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品無得無說分
經文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須菩提言,如我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白話文解析
須菩提,你認為如來得到過無上正等正覺嗎?你認為如來說過佛法嗎?須菩提說,佛陀,如果我理解您想傳達的意思,那麼我覺得沒有一個固定的法叫正等正覺。為甚麼?因為,如來所說的法都是不可執著、不可取的,它是超越語言的,它是非法、非非法的。為甚麼呢?因為,一切聖賢,都是因為無為法而分出了高下。
下面,我着重進行深解。
得無所得時,諸相已了然。無為成一覺,明光照大千。
禅心詩意
我早知道你不可捉摸,
早知道你這樣,
只是我抓不住你的辨子,
那無數的毫毛,
擰成了無量的相思。
我其實不管那些聖賢,
不管那一串串閃光的名字。
明知道他們也是水泡,
在無盡的海面上,
噴吐了一次又一次。
我只在乎你的淡然,
還有你的寧静,
那是一種捲來的雲煙,
包了我,
一年又一年。
那一年當然也是萬年,
我不管那時間,
空間也不在乎了,
我在乎的,
正是這份當下的不在乎。
我更不管那有為,
或是無為,
那有呀無呀。
何嘗不是水泡呢,
那一串串的露珠,
正在晴陽中跳舞。
我明明知道它們要飛去,
你們飛向何處呢?
你們可知道,
你們的飛去,
沒有歸途。
歸途是另一個水泡,
在天大地大的荒漠中,
一次次探着頭,
探着那一次次的覺悟。
覺悟同樣成了水泡,
你明明知道,
我也知道,
我還知道你在乎我的知道,
因了這在乎,
世界頓然清涼了。
雪漠深解
「得無所得時,諸相已了然。」得到卻不覺得自己得到了甚麼,不執著。這個時候,才是真正地明白一切現象的本質和真相。
「無為成一覺,明光照大千。」明白萬物的本質是流動的,是虚幻的,是歸於空性的,一個現象緊接着另一個現象,於是就進入了無為法的層面。這時,智慧的光明便會照耀大千世界,你就再也不會迷失了。
勝義之妙法,只要以性解,若以色相取,已見歧路。
燈勝義法就是般若法中提到的無為法,也就是大手印的果位光明,或者說我們經常談到的勝義光明。勝義光明區別於世俗光明,就是說,無為法跟有為法不一樣。勝義法就是般若之法,必須從心性上、空性上理解,而不是從名詞上、色相上理解。甚麼叫從色相上理解?就是從概念、字面意思、形象等有為的層面理解。如果從色相上理解,就會「見歧路燈」,也就是走到錯路上去了,看到了歪理的陰影,而不是真理的燈光。用這種智慧觀照很多宗教現象、文化現象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很多人目前都停留在名相的層面,也就是心外。他不從心性上尋找解脱之法,而去考究心外的束西。作為積累知識,這種方法是可取的,但作為修證不行,再怎麼考證,你也只能離得更遠,給心靈增加更多的所知障,讓自己的心被束縛得更加属害。這時,作為智慧的修證,你就走錯路了。所有真正的般若智慧,都是作用於心,而不是作用於外現的。
前段時間,有人來到我的身邊,說他求得了幾千個灌頂。當時,我就把他批評了一頓。為甚麼呢?因為他根本不修。灌頂的數量並不重要,哪怕得到一千個、一萬個灌頂,如果你不修,就進不去,連寶藏在哪裏你都看不到。這時那麼多灌頂有甚麼意義?要知道,灌頂是一扇門,你拿到了鑰匙,打開了那扇門,就要往裏走登堂入室。如果你不往裏走,只管開門,開了成千上萬的門,你也不知道門裏面到底有甚麼東西,這時,門也罷,鑰匙也罷,對你都沒有任何意義。我還告訴他,我得到的灌頂不多,但我拿到那把傳承的鑰匙之後,就知道了方向,最終打開了寶藏。只知道往哪兒走,怎麼走,還不是修行,相當於萬里長征定好了路線,還沒有開始走。修行就是萬里長征,不能走錯路,你每天錯上一點,一輩子就錯下去了,最終就到不了目的地。
我舉了個例子,紅軍走過兩萬五千里路到達陜北,打下一個世界,然後經過八年抗戰,再經過解放戰爭,最終才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這相當於我們的修行到達了目的地。當然,我們的目的地是到達佛國,或是證果、證得般若智慧等。灌頂相當於開始長征,至於能不能走完兩萬五千里,能不能躲過敵人——自己的欲望、仇恨、煩惱等負面力量——的圍剿,能不能把心靈的敵人消滅掉,能不能在內寇和外寇的圍剿下活過來,都是問題。所以,正確、踏實的修行很重要。然後才能把寶藏取出來,貢獻給社會,讓那被歲月掩埋的珍寶,變成照亮世界的光明。
所以,鑰匙的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找對鑰匙,找準方向,進行跋涉,一直往前走,直到開啟智慧的寶藏。如果你帶了一萬串鑰匙,卻不走路,就仍然打不開寶藏,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你得不到真正的智慧,你心靈的光明難以換發,你還是會缺少一種能夠指導行為的靈動智慧。
同時,你開啟寶藏之後,還要捨得貢獻。如果你不捨得貢獻就是巴爾扎克筆下的守財奴葛朗台。那個老人很有意思,他有很多錢,但自己捨不得花,甚至捨不得給自己的女兒。有一次他心情很好,就想給女兒一點錢,於是從金庫裏抓了一把金幣,但他越來越捨不得,金幣就一直從指頭縫裏往下漏,漏到最後,給女兒的只有一個金幣,就是這麼一個金幣,他還要反反復復地叮囑女兒:你千萬不要亂花啊。那心疼的樣子,真讓人忍俊不禁。他臨死的時候知道自己不得不跟財富說再見了,才把金庫的鑰匙給了女兒,還囑託女兒說,你可給我管好了,到那邊的時候要給我交脹。他臨死了都放不下。這種人多不多?很多很多。這就像一些人得到了一點點法,有了一點點收獲,但他不願意往外傳,也不願意告訴別人——除非有大供養。這樣的得到,利益不了他人。
我不管得到甚麼東西,都想把它貢獻出來,我覺得自己不需要太多的東西,只要能吃飽肚子,能穿暖衣服,能有睡覺的地方,能有書讀,我就滿足了。我反而害怕自己有了好東西,卻貢獻不出去。為甚麼?因為我明白,假如我不貢獻出去的話,它很快就消失了。很多文化寶貝,就這樣消失了。世間法上也是這樣。很多人老是傳子不傳女,不想把好東西傳給別人,結果好東西就被他帶進了墳墓,從此失傳了。所以,修心不但要有空性智慧的觀照,也必須有大心,不能走歧路,不能以色相取勝,也不能把智慧當成自家的私有財産。
心傳有大妙,口舌誤妙情。超越言表外,微妙大玄通。
真正的修行是口耳相傳,也就是心傳。不是言語傳,不是文字傳,而在於感受一種看不見、摸不着的默契。看書的人會覺得自己看進去了,聽講的人會覺得自己聽進去了,所謂的進去了,就是心貼着心,感覺到另一顆心的跳動,感覺到另一個靈魂的溫度。這時,你聆聽的不是語言,你閱讀的不是文字,而是心靈的聲音。你的心貼着他的心,你用心去聽他說話,用心去讀他的文字,觸摸藏在文字和聲音背後的靈魂,感受另一個靈魂的滾燙。能感覺到一個燃燒的靈魂時,你的心就跟作者、講者達成了共振,你就會「進去」。所謂的「進去」,就是相應,心心相印,覺受和智慧合二為一。慢慢地由此契入,最後認知真心,安住真心,得到大智慧,這就是心傳。
信仰是容不得概念和造作的。所有的概念和造作,都不是信仰。你從一個人的很多細節上,就能發現他有沒有修進去,有沒有融進信仰的大海。
真正的信仰,是心靈之間的默契、認可、融入和無二無別,心中有了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達到心心相印之後,就進入了真正的信仰。在這種境界中,你的信仰不需要任何條件,不是他對你好-點,你就信仰他,他符合你的期待,你就信仰他,而是他代表了你的嚮往,你發自內心地相信他。做不到這一點,你不可能完全打開你的心。如果兩顆心之間還有隔閡,沒有達到無二無別的話,就不是真心。一旦相契的另一方心裏有了雞零狗碎的東西,開始計較,開始算計,有了概念,或是有了另一種眼睛——世間法那種挑剔的眼睛——的時候,就根本不會相契。
