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壹 言有尽,意无分
希言自然。
第二十三章也非常重要。《道德经》的每一章都有所侧重,所以,每一章都有专门的用处。比如,这一章非常适合当代,当代的社会生活、人际交往等等,都可以运用这一章的智慧来处理。
我们首先讲“希言自然”。“希言自然”就是少说话、少折腾,少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对统治者来说,就是尽量少发号施令。这有点像前面的“行不言之教”。老子总是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理国家就好像烹煮一条小鱼一样,不要乱折腾,不要瞎捣蛋,如果老是倒腾,就把小鱼捣成一锅酱了,所以要“希言自然”。
“希言自然”也是一种个人修养。前几天,我批评了一个志愿者,因为他老是觉得一定要和别人沟通。他不知道,很多时候,沟通的意义不大,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用沟通的方式改变人格。有的沟通就是一种浪费。当然,我否定的仅仅是交流性的沟通,而不是学习性的沟通。交流性的沟通只是一些情绪和念头,对方很快就会忘掉,说的多好,意义也不大。但学习性的沟通可能会有用,比如读书,而且一定是读好书,读好书就是跟书中的大师交流,接触一些你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不到的人,从他们看待世界的眼光、为人处世的方法之中,你会获益良多。如果你读的是消遣、解闷的书,意义也不大,因为那仍然是一些念头和情好的心绪,过了也就过了,解答不了疑问,不能让你升华,不能让你离道更近,反而有可能会让你偏离正道,加重你的欲望和无知。这样的读书,不如不读。
如果想要验证我说的这些话,你可以去观察一下身边的世界。
很多时候,生活是我们的老师,它会告诉你一切,但一般人很难有懂得观察的眼睛,往往会轻易地忽略一些细节。因为忽略了很多细节,生活就失去了老师的意义。这时,你就需要一个懂得观察的人,让他做你的老师,告诉你如何观察,或者告诉你他观察到什么。比如,我因为沟通而批评了那位志愿者,那么他的沟通是不是真的无效呢?是的,无效。他把大量时间花在微信上,跟很多人进行所谓的沟通,但之前存在的问题仍然存在,想要解决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沟通前后的区别,仅仅是浪费了一些时间而已。有时的沟通没有任何作用,不如不沟通,是故佛说,是非以不辩为解脱。
陈亦新问过我,平庸的人和天才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他,天才知道该把生命用在该用的地方,而庸人老是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消耗生命。或者说,智者知道自己这辈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平庸的人则胡子眉毛一把抓,结果后者忙了一辈子,耗掉了生命,却没有任何收获。因此,老子强调“希言”,少做一些无聊的、没有意义的事,少去浪费生命。老子认为,说太多的话、太多地发号施令,不符合自然,不合乎大道。
怎么知道什么事情有意义,什么事情没意义呢?我讲个故事。
有个人信仰上帝,死后就见到了上帝。上帝给了他一个篮子,说里面的东西是属于他的。他觉得那一定是他的老婆,但不是,因为他的老婆已经变成别人的老婆了。那是不是他的财产呢?也不是,他的财产也变成别人的财产了。那就是他的肉体?仍然不是,他的肉体已经消失,化成灰了。接下来,他又猜了很多种东西,比如名声、职称、权力、官位……上帝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不,它们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最后,上帝在他面前打开了篮子,里面空空如也。他泪流满面地问上帝,难道我忙碌了一辈子,却一无所有吗?
