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佈施,中日分復以恒河沙等身佈施,後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佈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佈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即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何以故?須菩提,若樂小法者,着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在在處處,若有此經,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當知此處,即為是塔,皆應恭敬,作禮園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
白話文解析
須菩提,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有些優秀的男女用恒河沙那麼多的生命來佈施眾生、供養諸佛;中午的時候,他們又用恒河沙那麼多的生命來供養諸佛、佈施眾生;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們仍然以恒河沙那麼多的生命來供養諸佛、佈施眾生……這樣上供下施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們的福德就很大了。
注意,生命佈施、身供養的功德高於其他的很多功德。為啥?我舉個例子,如果我問你借一個腎,你會借給我嗎?願意的人肯定很少。那麼我要是借兩個腎、一個肝、一個心呢?有多少人願意借給我?要是有的人仍然願意的話,他就很了不起了,是菩薩。
「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但是,就算生命佈施的功德那麼大,而且一天用恒河沙那麼多的生命供養三次,都不如聽到《金剛經》不退信心,可見誦讀《金剛經》的功德有多大。
大家想一想,我只是一個鄉下孩子,甚麼都不懂,沒有任何依靠,走到今天我憑的是甚麼?雖然我很努力,學了很多東西,但功德是必須的。當然,我做了很多能建立功德的事,而且都是在無求無執的心態下做的,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誦《金剛經》。陳亦新的母親魯新雲老說,我有今天,是她的功勞。因為她每天都誦六遍《金剛經》,然後把功德回向給我。這是有道理的。
佛接着說,須菩提,任何地方如果有了這部經典,那麼世間所有的天人、人、阿修羅、護法神都會供養他。供着《金剛經》的地方,就像建起了一座佛塔,所有眾生都會恭敬它,進行禮拜,一圈一圈地轉經,用各種天花來供養它。
有《金剛經》的地方,就有無量光明。據說,有個皇帝想超度剛死去的母親,但他不知道誰有這個能耐,因為他知道很多和尚都是假的。那麼他怎麼辦呢?他叫人把《金剛經》埋在宮門下面,一般人看不見。然後他請來很多和尚,和尚們都步行穿過宮門,走進大殿。只有一個和尚頭朝下,翻着筋斗過去。於是皇帝就叫來他,問他為啥要這麼過去?和尚說,下面有《金剛經》,有無量的光明,我不敢踩,只能這麼走了。皇帝很高興,就請他來超度母親。那和尚答應了,然後也沒怎麼唸經,刹那之間,就把皇太后給超度了。當天晚上,皇太后還託夢給皇帝,說自己已經得到超度了。
所以,持誦《金剛經》的功德非常大,你把經書帶回去之後一定要恭敬。
躍馬成一快,揚鞭自絕塵。當在靈山下,無語誦真經。
禅心詩意
你只好再一次比喻了,
這成了你的習慣,
你知道他們需要啥,
他們需要一個理由,
來承載他們的嚮往,
他們當然不需要《金剛經》,
他們太怕那其中的空字。
他們不知道,
空是流動的有,
他們將那空當成了虚無。
他們需要功德,
需要一個叫福的物事,
他們不需要真理,
真理太玄,
真理换不來吃食,
真理是横貫天際的彩虹,
在世人眼中,
總是一種不可捉摸的東西。
於是你老是說珍寶,
其實你不在乎它,
我還知道你不在乎權勢,
不在乎女子,
你不在乎世人的在乎,
你其實在乎這真理。
我也在乎這真理,
雖然沒人懂它,
懂它的人早就走了,
他們說長揖世間,
他們說不受後有,
他們像一滴滴水,
進入了那個叫法身的大海。
對不懂的人們只好談福德,
這是個受歡迎的詞,
別的實貝,
你就夾其中吧。
當世上流行銅時,
你就在金器上,
再包上一層銅皮。
我明明知道你的無奈,
我知道你話中的話,
我還知道你想說的話,
那話中,
總有無窮無盡的玄機。
雪漠深解
「躍馬成一快,揚鞭自絕塵。」抽了一鞭胯下的馬,馬飛快地跑在解脫大道上。