信仰是人生的至高點。信仰需要無條件,而且這種無條件不是迷信,而是真正在智慧觀照下的無條件。因為他明白真理,他知道信仰對象所有言行都是符合真理的,他自己對真理也已經了然於心。那時,他就會進入真正的信仰。言語容易出錯,因為言語不是智慧本身。釋迦牟尼老是說,他的文字是指月的指頭,但人們老是研究他的指頭,研究他指頭上的紋路,卻不去看月亮本身。過去一些講《金剛經》的人就是這樣。他們沒有看到月亮。他們一直在研究釋迦牟尼的手指。無論他們研究得多麼深入,都講不出真正的般若。釋迦牟尼講《金剛經》時,本身就在那種狀態之中,須菩提也在那種狀態之中,前者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將真正的般若秘密傳遞給了後者。這個秘密不是《金剛經》上的文字,而是須菩提透過文字和語言,感受到的一種境界,他捕捉到了那種境界,明明了了,心意相通。很多時候,千言萬語,都不抵一次相契,一旦相契,你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的心,我不需要你跟我說啥話。你的情感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你的疼痛深深地疼在我的心裏,你的安詳和清涼在我的心裹唱着悠揚的歌,你的智慧和了悟讓我放下了很多東西。所以,須菩提能跟釋迦牟尼進行《金剛經》中的對話。他們在一種不可言喻的狀態之中,實現了真正的溝通。人們記載的是看得到、聽得到的場面,但背後那種說不清的東西,你用文字是說不出來的,執著於文字,還會離那個東西越來越遠,因為他的眼睛沒有望向月亮,而一直盯着指月的手指。他永遠都執著字面和概念。
不過,當讀者的心升華到信仰層面之後,也會感受到文字承載的智慧。真正的信仰是無條件的,它本身就是目的。當你無條件地信仰之後,你跟信仰對象之間,也可能出現智慧共振,進而達成一種超越言表的溝通。那相契的文字般若,也會成為一根數據綫,雙方也能進行智慧數據的傳遞。所以,文字般若非常重要。兩個鮮活的生命,可以在當下相遇,會讓你直接契入一種智慧境界。所以我說,讀書鑄就信仰,文化照亮人生。這也是我倡導讀好書的原因。
我在《當代信仰者的五個特徴》中說:「文化是永恒的主題,讀書是信仰的方式;修行是行為的利眾,破執是當下的關懷;遠離宗教迷信,弘揚傳統文化;倡導讀書習慣,改善生命品質;重鑄人格,貢獻社會。」其中,讀書已成為新時代的一種信仰方式在現實生活中,有些人讀了我的很多很多書,就想見到我,跟我聊聊天,向我請教一些問題。有些人和我見面的時候,會覺得我很好,也有一些人見到我之後會失望。為啥?因為我長了鬍子,看起來不像高僧大德。他並不知道,真正的智慧是超越這些外相的,而且,我不喜歡和人聊天,不喜歡應酬,不喜歡裝模作樣,也不喜歡把錢花在莊嚴自己的所謂道場上面。所以,很在乎外相的人就會失望。他怎麼會知道,比起外相,那種微妙的、通玄的相契和相應才是最重要的。兩顆心契合了,才是真正地見了面;如果兩顆心不契合的話,就等於沒有見,對牛彈琴。
所以,真正的般若之法是超越語言的心傳,是文字承載的境界,你要爭取契入這種境界,不要在文字的表面轉圈。這就是為甚麼釋迦牟尼說,我從來沒有說法。他說的不是法,如來無所說法,他說的,其實是另外一種東西。
從來離言說,無心成道人。有心便有妄,無執故成真。
「從來離言說,無心成道人。」釋迦牟尼真正想講的東西,從來都是隱藏在語言背後的,它是一種心靈的境界,是一種智慧的般若,它是超越語言的。能得到語言,能得到文字的人,不一定能得到智慧。所以,釋迦牟尼說,沒有定法如來可說,一有定法便有執著,一有定法便有概念,一有定法便成世間學問。所以,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一有定法,便成有為之法。
老有一些人覺得雪漠很怪,因為我老是在變,老是自相矛盾-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他想不明白,就問我為甚麼。其實我的變化不是我善變,而是我談話的對境在變,它變了,我就會變。釋迦牟尼也是這樣。修行就像過獨木橋,偏向左邊會掉下去,偏向右邊也會掉下去。所以,釋迦牟尼發現你偏左了,就會叫你向右向右;看到你偏右了,就會叫你向左向左。如果你太慢了,他就叫你快點;如果你太快了,他就叫你慢一點。換句話說,他是根據你的實際情況指導你的實修,讓你不要掉下去。當你過於執著時他就多講講空;當你偏向頑空時,他再講講有;你如果自暴自棄了,他就提起你的正念和信心;你如果過於狂妄了,他就讓你腳踏實地。他對你說的話,不管是不是自相矛盾,都是在對應你當下的狀態。所以,如來也無有定法,你如果叫如來定下一些教條,讓你照着去做,不用動腦筋,不用自己生起妙用的話,那麼你得到的就不是智慧,而是心的枷鎖。相反,你把自己變成一塊生鐵,非常聽話地任由真理錘打,不要反抗,不要固執己見,不要有太多個人的判斷,要在每一次的磨打之中,清掉自己心靈的污垢。貪少一點,不計較結果;痴少一點,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嗔少一點,不要動不動就生氣,就亂發脾氣。慢慢調心,調到最後,你的心就會變成你自己的,擁有智慧,能夠自主,非常自在,不會被外境和情緒攪亂了心。那時,你就真正地認知般若真理,契入智慧境界了。「無有定法」,就是智慧遠離教條的意思。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另一重意思:真正的般若法是無為法,它已經不屬於法了,它是非法非非法的。
「有心便有妄,無執故成真。」有人問,真心境界是甚麼境界?是有念頭,還是沒有念頭?其實不能這樣問。因為有念頭便是妄心,無念頭可能是頑空,你沒有辦法用語言去形容這種境界。你能說得出甚麼是愛嗎?你能說出心中充盈的感覺嗎?你能說得出痛苦時心有多疼嗎?你能說得出激情湧蕩的那種覺受嗎?就像大海之深遂神奇,是遠離言語的。一切感性之物,其實都是遠離言語的。你可以去嘗,你可以去觸摸,你可以去聆聽,你可以坦露一顆真心去感知,但你說不出來,你也寫不出來。說出來的,寫出來的,永遠跟真東西隔着一層。真正的真理,是遠離教條的。就像我面前的這杯茶,你喝過之後,才知道它的味道,才知道它流淌在你口中的感覺,才知道一股暖流沿着食道流淌之時,心裏那種說不出的溫馨。但是,這種味道你知我知,卻無法表述出來。哪怕你有再好的語言表達能力,你有再好的文字功底,也寫不出來。茶味是超越語言和文字的。般若也是這樣。我只能勉強地表述一些東西,就像在黑漆漆的夜裏舉起一隻手,叫你去看夜幕中的那輪明月。你看到明月時,心裏有甚麼樣的感觸,你自己也是說不出來的。如果你刻意地用心,便成了妄心,不再是真心。有些教派就經常出現這個問題。很多修行人老是拿覺受對應自己的證量,讓一些東西形成定法,這是不對的。這就是佛家為啥只認一代代成就者的認證,而不認可其他標準的原因。證得那個東西的人,自然知道你對還是不對。但有時,你是忽而對,忽而又不對的。並不是說一印證,你便成就了。不是這樣的。究竟徹悟之後,才是真正的明白。剛開始進入那種狀態的時候,還可能發生太大的變數。有時,那變化實在太大了。