上帝告诉他,不,有一个东西属于你,那就是当下,除了当下的这个瞬间,什么都会消失,什么都不属于你。
你一定要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看起来我们拥有很多东西——亲人、朋友、财富、工作、权力、住房……但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失,它们都不是我们的。说白了,它们只是我们人生中的过客,或者说,我们只是世界的过客,而人生只是一个过程。属于我们的,只有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瞬间,而且仅仅是当下的那个瞬间,它一旦过去了,成了过去,就不再属于我们了。在物质层面上,人是注定要一无所有的,不要为了得到很多东西而丢掉唯一属于你的东西一你可以把握的、属于你的那个当下。更不要试图用语言去得到什么。
凉州有一种说法:“少说话,威信高;多说话,惹人骂。”可见,我们的老祖宗早就发现“言语无用”了。南唐至北宋初年有个叫徐弦的人,他因为能言善道被李后主派到北宋,并在辩论上夺得先机,那么结果怎么样呢?这个因为善辩而誉满天下的男人,却败给了一个不说话的侍卫——当然,他根本不知道对手是个没有文化的侍卫,还以为对手是个深不可测的大师,因为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只会“嗯”一声,此外没有任何反应。说到最后,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认输。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用老子的“大辩若讷”来形容它。老子认为,最善于辩论的人看起来反而很木讷,说话甚至有点结结巴巴,平时也是沉默寡言的。因为语言是无用的,语言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了,用语言是不可能赢得世界的。所以,老子觉得只有少说话, “希言自然”,才符合自然天道。
我的微信上有很多好友,微信朋友圈也更新得非常快,所以一般我不看微信,也不看朋友圈,要看也只看特定几位好友的微信,因为他们值得我花时间。很多人问我问题,我也不答。为什么?因为没有意义。你永远别指望几句话就能改变别人的心,不可能的。
就像你的话改变不了儿女的心,你父母的话也改变不了你的心一样。许多时候,语言是苍白的。
老子在《道德经》中经常否定语言,比如“行不言之教”“希言自然” “多言数穷”等等,还有“道可道,非常道”,这些表述,都是在说明言语的无用。老子认为,语言是远离大道的,而且“言有尽而意无穷”(南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辨》),语言是有界限的,会穷尽,但大道无穷。释迦牟尼也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为什么?因为,真正的大道超越语言。
老子认为,话越少,概念越少,越接近自然。
贰 和风细雨,静待花开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飘风”就是暴风,非常猛烈的风。“朝”是早上,但这句话里的“朝”指的不仅仅是早上,而是指整个上午。“不终朝”,就是刮不了一个上午。
“骤雨不终日”,暴雨很少会下上一整天。
老子的意思是,来势凶猛的东西大多不能长久,在修道上过于勇猛精进,也不可能长久。
“孰为此者?”是谁让暴风骤雨不能长久?天地。
老子接着说, “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连天地都不能让暴风骤雨持续一整天,何况我们人啊?
这个道理太重要了,它提醒我们,不要过于吃力地做事,也不要过于吃力、过于勇猛精进地修行,不要不顾自己的健康、过于勉强地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要和风细雨,因为细水才能长流。很多东西其实是一种生活方式。
比如,我今天早上五点多起床,然后修行、写作,吃过早饭锻炼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开始工作。吃过午饭之后继续锻炼,锻炼一个多小时后开始工作。晚上吃完饭后,我仍然会锻炼一个小时,然后读书。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除非有特殊的事情,比如有什么外出的活动。但即使外出有事,我也会在三餐之后运动,这个习惯是不会间断的。我不会刻意地、勇猛精进地做事,而是将很多东西老子融人日常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这样活着。
我可以给你算一笔账:就算我每天只花两个小时写作,写上两千字,一年下来也有七十三万字,相当于两本《空空之外》那么厚的书,十年就有二十本书,四十年有八十本书。一个人一辈子如果能写八十本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我每天不只写两千字,一般都写八千到一万字。这样写上一年,你想想是什么概念?写上十年、四十年,又是什么概念?所以,你根本不用多么勇猛精进,只要把它变成一种生活方式,每天都做,就够了。
我说过,《一个人的西部》引起了一些朋友的误会,他们以为我把他们当成了混混和吊吊灰,实际上我不是说他们。我的很多朋友都不是混混和吊吊灰。相反,他们非常了不起,年复一年地熬夜写作,有一种为了理想连命都不要的味道。但是,直到今天,他们之中有著作的人,也没有几个。为什么?因为,当年他们过于勉强自己,强迫自己做一些做不到的事情,没有把写作变成生活方式。
老天爷都不能让暴风雨下上一整天,人怎么可能拼命一辈子呢?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拼命了几年之后,发现自己离目标还很远,就继续不下去了,将目标改成了别的东西。做任何事都要注意,一定要细水长流。
