量壽經》時,你可以講往生,可以叫人唸「阿彌陀佛」;講《聖經》時你也可以講往生,因為信仰上帝就可以到天上。但《金剛經》不講往生。不同的經,度不同的人,不要混解。
過去,我看過很多人講解的《佛說大方廣菩薩十地經》,發現其中有一些錯誤。有人說,一地菩薩在哪個哪個天宮裏當天主,統領着多少多少天人;二地菩薩在哪個哪個天宮裏當天主,統領着多少多少天人;三地菩薩在哪個哪個天宮裏當天主,統領着多少多少天人後來,一些邪教就把這個挪過去,說他們的弟子會在哪個哪個世界裏當天主。他可以這麼說,但不了義。
不了義的說法是一種方便,就像前面說過的『空拳度子』:有人想當國王,但他活着時當不了國王,他就問,我死後當個天主可不可以?答日,可以,你先好好修行,修到一地菩薩就可以到天上當天主。如果他真的好好修,有一天可能真會修到一地菩薩,但那個時候他就不想當天主了,因為他不在乎了。沒有修的人想當,因為沒有修的人在乎。再比如,有些人娶不上老婆,但他很想要個老婆,答日,不要緊,你好好修,修到二地菩薩,你就可以去哪個哪個天上當天主,那裏的美女多得很。他就拼命修,真修到二地菩薩時,他已經不在乎有沒有老婆了。
所以,一些方便說法,是為了度眾的,也不能說它錯,但它不了義。
《金剛經》不談方便,直談心性,談解脫。在所有經典中,《金剛經》是非常直接的,它直趨解脫,不談別的東西。但你仍然要修,光聽不修,是不能解脫的。有人有了某種覺受,就問我他開悟了沒有?我問他,你修過嗎?他說沒有。我說,你沒有修過,怎麼能開悟?所以,聽完經一定要修,不修是不可能開悟的。
那麼如何修呢?
有住而修。住甚麼?住『無住、無相、無念』的正念。剛開始,要朝着這個方向去修,執著地修。執著甚麼?執著無相、破相。一遍一遍地誦《金剛經》,不斷追求做到「無住、無相、無念」,讓心安定下來,不要胡思亂想。聽經的時候,也要認真地聽。表面看來,這是有住,但不這樣不行。因為你一開始還不在目的地,你必須走過去,你不走路,是到不了目的地的。所以,剛開始,你就要這樣去修,我們稱之為有住修,修破相。這個修就是因,沒有這個因,就沒有最後的那個果。最後,你才可以修無所得,得到而不執著。就是說,你剛開始為了不住相而住相地修,到了最後,你再把這個相也打碎。方法是很重要的,一開始修行必須得有正確的方法,也得按照正確的方法去修。
我要求家人和志願者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先禅修,再工作,每天都是這樣。我們有一套訓練方法,讓他們完善人格,慢慢成長起來,這相當於有住而修。除此之外,我們還定了很多規則,這規則不是為了約束別人,而是為了約束我們自己,讓我們成長的。約束的過程,就是有住而修,就像孫悟空頭上的金箍。緊箍咒就是有住,孫悟空成佛之後,緊箍咒就沒了。
修到後來,諸法和非法都不取。不取的意思,就是不執著,但不是頑空,不是斷滅。斷滅很可怕。龍樹菩薩非常偉大,他講的很多東西在破相方面很属害,但很多人理解錯了,就會認為他說的是斷滅空。我相信他不是斷滅空,如果他斷滅空的話,就做不了菩薩。你如果理解為斷滅,那麼就是你的理解錯了過去,宗喀巴大師在這方面特別注意,他將各個教派所有法門合而為一,唯獨不取寧瑪派的大圓滿。為甚麼?因為,他害怕出現頑空。大圓滿本身非常高明,蓮花生大師修大圓滿修得很好,講得也很好,但一旦像密勒日巴的第一個上師那樣講大圓滿,或者像密勒日巴第一次那樣修大圓滿,就錯了。最後,上師只好對密勒日巴說:不行,你跟我沒有緣份,你去找別人吧。密勒日巴只好走了去找瑪爾巴上師。現在,很多人就是這樣,容易偏空。
所以我一再強調,既要破相,又要有一個不破的東西,或者說,在破相的同時,要避免頑空。『離相卻修善,破空不偏空,而以破執故,直趨解脫城』,在避免頑空的前提下破除所有執著,就可以直趨涅槃城,進入那種『常樂我靜』的境界。
8.釋用
此經有大用,不離此經體。明體見實相,明宗知心性。
明宗因地修,因用果地證。明用得大果,大果無所得。
「此經有大用」,所謂的用,就是經用,讓《金剛經》的經體對你的心產生作用,讓你的智慧生起妙用,就是經用。妙用就叫「用」。告訴你怎麼用《金剛經》的智慧,就是講經的目的,所以經用就是《金剛經》的目的,修行的目的同樣如此,是讓智慧生起釋經名品妙用,處理生活中遇到的問題。如果你明白了道理,在生活中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如何待人處事,那麼你明白的就是知識,你就變成書呆子了所以,你聽經之後,要照着做,在不執著的心態下做事,讓《金剛經》的智慧生起妙用。既認真地對待它,又不要太較真,因為一切都在過去,我們想較真,其實也較真不了,對錯是非,都在過去,改變不了,那麼就做好當下,活好當下,學會取捨,放下一些東西。
只有放下了,心非常的放鬆,你才能見到本體智慧,你才會明白自性、見到實相、見到空性,進入《金剛經》的般若智慧境界然後安住那境界,讓真心生起妙用。用智慧去觀照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不要執著。好,不要執著;壞,也不要執著。慢慢的,你的這種不執著就會生起妙用。剛開始,你做不到不執著,但你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執著。當你一再告訴自己,甚麼都不值得執著的時候,最後你就會真的不執著了。調心的過程就是修行。修到後來,你不用提醒自己,自然就會不執著。那時候,無所謂執著不執著,也無所謂解脫不解脫,不求解脫自然解脫,又不執著於那解脫,才是真正的解脱。
社會上有很多人,他們雖然不修行,但做人比修行人做得還要好,他們就是無修而修,也就是沒有名相地修。他們的智慧非常高,也有自己做人的準則。他們的很多東西,是修行人也不一定比得上的。為甚麼呢?因為智慧是本有的。當你知道自己不能執著很多已經過去的東西時,你就能一天天放下。有人說,經歷是最好的老師。但這句話,是針對有智慧者說的。沒有智慧的人,不懂得從教訓中學東西,每次都會在同一個坑裏跌倒。
有智慧時,你會發現,一切現象,一切經歷,一切情緒,都是虚幻的。你要用這智慧去觀照世界,『不取於相,如如不動』,過去的隨它去,未來的不用管,當下的正變化,你也管不了。慢慢的你就會安詳,坦然,放下。
人的煩惱都是因為不安詳、不坦然、放不下造成的。二祖當初去見達摩時,為了求安心之法,寧願砍下手臂。可見,安心很難。它是千金買不來的。錢會過去,物會過去,但安詳的智慧和心態卻能讓你受用一生。面對諸多困境、挫折、危機時,如果你都做到如如不動,始終安住無分別之境,任世界變幻,你便不會再有恐懼了。安心便是幸福,自主便是幸福。
有個視頻裏,有人在捕魚,碩大的一個網,不斷打撈上來很多魚,無數的魚在翻滾着身體,在掙扎,但他們掙不出那個大網。人就是這樣。人總是在掙扎,想要走出命運的羅網,但愚昧的迷霧重重地龍罩着他們,他們走不出自己的命運。看到這些魚時,我就會想起很多人,很多人困在自己製造的牢龍裏出不來,損耗了生命虚度了光陰,但他們沒有任何辦法。為甚麼?因為他們沒有智慧每個人心中都有戰爭,每塊土地上都有紛爭,因為人沒有智慧。如果有智慧,世界上就會多一點和諧,少一點爭鬥,人的心靈就會多一份安詳,少一點苦惱。
所以,《金剛經》的智慧很實貴。你既然知道了,就要用它常常提醒自己「不取於相,如如不動」,用它對治心內心外的諸多景象,漸漸讓自己做到寧靜如水,安然自在。如果你有智慧的寶劍,卻不懂得用,有很多寶貝,卻仍然像乞丐一樣要飯吃,那麼我的講,和你的聽,就沒意義了。有了智慧的寶劍,你就要用它斬斷煩惱,不要讓自己成為書櫥,學了卻不懂得用。用到一定的時候你的智慧就會變成生命習慣,那時,你就不需要刻意地去用了,你自然就會用而無用。用而無用,就是證果。
經用為斷疑,經用無住心,明空即是覺,執有即眾生。
「經用為斷疑,經用無住心」,「經用」就是為了斷疑的。斷甚麼疑?疑惑,困惑,各種疑。就是說,《金剛經》就是為了斷除煩惱的。斷貪,斷痴,斷嗔,斷惑,斷疑,斷各種讓你煩惱的東西。如何斷?三個字:無住心。無住心就是《金剛經》的秘缺。
住,就是把你綁到一個地方,讓你不自在,老是在那裏糾結,這就是住。住就是執著。無住心,就是心不要執著任何東西注意,當你的念頭糾纏於某件事,老是走不出來,陷在裏面一也叫「鑽牛角尖」時——就叫『住』。不管你『住』的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都是執著,因為它讓你的心不自由。
佛法追求的,就是心靈的自由解脫,不自由就沒有解脱。所以,《金剛經》叫你斷掉念頭,不要糾結在任何事物上面,讓它自來自去,随順因緣。有些人能斷掉念頭,但有些人斷不了,能斷很好,斷不了也很好,只要你知道該怎麼辦,就很好。惠能最初也不去斷念頭,他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意思是,念頭來了就來了,去了就去了,他不刻意地斷掉念頭。但事實上,到了最後,他也就沒有念頭了。過去,這種修行被稱為『流水三昧』,眼前一切嘩嘩嘩地像流水一樣走了,念頭也可能來來去去,他都不在乎,随緣應世,把眼前一切都當成過眼雲煙。為甚麼他不在乎?因為他知道,『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三心了不可得。既然不可得、不能執著,那麼便不執著了。能做到這一點,你便是有智慧。
心印法師活着時,有一天和幾個學生來我的關房見我,我和他們聊天,她拿了水壺去廚房沏開水,走到半路,卻忽然笑了。別人問她笑甚麼,她說,她走到廚房,才十幾步的距離,雪漠老師已經換了四五個話題。她說得對。不過,我心裏其實一個話題都沒有,別人需要甚麼話題,我就展開這個話題。我有口無心,可說了許多。為甚麼有口無心?因為我心裏不執著任何話題。
還有一天,我和陳亦新在房子裏聊天,聊得很起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辯論。突然,我們聽到陳亦新的母親一聲斷喝,就非常疑惑地停了下來,問她怎麼了。她說,她以為我們在吵架,先把我們喝住再說。其實我們沒有吵架,但她沒有聽清楚。《金剛經》就是她的那聲斷喝,把你的念頭斷掉,把你的糾結斷掉,讓你從一種糾纏不清的困境中脫身出來。你會發現,困住你的那團亂麻突然不見了。那團亂麻是甚麼?就是你的雑念,一個念頭引發出一連串念頭。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某個人物很有意思,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幻想。因為他的生活很單調,很苦問,缺乏一種鮮活的東西。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看到甚麼都開始幻想,讓自己生活在想像之中。這時,他感受到的生活,就比現實生活更加精彩了。我們不說這種生活好還是不好,我們只談它的本質。它的本質是甚麼呢?就是念頭。實際上,世界在人心中的倒影,就是念頭。斷掉念頭,對未來的擔憂就沒有了,對過去的牽掛也沒有了,往事給自己帶來的甜蜜、憂傷和痛苦都沒有了,煩惱也就沒有了。所以,不要在乎煩惱,要管住自己的心。
有一個小故事更有意思。我、陳亦新和很多朋友在客廳裏談論佛法,談得正熱開,陳亦新的母親忽然撲了過來,朝我一聲斷喝:「你刷牙了沒有?」大家一下子愣住了。那聲『你刷牙了沒有』,也是《金剛經》,她不管你們的念頭,不跟着你們的念頭往下走,把你們的念頭喝斷了再說。
不管念頭,随它去,統統放下,就是對治,就是能斷。