有些人剛開始看雪漠的書,覺得雪漠了不得,恨不得頂禮膜拜,慢慢地,心就變了,覺得雪漠不太好了。如果解不開誤會,他可能會說雪漠的壞話,漸漸地甚至會誹謗,最後發展到詛咒,整個變成仇人了。並不是說剛開始的心念很好,就會延續一生。修行也是這樣。覺悟也是這樣。所以,覺悟才有一地、二地、三地、四地、五地、六地、七地、八地、九地、十地等等。金剛乘甚至有十四地的說法,因為每個階段都必須破除一些東西。破除的時候有嚴格的規範,並不是剛開始很好,就會一直很好,直到最後都很好。沒有這樣的說法。所以,善知識非常重要。聽善知識的教導也非常重要。
「無執故成真」,沒有執著的時候,就容易契入真心。
無執故無相,無相即無起,無起無輪迥,無滅故無生。
「無執故無相」,沒有執著就不會著相。注意,無相不是說你像瞎子一樣,甚麼都看不到,而是看到它的時候,你並不認為它是永恒不變的,你知道它是虚幻的、暫時的存在,所以不會在意。這就叫無相。
「無相即無起」,『無起』的起是起心動念的起,你如果做到了無相,不執著,自然就不會生起念頭。不起妄念,不起執著,不起煩惱,無漏,離欲,殺賊,便是阿羅漢。阿羅漢被稱為離欲阿羅漢、無漏阿羅漢,因為他已經遠離欲望,沒有煩惱了。佛家中的「漏」,就是煩惱的意思。很多所謂的大成就者以為,佛家所說的無漏的『漏』,就是道教所說的漏丹的漏,這是不對的。佛家所說的無漏,是沒有煩惱、沒有欲望的意思。因為,沒有欲望便沒有煩惱,沒有煩惱便沒有輪迥。輪迥是甚麼?輪迴是心靈的產物,輪迥源於自心,源於你自己的行為。你的行為給你帶來了或善或惡的反作用力,你便陷入了輪迥。
釋迦牟尼發現了這個秘密,它可能是一個巨大的信息場,這個信息場最關鍵的內容,就是一切命運取決於行為,取決於信念。所以,佛家說萬法唯心造。這個「唯心造」不是說你想怎麼樣就真的怎麼樣。大躍進的時候,有人謊報自己畝產上萬斤,全國人民也真的相信了,那麼它真能畝產上萬斤嗎?不能。所謂的萬法唯心造指的是世界是你心靈的顯現,你有甚麼樣的心,就會看到甚麼樣的世界,一切源於自心。
我常舉一個例子:每個人對雪漠的理解都不同,因為每個人的心不同。你眼中的雪漠並不是真正的雪漠,而是你自己眼中的雪漠,是你心靈的產物。你的信心和智慧決定了你眼中的世界,所以我常說,雪漠是你的鏡子。你看到的雪漠偉大,你自己便嚮往偉大;你看到的雪漠不偉大,說明你心裏有雞零狗碎的東西。事實上,你如果沒有跟雪漠的靈魂達成共振,你永遠不知道雪漠的境界。你不知道你所猜測的那些東西,只是你自己的思維運輯。每個人都是這樣。十幾億人民就可能有十幾億種看法,除非有一群人被洗腦了。他們心中的世界不是自己心中的世界,而是流行的概念,他們的心被流行概念裏挟了,失去了自己,失去了作為一個人的主體性,他們分不清對錯,只懂得盲目接受,人云亦云。世界流行紅的時候,他就認為紅很好;世界流行黑的時候,他就認為黑很好,他不會追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紅色或黑色。或者,他覺得自己也喜歡這個顔色,他根本就不知道,其實自己並不喜歡。他喜歡甚麼呢?這是他需要追問靈魂的東西,甚麼是他的靈魂需要的?甚麼能讓他的靈魂感到愉悅?甚麼讓他敢於做『獨一個』,不順從群體意見,堅持自己的追求和主張?心靈自由的人才能回答這個問題,心靈如果不自由的話,人根本就無法接近自己的靈魂,更談不上了解這個世界了。他永遠只能看到花是紅色的,花粉是黄色的,葉子是綠色的,但花朵背後那個詩意的世界,卻跟他永遠隔着一層。為甚麼?因為他打不開他的心。封閉的心是不能自主的。封閉的心沒有詩意。自由的心,才有拒絕的能力,他能對這個世界說,我知道你流行紅,但我不喜歡紅。我不需要你們認可,我享受自己的快樂。這就是自由。得到認可其實不是最快樂的事情,發現自己不需要別人的認可,才是最快樂的事情,因為,在你不需要認可的那一刻束縛你心靈的繩子就斷開了。那麼,你就能感覺到自由。暫時做不到怎麼辦?用《金剛經》的智慧熏染自己,改變自己的觀念,藉助文化的力量,讓自己不再執幻為實,擊碎心的隔閡,這需要持之以恒的訓練。但你首先要確定自己的價值觀,知道自己追求甚麼,自己的行為是不是符合自己的追求。所謂的智慧,就是讓你知道甚麼是該做的,甚麼是不該做的,有選擇的智慧,也有拒絕的力量。反之,你就只能人云亦云,沒有自己的觀點。一定要明白,哪怕整個世界都在流行紅,它也會很快過去的,所以,不要跟着它走。要知道,眼中的世界源於自己的心,永遠沒有一個世界非要束縛你。
實際上,人感知到的世界,確實是心的世界。你的一切感受都源於你的心,並不源於真實的世界。心不一樣,你眼中的世界就解不一樣。所以,面對同一個世界,有人抑鬱,有人高興,有人幸福,有人恐慌。原因就是萬法唯心造。世界不管怎麼樣,心不變,心情就不會變。
「萬法唯心造」的意思並不是說我想要一個美女,就「嘟」地變出一個美女,還願意跟我結婚。而是說,美不美,源於你的標準,是你自己的東西。你對眼前這個女孩的所有評價和印象,都屬於你自己。一百個人就有一百個觀點,每個觀點都代表了他們所認為的世界。就像社會上的很多事物到底怎麼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法,有人覺得某件事很好,有人就會覺得這件事不好,很糟糕。所以說眾口難調。當然,有時也會出現例外,就是有一種說法出現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可能真是這樣,但事實上是不是這樣說不清。但總有一些人會有不同的觀點,不管這種說法到底是好是壞。心不一樣,人就不一樣。我的《西夏咒》出版的時候,有人很震撼,覺得顛覆了他固有的東西,有人卻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他認定了岳飛是民族英雄之後,就不能接受岳飛還有一種不善的可能性。為甚麼?因為他想的是自己的民族,而不是整個人類。我提出這個觀點的時候,想的是整個人類,而不是一個小小的國家、一個小小的民族。胸懷有多大,視野就有多大。如果一個人偏激的話他就不能用很多種角度來評價一個人、一件事,也很難做到虚懷若谷、百花齊放。當然,這種偏激有時並不是一個人的偏激,而是集體無意識的偏激,是一種流行概念。流行概念也是執著。如果你沒有要息滅的煩惱、分別、妄念,也就不會生起執著了。所以說「無滅故無生」。
湛然成空寂,鑒覺無礙心。一金成萬器,佛像或尿桶。
『湛然成空寂』,真心狀態是湛然的,光明歷歷,了了分明,不是愚痴。但它又是空寂的,不是喧囂的,不是妄念紛飛的。安住在『湛然成空寂』的真心之中,還要出現鑒覺。甚麼是鑒覺?鑒就是鑒察,也就是觀察的意思;覺就是覺悟,用覺悟的正念來觀察自己的心。注意,真心是無礙心,有礙不是真心。礙是甚麼?礙是執著。沒有執著的心,便叫「無礙心」。真心的觀照,是修行中的一種觀察狀態,仔細地觀察,就叫『觀照』。
小乘的上座部也會觀察,他觀察自己的念頭,觀察自己的心,一直以觀察的方式來修行。止觀雙運中的「觀」,就是這樣。阿羅漢進入禅定之後,也必須有觀照的正念,不能完完全全地進入止的狀態。比如說,阿羅漢進入初禅之後,仍然要在定中提起觀察之心,進入二禅之後,也必須在定中提起觀察之心。沒有觀察之心單純的禅定沒有意義,得不了慧,仍然是死的。如果止不住,定不下來,他就容易妄念紛飛。所以,止中有觀,觀中有止,將專注和智慧合二為一,才是正修。在這樣的狀態之下,他不用遵循哪個教條,他會順應整個世界。這就像一塊金子既能打成佛像,也能打成尿桶,但即使被打成了尿桶,它也仍然是黄金。真心也是這樣。不管外現如何,證得空性的聖者都是不會丢失真心的,他已經和光同塵了,不管西裝革履,還是蓬頭垢面,不管東家作驢,還是西家作馬,他的聖者之心都不會改變。所以,藏人說,聖者行了凡間事他的心仍然是聖潔。