我经常说“不要着急,又不急着去死,慢慢来”,因为很多人总是很着急,但着急三天就坚持不下去了,然后颓废十天-一人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不是,他是三天打鱼十天晒网。《大漠祭》出版的时候,家乡有些朋友很快地写了一些东西,让我帮他们看看,我看了之后发现质量不行,就劝他们不要着急,慢慢来。但他们写上一段时间就不写了。直到我出了新书,他们又精进地再写上一段时间,之后又停下来了。所以,直到今天,他们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这些人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因为没有老子的智慧,不知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无论是做人、修道,还是做其他事情,都是这样。能把它变成一种生活方式,你就能成功。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成功不了。
文化也是这样。为什么印度的本土佛教会衰亡?因为,释迦牟尼圆寂之后,佛教文化的传播方式渐渐发生了变化,没有成为印度人的生活方式。当然,有些佛教徒也把学佛变成了生活方式,但这只是个别人,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到这一点。很多老太太早上刚上完香,一回头就和儿媳妇闹别扭,在村里人面前捣是弄非。有些人刚禅修过,离座就开始斤斤计较,看这个也不顺眼,看那个也不顺眼,一直这样。出家人中,也没有多少人把佛教智慧变成生活方式,甚至还有出家人娶了老婆,将信仰变成了工作, “上班”时才穿上架装,领上工资,花一百万承包一个水陆道场,赚五百万,然后自己拿走八十万。有时候,有些人还会组织一帮人穿上架装骗人。所以,现在被称为佛教的末法时期。这样的传播,其实是很失败的。
释迦牟尼住世时期,佛教的发展很好,从小乘佛教到大乘佛教都不错。但是寺院出现之后,佛教就开始走下坡路。因为,最早的时候,佛教传播能影响人的生活。比如,一旦出家做比丘,就要严格按照相应的方式生活,每天都要经过着衣、持钵、人舍卫大城乞食等程序,然后回来,周而复始。我到印度去的时候,发现城市与城市之间离得很远,我们是坐车去的,而释迦牟尼是带着他的僧团走路去的。“千二百五十人俱”,跟在他身边的比丘有一千多人,每次出行,他的团队都非常庞大。他们没有车,需要赤着脚走路,而且乞食的村庄必须能提供这么多人的伙食,否则他们就没东西吃,必须走到另一个村庄去。幸好,当时的印度很繁华,每天基本上都能遇到可以提供饮食的地方,但有时也没有。如果没有遇到能提供饮食的村庄,释迦牟尼就会吃马麦——马吃的麦子,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燕麦,属于一种粗粮。有一次,有个人说要供养他,于是释迦牟尼就把其他人的供养给拒绝了,但这个人忘了自己的承诺,一直没有给释迦牟尼供养饮食,结果释迦牟尼吃了几个月的马麦。
而且,不管他们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有没有人供养饮食给他们,他们是否饥寒交加,是否疲急不堪,都必须保持“三千威仪,八万细行”。所谓的三千威仪八万细行,有一系列的规矩,比如僧衣要好好地搭在身上,眼睛不能东张西望,不能摇摇晃晃,必须庄重。
这也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走路的时候,他们不能交谈,不能心猿意马,同样要禅修,他们称之为经行。走上一段时间,在途中的某个地方休息时,他们坐着也行,卧着也行,但仍然要观照自己的心,不能着急。遇到问法的人,释迦牟尼就随缘地讲一讲。没人问法的话,就静坐,就享受静坐本身,要静静地、庄重地坐着。
四十九年中,释迦牟尼就是这样生活的。他可以控制的,只有每一个当下,很多事情他控制不了,但他从不着急。有一段时间,除了上首弟子没有变心外,很多弟子都背叛了他,因为一个叫提婆达多的弟子反对他,说了他很多坏话,很多比丘都听信提婆达多的说法,追随提婆达多离开了释迦牟尼。后来,舍利弗等人说服了一些弟子,让他们回到了佛陀的阵营。但无论弟子们回不回来,无论身边有没有弟子,释迦牟尼都是那样,永远那么从容。每天,他都托着钵从灵鸷山上下来,该化缘就化缘,化完缘就回到灵鸷山上打坐。他体现的是道本身。所以,弟子背不背叛他,其实跟他没有关系。他甚至不急着传播佛教,也不认为佛教是永恒的,他认为佛教必然会进人末法时代。在这一点上,他跟其他宗教的教主不一样。
其他宗教都相信自己的宗教是永恒的。
那么,正法真的会灭亡吗?会。除非把它变成人们的生活方式。但佛教有一部分教义是不可能成为生活方式的,这是其基因决定的。表面看来,它们是有缺陷的。当然,我所说的缺陷,指的是传播上的缺陷,而不是真理意义上的缺陷,因为并不是所有众生都顺应自然,愿意接受它的。单纯从解脱意义上来看,它是圆满的、完美的。但另一方面,它又是拒绝世界的,因为许多人不理解“苦”谛,它必然被一部分人拒绝。比如,佛教对欲望和人类天性的拒绝,也会导致一些人对佛教的拒绝。相较而言,基督教不拒绝任何人,也不拒绝人性中的一些东西。所以基督教传播得很好。但如果基督徒想继续往上升华,就必须具备佛教的智慧。佛教注定是金字塔的塔尖,只有境界很高、追求也很高的人才能到达。有一些大德,比如太虚法师、星云法师,就总想改变这一点,总想通过改革将佛教变成一种生活方式,他们称之为人生佛教、人间佛教。这种改革非常好,还原了佛教最原始的宗风,可惜太虚法师失败了。如果这种改革能够成功的话,佛教就会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至今为止,佛教在释迦牟尼时代是传播得最好的。当时僧团内部互相监督,谁都不能犯戒,优婆塞和优婆夷也有居士林,大家都按佛教的方式训练自己,按佛教的方式生活,得到佛教成就的人也很多。寺院出现之后,这一切就慢慢地变了,因为寺院出现了住持,住持要维护自己寺院的势力,不同的教派也在维护自己教派的势力,大家都开始排挤别人。慢慢地,佛教中出现了一些作秀的人,他们争夺信徒,互相折腾,最后佛教界变得乌烟瘴气。现在,谁谈起佛教,都会想起那些被人诟病的东西,而佛教真正的智慧和追求,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前段时间,雪漠禅坛的官方微信公众号发了一位仁波切的文章,他在那篇文章中说,他发现,活佛培养体制出了问题,其中充满了让人不理解的、作秀甚至诈骗的东西,因此,某仁波切坚决不做活佛,放弃了活佛身份,去当医生。那篇文章认为,活佛培养体制必须与时俱进。