《金剛經》的智慧過去叫能斷智慧,意思就是『不住心』。不要執著,不要跟上念頭跑掉,要警覺觀照,讓自己不要糊塗、保持清醒。「不怕念起,唯恐覺遲」,因為你覺遲的話,一個念頭就會引出無數的念頭、無數的煩惱,你一旦被迷惑,就會做出錯亂的行為。所以,不怕有念頭,就怕你丢掉了覺性、忘掉了本覺。
佛家把開悟叫找到本覺,也就是找到你本來就有的覺悟、真心。你找到真心之後,進入真正的智慧境界,就是大手印,就是大中觀,它們是同一個東西。
不要在乎名相,要在乎境界。修行中的很多法,不管名相怎麼樣,形式怎麼樣,都是為了讓你達到那種境界。進入那種境界,才叫虚空粉碎、大地平沉。
過去有很多修道的人都粉碎不了虚空,他們修煉精化氣大概要百天時間,煉氣化神大概要三年時間,很多人可以修出陽神,到後來的煉神還虚就不行了,煉虚合道就更不行了,所以,他們到不了最後的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為甚麼?因為,他們好不容易修出個陽神,這個身子可以出去替他們辦事,非常方便,他們捨不得,破不了這個執著。那麼,死的時候,他們就有可能會變成守屍鬼。
一些人被稱為「守屍鬼」,就是因為他們破不了執著,執著自己修出的東西。呂洞賓最初也是這樣,他也一直成不了道,直到後來,遇到黃龍祖師,他才破除了執著,才能煉神還虚、煉虚合道。
很多人執著空性,就跟修道者執著陽神和虚空一樣。連空性都不執著時,就叫虚空粉碎。大地平沉是甚麼呢?就是你沒有任何依靠的東西。現在,你立在大地上,依託着大地,還有你執著的東西,當你連這個東西也不執著,這個執著也消失之後,才叫大地平沉。所以,不要管名相,不要管功能,你只要破除執著就對了。
香巴學派有一個大財神,叫大王財神佛,他護持着香巴學派,和《大威德之光》裏的熱羅多吉扎一樣,是大成就者,修生起次第修出了八種成就。他們倆經常比試神通,不相上下,都很属害,但直到今天,大王財神佛都沒有成佛,他還是財神。為甚麼?因為他發願當財神,以此身份去利益眾生,某種意義上,執著度眾也是執著,所以他成不了佛不,
管有多大的能力,只要不能破執,你就不能解脱。相反,你只要證得佛的智慧,只要破除所有執著,不管有沒有覺受,有沒有能力,你都會解脫。
明空既是覺受,也不是覺受,因為,明空既有覺受,也有智慧。教證合一才叫明空。明是甚麼?明是無執,就是智慧。雪漠的明空肯定是明空,因為雪漠有智慧,但動物的明空就不是明空,因為動物愚痴。所以,理上不明白,沒有破除執著,就算有覺受,也不叫開悟。『明空即是覺,執有即眾生』。
有一位著名學者說過他小時候的一次體驗,他說,有一天,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見了,身子沒有了。後來有個和尚對他說,你竟然到這種地步了!和尚的意思是,他當時開悟了。學者說,他當時不知道那是開悟,如果知道,就不用走很多彎路了。那個和尚說得對不對?不對。他是胡說的。小孩子忽然感覺沒了身體,這孩子開悟了嗎?沒有。小孩子還是小孩子,因為小孩子不明白。所以,光有覺受不是開悟。
永遠記住,不要追求覺受,要追求智慧,有覺受也不是開悟。如果有覺受就是開悟的話,阿羅漢就不用修了。人打噴慮的時候都會出現那種狀態,你會覺得很輕鬆,那時你開悟了嗎?沒有開悟。因為開悟是智慧,是破執後自然進入的境界,你有執著,自然就沒開悟。所以,永遠要記住開悟的兩個前提:第一,道理上明白真理;第二,實實在在地證到真理。兩者合一,才是開悟。如果道理上不明白,僅僅有覺受,也不叫開悟。
我之所以這麼強調這個問題,就是因為很多人講法的時候,都在這個問題上誤導了眾生,讓眾生在關鍵問題上理解錯了。所以,釋迦牟尼才不談覺受。
法界雖有十,融入一真體。空有皆不著,更雙照二邊。
是名觀實相,日月不住空。
「法界雖有十,融入一真體。」法界有十個,被稱為十法界。六道眾生是六法界,此外還有聲聞、緣覺、菩薩和佛。
十法界是以智慧和習氣來區分的。畜生非常愚痴,所以,我們罵愚痴的孩子時,就會說「豬腦子」「驢一樣笨」;一些人很貪婪我們就罵他「這個餓鬼」;看到一個孩子很聰穎,我們就會稱讚他是天人,比如,賀知章一見李白,就驚異萬分,稱之為「謫仙人」,也就是天上眨下來的神仙。他說得對,「君不見,黄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這樣的詩,只有李白才能寫得出來,別人寫不出來,智慧和習性決定了他的境界。
當你的智慧達到解脫之後,十種法界消失,出現平等,就是平等性智,分別消失,一切消失,出現一味,一味歸於真心,所以稱為一真法界。一真法界就是平等的、沒有分別的、智慧的解脫境界。在密乘中,這種境界叫光明大手印。在那種法界中沒有有,沒有空,無空無有,非空非有,沒有分別。
有個朋友曾經講過一個故事,他從印度帶了些恒河沙給一位師兄,他告訴那位師兄,這是恒河沙,非常好。誰知那位師兄卻說甚麼地方不是恒河?你還有這個分別心啊!他馬上回了一句,說你沒有分別心,為甚麼吃飯不去吃垃圾啊?注意,這話不好聽,但事實上說得非常好。為甚麼?因為我們雖然不著相,但不能不注意相。注意是甚麼?就是知道,知道食物是吃的,泥土是種東西的糞便是做肥料的,香是供佛的。所以,雖然世間一切都是歸於空性的,但不同的東西有不同的特點,有不同的作用,有時,也代表了不同的心。我們既要無分別心,不要執著,也要知道它們在相上的不同。如果因為萬物歸於空性,就否認相,就是愚痴。小孩子自己拉屎自己吃,人家會說小孩子無知,這也是沒有分別心,但大人要是這麼做,就純粹是個瘋子。哪有人會做這種事?就算沒有分別心也不會這麼做。除非你學盧伊巴,專門想破除自己的分別心,就去釋經名品吃別人扔了的魚腸。
破除執著,消除分別心的同時,還要擁有佛的五種智慧,其中有一種智慧,叫妙觀察智。沒有這個妙觀察智,就不是解脫。很多人認為沒有分別心就是解脫,不是這樣的。沒有分別心的同時,還要有智慧,才叫解脫。白痴沒有分別心,但白痴不是佛;動物也沒有分別心,但動物愚痴。豬可能沒有分別心,你倒給他豆腐,他『嗵嗵嗵』地吃,你倒給他一鐵鍬大糞,他也『嗵嗵嗵』地吃,看起來也沒有分别心,但那是愚痴。
一定要注意,無分別後面還有「智」,叫無分別智。沒有「智」,就是愚痴。我們追求的是無分別智,而不是動物般的愚痴。恒河沙也是這樣。恒河沙肯定跟別處的沙子不一樣,因為恒河裏畢竟有釋迦牟尼的舍利子。有智慧的人,就會生起敬畏心,在恒河沙上感受到一種敬畏、嚮往的東西。其實,我們嚮往的不是沙子本身,而是釋迦牟尼。我們尊重和敬畏的,也是釋迦牟尼。如果連這點敬畏都沒有,否定了載體所承載的精神,就沒有
宗教,也沒有聖地。聖地只對朝聖者起作用。所以,我們可以沒有宗教名相,但我們不能沒有敬畏,不能沒有嚮往。沒有嚮往,就沒有宗教。
那麼,明白《金剛經》的智慧之後,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做事呢?「空有皆不著,更雙照二邊。是名觀實相,日月不住空。」在行為中,我們要學習太陽,要學習月亮,學它們的甚麼東西呢?學習太陽每天都東方升西方落,不執著於任何一個地方,也不執著於虚空本身,始終那樣運轉着,照耀着大地,滋養着萬物,溫暖着一切。我們也要這樣。我們還要學習月亮,它始終掛在那個地方,溫柔慈愛地陪伴着黑夜裏的行人,不管黑夜有多麼孤獨,有一輪純白的月亮,旅人的心裏就會充滿暖意,但月亮也不執著。日月與星辰,代表了人類的嚮往,是一種美好神聖的象徴。不要用科學消解它們,要學習它們,守無為之心,做大行之事,始終如一,但不生執著。這就是心空而不住空。日月就是這樣。
欲了脫生死,須化除我見。除見之要缺,當開根本智。
要想了脫生死,就必須破除我見等各種執著,破除執著的秘密,就在於開啟你本有的智慧。
注意,這時候我講的仍然是智慧,不是覺受,一定不要管覺受。小孩子沒有修,偶然有了一種殊勝的覺受,那不是開悟,因為小孩子沒有智慧。他一知道有很好的東西,就會產生欲望,得不到就會哭開、發脾氣。所以小孩子肯定沒有開悟。老子說復歸婴兒不是說復歸於婴兒的愚痴,而是復歸於婴兒的無分別,復歸於赤子之心的那種純真,但還要有智慧,要得道。沒有智慧,不叫得道。智慧就叫根本智,根本智就是本有的智慧。
所以釋迦牟尼說,所有眾生都有佛性,都有成佛的可能性,所有眾生都有如來藏。如來藏就是我們成佛的本心,但是,因為如來藏的問題,各個教派鬥得一塌糊塗。在藏地,覺囊派承認有如來藏,叫他空見。覺囊派認為,他空自不空,就是如來藏不空,也就相當於香巴學派的無死明點。佛性不空,真心不空,這種見地其實也是佛的見地。但格魯派等很多教派認為他空我也空,沒有不空的。因為這兩種見地之間的不同,覺囊派無數次地被滅掉,滅掉又立起來,立起來又滅掉。但事實上,如來藏是釋迦牟尼講過的。
注意,在眼耳鼻舌身意這六識之外,還有第七識、第八識,叫「八識田」,也就是八種意識。八識田的說法,格魯派不承認。格魯派只承認六識,認為有其他識是胡說。目前的現狀就是這樣。事實上,很多東西釋迦牟尼都已經說過了,比如根本智。根本智就是眾生本具的佛性,沒有根本智,是不可能成佛的。所以根本智是不能否認的。開發本有智慧到最後,自性光明出現的時候,根本智就出現了。在禅宗中,把這個根本智稱為本來面目,也就是自家的寶藏。沒有開發之前,這個寶藏就像明珠被蒙上了灰,擦去灰之後明珠就能放出光明。每個人只要如法訓練,都能做到這一點,竅門在堅持、有恒心和守護信仰,做到這幾點,你就能發現自己本有的智慧,那時,不是雪漠讓你開悟,而是你發現了自己的寶藏,是你發現了自己本有的東西,而不是我把你心外的某個東西給你了。
理上雖易悟,事上當漸除。
道理很容易明白,真正做起來,卻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為眼前的世界太真實了,你很難覺得它是一場夢。當你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中時,你就會忘記了正念。當你忘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你的心就會随着外境沉靜,這時的你,就又迷了。一念覺是佛,一念迷是凡夫。所以,在真正破除執著之前,要在事上慢慢地修,不修就不可能開悟、不可能進去,更談不上保任。
我舉個例子。你想去北京,那麼你上路了沒有?還沒有。還沒有上路,怎麼可能到北京呢?所以一定要在事上修,要實踐,在實踐中,你才知道你能不能自主心,你才能找到觀照的感覺,你才知道放下和放縱之間的距離,你才知道警覺不是緊張,也才知道真心不是理性的約束。總之,你不吃飯肚子就不會飽,不磨刀刀就不會利。心就像一把生銹的劍,你只有一天一天地磨它,磨走它上面的鐵鏽,它才能「嚓」地斬斷你的煩惱。我在生活中遇到過很多狂慧之人,很多人看了我的「雪漠心學大系」之後,就說:噢,這種覺受我也有,那我是不是開悟了?我說,覺受你可能有,但你寫得出「雪漠心學大系」嗎?你如果寫不出來,就沒有開悟。開悟是需要修煉的,你必須一步一步地走過那個過程,遇到困難,遇到磨煉然後一點點解決,你的覺悟才會牢固。要不,你沒有定力,習氣一來,你就忘掉了真心。那時,你跟凡夫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如果開悟後行為上跟沒開悟是一樣的,那麼開悟就失去意義了。
開悟的作用,是擁有智慧,學會取捨,學會正確地行動。要是做不到這一點,就沒有開悟。在『雪漠心學大系』之《用心》中,我跟北京的一些學者、專家、科學家交流,他們問甚麼,我就回答甚麼,都是脫口而出、不假思索的。很多人都說,雪漠老師有大智慧,他根本沒思考就能回答。是的,智慧不是想出來的,而是真心裏流露出來的,是活潑潑的,是你能看見它在呼吸的。沒有這種妙用,你的根本智就沒有得到開發,不叫開悟。開悟了沒有,一對話就知道了,這是騙不了人的。