藏人很有意思,他們並不認為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不好。當年攝政王想把倉央嘉措搞臭,就傳出各種流言,有說他破戒的,有說他是流氓的,有說他是騙子的,說甚麼的都有,但老百姓不信。藏地老百姓認為,像倉央嘉措這樣的聖者,他不管做甚麼事,哪怕是一些凡間之事,他的心仍然是聖潔的。他不會因為和一個女人談了戀愛,寫了情詩,就不是聖者了。藏地老百姓反而很同情這個聖者詩人。所以,那時在藏地傳這些流言是沒有意義的,根本就搞不臭他。即使當時的皇帝想把倉央嘉措劫持到京城去,讓他離開西藏,老百姓也仍然很同情他,哪怕皇帝重新選了一個達賴喇嘛,老百姓也不承認,老百姓只承認倉央嘉措。這才是真正的信仰。
我的意思是,藏地的信仰土壤很特別,老百姓不會因為外相而否認聖者。哪怕倉央嘉措真的談戀愛了,寫了很多情詩,老百姓還是不會懷疑他。後來,藏地還有很多傳說把倉央嘉措給神化了。我的小說《西夏咒》《無死的金剛心》中也有一些聖者,比如瓊和瓊波浪覺,很多讀者並不會因為他們做了一些自己不理解的事,就否認他們的聖者境界。但是,如果現實生活中出現這種情況,大家就不會這麼寬容了。所以,信仰群體的特點,就是對歷史人物非常寬容,對當代人一般不會寬容。這是很遺憾的。為甚麼呢?因為,每個歷史人物都曾經是當代人,他們在當代如果能得到應有的尊重和支持,就能做更大的事情,也不會遭遇那麼多違緣和迫害。比如瑪吉拉准空行母跟當時的一個大成就師同居,生下了幾個孩子,後來受到了廣泛的誹謗。但她的名聲也非常大,因為她是覺域能斷派的祖師,即使現在提到她,我們也覺得她很偉大。她住世的時候弟子很多,流言蜚語也很多,每個人都用自己的心來評價她,要麼崇拜敬仰,要麼侮辱詆毀,這種情況雖然讓人無奈,但也是正常的。畢竟,只要是凡夫,就不一定全都是真正的信仰者。但是,無論有多少人誹謗她,瑪吉拉准也依然很偉大,她確實幫助很多人實現了解脫,她也確實有一顆聖者之心。只要心是明白的,不管她生不生孩子,她都是明白人,她的真心是不會改變的。在真正的信仰群體中有一句話:「一金成萬器,佛像或尿桶。」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一塊黄金即使被做成了尿桶,它賣出去的時候,仍然是按黄金的價格,不會因為外相而貶值。
原來無自性,空中無依憑。恒常照萬相,證果亦無證。
「原來無自性,空中無依憑。」萬物都是沒有自性的,一切都歸於空性,無所依憑。那麼是不是說,既然無自性,那麼黃金就能打成尿桶呢?不是的。為甚麼?因為,雖然金子無自性,可以做成任何東西,但我們的行為應該有選擇。當你尊重佛的時候,你會用貴重的黄金來做佛像,你不會做尿桶。只要你是一個信仰者,你就要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能因為行為沒有自性,就任意妄為。大家想一想,要是這個時代出了一個倉央嘉措似的高僧,還會不會得到那麼多人的愛戴?說不清。倉央嘉措的故事是有時代性的。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要求,信仰也必須與時俱進,要遵循一種社會規範。
如果你做了不符合時代規範的事,就會遭到時代的懲罰。比如禅宗的二祖。當年他把衣鉢傳給三祖,就到屠門妓院去調心,還老是顯得瘋瘋癫療的。別人問他,你一個出家人跑到妓院裏做甚麼?他說,我自調心,關你何事?但一百多歲的時候,他還是被殺頭了。為甚麼呢?因為有人說他是妖僧,在妖言惑眾。如果他是道人的話,官府就會叫他妖道。
我們談信仰的時候,必須要涉及時代性,也必須要考慮時代背景。佛法是順世的,它不是礁石,它是一朵蓮花,扎根在水裏,水流動時它也會摇動,但它的根不動,始終在於泥裏。信仰也是這樣,根本的東西不能動搖,但很多東西需要順世,不要出現時代不理解、不許可、不允許的行為。
但我們還是要明白,無論我們遵循甚麼規則,行為的本質都是歸於空性的。『恒常照萬相,證果亦無證。』用般若智慧觀照人生觀照夢想,知道不管甚麼樣的相,都會變化,都會消失,一切都終將歸於空性,於是不執著相,如如不動,與時俱進,同時尊重世間法的所有規則。我們必須明白時代的需要,順應時代。佛家是方便與智慧雙運的。方便就是順世的智慧。任何文化都要對當下的人類產生影響,才有意義。
如來未說法,會當如是解:知諸法實相,不可言語說。
如來所說的真理,我們就要這樣理解,知道甚麼是諸法實相。所謂諸法實相,就是空性、真心、真如、般若,它是不可言說,超越語言的。
諸法有二相,自相自證量,真味無法說,如人飲水時。
所有法都有兩種相。相是甚麼?注意,相就是自相和證量,是一種表象性、行為性的東西,是展示出來的外相。證量則是內在的東西,是人格本身的。你所有的內證和外相都必須符合時代規範。
《金剛經》為甚麼一再強調持戒修福呢?因為修行就是這樣。哪怕你已經破相了,你行為的外相仍然要展示你的人格本身,做到人格和行為合一。
人的成就分為兩種:第一對內,第二對外。在傳統說法中,又把這兩種成就分為五種:身、口、意、功德、事業。身、口、意是對內的,內證功德和利眾事業對外。不過,我覺得五種功德還不夠,還應該加上學養。所謂學養,就是要與時俱進地學習,讓自己順應時代的需要。因為,不管你的內證功德多高,還需要在行為上利眾,用行為展示出你的人格。因為時代已經變了,和過去的很多時候都不一樣,很多人在乎的是你的行為,而不是你的證量。
佛家文化的目的,就是幫助老百姓解決精神上的困惑,讓他們得到覺悟解脫。所以,必須了解老百姓、順應老百姓的需要。佛學有着時代性、地域性、社會性三個特點,也不離般若性,這就是佛家的歴史價值和當代意義。
「真味無法說,如人飲水時」,自己的內證功德是說不出來的,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共相雖可說,比量是文字,雖有諸說法,明月非手指。
雖然證量不可說、境界不可說,但歷代經典中有一種專門的衡量方法,叫共相。比如,你破除了哪些煩惱,就是菩薩;破除了哪些執著,就是阿羅漢;得到甚麼覺受,進入甚麼境界,你就算開悟,等等。佛家所有的修行台階都有科學的標準,這種標準以文字的形式留了下來。這就是「比量是文字」。各種說法都是為了讓你嘗到『冷暖自知』的味道,它不是那味道本身,所以,教和證是不一樣的,文字代替不了修證。
無得而大得,無說而大說,如來是法身,性德人人有。
「無得」就是不執著於得到的東西。
「得」是杯子,把杯子打碎,杯子裹的水就有可能融入大海變成大海的一部份。所以,在傳統的說法中,功德一般回向給眾生,而不是家人,更不會求世俗的東西。雖然有些人心裏也有「佛菩薩保佑,讓我談成今天的生意」這類的願望,但佛家不求這些小東西。佛家提倡大的回向:「願以此功德,回向於一切,我與諸眾生,同登極樂國。」小的回向就是想要得到某種東西。執著某種東西時,你的心量就會越來越小,越來越貪婪。
無求是大求,無得是大得,無說是大說。無說的意思,就是不執著自己說了甚麼,不執著文字相,他要表達的,永遠都是文字背後那個巨大的世界,而不是文字本身。所以『如來是法身』,法身就是法身佛。「如來有所說法不?如來無所說。」為甚麼?因為如來是法身佛,所以如來無所說。當你證得法身之後,自然說而無說,無說而說。法身的性德每個人都有,每個眾生都可能證得法身。「人人有佛性」,就是這個意思。當你證得法身之後,你和諸佛無得無說分的法身是一體的。這有點像我們所說的『天人合一』,但兩者有區別。因為,法界遠遠大於天人合一的「天」。
中國傳統文化非常了不起,它有天人合一的理念。這個理念又延伸出了很多的學科,包括中醫、陰陽、五行等等,都非常了不起。但是,如果拘泥於這些理論,就仍然是小術,不是大道。