『當在靈山下,無語誦真經。』就是用智慧來觀照自己,而不是口是心非地唸經。
我見執本體,以我為實有,我本為五蕴,假合之心身。
若視為常一,即名為我見。非我妄為我,取執生分別,
以其所迷故,是名為我見。
為甚麼用生命供養那麼多的眾生和諸佛,功德都不如誦《金剛經》大呢?因為,當你用生命供養的時候,其實還沒有破執,你還執著「我」。只要有執著,建立的就不是功德,而是福德。誦《金剛經》可以破執,所以誦《金剛經》的功德比生命供養更大。但生命供養也很了不起,福德很大,只是從究竟意義上說,它不如持誦《金剛經》。
「我見執本體」,所有執著自己的人,都是把自己當成了生命本體,覺得「我」是永恒不變的,覺得頭髪是「我的」,衣服是『我的』,錢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其實甚麼都不是你的。你想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估為己有,所以生起了無窮無盡的煩惱。煩惱的根源,就在於把虚幻的『我』當成了實有的。這時,你才會計較自己好還是不好,優秀還是不優秀,對還是錯,有用還是沒有用。如果你打碎了自己的話,你就不在乎這些東西,因為你知道它們說的都是過去的你,不能代表當下的你,你可以不斷改變自己,做得更好。除非你死心了。只要你沒有死心,肉體也還在,就可以參悟真理,破除我執。
「我」是甚麼?『我』是五蕴假合之身,是一堆骨肉,一口氣落下,收不回來的時候,人就死掉了。肉體放上六天,就再也看不出是你了,因為它會腐爛,會發臭,你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你。你的家人肯定也不願相信那是你。這時,你就消失了。人就是這樣。把這樣的東西當成恒常的自己,就是我見。
很多守屍鬼都執著自己,死掉之後,他們還守在骨頭或骨灰的旁邊,生怕別人把自己的屍骸給糟踢了,他們不能接受自己已經死掉的事實。這時,他們的陰魂就得不到超升,會一直論落為野鬼。
廣欽老和尚就遇過守屍鬼。某天晚上,他和弟子住在某處。次日,老和尚就對弟子說,這裏有兩個日本鬼,你把他們的骨頭挖出來燒掉,我來超度他們。弟子就照着師父的吩咐,從床底挖出了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生前的『主人』不捨得離開,就變成了守屍鬼。有的人就是這樣,覺得入土為安。如果死在外面的話,他就不願意離開,哪怕有人超度他,他也放不下,因為他有執著,覺得身體是「我的」,『我』要守住「我的」東西。
「非我妄為我,取執生分別」,「我」是不存在的,我們每個人都不是『我』,你生起分別心,迷了之後,才會覺得有「我」,這就是我見。眾生最難破的就是我見,菩薩是忘我的。
人見執諸法,執幻而成實。固執人與我,即名為人見。
《楞伽經》有云,藉以破斷見:寧可生人見,猶如須彌山,
不起無所得,增上慢空見。
甚麼是人見呢?人見就是執諸法。《金剛經》中說有「我人眾生壽者相」,人相就是除「我」之外的世界,也就是別人。有時人相指的不一定是人,也有可能是物體。「我」之外的東西,都屬於法,法就是人相。你執著物體也叫執著於人相,比如執著房子。
很多人都執著房子,一買了新房,就想花盡心思地裝修。但陳亦新現在很聽明了,他不花時間裝修房子了。為甚麼?因為,我們精心裝修了武威的第一個房子,覺得自己可以在那裏住一輩子,後來搬到別處去,又裝修了一番,覺得那個五樓的房子太好了,一定可以住一輩子。結果過了幾年,就移居廣東了。這時,陳亦新就明白一切都是無常的,房子也是無常的,所有東西都在變化。所以,我們再也不像過去那樣裝修房子了,我的房間裏除了書,就是床和書桌、衣櫃、書櫃,沒有甚麼特別的佈置,非常簡單。我的書也不斷在變,看完一批,我就會捐掉一批、再買一批,這樣不斷循環着,所以我的房子也在不斷變化着。一切都是這樣,如果你不但執釋著「我」,還執著物質、房子、父親、母親、孩子等等,就墮入了人見。
但《楞伽經》裏也講過:「寧可生人見,猶如須彌山,不期無所得,增善滿空間。」為甚麼呢?就是說,生起人見、我見雖然很糟糕,但不要緊,它們沒有偏空那麼可怕,因為生起人見、我見的人相信因果報應,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所以,他們會遠離惡行,常行善事。這時,你可以教育他們讓他們慢慢地放下執著。最怕的是搞錯了空性,偏空了,認為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沒有意思,甚麼都不想做,這就叫偏空,也是我前面總是批判的虚無主義。虚無主義真是最可怕的,你一定要警惕。人如果認為一死萬事休,於是貪圖享受,甚麼都不做,甚至過份貪婪、過份掠奪的時候,就會非常糟糕。所以我們要明白智慧,不要走偏。
眾生亦五陰,和合而生成,若執其實有,即是眾生見。
眾生本清淨,清淨亦非體,若著此清淨,亦是眾生見。
你不是問過我,甚麼叫有情世界嗎?