開悟跟文化沒有關係,跟學識也沒有關係,開悟就是開悟。沒有文化的人也可以開悟,有文化的人不開悟還是不開悟。有時候沒文化的人如果很質樸,反而容易開悟;有文化的人因為有了所知障,太執著於自我的觀點,反而很難開悟。惠能雖然沒有文化,但他開悟了,所以,他才能講出《六祖壇經》。
但你不要着急。
只要你用《金剛經》的智慧之劍破除心中的執著,在事上調整自己的心,消除自己的煩惱,消除心的焦躁不安,讓心安定下來,我執就慢慢掃除了,習氣也慢慢沒有了。當你心中的垃圾一點點清掉時,你本有的智慧就會顯發,這時,就叫開悟。開悟之後,煩惱自然就沒有了,進入了歡喜地,你自然就會體會到那種無私的歡喜。無私就是無我,沒有我執,沒有任何執著,心像天上的白雲一樣逍遥,像翻翔的鷹那樣縱横無礙。所以,要好好地修,讓氣真正地進入中脈。
藏傳佛家認為人的中脈是能量通道,可以通往法界。開了中脈之後,你會發現自己和法界是一體的,你不用保任而自然保任,心像明朗的晴空一樣,沒有任何雑念。不是說你把雑念扔掉,不要雜念了,而是你本來就沒有雜念。因為你的氣進入中脈、進入不壞明點,子光明和母光明相會了,這時,你沒有雑念,只有佛陀智慧的妙用。那時,行住坐臥都是那樣,修不修都是一片光明。你想有個陰影都沒有。當你的世界裏只有一個太陽時,就會有無數的陰影;當你的世界裏滿天都是太陽時,就再也沒有陰影了。所以,開悟之後沒有煩惱,沒有疑惑,沒有痛苦,自然而然就坦然寧靜。這需要事上修,慢慢做到心氣自在。
真正的證道和學來的東西不一樣,證道是生命本身就散發的東西。他不觀照也那樣,不持咒也那樣,自然就有一種證量加持。你到他身邊,或是你一見到他,自然而然就會生起信心,自然而然就無雑念,自然而然就生歡喜。這就是一個人的內證功德。如果用科學儀器測量他身邊的空間,就會測出一種場能,被稱為『臨在磁場』。
日本作家江本勝寫了一本書,叫《水知道答案》,作者拍了一百二十二張水結晶的照片,說水不僅有自己的喜怒哀樂,還能感知人類的情緒。江本勝認為,善念會讓水結晶發生不同的美好變化,每種善念的結晶都不一樣。有人說這是真的,也有人說這是騙人的。人們就問我哪個對?我說,都不對。為甚麼?因為,嚴格地說,整個世界都是幻化的,都是虚假的,是沒有自性的,你把現象當成真的,就不對。所以,你不能說那種試驗到底是真是假。但你也不能說那作者就是騙子。為甚麼?因為,如果你有足夠的證量,你就可以用真心加持水,讓水發生變化。佛家中就有大悲水的說法,意思是,人們持誦《大悲咒》,就能讓水產生功能性的變化大悲水能治病,是千百年來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人能加持水、讓水產生變化、賦予水另一種東西。我們不能因為自己做了試驗,沒成功,就說成功的人是騙子。這是不對的。我們不能随便否定別人。事實上,雖然很多人都成功不了,但有些人確實能成功,就像有些人能加持大悲水,有些人卻加持不了一樣,我們要承認這種差別。而且,它是真的還是假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後的那顆心。
《水知道答案》是一個很美、很詩意的故事,它希望人能快樂能善良,希望世界能和平,卻有人想揭露這個故事背後的『真相』就像有人用科學儀器測量極樂世界,結果找不到,就說極樂世界肯定不存在、罵釋迦牟尼是騙子一樣。釋迦牟尼捨身飼虎、割肉喂鷹的故事很感人,讓很多敬仰他的人都向上、向善了,但偏偏有些無聊的人,要去考究他到底在哪裏飼虎喂鷹的,他們一旦找不到那個地方,就會罵釋迦牟尼是騙子。
有些故事你不該用真假來評價它,因為它代表了真善美。但真的不一定善,美的不一定真,只要它對人類有意義,能讓人類幸福,能讓人類向上,它就是好故事。牛郎織女的故事好不好?好。千年來,它感動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它是神話。人們感動是因為它是真的嗎?不是,讓人感動的,是故事背後那份超越物質功利的真情,是兩個靈魂之間非常美妙的一種感情,不要打碎純潔美好的情感,不要用物質去衡量它,不要給它一個功利的理由。因為,你追求的真相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承載的那種能讓人向上、向善、活得幸福的力量。
《水知道答案》就是這樣,這個故事很美,看了這個故事之後很多人會生起信心,感受到一種超越現實的溫暖。這樣的故事,哪怕是假的,也可以洗滌人心。《小王子》裏面的小王子存在嗎?《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裹的牧羊少年存在嗎?《超人》裹面的超人存在嗎?他們存在與不存在,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中的那份嚮往。嚮往是不應該被玷污的人類修行、修心,就是為了消解這種讓自己不幸福、不美好的陰暗力量,讓自己趨向崇高、趨向美好。但總有一些人甘心做魔鬼的侍從,捍衛世界陰暗的一面,他們也許沒有看過一個故事:有人為了得到永恒的生命,跟惡魔做交易,於是得到了一顆據說不死的心,後來他跟一位高僧對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惡魔騙了,惡魔給他的,只是一顆石頭心。他早就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了。
所以,我們要告訴世界甚麼是墮落,人為甚麼不能墮落,墮落代表了萬劫不復的痛苦。我們更要觀照自己的心,因為,只有觀照,只有「不取於相,如如不動」,才能讓心靈自主,不要不由自主、不明真相地堕落。
真相,不是事實,因為所有的事實都是假象,都在過去,都在消失,真相是人心中的那個東西,是最接近靈魂的東西,是能讓人接近大真,活得光明坦蕩、自在安詳的那個東西。那才是真。所有打碎這一切的「真」,都不值得去追求。所以,世界上才有了「善意的謊言」。童話就是善意的謊言,你說它是假的嗎?它不是假的,因為它說出了人性中很美的一種真實,一種被很多人忽略了、但人性中真實存在的美好。它把這種美好放大了,讓人從中得到溫暖讓人生起嚮往,讓人在自己的心中搜尋和放大這種美好的力量。它能給人帶來幸福,它是有正能量的。我們隨喜這樣的真相,靈魂的真相。
林妹妹也非常美麗,很多人想起那個看到落花也會流淚的女子時,心就會變得柔軟。如果你拿個放大鏡去尋找她臉上的螨蟲,拿X光機去曝光她肚子裏的大便,這多麼讓人惡心?你可以說林妹妹是騙人的,她其實並不美嗎?不是這樣的。美的不一定真。善的也不一定真,我們看重的,是它帶給人心靈的那種美好和感動。
因果報應的故事也是這樣,我們不要追究它是真的還是假的,它只要是善的,就很好,因為它對人類有意義。別的故事也是這樣。只要這個故事能讓人對真善美生起信心,它就是美的,就是對的。因為故事承載的那種精神是真的,故事本身怎麼樣並不重要。如果真要去考證的話,所有佛經都是騙人的。為甚麼呢?因為,釋迦牟尼講《華嚴經》的時候,阿難還沒有出家,根本聽不到《華嚴經》,不可能有「如是我聞,一時佛在……」。他不在場,又如何「如是我聞」呢?所以,他不可能在佛講經的時候聽到《華嚴經》但我們認可他。為甚麼?因為《華嚴經》太美了,《華嚴經》承載的是真理,對人類有意義。我們允許阿難用一種人類所不能理解的特殊形式,進入那種境界,講出那種東西。同樣,不管《水知道答案》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很好,它讓人覺得,只要心好、有善念就能改變很多東西。
國外醫學研究的最新資料說明,信仰、善念、禅修、美好的觀想對腫瘤具有互大的改善作用,可以增加患者的免疫力,可以改變患者的生存狀態,可以提升患者的健康狀況。科學家已經做出了很多突破性的試驗,這是舉世公認的。對水也一樣,在日本就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唸經之後,一些很糟糕的水就變好了。為甚麼會這樣?因為,善念本身就是一種能量,一種頻率。幸福是一種腦波它可以讓很多人開心。最明顯的例子是,我講課時,很多人沒有煩惱,沒有雑念,很寧靜,幾乎從來沒有這麼寧靜過,想有雑念都不可能。為甚麼?因為,你被我的生物磁場、被我的腦電波影響了水也是這樣。
不要用科學「揭穿」那些美好的故事,因為它們對人類有好處。有時候,正因為一些人的自以為是,就斷了很多人的慧命。比如因果報應。你不要管因果報應是不是騙人的,因為它對人類肯定有好處,有好處,我們就應該認可它。至於它到底存不存在,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認可它,就會趨善避悪,我們就不會墮落。明白了沒有?
那麼佛國存在嗎?本尊、諸佛存在嗎?這些問題你都不要去「揭穿」,不是說它們不存在,而是說,它們是另一個空間的事情是另一種存在狀態,我們不該用人間、人類的東西去衡量它們。如果沒有它們,就沒有宗教了。而宗教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人的心裏一旦有了宗教,就有了敬畏,就嚮往神聖、嚮往美好、嚮往博愛、嚮往一切偉大存在所承載的那種精神。這時,人就有一種高於小我的愛。小我的愛有欲望,容易讓人堕落;高於小我、忘我的大愛,卻能讓人升華。所有能夠拯救人類靈魂的,都是向上的力量,也是人類自身對偉大存在的嚮往。所以,我們不要玷污信仰,不要玷污偉大。你玷污了它,就打碎了人類的希望。人類的希望,比那些是是非非重要多了。
猶如舟行水,徐徐到彼岸。亦如種大樹,從容待時光。
事上修,就像小船在水中前行,你要慢慢地划向另一個地方不要急。我常說,修行就像種樹,把好種子埋在地裏,慢慢地,樹就長大了。修行也像小孩子的成長,慢慢地在事上歷練自己、在事上成長,不要害怕。只要你細心呵護,提供營養,假以時日,種子就能長大,所以,要從容地靜觀時光的流逝。好種子只要種進土裏,有陽光,有養份,不半路夭折,就一定能長大。
為甚麼很多人都到不了彼岸?為甚麼修行老是出現反復?因為,任何一個時代裏,聲音最大的總是混混,總是欲望,智慧的聲音很小,沒有定力的人很容易被腐触,被引到混混的行列之中。我們稱之為五濁惡世。在春秋時期也是這樣,不要以為孔子、孟子、老子這些人的聲音很大,他們的聲音其實很小。在那個時代裏,聲最大的是國君,四處都充斥着戰爭、屠殺的聲音,非常喧蠶。孔子像喪家之犬一樣,到處奔走,想把自己的聲音傳播出去,想溫暖那個時代,但沒有人聽他的——當然,他的弟子們聽,但他的弟子們也懷疑他,子路就老是批評他,老是發難。所以,比起欲望和暴力的聲音,孔子的聲音很小。在這樣的環境中,一個沒有智慧、沒有定力的人,是很容易被環境腐蝕的。
最近,我在看我十八九歲時寫的日記,我發現,雖然我寫得不好,但有一個東西永遠存在。甚麼東西?覺性。我總是在反省自己:今天做了甚麼壤事?做了甚麼好事?永遠在提醒自己,要反省,要進步,要向上。當時,我和魯新雲談戀愛,寫了很厚的一擇情書,現在看來,覺得很滑稽,裏面卿卿我我、恩恩愛愛的東西很少,都是講理想、講奉獻、教育她如何成長、教育自己如何成長的。那時候,如果我想堕落的話,早就堕落了,但我一直不讓自己堕落。我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向上、要向上,哪怕這種向上看起來很滑稽,但也真的一直在向上。修行就是這樣。