小時候,我也喜歡風水,喜歡陰陽,喜歡八字,長大後,就不執著它們了。作為一種文化,我們可以觀照它,讓自己的世界大起來,讓自己的視野大起來,但我們不能執著它,一旦執著它,就會被它所控。因為,小術追求的是欲望,是想通過某種手段,得到某種利益。只要心態上是有求的,就不是大求。有求皆苦。只有無求無欲,靈魂才堅不可摧。靈魂就是心,心變了,世界就變了。心小時,世界就小;心大時,世界就大。
很多時候,教條性的小術左右不了聖者的大心。聖者有大心,他到甚麼地方,甚麼地方就是聖地。為甚麼?因為,他有大的境界、大的行為、大的智慧、大的堅守。他會依託這塊土地,為人類做出貢獻,讓人們想起這塊土地時,就產生敬仰,感到溫暖。比如,菩提迦耶是釋迦牟尼成道之地,被世界公認為聖地;鹿野苑是釋迦牟尼講法的地方,也是公認的聖地。此外,佛陀的涅槃之地弘法之地,都是聖地。哪怕他只是在某個地方坐過禅,那塊土地也會因為跟他有關係,而有了一種超越它本身的意義。在西藏,密勒日巴修行的地方就是聖地,他所經之地也是聖地,人們到了某個地方,想起那個地方密勒日巴也待過的時候,心裏就會生起不一樣的感情。你一定要明白,不是聖地成就了人,而是人成就了聖地。人的偉大,會讓他所在的時空變得偉大。相反,小術雖然能改變世界,但它起不了本質的作用。即使你不懂陰陽,不懂風水,如果你證得了大智慧,人格非常偉大,那麼你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會成為聖地。你的智慧和人格就是最好的風水。所以,智者一般不會執著於風水之類。
在佛家的心性學說中,有很多東西都超越了風水之類。比如我們說「一念覺即是佛,一念迷即是眾生」,一念間明白了、頓悟了,你就成佛了。這時,概念化的東西就不能衡量你了,正如水杯不能衡量大海。好多人算不出智者的命運,原因就在於此。心的改變,讓他的命運也發生了改變。
非法非非法,雙離亦又遮。心行處滅時,言語亦道斷。
釋迦牟尼說:「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這是甚麼意思?就是說,非法非非法不是概念性的東西,釋迦牟尼講的不是概念和文字,而是遠離概念、遠離文字的月亮。甚麼是月亮?照亮黑夜的智慧,就是月亮。它非法,不是我們所認為的文字。它永遠是超越語言的一種巨大的存在,永遠是藏在文字背後的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我們修道的目的,就是達到這個境界,而不是弄懂描繪這個境界的文字。它打破概念,卻又不執著於對這個概念的打破。就是說,它既不執著於概念,又不執著於非概念。這時,它就遠離了「雙離」——離有和離無——居於中道遮跟離一樣,也是不執著的意思,此外,它還有阻斷的意思。所謂的『雙遮』,就是阻斷而不執著於阻斷,遠離而不執著於遠離,同樣合於中道。這是修行應該出現的境界,也是修行應該追求的境界。如果你有傳承教法,那麼在修善知識教給你的教法時,你一定要像《金剛經》中要求的這樣,進入一種觀照而不執著的境界。能進入這種境界的修,才是正修,才叫中道。大手印就居於中道。
安住中道是可以離苦得樂的。《特別清涼》的主編心印法師就因為實踐大手印文化而離苦得樂了。她帶癌生存了五年——據說有些承受同樣痛苦的病人忍不住疼,很快就跳樓自殺了——一直很快樂,每個接近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心靈的寧靜與祥和,沒人能看出她是一個癌症病人。因為她放下了肉體,放下了生死,放下了一切執著。
大手印文化是一種開放的文化,它就像大海,能包容萬物,它的世界裏沒有傷害,只有溫暖和詩意,它能容納毒草,也能容納鮮花,不管面對的是誰,是臭水溝還是美麗的小溪,它都會付出百分百的光明和温暖,它是平等的,也是充满力量的。這就是大部份接觸這種文化的人,都會熱愛它的原因。
初地到等覺,與佛總為聖。十住十回向,十行四加行,
修則即為賢,發心有善行。
明白般若智慧之後,你就要扎扎實實地修行。最初擁有智慧的時候,他是初地菩薩,慢慢地往前走,就變成了二地菩薩、三地菩薩等等,到了最後,就是等覺菩薩、佛陀。登地的時候,就已經是聖者了。你不能因為禅宗二祖去妓院,就覺得他是個騙子;也不能因為蓮花生大師和益西措嘉有故事,就覺得他是個騙子。聖者是進入了無為法層面的人,他的一些行為也許看起來很像凡夫,但他開悟了,有了智慧,不會像凡夫那樣迷失了。從一地到成佛的境界都是聖者的境界,達到這個境界之前,你要好好地打基礎,基礎打得好,信仰的大廈才會穩固、壯美。至於如何打基礎,方法很多,有十住,有十回向,有十行,有四加行等等,太多了。不同的教派有不同的方法,都能讓你證得覺悟,你對哪種有信心,就選哪種,然後扎扎實實地打基礎。只要選準一種,找到好的善知識,好好去修行,不退失信心,開悟是必然的。
一些密乘教派非常重視四加行。加行的內容很多,共有的內容一般就是百字明、大禮拜、皈依發心、供曼扎和其他的一些方式,還有五加行、六加行等等。它的目的,就是讓你扎扎實實地修行,不能因為你有般若智慧,就遠離實際的修行。般若智慧非常像一張宏偉的藍圖,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怎麼蓋房子,然後你要扎扎實實地去做,把地基打好,不能眼高手低。地基就是資糧,是修行的基礎,如果你沒有資糧的話,就算有一幅非常宏偉的藍圖,想蓋一座摩天大樓,也沒有意義,因為你沒有資糧的話,連狗洞都蓋不了。就是說,你不但救不了別人,連自己都救不了。很多人沒有一點兒功德,控制不了心,對治不了煩惱,也沒有利眾的行為,卻誇誇其談、說得天花亂墜。
明心見性以上就是聖,遠離惡走向善就是賢。孔夫子是聖人,他有七十二個好弟子,被稱為七十二賢人。他們真正用行為去實踐孔夫子所說的道理,遠離惡,趨向善,貢獻社會,因此叫賢人。聖賢就是這個意思。不但有好的心願,而且有好的行為時,你就是賢人了。如果發心夠大的話,你就是因地菩薩,但你不是果地菩薩,因為你少了菩薩的智慧和慈悲。
發心是非常重要的。我曾談到一個朋友,他的素質很高,在國外幾家非常有名的通訊社幹過很多年,處世經驗很豐富,各種能力都特別強,最属害的是,你根本感覺不到他有甚麼能力,但他能不動聲色地處理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我老是談到他,我老是跟我的學生們說,要跟他學習,他的能力是可以當國家總理的,可惜他做不了。別人問我,他為甚麼做不了?我說,因為他沒有做總理的發心。他只想做好一個企業老總,不想利益更多的人,所以,他就是一個企業老總。如果要做更大的事情,他就要有更大的發心。發心雖然不等於結果,但它決定了一個人的成就。
無為清淨心,俱足無造作。無修亦無證,本然常寂空。
無為的清淨心是本來就有的,不是別人給你的,也不是別人加持你的。只要放下、破執,當下就是清淨心。這個寶藏你時時刻刻都擁有,本來俱足,不用造作,不用裝,一有造作,就錯了。
我經常說,有些朋友寫文章的時候有寫文章的架勢,所以他寫不好。修行也是這樣,如果你老是擺着一副修行的架勢,你就修不好。你如果細心觀察的話,也許會發現很多人談密說空,整天把佛掛在嘴邊,誇誇其談,但他們讓人很不舒服。為甚麼不舒服?因為他們在作秀,在造作,不自然。有修行的架勢,讓人看出你是修行人來,就已經不自然了。
清淨心是遠離造作的,因為你本來就有,你去掉所有的造作和造作的心,把本有的那個東西展示出來,就對了。如何展示出來呢?讓自己有智慧。有智慧,明理了,從骨子裏分得清甚麼重要甚麼不重要,執著就會越來越少,清淨心自然就會出現。比如,你如果明白自己一輩子花不了多少錢,也吃不了多少東西,有一點錢就夠用了,有個地方睡覺就夠了,更多的東西,執著也沒用,你就不會再去執著。不執著就是智慧,就是真理,明白這個真理之後,你的心就會變得輕鬆,因為你再也不會被欲望所裏挟、所壓制了,否則你就會放縱自己,追求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這時,你就能做更多更大的事,也自然會有利眾的行為了。慢慢地,當你有了足夠的功德,你就會實現解脫。那時,你恒常在清淨心中,對紅塵中的很多東西就興趣不大了。