有情世界就是眾生界,天、人、鬼、阿修羅、地獄、畜生,輪迥在六道裏的都叫眾生,眾生是有情感,有生命的。沒有情感的不叫眾生,草木花石就不屬於眾生,它們和類似於它們的物質世界都叫器世界。
我們都是眾生,因為我們屬於人。每個人都是五蕴構成的,都通過眼耳鼻舌身意來感受這個世界,都是一堆肉、一堆骨頭、一堆念頭,活着時都有自己獨特的情感,死了都會發臭。所以,我們不要太在乎自己,也不要執著別人,因為我們甚麼都執著不了。我們感受到的世界是幻覺構成的,感覺時常在欺騙我們;我們思維中的世界也是幻覺構成的,思想也時常在欺騙我們。我們所接觸的一切,都在變化,都在消失,包括我們的親人、朋友、情人,一切都不可能永恒,快樂和痛苦都不可能永恒——幸福可以永恒,你一旦破除了所有執著,你的幸福就相對永恒了,因為,再也沒有甚麼能動摇你的幸福和安詳,你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這時,你的心才會自由。
『眾生本清淨』,眾生都是因緣和合而生的,都是從無中生;眾生都是因緣離散而滅的,都會歸於無。到了四大分離的時候,你的肉身就會慢慢地消失,你也就消失了——當然,你的業力也可能一直伴隨着你,這是佛家的說法。所以,既然你在修行,就要放下一切,放下你擁有和失去的,你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失去是必然的結局。不要執著,哪怕執著於我清淨你不清淨的想法,也不對。我和你的對立都不存在,又談何我清淨而你不清淨呢?大家都是本自清淨的,大家好好修,掃去多餘的東西,都會非常清淨。
於假和合上,執取相續相,執生命長短,不明緣生幻。
永為三有縛,而不得解脫。三有即三界,生死之境界。
欲色與無色,一切皆為空。更有三有說,與前有異處。
甚麼叫相續相?就是繼續。比如應該轉三下的,你轉了六下;應該活一天的,結果活了兩天、五天、十天、一年、一百年……如果你明知自己的身子是假合之驅,卻仍然執著相續相,不明白這是幻覺,時時在變化,終究會消失的話,你就是墮入了壽者見。壽者見的本質,就是執著於時間的長短。實際上,活多久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活一天,就能多做一些貢獻社會的事情,那麼你多活一天當然是好事;如果你活着的時候只是在虚度生命,不能對世界産生正面價值,自己也不是多麼快樂——即使有所謂的快樂,也僅僅是在追逐欲望,追逐一種虚幻的滿足感,那麼,這種相續就沒有意義。
你說,對嗎?那麼,你喜歡怎樣的活法?除了你的靈魂尋覺之外,你有沒有想過,你在活着的時候,要實現一個甚麼樣的夢想?
在相續的生命流轉之中,積極地入世做事,就叫度眾、利眾福德、功德。所以,真正的智者既不執著結果,也不放棄行為。任何人一有執著,就會被「三有」所縛,得不到解脫。
甚麼叫「三有」呢?生有、死有、中有,就是三有。生有就是活着;死有就是死後;中有就是死後到投生之間的那段時間。還有另一種說法,認為色界、欲界、無色界也叫三有。不管哪種說法都說明你被某種東西困住了。
欲界是甚麼呢?就是肉眼能看到的世界。色界就是肉眼看不到的世界,但它是一種功能性的存在。有欲望,就屬於欲界眾生,比如人;如果沒有欲望,或者只有一點點欲望,欲望不重,類似於光、能量之類的存在,比如所謂的天人,就是色界的眾生。《西夏的蒼狼》中尋找永恒時的奶格瑪就是色界眾生。色界也不是永恒的。所以,眾生有很多種,科學將眾生分為看得到的世界,和暗能量、暗物質構成的世界。雖然看得見的世界很大,幾乎所有人一輩子都走不完整個世界,但看不見的世界其實更大,據說佔了整個宇宙的百分之九十六,看得見的世界只是百分之四。
佛家認為,眾生陷入輪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執著。不能破除執著,被執著控制,就會墮入輪迥。