小時候,我的頭髪是黄色的,眼睛藍藍的,很像外國人。人老罵我是洋人。那時我還小,不敢出門,出門時總是戴着個帽子語着,生怕被人罵。十九歲的某一天,我就買了瓶染髪水,想把頭髪染黑。那時,我很窮,染髪水也很貴,但我還是買了。舅舅正好住院,我就帶着染髪劑去看他,他問我手上拿了甚麼東西?我說染髪水。他就告訴我,年輕人不要在這方面花精力,要好好學習。這些話我很受用,回去之後,就在染髪水的瓶子上寫了一句話:永遠不在衣食住行這些享受上花一點心思。我寫這句話,是為了提醒自己生起警覺。這瓶染髪水我一直沒有用,過期了還留着。大概在前年,我收拾東西,準備搬家,還看到了它,於是想起了那段往事。
所以,你也要一直提醒自己,要不斷地完善自己,慢慢地讓自己長大。
這個花花緣緣的世界總是在誘惑你,如果你看不透那些虚妄的話,諸多的假象就會干擾你。有那麼多漂亮女孩,有那麼多花裏胡哨的東西,一不小心,你就迷掉了。所以,我寧願遠離那個花花世界,躲到一個小房子裏,讓自己慢慢地長大。當然,現在就算出去也不要緊,我再也不會被世界攪亂了心,再也不會受到同化了。
世事如大波,水流且湍急。若隨波逐流,難以到彼岸。
為甚麼要拒絕世界呢?因為世界很喧蠶,它就像刮起了大浪的海洋,黑暗而兇猛,你這時出海,就會被卷進海底深處,你就算有再好的游泳技巧,也很難抵擋海浪的裏挟,這時,海底那個陰冷黑暗的世界,就變成了你的歸宿。所以,有時不需要挑戰自己,完全可以退一步。退一步,海關天空,遠離它,拒絕它對你的挑釁。不要明知有葬身大海的危險,也盲目地涉險。有時,人不是輸在太膽小,而是輸在一種盲目的狂妄,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小看了環境的強大,不守戒律。所以,要守戒,要選擇,要取捨,要拒絕。不要在不該出海的時候出海,大風起時,就避一下,躲在戒律的小窩裏,讓自己靜靜地做點該做的事情。風停了,浪止了,再出去。不要太逞強,淹死自己。
很多人「出海」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為甚麼?因為他們丢掉了嚮往。最可怕的並不是環境本身,而是環境對人心的影響。人的敵人,永遠都在自己的心裏,肉體呼喚欲望,靈魂不夠強大。在面對欲望幻相一波波的進攻時,人是否能及時用《金剛經》的能斷之劍斬斷糾結,斬斷煩惱?「不取於相,如如不動」,簡簡單單八個字,很多人可能要修煉一生。但假如你真的受用了,你會發現,世界將會變得不一樣。屋外可以大浪滔天,你的心永遠是一片寧靜的湖泊,就像佛陀和那棵菩提樹。但事實上,很多人沒有走到這一步,就被淹死在海裹了。二十年前和我一起修行的人很多,堅持到今天的只有我,很多人都迷失了,都被世俗巨大的風浪吞噬了,吞沒了。所以一定要警覺,要持戒,波浪非常大的時候,就後退一步,先避一避。這叫出離心。雖然閉關是必要的,但出離心才是最重要的,要時時拒絕一些東西。
理體即實相,理體即正智。智外本無理,理外亦無智,
理知本一體,水波是一喻。如來智慧海,即是此實相,
得此證法身,本是一源體
「理體即實相,理體即正智。」明白實相的道理之後,你就得到了正知、真知、真正的智慧。智慧有很多種:一種邪的;一種正的。命也有很多種:一種邪命;一種正命。釋迦牟尼專門講過「八正道」,其中有個正思維。實相就是正思維。思維一邪,就叫邪教。邪教是執幻為實的,所以它是邪的。
『智外本無理』,意思是,不要在這種智慧之外尋找其他的道理,遠離真理的道理都是歪理邪說。解脫的真理就是般若。安住般若之中,用生命實踐這種真理,讓明白的道理、智慧和你的行為打成一片,就好像水和波一樣,本為一體。做事的時候明理,明理的同時做事,理事就能打成一片。古代智者有一種說法:『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甚麼意思呢?就是說,你在道理上沒有障礙了、明白通達了,還不夠,遇事時也要明白通達。如果道理上明白,事上不能做,就不叫真修行。所以,能說不能做不是修行人,能說也能做才是真修行。
能說就是理,能做就是事。如何才能做?不要執著。不執著自然沒有障礙,自然隨緣。能在事上不執著,也就理事不分了,就是說,道理融入了你的生命,變成了你慣有的思維。這時,理就是事,事滲透理,知行合一,理事一如,達成一體,任何時候都圓融無礙,也就不再存在概念上的道理了。這時,便可得到大自在。
我的解釋可能和禅宗祖師的解釋不太一樣,但沒關係,你按我的解釋來理解就可以。只要符合《金剛經》的本意,就不用在乎那些名相。如來最後就是這樣,做事、吃飯、穿衣、發怒、打噴噎背疼、行住坐臥都那樣,改變不了他的智慧。打噴曉的時候,他還是佛,他的智慧沒有丢;背疼的時候,甚至圓寂的時候,他都是佛,他都沒有丢掉智慧,還能在圓寂前的那點時間裏,讓一個外道證得阿羅漢果。所以,證得法身之後,諸佛和自己是一體的。
人本有八識,妄想即分別,第六名意識,分別生我執。
執著第七識,障深蔽光明,觀照轉二識,前五成妙用。
八識中的六識指的是人的五官和意識,眼根帶來的是眼識,也就是視覺所激起的某種思維;耳根帶來的是耳識,也就是聽覺激起的思維。鼻子、舌頭和身體都會激起某種思維性質的東西。它們是分別心的產物。比如,你看到這個女孩子很漂亮,那個女孩子不漂亮,喜歡這個女孩子,不喜歡那個女孩子,就是眼識帶來的東西眼根和意識產生了一種分別心。
有一次,我和一位朋友在車上聽歌,一個情歌王子正在唱《詩經》中的一段詩歌,唱得很好聽。朋友說,這個情歌王子歌唱得很好,就是人太醜了。注意,太醜了是眼識,好聽是耳識,很好聽不好聽就是分別,是耳根和意識作用之後產生的東西。同樣道理桌上有一盤魚,有人嘗了一口,說酸掉了。這個「酸掉了」就由舌根和意識產生。覺得藏香很香,則是鼻根和意識的產物。眼耳鼻舌身意都會讓人生起分別心。所以,《西遊記》中孫悟空保護唐僧取經時,打死了六個賊,象徵打死六識之賊,實現無分別。因為,有分別心,就會出現我執。
在佛家文化中,還有一種識叫末那識,也叫污染識。有個人給我講過她的故事。她說,平時老公對她很好,有一天他們卻吵架了,吵完架後,她雖然原諒了老公,但夢裏還是老跟他吵架,夢裏仍然很生氣。這就是污染識。表面上,她雖然說「我不生氣,我不生氣」,但意識深處還是放不下。它有點像弗洛伊德說的潛意識。
「觀照轉二識,前五成妙用」,在智慧的觀照下,多種意識都會被轉化為智慧。只要在般若的觀照下,意識就是智慧,所以叫轉識成智。修行的目的,就是在智慧的觀照下,讓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產生智慧妙用,即轉識成智。沒有般若的時候,六識就是六賊。如果在般若中觀照,安住本體,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鼻子聞到的,無不清靜,所有的意識都是智慧,就叫轉識成智。
妄想執著盡,即得無師智,此是自然智,亦名如來藏。
更外為自性,法爾本來具,此智非外來,故而日無師。
只要你把所有意識都化為智慧,不再生起分別心,你的本有智慧就會開啟。這時,你眼中的世界無不清靜。
平時我老是誇別人,有人就問,你怎麼說誰都很好?我說,我看人的時候,永遠看到的是別人的好。為甚麼?因為,在般若智慧的觀照下,世界是清靜的。你心裏沒有蝇營狗荷的東西,就不會用分別心去算計別人。
有一次,阿難問釋迦牟尼,佛陀,你講經的時候說過,東方的琉璃世界、西方的極樂世界都很好,都是黄金鋪地的,非常莊嚴,那麼為甚麼你的娑婆世界這麼髒啊?釋迦牟尼說,你覺得髒,是因為你的心不清靜。說完,釋迦牟尼一頓足,阿難就看到了一個非常清靜的娑婆世界。所以,心靜則佛土靜。
當一個人的心清靜時,他會覺得誰都很好;心不清靜時,就會覺得誰都不好。因為,心如果不清靜,你就會先入為主,生起執著,緣就不清靜。要是覺得很多事不如意,就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心不清靜,才有了分別、喜惡、美醜之分,才會產生各種妄想,生起各種煩惱。徹底解決煩惱的方法,就是除掉妄想,讓心清靜,讓本有的智慧顯現。
無師智也叫自然智、本覺、平常心、真如,或是般若。《金剛經》的般若智慧就是無師智。如來藏、光明心都是這個東西,別人就算不教你,你也有這種智慧,只是很多人沒有找到它、沒有啟動它而已。
香巴學派的修行中專門有修光明心的方法,它是一種非常嚴格的、體系化的訓練,其目的是讓光明心成為極樂世界那樣的靜土。其方法,是先讓氣進入中脈,打開脈結,通過修拙火、修幻身、修光明,一步一步地修,最後即身成佛。這是一種特殊的修法。
真正的成佛有三個條件:自覺,覺他,覺行圓滿。而且,真正的成佛必須有自己的佛國,必須能够接納跟自己有緣的眾生,用願力、慧力度眾。
在香巴學派的修行中,一步一步,通過願力和慧力,讓自己的心量無窮大,智慧無窮大,通過特殊方法證得光明,化現佛土,救度跟自己有緣的眾生。我在「雪漠心學大系」之《初心》中專門記載過奶格碼的娑薩朗靜土,香巴學派的傳承祖師瓊波浪覺就是在娑薩朗靜土中得到了全部的教法。
下面,我要說一下甚麼是保任。保任是一種修行方法。明心見性後,要在修行和生活中憶持真心,讓自己的身心融入真心。
要是還沒有見到真心,是談不到保任的。因為你連要保任的那個東西是甚麼,都沒搞清楚。如果你保任的是邪見,那麼你越保任,就越糟糕。所以,沒有見到實相,不要談保任,要先修到讓自己明心見性。
佛家修行有五個次第,第一是資糧道,第二是加行道,第三才是見道,見道之後,才談得到保任。「不取於相,如如不動」時,就是見道,就可以談保任了。做不到這一點的保任,不叫保任。目前,很多人還沒有圓滿資糧道,就在問如何保任,這樣不好。因為開悟是必須圓滿資糧道的,圓滿了資糧道,才能真正地開悟。這就像一棟大樓的地基如果打不穩,二樓都蓋不上去,更談不上三樓了。
所以,悟後起修才是保任,前提是真的開悟了是不是真的開悟了,一定要請過來人印證,上師印證過的開悟才是開悟,否則,如果你保任的是頑空無記,就非常危險了。修得好的,進入無色界,一般情況,都會進入畜生道,因為這是一種愚痴的狀態。而開悟是和法界達成一體之後,你智慧的本體自然顯現,它不是思維。很多人不知道這一點。
不管修禅宗,還是修大手印,你必須進入見道,之後才是修沒有見道,所有的修都不是真修。開悟,需要圓滿資糧道和加行道,有沒有不圓滿資糧道就能開悟的?沒有。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你信心俱足,又進入了一個非常好的傳承體系,遇到了真正的成就上師。那麼,你資糧圓滿之後,直接見道,再修加行,也行。但是,資糧道不圓滿絕對不可能開悟,否則就會流於狂慧。流於狂慧非常可怕。所以,歷代祖師為了避免狂慧,就讓弟子們唸佛。有禅有靜土就很好,如果有禅無靜土會怎麼樣?有一首詩是這麼說的:「有禅無靜土,十人九踐路。陰境忽現前,警爾隨他去。」就是說,修禪是很容易流於狂慧的,狂慧的人沒有辦法對治心,他知道道理,但沒有定力,幻覺來了,他就會跟上跑掉,道理對他不起作用。所以,沒有得到真正的傳承和成就上師的時候,唸佛要比修禅更好。
當你真正地進入清靜的傳承系統,有釋迦牟尼或金剛持傳承下來的教法,由一代一代印證成就的上師,傳到你這裏,你按照教法嚴格地修,上師印證你開悟之後,才是真正的開悟。這時才談得到保任,你保任的是果位證量、果位光明。它有一種生理上的要求,比如氣入中脈,氣入中脈之後,你就會出現性光,這是真正的光。性光可以測出來,在生命科學的研究中,有很多這方面的驗證。