我現在對紅塵就沒甚麼興趣,我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不過我老是遇到想包裝我的人,也老是有人勸我「操作操作」。對很多建議,我明白他們的好心,但自己興趣不大。但是,對於有些朋友的策劃,我還是很隨喜的,比如研討會之類的活動。他們想做,我一般都會支持,但我從來不執著,不覺得做了有多好,也不覺得做了有多不好。無論他做還是不做,我都會随喜他,只要他有一顆向善利眾的心。對一切,我都順其自然。為啥?因為我隨喜善行,當朋友們給我一份好心的時候,我一般都會接受,對待任何人我都是這樣,但我不執著。有做事的因緣了,我就盡量多做些事,這個時代也需要你多做事,但前提是不能影響你的清淨心,對任何事,都要有随緣的心態,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不去執著。不執著掌聲,不執著認可,不執著一切。因為,一切都在變化,你執著不了。世界上總有很多意外,無常會打得你措手不及,如果你總是編織很美的夢境,滿心期待它們的發生,那麼一旦出現變故,你就有可能受到很大的打擊。很多時候,讓你痛苦的並不是失敗和挫折本身,而是你在乎結果的心。如果你不在乎結果的話,人生其實是簡單的,做好每天該做的事,盡量多學點東西,像個孩子一樣,享受學習的過程,享受友情,享受一切,將你學到的東西回饋社會,讓更多的人也像你那樣受益。你一定要明白,在你為了自己的煩惱哭泣的時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裏,肯定還有一些人跟你一樣。你們看起來不是同一個人,但你們心中的煩惱和執著是一樣的,戳通你們、讓你們不快樂不如意的東西是一樣的。所以,能讓你放下的東西,定然也能給別人帶來利益。一切都不用過於刻意。
有人很喜歡我的《一個人的西部》,說我在書裏教了他們如何做人。我是在教他們如何做人嗎?不是的,我只是在傾訴自己。我活過,留下了一點痕跡,有過很多感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知道,就像很多人的人生給過我啟迪一樣,我的故事也會給別人帶來一點啟迪。所以,我願意表白我的人生,把自己像標本一樣展示在你們的眼前,不掩飾醜的,不神化美的——有人美慕我的坦誠,我理解他們,我理解當一個人需要認可的時候,他的心有多麼的不自由。他以為自己需要那個東西,但它其實是他的負擔。我不需要別人的認可,所以我是自由的。我的生命已經足夠快樂了,我是自足的,我不求錢,不求名,甚至不求利眾,我只求在有生之年抓緊時間,做完我該做的事,随緣地幫助途中遇到的那些人。我所做的有時是過去的我所需要的,有時也是過去別人給過我的。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不是嗎?如果你想要完成對自己的尋見,想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意義,你也可以試着追溯自己的一生,叩問自己的靈魂:在你漫長的人生之中,你需要一個怎麼樣的人?如果你理解自己那種需要的心情,你是不是可以扮演這個人,讓很多像過去的你那樣的人也得到幫助呢?經過諸多的起起伏伏,你會發現,除了智慧、慈悲和真情,一切都不重要。因為,對一個不自由的人來說,心外的一切都不是享受,而是負累,是枷鎖,是讓他不自由的理由。所以,過去我放棄了很多東西,選擇了心靈的明白、解脫和自由,當然,也選擇了我的夢想。
「無修亦無證,本然常寂空。」你安住於清淨心時,本身就是最好的修行,這時,你不要裝出一副修的架勢,不要有意地調整自己本有的那份清淨,不要拿着板子去打别人,也不要拿着板子去打自己,不要自暴自棄妄自菲薄,也不要誇誇其談、口若懸河地賣弄偏。左或偏右,都不對。清淨心是甚麼?清淨心是一輪明月。月亮總是靜靜的,我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但它總會照亮黑夜,你如果需要,只要踏出遮蔽月光的房間,就會沐浴在月光之下。當然,月亮終究是有形之物,而清淨心是無形之物,是無為法。月有陰晴圓缺、東升西落,但清淨心本然常寂空,永遠不會干擾你;永遠在你需要的時候,向你發出它的光明;永遠默默的,不會發出一點嘈雜的聲音;永遠在你放下很多執著的時候出現;永遠在你做完該做的事情,泡上一杯茶,喝第一口茶水的時候出現。你的心坦坦蕩蕩輕輕鬆鬆的,那時也是清淨心。清淨心就是了無牽掛,但又明明朗朗毫不昏昧的心。
生滅心滅時,寂滅即現前。故於修行時,念上下功夫。
「生滅心滅時,寂滅即現前。」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呢?就是說,人的念頭總是起起伏伏的。注意,念頭有生就定然有滅,你不可能永遠保留它,一旦念滅,清淨心就會出現。當然,我所說的念滅不是無記和頑空的念滅,而是有為中的無為之滅。甚麼是有為中的無為呢?表面看來是無為法,但其中有一種有為的認知。有為的認知,就是正念。一旦丢失了有為的認知,無為就沒有意義了。因為你仍然不知道甚麼是真心。知道甚麼是真心,就是有為;知道真心而不執著於真心,就是無為。如果沒有有為的、正確的覺知,就不叫修行,就是凡夫俗子。當你息滅了妄想,見到了真心,但不執著於它,讓它成為生命中的呼吸時,就是無為,無為就是不需刻意為之,它也不會離開你。要嚴格按照傳承內的教法去修,或是按照傳統的東西扎扎實實地調心。否則,你就見不到真心。
禅宗的《十牛圖》就是非常好的例子。圖中的『牛』,就是人的心。剛開始小牛犢不聽話,你管不住他,不知不覺地他就跑丢了,你就得找牛。找到時,你就慢慢地跟牛溝通,溝通到一定的時候,你就能騎上牛背了。再過上一段時間,牛就會變得非常聽話。到了最後,牛沒有了,人也沒有了。為甚麼?因為心聽話了,沒有分別心了,進入了無為法的境界。所以,剛開始修行要在念上下功夫,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提起正念。
無為法從有為法中來,沒有有為法,就沒有無為法。我的意思是,剛開始的修行不能直接進入無為法的層面,要從持咒、觀想祈請、禅坐、觀呼吸、不淨觀等方面入手,在念上下功夫,慢慢地進入無為法。
正念非無念,有兩種分法。世間法正念,離苦而得樂。
離惡而趨善,增上即是正。出世間正念,破執心即是。
世間諸賢聖,破執為界限。此為內外道,分別之基石。
正念分為幾種:第一種是世間法的正念,世間法的正念是離苦得樂,比如幸福、快樂、離苦得樂等等,只要能讓你的生命産生正能量,就屬於正念。我們需要正念,不需要惡念。民間有一種忌諱,就是不說不吉祥的話,這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吉祥不吉祥,其實是一種念,你覺得吉祥就吉祥,你覺得不吉祥,有時真的會不吉祥。吉祥就是正念,不吉祥就是負念,或者邪念,所以始終要給自己一種正念。正念可以轉化很多東西。以前國家提倡正能量和主旋律,也是正念,因為它象徵了一種正面、吉祥的東西,能給人正面的暗示。
以前我寫過一篇文章,叫《譴責惡不如倡導善》,在那篇文章中,我談到了負面信息的暗示作用。比如,某個房子的窗玻璃如果碎了,必須及時地補上,否則其他玻璃也會被打碎。因為,這等於在告訴別人,這裏的玻璃可以打。這是一種負面的暗示。如果全社會都在提倡類似的負面暗示,就容易出現負念,以及負面的行為。