據說,如果你這輩子貪戀某個女人,始終放不下她,很想跟她共結連理,結婚之後又很想跟她白頭偕老、永遠都不分開,那麼你死的時候,就會因為牽掛她而回到人間,繼續貪婪人間的情愛。當然,如果你非常愚痴的話,也可能墮入畜生道。這是你的行為決定的。如果你世俗的欲望不重,但貪戀修行中的光明,被明所困的話,你就會墮入色界;如果你執著於空,就會堕入無色界。光明大手印中談到「樂明無念」,其中樂是欲的層次,明是智慧的層次,無念是無相空的層次,執著哪一個,都不對,所有執著都是錯的,執著世間法也罷、出世間法也罷,都會成為你墮入輪迴的原因。因為執著代表了不自由,代表了有一個東西能主宰你,你不是心靈的主人。
但是,在實修中,我們提倡先用一種執著來取代所有執著,比如誦《金剛經》時,你必須執著地每天都誦,只有在智慧熏透了你的心,改變了你生命的本質,讓你放下了其他的所有執著時,你才能破除這種執著。你不一定誦經,但你總是在保任這種智慧,這種智慧已經變成你自己的東西了。準確地說,它也不叫執著,而叫正念。以一念驅散萬念。
為甚麼正念不叫執著呢?因為提起正念的目的是破執。最終你連正念也要破除的,這個終極的破除,也是正念本身。所以,佛教修行是非常徹底、非常究竟的,它連佛教本身都要破。修到最後,你也不執著於自己是個佛教徒了,你心裏不會執著於佛教,也不會執著於佛,但你自己已經覺悟了,擁有佛教的般若智慧了。這時才是解脫。
釋迦牟尼在《金剛經》中說過,『如筏喻者』,小船把人渡到對岸之後,人就要離開小船,不能帶着小船走路。修行也是這樣。佛教行者修到最後,不能執著於佛法。所以,最開始你可能有很多東西要修,但越修到最後,你就越是沒有東西可修了。我就是這樣,我剛開始到處拜師,到處求法,用了大量時間修儀軌,觀修,持咒,觀修的時候觀過很多象徴、很多形象,儀軌也非常琐碎,但越修,修的東西就越少,越覺得自己沒修的了。為甚麼?因為你進入了無執的境界,已經沒有甚麼東西需要破除了,你心裏的垃圾已經掃靜了。所以,掃到最後,你就不想掃、也沒有掃的對象了。那時,你的心會變得非常簡單,你懶得去想很多人們經常盤算的東西,你進入了圓融一味的無分別智狀態,最後進入無修。所謂無修,就是因為永遠在那種境界之中,已經沒有修不修行的區別了。但走到這一步,要很長的時間,你不要一開始就欺騙自己,讓自己破除所有執著。如果你一開始連佛和佛法都不執著的話,你永遠都走不到最後的那一步,因為你任何執著都破除不了,你沒有正念。你只有依靠正念的力量,消除自己對其他事物的貪戀,才能變得簡單,趨於無求,這時,你才能把對正念的執著也破掉。否則,你永遠雜念紛飛,永遠控制不了心,永遠靜不下來,那麼你就永遠進不了那種朗然光明的境界,也就是大手印境界。
真正的大手印境界,就是實無所修,實無所得。
《金剛經》老是強調這個道理。老子也說:「為學日益,為道日第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最高智慧其實是相通的。聖者被稱為無心真人、無死賢人,他心裏沒有烏七八糟的念頭,也不放事情,他可能整天都很忙,但再忙的時候,他心裏也沒有牽掛,永遠逍遥自在。
本有重現生,當下之身心。死有在未來,未來之身心。
中有在中間,過渡前二有。眾生於實相,不生亦不滅,
若執此生滅,此亦壽者見。
人的生命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生,第二個階段叫死,第三個是死和新生之間的階段,叫中有,也就是過渡期。
執著生的人,執著的是當下;執著死的人,執著的是未來,比如,很多老年人非常害怕死亡,他們就是執著未來的身心;除了死和新生之間的過渡期叫中有之外,每個念頭和下一個念頭之間的過渡期也叫中有。所謂的中有,指的其實就是過渡期。如果再換一種說法,生有就是出現、發生、成住的階段,死有就是壞空的階段,壤空和另外一個生命之間的過渡期叫中有,也叫中陰身,我在《空空之外》中寫過,你可以去看一下。這個階段非常重要,香巴學派有一種中陰成就法,可以讓你成就中有如來報身。老祖宗認為,我們修上一輩子,調心調上一輩子,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在這個過渡期裏超越業力。換言之,我們要珍惜所有的生有時期,讓自己在能夠控制身心的時候實現自主,進入死有、中有的階段時,能真正地實現終極升華。這時,死亡就不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解脫的良機。