所以,在藏傳佛教的清靜傳承中,修行是有次第的,你達到甚麼層次,就會出現甚麼層次的覺受和境界。身、口、意、功德、事業都有不同的標準,達到了那種鐵定的標準,才算開悟,非常嚴格,也非常清晰。打開哪些脈結,貪婪就會消失;打開哪些脈結,愚昧就會消失;打開哪些脈結,仇恨就會消失;打開哪些脈結,光明就會出現。這些都有清晰的標準,它不是一個含含糊糊的概念開悟的概念。
標準有兩個:一是清靜的傳承,這個非常重要,因為如果傳承不清靜,就有可能把一些可能不是開悟的東西當作開悟傳下去,所以佛家很重視傳承,要求傳承像黄金一樣純正;二是成就上師,我們常說傳法傳燈,燈就像火炬一樣,必須點燃另一個火炬,中間如果有一個滅了,法脈的傳承就會變得很可疑,一般來說,火炬一旦斷掉,傳承也就斷了。傳承有很多種,其中有心法,也有色法,必須由成就的肉身上師來傳。
為甚麼要由成就的肉身上師來傳呢?因為,成就上師有一種磁場,他可以磁化你,讓你體驗到那個東西。比如,在場聽講的同學們一定能感受到一種東西,你們會發現自己不僅僅發生了精神上的變化,生命中也體驗到了另一種境界,這是你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你會覺得自己非常清靜,沉浸在一個純靜的磁場裏,沒有污垢,沒有雑質,就像百分百純靜的清水。你會覺得心非常清涼,沒有欲望。密乘很強調這個過程,如果沒有這個過程,光是語言和精神的傳承,僅僅是解悟。真正的開悟,是理論和實踐上同時達到破執的境界。
很多人還問我,他們看書時就能進入那種境界,這算不算開悟?我說不算。為甚麼?因為,資糧道沒有圓滿時,你的所謂開悟只是一種覺受。當你信心俱足,心靈開放,和另一個你嚮往的、信仰的存在産生一種精神和生命的共振之後,才會達成那種境界。開悟是相應的產物。所以,沒有傳承,沒有實修,沒有印證,沒有自證分和證自證分,都不叫開悟。
在過去的傳承中,你修到一定程度,上師就會清晰地給你印證,他一般不會給你胡亂印證。
但是,現在有一種情況是,有些所謂的傳燈者是否開悟了,其實說不清。除非他有一代一代傳承的印證。因為,開悟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許多自以為是的所知障,都不是開悟。對於是否開悟要有一個最基本的標準,就是資糧道必須圓滿。就是說,你確實有一種無偽的信心,沒有那些雞零狗碎。那時,你和信仰對象才能達成共振另外,我常強調覺受不是開悟,開悟有覺受,但覺受不是開悟。覺受會消失,但開悟不會消失。開悟是你本有智慧的顯發,是你本來的太陽放出了光明,它不會随着覺受的消失而消失,也不會随着情緒的變化而變化。開悟是一種智慧的境界,它是本來俱足的,不假外求。外力很重要,但外來的東西只能啟動你本有的東西,內外達成共振之後,你才能開啟本有智慧。
開悟之後,你就有了自性上師。在自性上師出現之前,你必須有真正開悟的上師。所以說,『更外為自性,法爾本來俱,此智非外來,故而曰無師』。
在密乘中,歷代上師傳教法的時候,一層一層有非常嚴格的標準。覺受、智慧、身、口、意都有嚴格的標準。除了這些之外,上師面對面地為你印證也很重要。因為,只有成就上師才知道你的境釋經名品界到底怎麼樣。所以,我再次強調一下,《金剛經》背後的實相就是開悟時見到的境界。開悟之後,你才能見到實相,沒有見到,就不能叫開悟。
沒有開悟怎麼辦?扎扎實實地修,和你的成就上師完全相應真正開悟之後,你契入的就是大手印,那是在大智慧的加持下出現的自覺和自證。此前,都是資糧道和加行道。所以,一定要避免狂慧。如果沒有印證,所有的覺悟都沒有意義。
當自覺自證,故而成自然。根本後得智,遂成道種智。
此智有因緣,當為眾生說。開佛之大心,示佛之知見。
得悟而成佛,亦名第一義。般若自然智,自證方能知,
如人品茶味,言語難形容。
『當自覺自證,故而成自然。』自證之後,你會出現自然智。根本智與後得智打成一片,就會得道。得道之後,就會出現果位光明和果位證量。《金剛經》有許多果位證量的東西。須菩提在聽完釋迦牟尼的講經後,突然進入一種境界,涕淚交加。為甚麼呢?他那時可能開悟了。之所以說他可能開悟,而不是肯定開悟,是因為我不是釋迦牟尼,我不能為須菩提印證。但須菩提在佛陀的十大弟子中,是解空第一的,也就是理解空性理解得最好的一個,所以他可能開悟了。否則,他不會解空第一。所以,開悟一定是有因緣的,既有因,又有緣。因是須菩提自己的修行和信心,緣就是釋迦牟尼的講經。
為甚麼我一再強調「真的」開悟了呢?因為在修行人中,經常會把輕安和無念當成開悟。我在『雪漠心學大系」之《真心》中,專門講了這境界。『輕安』很舒服,很喜悅,因為它遮罩了你的煩惱障。這時,人們可能會把它當成開悟,但事實上,它還不是開悟,而是一種身體的覺受,還在五蕴之中。
你談戀愛時可能也有這種感覺,兩個人默契到一定的程度,在一起很開心、很陶醉,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兩個相愛、相知、相依的靈魂。但那不是開悟。所以,讀書也罷,誦經也罷,定要用生命去體驗文字背後的境界,不要光看文字,對文字的理解,是思維層面的,不是智慧。智慧需要實修實證,否則進不去。除非你是上根之人。上根之人一和上師見面,就會進入那種境界。就算不見面,一祈請也可以進入那種境界,這就是上等根器。上根人一見上師,信心就俱足了,他的燈馬上就亮了,很多疑惑頓時就消失了。開悟的『悟』,就是消除疑惑的那盞燈。
「得悟而成佛,亦名第一義。般若自然智,自證方能知,如人品茶味,言語難形容。」如果你的『悟』還沒有智慧,不能破執那麼就不是開悟。如果你得不到正確的教法,最好就唸佛。為甚麼?因為唸佛可以有正念,可以積福,修得好可以往生。否則,你如果狂慧,就說不清會怎麼樣了。
開悟需要進入清靜的傳承,扎扎實實地修行。開悟之後,才會進入實相的境界,就是第一義,也就是般若智。你證到那個東西叫自證。另外,還有一個證自證。證自證的人必須有傳承,一代一代印證下來,才不會出錯。如果中間斷掉,就可能會出現自以為是的東西,那麼法脈就失去了意義。為甚麼?因為,他會把錯的東西當成真理來講。
開悟是有智慧的,有沒有智慧,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腦子是木着的,遇到甚麼事都沒有反應,很遲鈍;還是很敏銳,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捕捉得到,而且既知道是怎麼回事,又不為所動,心裏依然寧靜喜悅,你自己當然知道。但是不是開悟,仍然要上師印證了才算數。
開悟之後,就不會「一石激起千層浪」,水面若有連漪,也很快會復歸寧靜。你的煩惱也開始消失,過去折磨你的東西,現在你覺得沒關係,因為很快就過去了,不過是一個假象。你不再去在乎它,它干擾不了你的心。你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你不會六神無主。哪怕沒有學識,沒有文化,也不妨礙你智慧的顯露。比如六祖惠能,他沒有學識也能講出《六祖壇經》,也能成為禅宗大師也能弘揚禅宗文化。
這裏還有個理悟和證悟誰先誰後的問題。有人先理悟後證悟也有人先證悟後理悟。先理悟後證悟,就是先解悟,然後實修實證;先證悟後理悟,就是先頓悟,然後再明白教理。
按密乘的說法,開悟後心解脈開,真心一現,脈結也會慢慢解開。脈結是煩惱的生理基礎,所以密宗灌頂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你打開脈結,一旦打開脈結,修行的時候你就會産生宗教體驗,随着信心的增加或減少,修證體驗也會逐漸增加或減少。如果你信心俱足,「信日朗照流出加持源」,信心的太陽照在你這座雪山上,雪水就會融化。信心越大,積雪融得越快,你的覺受可能就越好,智慧越是明顯。信心一旦消失,就相當於太陽被鳥雲遮住了,雪水慢慢也凍住了,脈結隨之糾結,你就會由悟轉迷,你生命中的智慧、覺受、證量都會消失。那時候,證悟可能復歸於解悟,進不去了。所以,有些人能進去,有些人進不去,就是這個原因。這就像燈開着,黑暗消失;一斷電,燈就滅了,黑暗重新龍罩了心靈的屋子。你會記得曾經燈亮的境界,但燈再不亮了,這時候,你就可能會迷掉。不過,雖然你迷掉了,但畢竟知道了光明是甚麼樣子,只要好好地修,重新在資糧道方面下功夫,還是有可能進去的。這裏唯一不能損傷的,就是信心之根,也就是信根。樹的根不能斷掉,只要樹根不斷,上面的樹枝被砍去多少次,都還可以復原,但如果信根斷了,大樹就完全地死了。修行也是這樣。信根如果壞掉了,所有的修行都沒有意義。
言斷心滅處,方有般若生。破我可滅罪,成就諸如來。
「言斷心滅處,方有般若生。」言斷,就是不要用語言去接近它,你的語言接近不了它,當你忘了所有的語言,忘了所有的概念,一切都放下,息滅一切妄想執著的時候,你才可能進去,才可能知道那個東西。甚麼東西?般若智慧。般若智慧不是語言能表述的,佛說「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錯」。所有成就者都知道那個東西,語言表述的也是那個東西。它不是消掉一個心,出現另一個心,而是消除妄心的同時,真心出現。它是一體的智慧。
《金剛經》承載的就是讓你頓悟的智慧,但你即使頓悟之後,仍然需要好好地修。因為頓悟是一種境界,實修需要扎扎實實,不能有一點偷懶。否則就保任不住那境界。惠能頓悟之後,如果沒有在獵人堆裏的十多年,他開悟的意義不大。他必須經過實修和保任的過程。實修和保任的過程,就是讓般若的種子發芽的過程。
般若也是一粒種子,它會随着你修行證量的提升,而慢慢成長、慢慢打開。它也是有層次的——雖然實相本身是究竟的、不變的,但它在你自性中的顯現,還是會有次第之分的。剛開始你還有疑惑,随着你修證的層次,很多疑惑就會慢慢打開,你的智慧會越來越大。所以,不同的人講《金剛經》,會出現不同的境界。心量小的人講不大,他只能講到自己的那個層次。相反,心量如果像大海一樣廣博,那麼他就可以把《金剛經》講得很深,講得很大。因為,般若的層次太深了。釋迦牟尼說,甚深,甚深,緣起法甚深。阿羅漢證得的般若和釋迦牟尼證得的般若,雖然體性一樣,但境界有層次上的高下。所以,釋迦牟尼講《法華經》時,一些小乘羅漢就退席了,他們沒到那個層次,聽不了那個東西。所以,即使般若一樣,解脫一樣,本體一樣,但在相上,還是有區別的。於是就有了一地菩薩到十地菩薩的差别。在密乘中,還有一地到十四地的差別,有着不同的標準。
關於空性,很多人也問我,為甚麼證得空性可以滅罪?證得空性之後,是不是不受因果?我告訴他們,不是的,證得空性是明白因果本空,所以不昧因果,不會因為因果而痛苦、而迷失,不是逃避因果。證得空性的人,仍然要受因果律的制約,只是他超越了這個東西。在相上,他還是要受報應的。
釋迦牟尼住世的時候,有一次頭痛了幾天,因為上一世,他在一條魚的頭上敲了幾下,種下了這個種子。所以,這個業果成熟之後,他就要受一點報。但是,這個東西已經不影響他的解脫,不影響他的智慧,不會對他構成煩惱了。他甚至也可以不受報,但他選擇受報。再比如,釋迦牟尼圓寂前可以不吃那個毒蘑菇,但他在幾個月前,就說過自己要在甚麼時候涅槃,到了這個時候,就來了毒蘑菇。於是他就選擇了吃,但他告訴供他磨菇的人,我可以吃,但你不要給別人吃。吃完不久,他就示現了涅槃。同樣道理,密勒日巴也可以不喝毒酒,但他選擇了喝,為甚麼?因為因緣到了那個份上,他即使知道這是甚麼東西,會給他帶來甚麼後果,他也坦然地接受了。他要随順因緣,把一些需要償還的東西還掉。許多大德都是這樣。耶稣也是這樣,他知道自己那天要出事,所以在最後的晚餐中,他流淚了,但他仍然沒有逃避,而是選擇接受。蘇格拉底也是這樣,他完全可以在柏拉圖等學生的掩護下逃跑,但他仍然選擇喝下毒酒,坦然受報.