舉個例子:前幾年,某公司第一個人自殺之後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一直到第九個,媒體大肆報導,人們就在猜測會不會有第十個、第十一個、第十二個。最後,媒體就不報導了,要是繼續報導下去的話,那公司的員工會無休止地自殺下去。是不是這樣?是的。為甚麼?因為,當時整個社會都在等着下一個自殺的人,這是一種邪念、負念,有巨大的暗示力量,會讓一些不想自殺的人,也產生自殺的念頭。
小時候我不懂事,喜歡給人算命。我算得準不準?很準。為甚麼?因為命相是一門學問,通過命相學確實可以看出命運中的一些東西,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的話在他心裏種下了一粒種子,他會下意識地朝着那個方向發展。這是很糟糕的。所以,一般情況下,民間傳統有「報喜不報憂」「吉祥如意」之類的說法,這是有道理的。因為,好的信息會給人正面的暗示,給人一份好心情,給人種下一粒向上的種子,但負面信息卻會給人負面的暗示,讓人的心情非常糟糕,給人種下一粒向下的種子。一定要注意這一點。因為,正念是一種正能量。它會和宇宙間的正能量發生關係,也即「吸引力法則」。如果你始終擔心一種東西,或是始終期待一種東西,或是認為某種東西會怎麼樣的話,它可能真的會發生。所以我們不要有不好的念頭,做人一定要積極樂觀,否則,就會在命運裏種下負面的種子。
所以,佛家中經常出現授記。所謂的授記,就是某個成就者授記誰將來會成就,這就屬於一種正念。如果是負面授記的話,就變成詛咒了。你將來甚麼時候死,死因是甚麼,這些都是詛咒。不要出現這樣的念頭。這是一種惡念,是很不好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一點。世間法需要正念,出世間法也需要正念,這太重要了,做人一定要有正念,離惡而趨善,增上即是正念。哪怕一個人瀬臨絕望的時候,也要有正念,不要有負念,要給他傳遞一種積極的東西,我們稱之為理想主義。
最早的時候,諾貝爾文學獎有一個標準:獎項只授予有理想主義色彩的文學作家。為甚麼?因為理想主義是正念,正念能帶來吉祥,負念則會帶來厄運。如果社會上出現惡的東西,它就有可能給人類帶來不吉祥,那麼不管它多麼真實,都是邪的。所以,歷史上曾經把《水許傳》列為誨淫誨盜的作品,很長時間裏禁止人釋經詳解們閱讀。有一段時間,電視上播《水浒傳》,主題曲裏有一句歌詞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這句歌詞裏就有負面的暗示,結果當時的社會秩序很混亂。有一次,我坐公共汽車去蘭州,在車上披着皮衣睡着了,醒來之後,發現絕大部份乘客都下車了。有人見我醒來,就對我說,哎呀,你的膽子可真大。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剛才有人上車搶劫,用刀指着你,問你要錢,你竟然不動聲色地坐在那裏,對他不理不睬的。我說,我當時睡着了。也許那些人見我留了一臉大霸子,覺得我長得異樣,所以不敢動我吧。據說,車上有很多人都被搶了錢,只有我沒有被搶。還有一次鬧大旱,當時流行一首歌,歌詞裏說『天不颳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結果全國各地真的就大旱了。按老祖宗的說法,人和大自然是會達成共振的,你心裏有甚麼東西,就會吸引大自然中的甚麼東西,那種東西又會增加你心中相應的力量,中國古代哲學稱之為「天人合一」。所以,心理暗示的力量非常強大,我們要給自己積極的暗示,要戰勝自己。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正是因為不知道,無知者無畏,才會有很多人習慣於給自己找藉口,任性妄為,結果自食惡果。
為甚麼老祖宗提倡唸誦儀軌?因為儀軌中有正念,你唸誦儀軌的時候,就是在接受正念的熏染。有人問我,有雑念地修要不要緊?我告訴他,不要緊。因為這是一個熏染的過程。剛開始熏染的時候,你的心還是一塊空蕩蕩的田地,你在裏面種上莊稼,它就會慢慢地長滿莊稼;你在裏面種上野草,它就會慢慢地長滿野草。野草的生命力比莊稼的生命力更強,所以,我們如果不種上正念的莊稼,心裏就會長滿邪念的雑草。如果田地裏本來就長了很多野草怎麼辦?沒關係,你拔掉它,在旁邊種上莊稼,莊稼估了空間和養份,野草就長不出來了。久而久之,野草越來越少,莊稼越來越多,整個氣象就改變了。所以,老祖宗提倡每天都要修行儀軌,都要誦經,讓正念遍及自己的生命時空。
在佛家所說的『八正道』中,正思維是非常重要的。正思維就屬於正念,要求修行人的心裏只想正面的東西,拒絕負面的東西。因為,負面的東西會把人變邪。我再舉個例子。如果一個人覺得自己會死於甚麼原因,那麼他可能就會這樣死去的。為甚麼?因為他把自己給咒死了。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他曾經對我說自己肯定死得不好,而且死得很早,結果他真的很年輕就死去了。而很多堅信自己會長壽的人,也真的長壽了。有一個駝戶——也就是牽着駱駝幫人運東西的人——遇到了賀龍,他覺得賀龍是個貴人,就幫了賀龍,後來他請賀龍幫他發一個百歲願,讓自己能活上一百歲,賀龍當時很年輕,也不去想有沒有可能實現,就發了一個願,祝願老天賜給駝戶長壽,讓駝戶能活上一百歲,如果老天爺不答應的話,他賀龍就跟老天爺對着幹。結果,這個駝戶最後真的活了一百多歲為甚麼?因為駝戶覺得賀龍發了願,老天一定會讓他長壽的。這就是一種正面的暗示。所以,我們要多給別人一些正面的祝福,希望別人能開心、健康、吉祥。這非常重要。
修行的意義就在於有正念。《了凡四訓》講的就是正念有多麼重要,它希望你不要單純地無念,更不要有邪念,要有正念。正念有一種正能量,讓你一身正氣。修煉自己心中的正氣,孟子稱之為「養吾浩然之氣」。儒家修煉講究的就是正心誠意,也就是帶着虔誠之心,養浩然正氣。比如顔回,雖然顔回死得很早,但是他活得很快樂,「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每天吃一碗飯,喝一杯水,住在破舊的小巷子裏,別人都很擔心他,他反而過得很快樂。顔回的生活跟我過去很像,我過去也是半碗涼開水兩把生綠豆粉,攪一下喝上,就當是一頓飯了。後來,我跟一個醫生說了我過去的飲食習慣。他說,哎呀,這麼吃太符合中醫學了,營養很高。當然,你叫他這麼吃,他是不會吃的。為甚麼?因為很多人都不願粗茶淡飯地過日子,顔回為甚麼能這樣過日子?因為顔回享受自己的精神世界,他的精神世界非常富足,所以他對物質生活沒有過高的要求,他始終覺得自己很富足、很滿足很快樂,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甚麼缺憾。他只要能活下來,看看書,研究研究學問,實踐文化,做一些對社會有貢獻的事,他就會覺得人生非常完美。他的「樂」,就是正念。