至於具體方法,你可以去看《空空之外》,我把老祖宗傳下的應對死亡的秘訣都寫在裏面了。讀懂那本書,你在死有、中有階段就會少了很多恐懼,解脫的把握也會大一些的。當然,你可以把它當成一本臨終關懷著作來讀。這是中國的死亡文化。
修死是活着時修行的意義之一,但我們仍然不能執著。如果執著它,你就會出現壽者見。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一聽到有個老和尚活了一百二十歲,就會覺得他修得很好。是不是這樣?不一定。他可能真的修得很好,也可能修得一般。松濤寺的吴和尚只活了六十多歲,但是他重修了松濤寺,他的修證和行為足以讓他成為大德。很多長壽者不一定。如果他們也有利眾的行為,比如瓊波浪覺,那麼他們就是大德;如果他們沒有大德的行為,那麼他們再長壽,也只是普通的長者,不能代表他們的價值。廣西有個村莊叫巴馬,那個村莊信仰者不多,但那裏有很多長壽老人,清朝皇帝還專門題匾為長壽老人道賀,但他們僅僅是長者。人的價值,跟生命的長短沒有關係,取決於他的智慧和行為。
我相與我見,有同有不同。著相或著見,皆可成法病。
因有大妄見,方會著幻相。修行當離相,更當除妄見。
妄見未除時,病根仍然在。故當得正見,方為正修行。
「見」是甚麼?見是精神和觀念,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世界觀。我們對世界的基本看法和觀點,就叫見。見地就是你怎麼看這個世界,怎麼看其他人,你的角度和理念就是見。正見就是正確的觀念,邪見就是邪惡的觀念,正見就是讓你向上的觀念,邪見就是讓你堕落的觀念。佛家修行首先立見,也就是你自己必須有一個正確的世界觀。我見、我相的『見』,指的就是這個見。我相,就是你看到的狀態和存在。
很多人之所以會著相,是因為他被外面的假象迷惑了,心被勾走了。那麼甚麼叫著相?你看到一個美女就追上去,被美色所困;你看到一堆金錢就追上去,被金錢所困,這都叫著相。你看到的狀態把你的心俘虜了,這就叫著相。
那麼甚麼是著見?你自己的觀念把你束縛了,就是著見。
前幾天,我老是發現很多「我以為」的東西,其實不是那樣。我以為他懂,其實他不懂;他以為他懂,其實他不懂。他以為的東西,就是他的「我見」。很多人都有「我見」,也就是諸多的「我以為」。這是非常可怕的。他老是以為怎麼樣怎麼樣,老沒那種概念或是老有那種概念,所有的沒有和有,都把他給困住了。
修行一定要遣除兩個東西:第一,對外部世界的執著;第二,對自我觀念的執著。這兩個執著都是病。其中,最難破除的是後者,很多人可以不執著外部世界,但他執著於自己的觀念。對自己觀念的執著,就是所知障的一種,它也叫成見。這種成見源於遣傳,源於基因,源於佛教所認為的前世的很多業力和業障,當然也有智慧。
我見是很難破除的大家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些人可以從不快樂變得快樂,但是你讓他永遠快樂、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性是甚麼呢?就是他的執著。他老是「我以為」怎麼樣怎麼樣,老是用他以為的東西評判世界,老是戴着有色眼鏡看世界,於是就形成了我見。他的觀念、學識、家庭、教養和自己的遺傳基因,都會對他的生命構成巨大的東縛。他永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人,讓他不知道的,就是所知障。因為有所知障,所以善知識非常重要,他能及時讓你發現這一點,在你來得及改掉它時,破掉這個障礙。有時候,上師、善知識對某個人罵得很兇,就是在清淨他的業障,因為他自己很難破除一些觀念和成見構成的障礙,必須由善知識幫他破除。有時,善知識會和風細雨、非常委婉地表現菩薩心腸;有時,善知識會用霹靂手段和金剛怒目來承載菩薩心腸。那麼甚麼時候會用後者呢?一遍一遍地和風細雨,卻不起作用時,善知識就會用霹靂手段。這就像你如果用紙巾擦不掉一處污垢,就會用砂紙用力地磨,直到那處污垢被清除為止。比如,你身上長了膿包,這時用紙巾可以清除它嗎?不行,你必須得用刀子割破它,把膿擠出來。擠的時候你會很痛,甚至會疼得直跳,但不要緊,你忍着疼,裏面的毒素清理乾浮之後,把它收拾着縫住,它就會慢慢地長肉、慢慢地痊愈。