這就是大德的境界。到不了這個境界,就做不了大德。很多大德甚至會把眾生的業障背在自己的身上,幫眾生消業。這就是因為他們破除了我執,已經不在乎自己的得失利益了,他們更希望能救度眾生,哪怕自己受點苦,也在所不惜。心印法師去世前的最後兩年,就在誦一個發願文——如果你想看,可以在雪漠文化網上找到——希望能為眾生消除罪業、帶走痛苦。她的願力和大心改變了她的命運,讓她最後實現了究竟解脫。
破除我執可以消除業障,因為業障本空,當你真正地徹悟空性之後,確實可以消除業障。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你可以逃避因果律。因果律是法界的基本規律。所以說,『破我可滅罪,成就諸如來』。在過去,如果講空性而否定因果律的話,是要被殺頭的。這是對的。因為,如果不信因果的話,很多人就會沒有底綫地造業,這不但會給別人帶來傷害,他自己也要承受很大的果報。這樣的言論,更是不能傳播的,一旦傳播出去,就會誤導很多人。所以,在香巴學派的修行中,有一條戒律就是深信因果。
整個佛家其實都一樣。因果律是不能動摇的。因為,因果報應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對人類有好處,是制約眾生行為的一個重要法則。所以,因果律是佛家的根本法則,如果動摇了這個根本法則,就是邪教。曾經有人問一個僧人,大成就者能不能不受因果?那僧人說,可以不受因果。這就錯了,應該是不昧因果。結果,就是因為這一字之差,他種下了悪因,投生了五百世的狐狸身。
不受因果,就是斷滅空。
現在有很多人認為,反正一切都是空的,我為甚麼還要持戒修福,如何如何,那都是斷滅、邪見。宗教有破有立,不能全破,全破的話,就容易流於斷見。
龍樹菩薩被尊為「千部論主」,因為他寫了上千部的論,在佛家歷史上,這是很驚人的。但現在流傳下來的,多是他破的論,他立的論流傳不廣,少有人研究。而對於世界來說,沒有得到傳播著作就等於沒有誕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痕跡。不知道是甚麼原因造成了這種現象,也許是龍樹菩薩寫那些論或講那些論的時候,正好需要破除一些東西;也許在因緣巧合之下,他立的那部份論沒有受到重視。諸多的可能,都會讓後人研究龍樹菩薩的著作時,產生斷見,但這不是龍樹菩薩的錯,而是後人的斷章取義。
我們不論龍樹菩薩本人的功過,我們只說這個見地本身。
斷見對佛家的危害很大,對人類也沒有好處。你如果覺得破除我執,可以滅罪,就會動搖對因果的確信。所以,我一定要告訴你,不是破除我執就可以逃避因果,該受的必須得受。你既然進入這個遊戲,違反了規則,就要受一點處罰,這很正常。成就師也是這樣,也有宿債要還。
我打個比方,一個人欠了別人三十萬,剛好碰上他要去美國移民,那麼他就有了兩個選擇:一是偷偷摸摸地走掉,不還;二是還完再走。一個道理。往生佛國和解脫的人,雖然也可以逃走,不還宿債,但他們可以選擇還。明白了嗎?事實上,很多大成就者都會坦然受報,因為他們遵循法界的規則。他們不想行使自己的「特權」,去破壞法界的規律。這就像人類的法律一樣,是維持安定和平的一種基本規則,是不能打破的。
但盡諸凡情,其實無聖解。狂心已歇後,即是大菩提。
掃除而不執,即是金剛智。
「但盡諸凡情,其實無聖解」,當你把世間非般若的東西全部破除、全部消掉之後,本身就是般若,所以,禅宗大德說:『但盡凡心,別無聖解。』
就是說,你不用刻意求智慧,你只需要消掉凡心中的種種污垢妄想,當你消除那些遮蔽智慧的東西之後,智慧自然會顯露。所以,真正的功夫,在於如何「掃」,而不是用凡夫之心去揣測、琢磨、覺受、體驗、體會等等,般若不是思維,不是凡夫心可及的東西。
很多人恰好就是在這裏出了錯。他們非常希望有信仰,但一有信仰,他們又非常害怕。因此,我寫了一首詩:「葉公好龍今猶在,可惜卿卿不自知。月在天空正皎潔,但靜凡心莫相疑。」每個人都有般若智慧,它就像月光一樣,純潔無瑕,能夠照亮黑夜。你只要把凡俗之心掃掉,不去算計,不去懷疑,便可相應,便可見到實相。但你如果有算計,有懷疑,你就永遠都不能相應,永遠都見不到般若。所以,修行的目的,就是掃去心裹的垃圾,掃去心裹所有的嘀嘀咕咕、雞零狗碎,掃去心裏所有「我以為」的慣性思維,掃掉所有的煩惱和計較,這時你就清靜了。當然,這一點不容易。整個修行的過程,很多人堅持不下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每個人的生命基因、宿世記憶、潛意識中,都存在着某種東西,很多人自己不知道,但它會在某個偶然的時候發作,一發作,你就會受到它背後那個無明的控制。如果這個東西不發作的話,你也許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執著,沒有煩惱了,當它發作的時候,你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執著,還有煩惱。你並沒有把所有的執著都消盡。為甚麼?因為它藏得很深。所以,你需要有傳承,需要知道破除所知障的諸多方法,需要用特殊的修行,攻克你靈魂深處的所有難關。否則,你就沒有辦法解脫,沒有辦法得到完全的自由,始終會有東西東縛着你的心,讓你不能完全地自由。相反,當你消除了我執,消除了煩惱障,你的所知障也必然會消失。所以說『但盡諸凡情,其實無聖解』。不用刻意地追求解脱。自靜其意,自然解脱。最重要的,是求得自靜其意的妙法。
「狂心已歇後,即是大菩提。」狂心就是我一直所說的凡夫之心,也就是算計之心、計較之心、琢磨之心、思辨之心。聖人沒有這個心,聖人的心裏裝着整個世界,所以,聖人的心像天空一樣明靜。我常說,我跟別人沒有太大的不同,最明顯的區別,就是別人做甚麼事都想着自己,但我想的卻是別人:這麼做對別人有甚麼好處?如何才能給更多的人帶來好處?就是這麼小的區別,構成了我們不同的命運,也構成了我們不同的生命品質。忘我地做事,其實是一種幸福,因為一個人在忘我的時候,是最接近佛菩薩的,如果他所做的事還是利眾的大行,那麼他就是在修行。忘我地利眾,就是最好的修行。所以,要把心裏所有的東西都掃走,留下一顆乾乾靜靜的心。當心地清靜的時候,本有光明才可能顯現,才叫般若即是大菩提。
般若不是你立起來的東西,也不是你得到的東西,而是你本來就有的,是你放下心中的執著,放下心中的自以為是,自然就能得到的東西,而不是宗教的立與不立。
宗教需要立。宗教有些東西是不能破的,比如四法印不能破。四法印一破,就不是佛家了,所以四法印不可動摇。但四法印可以濃縮成一法印,最後一法印不可動摇,也就是空性智慧不可動搖,真如不可動搖。如果這個東西不立住,就沒有佛家了。
「掃除而不執,即是金剛智。」當你的心無為、不執著的時候就是金剛智的狀態。
立若成大執,大執障明體。破一分無明,證一分法身。
慧觀當下時,為道大手印。觀照功純時,證果大手印。
「立若成大執,大執障明體。」修行到一定境界的時候,你既容易偏空,也容易偏有,如果沒有清靜傳承的話,你是很難辦別的。
這時,就出現了《楞嚴經》中的五十多種陰魔,很多時候,它非常像成就、開悟,非常像成佛,但它是魔。你只有俱足了金剛智,才會知道如何分辨。《楞嚴經》告訴我們,不要執著任何東西,好的不執著,壞的不執著,因為,所有執著都有可能讓你墮落。不要有任何的分別,不要有任何的取捨,只要有取捨,有愛憎,就會出現執著。在《金剛經》的境界中,甚麼執著都是執著。所以,它對法都不執著,對空性都不執著。所有執著,必然會遮蔽你本有的光明。那種無為的境界,連無為都不要,但又不是頑空。那麼,你依託一種很好的方法去實踐,修到那個層次時,再談保任。你保任的,應該是果位光明,其目的,是把它變成你生命本有的光明,變成你不會丢失的一種境界。
所謂的「破一分無明,便證一分法身」,是因為你的無明越多,你的法身遮蔽的就越多。所以,修行的過程,就是要消除無明,一地菩薩、二地菩薩,一直到十地菩薩,就是破除無明而證法身的過程。我經常舉一個例子:我們在這個地方,看到對面玻璃上有光明,往前走一步接近一步,再走一步再接進一步,走的過程,就是破無明的過程,一步一步接近光明,到最後融入光明,證得法身。
密乘中有很多破除無明的方便法門,都能讓你的智慧自然顯現。按密乘傳統的說法,十地菩薩還有一種俱生無明破除不了,這時,需要用密乘的方便來破除。破除之後,你就證得了光明。這是與生俱來的光明。那時候,法身絢爛,無明靜除,煩惱習氣消失,俱生我執也沒有了,那才是真正的光明大手印。那時,法報化三身才出現。報身和化身的修法,在密乘中非常殊勝。瓊波浪覺的弟子中有七千二百人修得報身,修得報身之後,很多人會選擇不入涅槃,住世度眾。比如二十四個空行母,她們是以報身的形象守護正法的。勝樂金剛、密集金剛、碼哈碼雅金剛等金剛,都被認為是報身佛。在密乘的傳統中,上師的體性是報身佛,但他同樣融合了三身。在大手印的修法中,你確確實實證得自性光明之後,用智慧觀照行為,就叫道大手印,不是果大手印。所有無明消除,最後證得的果位光明,才是果大手印。
那麼,傳承的意義是甚麼呢?我們舉例說明。醫學中每次推出一種新藥,都要經過大量的臨床驗證,有些需要十年的臨床,有些需要二十年的臨床,有些十年臨床還發現不了問題,二十年臨床才發現問題。這說明,沒有經過漫長的傳承驗證的方法,不一定就是正確的方法。而經過了千年來一代代人的驗證,經過了無數次的「臨床」試驗,各種方法都已經很成熟了,各種各樣的人該如何解脫,可能碰上甚麼樣的情況,該如何處理,每個人到了甚麼境界,上師也知道得很清楚。這就是傳承的意義,也是印證的意義。只有代代相傳的傳承中,才有能為你印證明空的上師。
傳統中之所以對一些自創的佛法不予認可,就在於自創的東西說不清。第一,它沒有經過漫長的、歷史的『臨床』印證;第二,你說的那個東西是不是釋迦牟尼說的那個東西?不知道,沒有人印證,所以說不清。密乘也不承認。藏地曾經出現很多伏藏,但格魯派就不予承認,格魯派對所有的伏藏都不承認,也是為了避免流弊。所以,歷代上師傳的教法,是不叫人增加,也不叫人減少的。
有一次,密乘的某個經典中出現了一個明顯的錯字,弟子就問班禪大師,要不要糾正過來?班禪大師說,不要糾正,錯也有加持力。班禅大師為甚麼不讓糾正?因為,你也糾正,我也糾正,誰都認為自己的糾正是對的,將想當然的東西加到教法裏面,教法就不純正了,就會出現問題。所以,密乘是非常嚴格的。只有一種例外,就是成就之後,對教法進行詮釋。
《金剛經》完全是根據根道果的修證體系指導實修的一套理論,它雖然注重講理,但文字背後的東西側重於事。這個東西你只有證到才知道,證不到就不知道,從文字中你是看不到的,你看到的永遠都是理。當你明白須菩提為啥涕淚交流,他證得了怎樣的境界,你也就明白了釋迦牟尼講《金剛經》時,想要表達的那個東西。如果你沒有證到的話,《金剛經》背後的大海,你永遠都感受不到。
這就是我之前閉關的原因。我講《金剛經》之前,也進行了專門閉關。我要實證《金剛經》裏的東西,才能講給你聽。我從小一直誦《金剛經》,幾乎達到背誦的程度了,但我覺得如果不再實證一次,還是不對。因為,只有感受到《金剛經》背後那個大海,將自己化為大海、與它融為一體,我才能講它。所以,我們一定要感受經典背後那個東西,先要在事上證到它。否則,文字就只是理不管多好,都不能直接作用於你的生命,不能直接改變你的命運。只有實修實證,你的生命本質才會改變,你的命運才會改變。
9.釋經相
釋相即歸類,辦經中旨趣。眾生根器異,教相亦多種。
對機說法時,八萬四千門。半滿與權實,漸頓和偏圓。
諸時之教相,因材而施行。如乳亦如酪,如酥如醍醐。
婴兒食果珍,有時亦不化,壯夫吞牛肉,大力因此生。
是故諸教法,不可執一相。天台之判教,有藏通別圓。
賢道之判教,小始終頓圓。小藏即小乘,通始即大乘。
始教當觀空,三乘共行通。別教非共行,觀有亦觀空。
密教當屬別,觀修諸本尊。賢首為終教,觀空不住空。
由假而入空,由空而出假,因有次第故,故名為別終。
下面,我們講《金剛經》的相。
很多經都在講一個本體的東西,也就是實相。不同的表述,就出現了不同的經典。釋迦牟尼講經時,也用了不同的經相,也就是用不同的形式和表述,來對應不同根器的眾生。對於執著有的人,他講空;對於執著空的人,他講有。他所有的目的,就是讓眾生感受到文字經相背後的實相。而那麼多的經典,都是他度眾的方便是他對應當下眾生的心性,所化現出的各種相。
《金剛經》也是這樣,他對的是某一種眾生的根機。哪種根機?須菩提這樣的根機。出現了這樣的對機眾生,因緣也到了的時候,釋迦牟尼就開始講《金剛經》,否則他是不講的。到了哪種因緣,他才會講哪種經。過去,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講《金剛經》而且沒想到是這種講法,我只想快快講完了事。但是我覺得,既然講了,就要講好一點,對機地講一些東西。對甚麼機?對這個時代的機,對大家的機。與時俱進很重要。甚麼時代適合講甚麼法,就講甚麼法;甚麼眾生適合甚麼機,我們就對甚麼機。講《金剛經》就是這樣,它有很多種講法,同樣需要對機地講。
教法有半教、滿教、權教、實教。半教就是一部份接近實相一部份隨順眾生。《無量壽經》《觀無量壽經》《阿彌陀經》中有些非常好的教法,比如靜土十六觀,就是典型的大密宗的修法,非常殊勝。可惜的是,它現在被人廢了,這一点真的很可惜,但也是必然的。因為,一些人的智慧如果達不到釋迦牟尼的境界,就會把一些他不了解的東西遮罩掉。這是不對的。釋迦牟尼既然講了,也是為了隨順眾生的。所以,靜土宗本來可以成為大密宗,出現很多非常偉大的成就者,但因為他遮罩了靜土十六觀,靜土宗就只有唸佛了。這是非常可惜的。
「婴兒食果珍,有時亦不化,壯夫吞牛肉,大力因此生。是故諸教法,不可執一相。」修行中有很多教法,有些是半教,有些是滿教,有些是實教,有些是權教,有些是方便的。方便是適合小孩子,我就教小孩子學方便的,雖然不是究竟真理,也沒關係,因為他只能理解到這個份上。就像我的小孫女,不到一歲時吃奶,有時偶爾喂一點果珍,一點橘子汁,只擠進去緣豆粒那麼大的一點,她就拉肚子,吃多少都會拉出來。為甚麼?不消化,不適合她。消化不了也沒辦法,不能給她喂別的,她只有長成大姑娘,或者再大點,才可以給她吃牛肉,現在給她反而對她不好。教法也是這樣。能接受真理時,就接受真理,接受不了就好好唸佛。你有甚麼樣的消化能力,就吃甚麼樣的食物,所以,能理解很好,不能理解的話,就盡力而為,能理解到甚麼程度就理解到甚麼程度。法門都是為了度眾,沒有誰高誰低,只有對機與否。
判教時,要根據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根器、不同的智慧,進行判教,可分為小乘、大乘,或別教、圓教、頓教等等。《金剛經》屬於圓教和頓教,是可以頓悟的,是圓滿了義的教,只適合跟它根器相對應的眾生。當你適合這種教的時候,很好;不適合時,你可以修你適合的東西,不要一概而論。如果你對靜土法門有信心,就好好修靜土。如果你對《金剛經》的破相智慧有信心,那麼就學《金剛經》。學甚麼,都要以信心和對機為衡量標準。信願行中,信是第一,信為功德母,然後再談別的。信大乘修大乘,信小乘修小乘,随着你的信來發願。記住,發願一定要和自己的信對照。發願到靜土,那麼你的修就遵循靜土的標準;發願證得大手印,那麼你就遵循大手印標準。所以,願和信是相對應的,行和願也是對應的。最害怕的是,你信這個發這個願,卻修另一種東西。這時,你就弄成大雜燴了,結果甚麼都修不成,被稱為「佛油子」。所以一般情況下,當你對一個上師有信心的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學他傳的法,不要管其他的東西。當然,沒信心另當別論。
曾經有人問我,修靜土要不要誦《金剛經》?