修行中始終要有正念,正念可以轉化你的生命,因為,正念會和法界中的正能量達成共振,產生某種正面的結果。為甚麼喜歡佈施的人擁有更多的財富?因為他有一種富足的心態,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夠好了,願意把多餘的貢獻給社會,讓其他人也能活下去。這時,他總是覺得自己錢很多,很富有,哪怕他不如那些超級富翁,他也仍然會覺得自己很富有。相反,有些人哪怕再有錢,買了很多房子,有很多存款,自己開公司做老總,但他不一定快樂滿足,因為他的靈魂可能很空虚。靈魂空虚的人,不管在多麼詩意的環境之下,感覺到的都只有苦問。他的心裏就像有一個無底洞一樣,不知道該用甚麼去填,似乎怎麼都填不滿。這時,他會一直向外尋覓,但一直找不到他的答案,除非他讓自己的精神世界富足起來,讓迷失的靈魂變得清醒。否則,他很難心安。人活在世界上,最大的快樂就是心安,最難得的享受也是心安。你有多少錢,都買不來修養和心安,因為智慧和慈悲是不能用金錢或物質來衡量,或是交換的,它是一個人不斷地面對自己的內心,一次又一次地戰勝自己的欲望,打碎自己的愚味和貪婪,最後剩下的那個純淨的東西。這個東西,就是人安詳和富足的原因,佛家名之為真心。真心就是真我,而凡夫所認為的「我」,其實只是欲望和習氣所構成的『我』。它是情緒化的,是善變的,它一時為神,一時是鬼,一時又是修羅,你很難抓得住它。你透過它,看不清真實的自己,你唯有一次又一次地叩問。顔回為甚麼那麼快樂?為甚麼叢飛得了絕症,被自己幫助的人當成冤大頭,還能義無反顧地繼續付出?因為他們的靈魂足夠強大,他們知道自己需要甚麼,而且他們有足夠的力量,讓自己的心聽話。他們享受的是一種很高級的快樂,那種快樂就叫奉獻。你有多愛奉獻,你的精神水準就有多高,因為一個人只有在看破紅塵之後,才有一種舉重若輕的力量,放下凡夫的無奈和沉重,不計得失,只求靈魂的滿足。他越是奉獻,他的靈魂就越是富足;他的靈魂越是富足,他就越是喜歡奉獻。相反,一個人內心非常脆弱的時候,才會不斷地向外索取,他不相信他可以自給自足,也不相信自己能給別人甚麼東西。後者是負面消極的,前者是正面積極的,這種正面積極的心態,會跟法界相應的正能量達成共振。比如,喜歡布施的人會跟法界中有關財富的力量共振,得到這種力量的幫助,也就是所謂的「心想事成」。《了凡四訓》中的袁了凡也是通過正念、善念,轉化了命運。歷史上還有很多類似的例子,比如很多注定短命的人修了長壽法變得很長壽,很多貧窮的人修財神法變得很富有等等。這種變化都是正念的力量。嚴格地說它是方便法,屬於世間法的範疇,不是出世間法。
其實,詛咒也是同一個原理,只不過它是一種負念跟負面能量共振,產生了負面的結果。我在《無死的金剛心》中專門講過詛咒術,小說的主人公遭到了無數次的詛咒,其中有一種祖咒的目的是讓他變得愚痴。施咒者先找到一個白痴,把他的腦子挖出來,以這個腦子為媒介持一種惡咒,觀想詛咒對象被惡咒所困。施咒者的目的,就是用負面的力量控制詛咒對象,讓他也變得像那個白痴一樣愚痴。所有的詛咒不管內容如何,目的如何,原理都一樣,就是負面的念頭跟宇宙中負面的能量相應,產生負面的力量,實現施咒者負面的心願當然,修行不能追求負面的東西,一定要有正念。所有正面的結果,緣起都肯定是正念,不會是負念。正念是修行最基本的要求,所以,永遠不要產生不好的、負面的東西,對別人也不要產生不好的想法,永遠給別人一份正能量。遠離這個基礎,就沒有真正的修。
行出世間正念,破執心即是。世間諸賢聖,破執為界限。
此為內外道,分別之基石。
出世間層面的正念,就是破執心,破除執著之心。所有破除執著的念頭,都屬於出世間的正念。這一點是世間法和出世間法的分界綫。能否破執,決定着你是世間法還是出世間法,也決定着你是內道還是外道。「外道」不是貶義詞,而是中性詞,以示與佛家的區別。門裏人和門外人都是人,本質上說是平等無分別的,但門裏人能破執,門外人不能破執,這就是區別。
雖然佛家也有方便法、世間法的東西,不一定強調破執,但佛家的終極追求是出世間法,它是必然破執的。其他宗教不管如何破執,都是世間法層面的破執,他們總有一個不破的東西,比如基督教的耶稣和上帝,比如印度教的梵天、濕婆和毗濕奴,比如伊斯蘭教的真主。基督教的教皇絕對不會對你說「好好修,將來當個上帝」,但佛會說「好好修,將來成佛,眾生都可以成佛」。
基督教的上帝是絕對不可動搖的,如果上帝一動摇,出現了兩個上帝,就會打架,三個上帝就變成『三國演義』了,就會戰亂頻繁。所以上帝不可動摇,永遠只有一個上帝,永遠只有一個真主。伊斯蘭教的清真言,意思就是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這代表他們的宗教觀。真主是不可破的。只要有一個不破的東西,就被稱為神我。基督教、伊斯蘭教等其他宗教一定有一個破不了的東西,或不能破的東西,就是神我。
內道一定是破執的,最後連空性也不執著,空亦空,佛來也殺,魔來也殺。如果執著自己修成的那個佛,他就變成外道了,仍然是神我。所以,很多執著於極樂世界、宣傳極樂世界的說法,其實已經有外道色彩了,因為有了神我的內容。
我曾寫了一篇叫《『唸佛往生』的誤區》的文章,發在華人佛教頭條。因為個別『高僧』把佛教弄錯了,弄成了神我的東西,變了味道,把天堂换成極樂世界,把真主、上帝换成阿彌陀佛,其他的沒有甚麼變化,本質上是同一個東西。如果沒有破執層面的智慧,那麼極樂世界和天堂就是一樣的。但是在破執層面,《金剛經》智慧觀照下的極樂世界,就是佛家獨有的。
所以,出世間的正念要以破執為主。聖人就是破除執著的人,你看它是邪教還是正教,就要看它破執與否,是不是鼓吹歪理邪說。歪理邪說可能有傳統的外相,但裏面仍然有一種扭曲了的說法,所以叫歪理邪說。
未證明體時,止上下功夫。妄念生起時,觀照自消除。
生念即生照,寂照於同時。久久成無為,自然證明體。
明體是一種智慧境界,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安住真心。見到真心有多種說法:第一明心,第二證得明體,第三見到真如,等等。如果沒有見到真心,你就要在專注力上下功夫,也就是在「止」上下功夫。修專注力的方法很多,比如觀修奶格瑪、唸「奶格瑪千諾」、唸佛等。訓練專注力,目的是不要讓你的心跟上別人跑了,永遠要有正念來趕跑你的雑念。永遠要讓莊稼估領野草的地盤,只要種滿莊稼,野草就沒有容身之地了。心靈的田地永遠不要叫它荒着,永遠要種上智慧的莊稼。這時,你如果生起邪念和妄念,就要用智慧觀照它。
有的人欲望特別強,非常痛苦,我就叫他觀照自己的欲望,看那欲望能保持多長時間。其實它根本保持不了多久,你越壓越怕,但一觀照,就甚麼都沒有了。我根本不相信你能把一個欲望念頭保持七天七夜,如果你真能保持這麼久,就修成三昧了。所以,一出現妄念,你就觀照它,你一觀照它,它就沒有了。不信你試試看,不斷地訓練自己盯着念頭,慢慢地品味那種感覺,就當是跟自己的心做遊戲,不要把痛苦看得太實在,也不要把經歷看得太實在,一切都在刷刷刷地過去,沒有甚麼能留下。當你找到感覺時,你盯着那念頭,就會發現它不見了。所以,只要懂得如何應對,就不用害怕念頭。
「生念即生照」,照就是警覺,念頭出現,你就保持警覺。實際上到了後來,警覺和觀照是同時的,那時就打成一片了。打成一片之後,就會出現三昧,你根本沒有修和不修的區別。因為你永遠在那種境界之中,做甚麼都在那種境界中,不存在修,也不存在不修。就像小魚,小魚生活在水裏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有意地學游泳,他自然就會游,自然就會在水中自由地游泳。修成之後,你也可以像小魚那樣,自自然然地安住在空性境界中,随緣應世,無執無捨,無來無去。剛開始做不到這一點,就要「寂照於同時」。寂是沒有雑念,照是始終觀照警覺。有一雙智慧眼睛,始終在盯着你自己的念頭。這一點非常像保鏢,裏面有寶藏,別人會偷走,就要讓保鏢把院子給護住。你的心中出現護院的時候,就有了我們所說的照,你會發現,一切都在變化,沒有甚麼能夠永恒。
「久久成無為,自然證明體。」慢慢地就寂照合一,打成一片,自然而然就那樣了。沒有座上修座下修,沒有修不修,這時被稱為無修瑜伽,因為二十四個小時他都在那個境界中,他已經修成了「自然證明體」。 (00725622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