所以,想要真正地改變自己,沒有善知識是不可能的。只有善知識才知道你該怎麼做,你要耐心地聽他的教言。他的教言在書裏,所以你一定要讀他的書;當然,你們面對面交談時,他也會告訴你,所以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常見的方法是,你自己閱讀經典,用經典對照自己,消除成見,破除各種障礙。
消除自己的成見就是除見,這是修行中最重要的部份。
除了成見——也就是所知障之外,業障還包括煩惱障,也就是貪嗔痴慢疑,這個障礙,善知識就算不告訴你,你自己也知道。為甚麼?因為,自己痛苦還是不痛苦,你怎麼會不知道?你老是考倒數第一,老是甚麼都不懂,老是幹壞事,老是被人騙,老是想騙人,你能不知道自己愚昧嗎?你都這樣了,還一天比一天傲慢,你能不知道嗎?你一見某人就生氣,就想復仇,你能不知道自己仇恨嗎?你老是懷疑,見一個人就懷疑他要騙你,你也一定知道在所有煩惱障中,懷疑是最糟糕的,幾乎沒有救。老祖宗說過,誦《大悲咒》可以度無量苦,消無量罪,只有一種人度不了:未除不信。為甚麼叫未除不信?就是還有懷疑。疑是大病。疑也是一種見地上的問題,因為它源於你的觀念,你的觀念出問題了,你才會懷疑,懷疑是很糟糕的。
我有個同學是小說家,他說,雪漠啊,我太害怕死亡了。我說不要緊,人還有輪迴。他說,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相信輪迥?他今年五十多歲了,涼州有一種說法:人過五十,夜夜防死。就是說,人一旦上了年紀,就開始意識到自己接近死亡了。他就是這樣,他老是害怕死去,又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輪迥。我無論怎麼告訴他,死也不要緊,你的生命還在,只是狀態不一樣而已,他都不相信。他也想相信,就請我幫他想辦法,讓他能相信,他知道,他的成見在拒絕智慧,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也沒有辦法,因為信不信是一個人自己的事,別人是無能為力的。所以,疑是大病。
所有妄見都是大病,修行除了要遠離外相的誘惑之外,還要破除妄見。
那麼妄見是甚麼?妄見就是邪見。明明是假的、虛幻的,你偏要把它當成實有的,然後執著它,怎麼都不接受變化,這就是妄見。妄見不除,心病就治不好,哪怕你這會兒離苦得樂了,你的病根還在,你就會很快又復發的。
「故當得正見,方為正修行。」得到正見才是真修行。
正見也分兩種:一是觀念上的正見,叫理悟,也就是道理上的明白,也叫解悟;第二,生命中的正見,叫證悟,也就是你的生命體驗到這種智慧,而且你還能用它來指導生活、指導行為。兩者是必須兼備的,光是理上明白,行為上做不到,就不叫正見。要是你連道理都不明白,那麼你行為上就更不可能做到了。所以,既要道理上明白,也要行為上做到。
有人非常美慕我,覺得雪漠能那麼長時間地修行,能耐得住寂寞,他也想像雪漠那樣閉關修,閉它個五六年,如何如何。但是他連五六天都待不住。在關房裏,他都有可能打電話、發微信、上網,比在關房外面更忙。煩惱、痛苦、焦慮、烏七八糟的事情一點都沒有少。而我在關房裏多快樂啊,從早上起來,一直快樂到晚上,一天到晚都在傻樂。在快樂中做事,在快樂中修行,在快樂中奉獻,非常充實。那種快樂,比見了人更快樂,它不是一種煎熬,不是耐得住寂實,而是享受屬於自己的自由人生。
證得智慧之後,你才能得到這種快樂,因為身體聽話。不然你的身體是不會聽話的。你覺得沒甚麼不快樂的,但就是不快樂,這就是身體不聽話。《空空之外》就專門講過如何讓煩惱之樹徹底死掉,就是要把人的意識和雜念比喻為大樹一煩惱的大樹,修剪大樹的時候,我不從枝枝葉葉上下手,而是直接斷根,把樹根給剪斷。樹根是甚麼呢?是見地、心性。得到正見之後,煩惱之根就斷掉了,樹雖然還活着,但不要緊,它慢慢就會死掉的。因為它沒有營養了。