過去修靜土要誦《金剛經》。如果不誦《金剛經》,你根本破不了執。靜土宗雖然執著於極樂世界,但它是有執有破的。如果只有執著,不去破執的話,也往生不了。為甚麼?因為,你只有執著於極樂世界、執著於阿彌陀佛,你才可能在臨終時嚮往它;如果你不破除對紅塵的執著,你就會牽掛當下的生活,那麼你就走不了。執著往生是大執,不是小執,當你執著於大的東西時,你需要放下一些小的東西,這時還要有破執的智慧,因為,眼前的事物總是顯得很真實,得失也顯得很真實,如果你沒有一個更高的智慧始終觀照自己,你就容易迷失,忘掉嚮往。所以,《金剛經》的破執智慧對這個物欲横流的時代來說,是很重要的。即使你只追求往生,也要在唸佛、嚮往靜土的同時,學一下《金剛經》的智慧,兩者相輔相成,才能放下對今生所有的執著,到極樂世界。如果沒有《金剛經》斷惑的智慧,你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一有牽掛,你就往生不了。同時具有破和執的力量,你才容易實現往生。這個時候,才談得上『萬修萬人去』——這句話在當下其實不太適用。因為當代人學《金剛經》智慧的不多,有破執智慧的人也不多,大部份人都執著眼下的生活。所以,信仰靜土宗也不能盲目唸佛,要明白它的往生原理,否則,難免會耽誤了自己。
不過,有些人哪怕可以解脫了,他們也會選擇往生。比如藏地的很多大成就者。他們已經破相了,證得了法身,可以實現解脫了,但他們沒有選擇涅槃,反而在圓寂時選擇了往生。很多教法之中,都有這樣的例子,很多成就者都說,「我要到極樂世界」「我要到空行靜土」「我要到某某世界」等等。他們為甚麼可以融入法界卻不融入法界;可以不往生,而偏偏要往生?因為他們想繼續度眾。有時,他們還會選擇回到紅塵。
還有一種大成就者也不願究竟解脫。他們修成報身之後,光明心、報身、化身合而為一,依託報身住世,不生不滅,這就是「智不入輪迥,悲不住涅槃」,始終眷顧眾生。香巴學派的大王財神佛就是這樣。
圓教成一味,一修一切修。空有和中道,三諦成圓融。
事理與事事,攝小始終頓,亦融藏通別,一味證光明。
賢首加頓教,當體即佛成。明一念不生,不涉諸次第。
光明大手印,當屬於頓教。因由時機故,化儀亦多種。
頓漸和秘密,隨類而不定。一次盡實義,是名為頓儀。
分次而說時,是名為漸儀。隨類領解者,是名為不定。
各不相知者,故名為秘密。四儀互交匯,智慧成汪洋。
「圓教成一味,一修一切修。」頓教和圓教都追求一味,甚麼是一味呢?消除分别心就是一味。他不管往生,因為他不追求相,他希望能修成一味瑜伽。甚麼時候才能修成一味瑜伽呢?當你唸佛唸到一心不亂,達到唸佛三昧,或者誦《金剛經》誦到金剛三昧的時候,你就會達成一味。達成一味,分別心就會消失,如果能破執就能開悟;如果破不了執,就開悟不了。開悟的標誌,就是破執,而不是有了某種覺受。解脫的必要條件也是破執,而不是任何覺受。所以,修《金剛經》時,要「一修」等於『一切修』,不用分别修不同的東西。
阿底峽尊者到過藏地,當時藏地有一位大德,特別精通經論,阿底峡尊者懂的他都懂。談經論的問題時,阿底峽尊者就說,啊呀,早知道有你,我就不用來了。他的意思是,既然我懂的你都懂,你講就行了,我就不用專門過來一趙了。過了一會兒,他們又談到了實修的問題。阿底峽尊者問那位大德,你覺得那麼多本尊是一尊一尊修好,還是只修一尊好?大德說,當然是一尊一尊地修啊。阿底峽尊者就歎了口氣,說,看來我還是得來啊。
現在有些修行人就是這樣,從《大悲咒》《十小咒》《金剛經》《普門品》開始,到《法華經》《地藏王菩薩本願經》等,甚麼都修,從早修到晚,甚麼都放不下。這其實不對。你一定要明白,修行要一門深入,「一修一切修」。你得到一個法,就好好地修那個法就行了,不要太多。誦經也罷,持咒也罷,唸佛也罷,目的都一樣,不用分別地修。解脫在於你信仰的對象和你發的願,而不是你修的方法。信和願決定你修甚麼,所以不要甚麼都修,把自己弄成「大雜燴」的話,你最後就甚麼都修不成了。
你也不要落入空有,要走中道,要圓融無礙地把你修得的東西修成一味,跟生活結合起來,達成一味瑜伽。當你心中沒有分別時,它就是一樣的。所以,一味瑜伽之後,很容易就能證得光明。這時證得的光明是不是真正的光明?不是。注意,唸佛三昧之後是不是開悟?不是。你永遠記住,三昧是定,開悟是慧。唸佛三昧之後破執,破執即可開悟,不破執開不了悟,但他可以往生。所以三昧是定,定中也有慧的成份。唸佛三昧的時候,達到若一日,若七日,一心不亂,才叫「三昧」。如果再進一步,追求開悟,就是有禅有靜土了。禅靜雙修的人,也有很多。禅為了破執,靜為了達到三昧,定慧雙修,便很容易成就。
經分為很多種。在《大藏經》中,阿含部、般若部、律部、法華部等都很多。《金剛經》屬於般若部。般若是一種超越的智慧,包括當下關懷和終極超越。當下關懷可能有世間法的,也有出世間法的,終極超越必然是出世間法的。
經體就是經本有的智慧。《金剛經》本有的智慧就是般若。那麼甚麼是經相?「經相」就是文字相展示出來的經的內容。比如,你看到的《金剛經》。經相有很多,其中有些屬於頓悟,有些屬於漸修,有些是方便,有些是權說。
甚麼是頓悟?頓悟非常像光明大手印,它不需要那麼多的層次。我們舉個例子,把一個人比喻為瓶子裏的一個小蟲子,這時候你想解脫,一般人可能會拿着砂輪之類的東西磨啊磨,把這個瓶子磨穿,然後飛出去,這屬於漸修。另外一種屬於頓悟,上根之人他不用這樣磨,而是拿錘子一下子就把瓶子打碎,直接飛出去。所以,我老是強調打碎。打碎的意思就是破執。
甚麼是權說呢?「權說」就是方便說法。比如,有個人的父親死了,他們家裏人很痛苦,就讓一個道人觀他的父親到甚麼地方去了,道人說,在地獄道,他們就更不開心了,就讓我再觀一次。我觀完告訴他,在人道。假如這個時候想要解除他們的痛苦,該怎麼說呢?你不妨說在天道。他們全家人,包括他母親都會很幸福,其實他父親可能在人道。但沒關係,因為知道真相也改變不了甚麼,最重要的是緩解活着的人的痛苦。
佛住世的時候,也經常用這種方法,一定要記住,這是一種很勉強的方便說法。但它也屬於經。過去,佛經常講一個故事,一個小孩子趴在井邊,就要掉進井裏去了,佛為了救那孩子,會說來,孩子,給你一塊糖。孩子聽了馬上就爬了過去,結果發現佛手裏沒有糖,但孩子已經得救了。佛經常這麼做,目的是讓眾生離苦得樂,解除那個人當下的痛苦。
釋迦牟尼還説過一個「火宅」的故事:大火圍了院子,院子裏有很多人,他們如果不出去的話,就會被火燒死。這時,釋迦牟尼可能會用各種方便,把這些人一個個地引出來。比如,裏面如果有個非常喜歡女孩子的男人,佛就會在外面叫:哎,來了個漂亮的女孩子!那個男人聽到就會馬上跑出來。對於特別喜歡金子的人,佛可能會叫:哎,這裏有塊金子!那個人聽到也會馬上跑出來。所以,為了讓所有人都從熊熊燃燒的院子裏出來,釋迦牟尼會想出各種各様的方便法。
這個火宅,就是紅塵。很多人都在品嘗紅塵之苦,但真正能生起出離心,遠離紅塵,尋求解脫的人很少。所以,為了救人,也就是佛家所說的度眾,釋迦牟尼會在講經時使用各種方便。方便之經,被稱為「不了義經」。比如,有人想發財,佛家裏就有財神法;有人愛長壽,佛家裏就有長壽法;有人欲望過於深重,釋迦牟尼就用欲望讓他入道。這些都是方便法。不同的方便法,構成了整個佛教體系,但《金剛經》裏沒有這些東西,它直指人心,直接讓你解脫。所以,《金剛經》被稱為了義的經典。
過去,真正講《金剛經》時是不公開的,公開講的,僅僅是一些文字層面的東西。甚麼時候才真正講《金剛經》?六祖惠能到五祖寺舂米,八個月後的某個深夜裏,五祖叫來六祖,兩人頭上蒙了架裳,五祖才悄悄地把真正的經意告訴六祖。為甚麼五祖不讓其他弟子聽?因為,只有六祖惠能才有這樣的根器,別人沒有,他們沒到聽《金剛經》的時候。這種講,類似於密宗的口耳相傳,不是說上師不給你講,不給你教,而是你沒到那個根器。
最早的時候,我特別慈悲,見到很多人坐着飛機來見我,來回路費幾千塊,我很心疼,覺得他們來一次不容易,花上時間,花上生命,不想讓他們白跑。於是老是開示心性,想讓他們盡快明白,結果製造了很多麻煩。因為他們根器不行,接受不了,消化不掉。老祖宗說,獅子乳不能往尿壺裏倒。
後來,禅宗大德在開悟之後,就用《金剛經》來印心。那個印心的過程,非常像六祖和五祖頭上蒙着架裳,在架裳底下慢慢地深入地講經的過程。如果一些教派沒有印心的過程,他們就沒有真正的傳承,這也是一些教派遭到佛教界人士非議的原因。沒有印心的過程,很多秘密的東西你是不知道的。
其實,我在「雪漠心學大系」之《初心》《真心》中,已經把很多過去不講的東西都寫出來了。因為,我如果再不講,很多東西別人不一定能講。我也知道,如果我寫下來的話,可能會惹來一些是非。所以著書之前,我一再問陳亦新,要不要公佈?他說公佈吧公佈了,就可以留下點資料,如果不公佈的話,以後就沒人寫了。結果那些書出來之後,真的毁響參半,說甚麼的都有。有些人就罵,說雪漠把那些不傳之秘都寫出來了,難怪有人說他壞話。有些人卻很高興,因為遇到了這麼殊勝的教法。有些法師還偷偷看我的書,卻不叫弟子們看,因為他的弟子們一看,就不會迷信他了。甚至有些法師受益之後,既希望我能偷偷地教他,又不希望他的弟子跟我學。這種事,在過去的幾年裏,發生得實在太多了。很多時候都是這樣。
人類的根器非常像種莊稼,在一塊空白的土地上,你撒下甚麼樣的種子,就能結下甚麼樣的果實。有一種人是不變種姓,很難變過來,最早接觸的是甚麼,就只能接受甚麼,他改不過來。比如唸佛的老太太可能會唸一輩子『阿彌陀佛』,因為她接受不了其他法門。所以,只要有人願意接觸我,我就會盡可能地讓他們接觸大手印文化,不要讓一些非常好的土地,被別人撒下邪見的種子。
此經融圓頓,窮徹真空理。空有皆不著,二邊亦不取。
雙照更雙遮,至圓易至頓。能掃諸經教,功圓成萬行。
頓漸亦統攝,一慧徹三空。
「此經融圓頓,窮徹真空理。空有皆不著,二邊亦不取。」《金剛經》是非常圓融的經典,它把真空之理講得非常透徹,既不著空,又不著有,非空非有,亦有亦空,非常了義。空不取,有也不取。
『取』,就是執著。現在,很多教派要麼偏空,要麼偏有。偏空的意思,就是覺得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有的意思,就是認為一切都是實有的、不變的。《金剛經》裏沒有這些東西。它是『能攝諸經教』「一慧徹三空」的。就是說,不管你是靜土宗、禅宗、律宗,還是其他教派,都可以誦《金剛經》,都可以從《金剛經》中得到智慧。通過《金剛經》契入之後,你再圓滿六度萬行。
《金剛經》表面看來是頓悟,是拿把錘子把你的執著敲碎,但是它又有漸修的內容,讓你一步步去修。所以《金剛經》非常好。我正式修密乘之前,就一直在誦《金剛經》,現在陳亦新的母親仍然在誦《金剛經》,每天至少六遍。她把密乘中的一些方便和《金剛經》結合起來而修。所以,我一直對《金剛經》很推崇,因為它能統攝佛家的各個流派。
10.釋作者
羅什生天竺,譯義為童壽,七歲即出家,日可誦千偈。
師盤頭達多,遂通小乘義。能攻諸外道,國王恒上供
道外諸術藝,盡皆通達畢。後拜大乘師,須耶利蘇摩,
誦中百二論,年二十受戒,更學論與律,稱三藏法師。
後得到龜兹,母命傳東土,雖可弘聖教,但對身無益。
羅什發心道,利眾而忘驅。初得放光經,魔來蔽其字。