當一個人明白世界的虚幻時,他是無法執著的。因為他知道一切都只是一點點記憶和念頭,沒甚麼值得執著的。你可能會珍惜生命,但你不執著它,你可能會珍惜行為,但你不執著它。因為珍惜,你會積極精進,但你不執著。甚麼時候你都很開心,內心充滿了滿足的快樂。為甚麼?因為你屬於你自己。但你同時也屬於世界。所以,我們要在心意上下功夫。
「修行當離相,更當除妄見。妄見未除時,病根仍然在。」在修行當中,破相很重要,但除見更重要。形成成見的過程很長,當你發現自己有這個成見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你的白內障,你看甚麼,眼裏都有它。所以,對治成見不容易,它需要信仰。
前面說過,在對治見惑方面,善知識非常重要,對治成見必須依靠善知識的教言。首先,你要找到自己有信心的善知識,讓他告訴你該怎麼做,而且要耐心地聽他的話,給自己一點時間,踏踏實實地實踐。如果那位善知識有著書立說的話,他可能會讓你去看書,因為,該說的,他的書裏一般都有。當然,他也可能會直接告訴你該怎麼做。
他不會對你怎麼樣,所以你不需要算計,像個小學生那樣,按他說的去做,單純些,不要胡思亂想。你的想,就是你的心不能安定的原因。
善知識老是那麼坦然,因為他沒有目的。你聽了這句話,感激他,繼續跟他來往,他高興;你聽了這句話,不高興,跟他斷絕來往,他也高興。他不需要你給他任何東西,所以你控制不了他的心。你可以試一試,你在陌生的土地上,是不是更容易做那個真實的自己?我在家鄉的一所小學裏,看過一張照片,一個明星看着玩耍中的孩子,他很放鬆,眼裏流露出一種哥哥般的愛。他沒有任何造作,也不煽情。在那裏,他遠離攝像頭,遠離他的粉絲,遠離一切關注他的眼光,他很自由。當然,我也很自由,在人民大會堂演講,在法蘭西學院演講,我也是那麼自由。哪怕有很多攝像頭對着我,我也不緊張。因為,我沒有任何需要隱藏的東西,我也不需要別人的認可,於是就有了一種巨大的自由。
叫別人認可,就會影響自由,這一點,你是不是深有體會?你很羡慕瀟灑,很想逍遥,這成了你看我的書的一個理由。你知道人的瀟灑,不是錢可以換來的。很多人有錢,但他們為了得到,就要說自己不願說的話,做自己不願做的事。
夜晚的月亮很美,但躺在床上,看着璀珠的星空,盤算第二天的生活,然後昏昏沉沉地看着天渐渐亮了,太陽升起來了,充斥你心靈的,肯定不是感動和詩意,而是煩躁和焦慮。對嗎?所以,你需要心靈的解脫,你需要《金剛經》的智慧,你很憧憬那句話「不著於相,如如不動」。你多麼希望自己也做一個安詳的人,也有一顆寧靜博大的心。你說過,你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你想追夢但你沒有追夢的智慧,你手足無措。我理解你。
很多年以前,我也是這樣,我曾經遊蕩在夜裏的街道上,自己品味心中的孤獨,還有一種無法排解的惶恐和焦慮。所以,我懂。我懂你為甚麼翻開這本書,我知道你在尋找甚麼。
當然,除了我的話、我的書,你也可以去看看佛經,人說『深入經藏,智慧如海』,真是這樣。你一邊讀經典,一邊對照自己的觀念,發現跟真理不符的地方,就改變自己,清除成見。比如,有些人在敦煌旅遊時,覺得莫高窟裏很黑,不好看,沒啥興趣。後來,我告訴他們,不要有旅遊之心,要有朝聖的心,他們立刻有了另一種感覺。為啥?我把他們的成見給消除了,他們馬上就明白自己的心態不對,不應該走馬觀花,不應該光看那些雕塑的美醜,應該去感受它承載的精神。在那個過程中,他們會感動,有些人還會升華。那麼,他們就不僅僅是多了一段回憶,多了一種見聞,多了一些知識,也改變了自己的生活,他們的命運軌跡,也會隨之改變的。
你信不信?
清除任何成見都是這樣,都是讓自己擁有正確的見解,破除不正確的見解,也就是妄見、邪見。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心病就除不了,病根仍然存在。那麼多抑鬱症病人,能治好的很少。為啥?
因為他們的心病沒有除,病根還在,復發就是運早的事。所以,得到正見,並指導行為,才是真正的修行。
正見有兩種:第一,觀念上的正見,叫理悟,也就是道理上的明白,也叫解悟;第二,證悟,生命中體驗到這種智慧,能夠運用這種智慧,這就叫證悟。這兩種正見都很重要。道理上不明白,行為上就做不到;道理上明白了,就要到行為上去驗證。不在行為上驗證,或行為上做不到,就不叫正見,跟你的生命也沒有關係。
我有個朋友很有意思,他覺得愛情很美,但他不願談戀愛。為啥?因為他沒有時間。當他明白,自己的生命正像泄洪的河水那樣,奔向某個所在——死亡——的時候,他是不會在乎很多東西的。他不會覺得愛情誘惑,不會覺得孩子誘惑,不會覺得家庭誘惑,他覺得那些都像是電影,很好看,但跟他沒有關係。他不是冷漠。他只是明白,很多東西僅僅是記憶,是念頭,他執著不了的。他更想做的,是那些他該做的事。他把死亡當成了參照系,他想做肉體消失、卻能留下價值的事情。
而很多人跟他不一樣,說出口的,總不是他們自己真正想說的話。他們老是在自己的心外盤旋,就像老鷹,永遠不會落在心靈的曠野上,跟自己的靈魂近距離接觸,去感受靈魂的溫度。因為,他們需要翻翔的刺激,他們不知道,生命扎根在土壤裏,才有實實在在的力量。
人的強大不是天生的。當初的我,也只是一個無助的孩子,生活在一個非常偏僻、貧窮的小地方,除了記憶力之外,也沒有甚麼特別過人的才能,我只是很自信,當然也充滿了熱情,我是一個熱愛幻想的孩子。我總是覺得,我對身邊的世界有一份責任,我總是覺得自己必須做點甚麼。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讓自己從『必須做點甚麼』,變成「正在做甚麼」「做了點甚麼」。你明白嗎?就是說,我只是在踐約一個夢想。為了這個夢想,一切我都可以忽略。
那時,我有的不是勇氣,而是熱情。因為熱情,我始終沒有放棄,即使在最難的時候,即使靈魂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即使覺得自己就像被命運給遺忘了,我也仍然沒有放棄。那時,我只是在許多選擇中,守住了其中的一個,守候了心中的一種嚮往。許多西部人也這樣,他們心裏都有一個用生命去守候的東西。你可以去看看《深夜的蠶豆聲》,那裏面寫的,都是我關於故鄉的記憶。我寫出的,是西部人內心深處的一種東西。它歷盡洽桑,所以特別厚重,很像涼州賢孝的聲音。悠遠,又有點嘶啞,也像故鄉的老樹。
當你有了明確的夢想時,你的心裏就有了一幅藍圖,你要一筆一筆地去描,用你的行為,用你的努力。但更重要的,是用心靈去體驗人生。用心去感受的話,你眼前的世界會變得不太一樣,你會在平常的生活之中,發現一些不平常的東西。你會在人們認為非常世俗的一些人身上,發現他們不世俗的東西。當然,世俗和不世俗,是你的認為。我心裏沒有這些東西。我只是看到了真相。
當我真的看到真相時,就已經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自己的成、見,也超越了自己的得失。真相是,世界總是在變化,就算此刻是真的,它還是在一秒一秒地過去,人心就是這樣。世界總在變化,當你徹底接受了這一點時,也就不再執著很多東西了。
這時,我珍惜生命,但不執著它;我珍惜世界,但不執著它;我珍惜行為,但同樣不執著它。因為珍惜,我積極精進,因為不執著,我很開心,始終很滿足,因為滿足而快樂。
供養十方佛,不如供無心。十方原是幻,無心成究竟。
證空成實相,執我還是虚。何不聽大月,和風正習習。
用恒河沙那麼多的身心供養十方佛,也不如供一個無心道人。為甚麼呢?因為世界是虚幻的,是變化的,就像昨天的場景一樣。別提昨天了,就連我十分鐘之前說過甚麼,你也想不起來了。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記不住我在講座時講了甚麼——就算你記得,也會覺得像回憶一場夢,因為它已經過去了,你是在自己的記憶裏尋找它,你找到的,再也不是我的聲音本身,而是你的念頭。十方世界也是這樣,不斷在變成念頭和記憶。福德也是這樣,一直會變化。而只有沒有妄心,沒有執著,證得空性,才能見到實相。
「何不聽大月,和風正習習。」這是一種文學化的表達。聽大月,就是在聆聽的狀態之中,聽一種來自內心的聲音。大月代表你的真心,『和風正習習』是妙用。你聽到了真心的聲音,還要讓它生起妙用。真心的聲音就是智慧,真正的智慧才能生起妙用。智慧的妙用就像清涼的風,能吹拂世界,清涼他人。 (00726422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