廣誦大乘經,洞悉其奥秘。後度小乘師,辯論使其服。
升座講法時,諸王跪於地,當其升座凳,名揚於諸地。
前秦建元年,異星出於世。太史奏苻堅,大德當輔助。
遂遣呂光將,七萬伐龜兹。龜兹兵敗後,還至西涼地。
前秦已敗亡,呂光駐此處。雖知羅什賢,只是當術士。
羁留十七年,神異屢屢出。姚興崇三寶,迎師至長安。
駐錫逍遥園,招徒興譯事。譯經三百卷,青史留甘露。
雖為時事逼,破戒成憾事。然則如蓮花,高潔出污泥。
羅什譯大經,猶如釋迦出,不拘諸外形,依義不譯語。
漢文信達雅,幽微無障蔽。茶毗舌猶在,以證真實義。
佛法自此興,光照不夜路。
下面,我們講一講《金剛經》的譯者鸠摩羅什。
鸠摩羅什出生在天竺國,那是印度的一個小國,跟奶格碼和釋迦牟尼的故鄉相距不遠。釋迦牟尼出生在現在的尼泊爾,那裏由無數的小國構成。奶格碼出生在喀什米爾,那兒離尼泊爾很近。
印度有很多外道,一些外道後來也皈依了佛教,佛教也吸納了外道一些非常有用的東西。比如,龍樹菩薩皈依佛教前就是婆羅門,他當時修的是一種隱身術,屬於外道法門。在《八十四大成就者傳》中,有很多成就者修的都是外道法門,包括印度本土宗教的一些法門。那時的外道非常多,香巴學派的創派祖師瓊波浪覺過去求學時拜的一百五十多位大師中,有些就是婆羅門的大師,非常了不起。就像我了解佛教、基督教,同樣也了解道教、儒家一樣,那些佛教大師也了解一些其他宗教的東西。鸠摩羅什同樣精通一些外道的法術,比如風水、算命等等。
「鸠摩羅什」是「童壽」的意思,『童壽』是意譯,指的是鸠摩羅什聰明過人,雖然還是小孩子,卻有長壽長者的大智慧。他七歲就出家,據說一天能背千偈,一個四句,就是說,他一天能背誦四千句偈子。雖然這是一個說法,但不一定就不是真的,因為我小時候就能做到。當時,我每天背上一兩萬字是很尋常的。現在老了,但以前背下的東西,現在記得的仍然很多,包括小學時的一些課文。有的東西一旦滲進生命裏,就抹不去了。它會跟自己的生命記憶融為一體,想起它們,總有一縷溫馨。
鸠摩羅什也背下了很多經典,他從小就在一些西域國家——包括新疆一帶等地——講經,得到了國寶級的禮遇。有人曾給他算過命,說他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才,如果不破戒,就會成為大師。這裏的戒,指的主要是女色。因為,那個算命的人發現他會遭遇女難,所以一再告誠他,但後來他果然還是在這方面捨戒了。
那麼他為甚麼會捨戒呢?因為他被呂光據走之後,一直過着被劫持的生活,生活不能完全地自主。他沒有權利不要女人。
古代有個習慣,朝庭會安排專家官員專門觀察星象,除了測定吉凶之外,還會望氣。按傳統的說法,出皇帝的地方有王氣,那裏的風水非常好,可以孕育傑出的、擁有巨大能量的人才,可以號召天下群雄,跟皇帝搶位子。比如,拿破崙就是這種人。拿破崙個子很小,但他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才能,不僅僅是軍事才能,還有種強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他不管到哪裏,都會有很多人迅速地聚集在他身邊。他戰敗之後,被流放到一個島上,後來他逃出來,一路又結集了許多人,組成了大軍。像這種人,過去的皇帝是最忌譯的,因為這種人一旦得勢,就能跟皇家爭奪天下。所以,觀星象的官員一發現有異常星象,就會馬上東報朝廷,朝廷就會派出人馬去斬那龍脈,破壞其風水。我的家鄉就發生過這種事。
前秦時候,擔負這一職責的官員就發現了龜兹上空的異象,知道那裏有能人,於是他稟報了前秦皇帝苻堅,苻堅就派呂光率領七萬大軍,去龜兹迎請鸠摩羅什。龜兹當時不肯放人,雙方就開戰,最後呂光勝了,將鸠摩羅什搶回了東土。
這故事很有意思,為了爭奪一個文化大師,竟然不惜動用國家數以萬計的兵力,說明那個時代的人重視人才。
那時節,請法師講經,要有很高的法台,國王有時會跪在法台下,讓講法的法師踩着他的脊背登上法台,以示對法的尊重。國王可能還會為法師洗腳。現在,泰國、東南亞一帶的國王有時仍會這麼做。這一習慣,是從釋迦牟尼住世時流傳下來的。那時節,女居士如果給釋迦牟尼洗腳,還會用自己的頭髪把釋迦牟尼的腳給擦乾。這是一種禮節,代表了行為背後的那顆心。因為有了這種虔信之心,那個時代的印度有很多成就者。鳩摩羅什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受到的就是這樣的禮遇,當時他在西域講經,國王為他洗腳當他上座的墊子等等,可見,在西域各國,鸠摩羅什的威望和名氣都非常之大。
在過去,大德和大成就者在印度和西域都是很受尊重的。阿底峡尊者在印度的名氣就很大,身價很高,據說迎請他需要跟他體重一樣的黄金,如果他是一百五十斤重,那麼就要準備一百五十斤黃金。當然,阿底峽尊者不談錢,他也不在乎錢,但他的身價就這麼高。在那個時代,身價代表了迎請者的虔敬之心。當時的西藏非常貧窮,黄金非常少,但還是籌到很多黄金,來迎請阿底峽尊者,以示他們對阿底峽尊者的重視。藏地還有一位佛母叫益西措嘉,她到尼泊爾去請一位空行勇夫時,其主人就問她要了跟空行勇夫體重相的黄金。
過去請法時,也會供養黄金,來顯示迎請者對法的尊重。相應的,接法人也會格外重視請來的法。但這個時代不一樣了,人們可能會把黄金教法當成石頭,一腳踢開,或是等閒對待。
瓊波浪覺當年求法時,也用了不少黄金。他前後多次到印度每次都带了大量金子。金子用完了,他就再去籌,籌到了又去求法。最後一次,他帶了五十萬兩黄金,請了五百人馱到印度,一邊求法,一邊謝恩,九十八歲才回到藏地。正是因為他的努力,香巴學派才有了這麼大的體系,涵括了那麼多殊勝的教法。
鸠摩羅什的實修功底很深,他專門拜了小乘的師父,修過小乘禅定,修成了神通。
小乘的經典也很好。比如《阿含經》,就是釋迦牟尼親口所講的上座部經典。裏面講了很多修行的具體方法,比如如何觀想、如何數息、如何破執、如何修白骨觀、如何禅定,還有苦集滅道十二因緣等內容。如果學《阿含經》的話,可以直接照着實修。但現在國內有人認為小乘不好,就把小乘的很多好東西也丢掉了。有人自稱是大乘弟子,沒有從小乘的實修法門入手,地基不牢,容易出現狂慧。
我有幾位出家的學生,走訪了幾家寺院,感到很失望。他們說寺院裏的僧人根本就不修禅定。如果不苦修,就沒法改變生命的本質,煩惱來了還是看不破,執著來了還是放不下,習氣來了還是一樣被控制。所以,不管學小乘也罷,大乘也罷,甚麼乘都要扎扎實實地修行,仰望星空時,一定要腳踏實地。
鸠摩羅什如果沒有在小乘修行上下過苦功,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大的成就。他從印度到西域開始弘法,名氣越來越大。有人勸過他,說,你不要弘法,先專修,證得大成就,壽命可以很長。如果你不專修,要去東土弘法的話,會影響你的健康,也會遇到很多磨難。但鸠摩羅什還是選擇了弘法。
鸠摩羅什到東土後,果然遭遇了磨難。呂光先把他帶到涼州也就是我的家鄉。當時剛好爆發了肥水之戰,前秦戰敗,符堅被殺,呂光就回不去了。他帶着七萬大兵,在涼州自立為王,而鸠摩羅什也跟着他在涼州住了十七年。在這十七年裏,呂光給他配了老婆,賜了侍女,還逼着他成婚。這對鸠摩羅什來說,就是一大劫難。那麼呂光為甚麼要這麼做呢?因為呂光不尊重佛家,他知道鸠摩羅什有本事,就讓鸠摩羅什給他測吉凶、算命,也經常發生一些神奇的故事。所以,呂光相信鸠摩羅什的能力,但他仍然不尊重鸠摩羅什,就像我們不尊重算命先生一樣。呂光也不容法,但鸠摩羅什在那個時候,仍然開始有了一些弟子。一些佛教徒聽說他在涼州,就不遠萬里地到涼州跟他學習。這或許就是呂光逼着鸠摩羅什成婚的原因,他其實也忌譯鸠摩羅什的影響力鸠摩羅什的弟子看到鸠摩羅什成婚了,也確實很不高興,都罵他,說他怎麼能娶老婆,還說他們也要娶老婆。據說,當時鸠摩羅什就拿了一碗針,全都吞了下去,然後從毛孔裏取出針來,他卻安然無恙。然後他對弟子們說,你們甚麼時候可以做到這一點,甚麼時候就可以娶老婆。弟子們一看,就不敢說話了。為甚麼?因為神通增強了他們的恭敬心。
在涼州的十七年裏,鸠摩羅什完成了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學會並精通了漢語,培養了很多弟子。他在涼州傳的法叫無相觀,非常像實相大手印。我在《涼州賢孝與大手印文化對我創作的影響》一文中專門講過,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姚興掌權之後定都西安,又把鸠摩羅什迎請到西安,給他蓋了房子,叫逍遥園西明閣。這個時候,鸠摩羅什就開始召集弟子們譯經。每次譯經,他都會誦經、講解、背誦,然後大家討論,等沒有異議了,才定稿。
前面說過,鳩摩羅什的翻譯方法是意譯,不是音譯,用的也是漢人的語言習慣,和流行於西藏的《金剛經》不太一樣,流傳很廣。他講的經、譯的經和釋迦牟尼講的是一樣的,中間沒有任何損失的東西。鸠摩羅什譯的經有一個特點,就是不拘泥於文字,不注重形式,而是用漢人和漢語獨有的文字之美,來承載佛家的精神把所有需要表達的含義都表達了。他圓寂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我沒有錯解佛的意思,能真實地傳播佛的真理的話,那麼死後我的舌頭不爛。他茶毗後,他的舌頭果真完好無損,至今仍保存在涼州鸠摩羅什寺的舍利塔下面,接受眾生的朝拜。
鸠摩羅什之後,佛法才真正在中國大地上開花結果,因為鸠摩羅什比玄奘出現得更早,影響力也非常大,翻譯了大量的經典。在我看來,他譯的經比玄譯的要好。我看過玄裝譯的《大般若經》厚厚的十大本,有大量重複的句子,看起來很累。如果十方佛表述釋迦牟尼,他會用相同的語言表述十次。但鸠摩羅什的語言非常簡潔,有些東西一帶而過,所以,鸠摩羅什的譯本有一種文字之美能打動人心。
但這也不能怪玄奘,因為他想修改的時候,護法神出來呵斥,不讓他修改。這也是對的。因為經是用來誦的。「奶格碼千諾」不是唸一遍就夠了,而是唸得越多越好。所以,唸經的時候,總會出現重複的句子,釋迦牟尼也會反復地講。因為,釋迦牟尼講經的時候,不是一天講完的,每天都會來新的信眾,他為了照顧一些新人,總會把過去講過的內容再強調一次,所以會出現重複。明天來了新的聽眾,他又會把該強調的重講一次。《般若經》就會有很多重複。
鸠摩羅什命運中最大的無奈,恐怕就是女難了,呂光給他配了女人,姚興又給他配了女人。姚興的理由是,這麼聰明的人,是應該留下兒女的。但鸠摩羅什很尷尬,因為他每次講經,台下蹲的都是一群和尚。在別人看來,他是破戒的僧侣,但他自己說,他雖然破了戒,卻是污泥中長出的蓮花。他的意思是,他雖然進入紅塵了,但他有一顆超越紅塵的心。所以,你也要學習荷花,不要學習污泥以前,算命的人說過,鸠摩羅什如果破了戒,他就成不了大師了,但鸠摩羅什確實破了戒,卻也成了大師,而且成就很大。那麼,那個算命的人到底說得準,還是不準呢?
這算是佛教史上的一個謎。鸠摩羅什到底有沒有破戒,其實也是一個謎。或許,以後我也會為這個故事寫一本書的。 (00724922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