所以,一定要让文化变成生活方式,能做到这一点,文化就可以改变世界。
在这一点上,中国文化中做得最成功的,就是儒家。因为,过去的科举考试考的都是儒家的东西,你想当官,就必须熟读儒家经典,比如四书五经。但凡读过一点书的中国人,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诵《三字经》《百家姓》《论语》等经典,儒家对中国老百姓的影响不可能不深。所以,儒家思想成了中国文化的主流。
道家文化比儒家文化更精深,也更有智慧,但道家文化的影响力不能跟儒家文化比,其原因正是道家文化没有成为人们的生活方式。
不过,在目前的中国,就连儒家文化都出现了断裂,因为我们的生活渐渐远离了儒家文化,跟儒家文化的关系越来越小。于是,现在出现了很多国学院,也出现了很多书院,提倡振兴国学的人越来越多。但想要振兴国学的人越多,就越是说明国学在当下中国的衰微。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儒释道文化都没有成为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英国撒切尔夫人对我们国家的评价——中国不可能成为文化强国,因为中国没有一种能够输出、能够改变世界、能够进入老百姓生活的文化——虽然让人很不舒服,却值得我们反思。
所以,做什么都不能操之过急,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任何突飞猛进、社会潮流,都不可能长久,长久的是平平淡淡、水滴石穿,长久的是将理想变成生活方式。老子讲得非常好。
认可一种文化的时候也是这样,既然认可它,就一定要用它来改变自己的生活,让它成为你的生活方式。春雨润物细无声,细水才能长流。这就是我一直强调行为的原因。所谓的行为,其实就是生活方式的一种。学习我们的文化时,一定要注意行为本身,让文化改变你的生活,让文化改变你的行为,让文化成为你生命的常态。这时,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受益。这也是在顺应大道,顺应天命。
叁 真正的率性是随顺天命
在中国历史上,很多想要逆天而行、违背常理的人都失败了。
比如,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秦的势力非常大,他抢光了六国的珍宝和美女,还把天下兵器全都集中到咸阳,熔铸成十二个大铜人。
他原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江山将会永远属于他们赢家,谁知道秦朝在秦二世那一代就给灭掉了——陈胜、吴广揭竿起义,秦朝老百姓就算没有兵器,砍下木棍当武器也要响应。为什么?因为秦朝的统治实在太残忍了。当时,中国只有两千万人,筑长城、守岭南、修阿房宫、建秦始皇陵和其他劳役,加起来就用了差不多两三百万人。阿房宫豪奢到极点,修建秦始皇陵时也很是残忍,为了防止有人盗墓,秦二世命令工匠在皇陵内部安装杀人机关,还将数以万计的工匠活埋在墓道里。再加上其他的种种苛政,老百姓是起义也死,不起义也死,所以,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时,各地农民纷纷响应,天下到处都有人造反,到处都有人称王。秦始皇机关算尽,就是算不出自己会死得那么早,也算不出自己的亲信会利用自己的死,害死自己的大儿子,更算不出下葬时自己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了。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做个好皇帝,不要让欲望膨胀到极致,用细水长流的方式来治理国家,就绝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这就是“飘风不终朝”。
还有王莽。王莽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的个人修养很好,直到他篡汉之前,天下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复汉之后,天下人才觉得他是一个伪君子。实际上,就算他复汉,也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否则天下人不会那么尊重他。任何人都只能伪装一时,绝不可能伪装一世。如果能将高尚的德行伪装一世,那德行也就成为他的生命程序了。但不管王莽的个人修养多好,他背叛君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世界上有太多我们认为很好的人,最后都被权力欲望所控制,做出了一些跟他的德行不相符的事。所以,人性是经不起挑战的,人心很复杂。王莽既不是第一个被欲望所困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我想说的不是他篡不复汉,而是他复汉之后的举措——篡汉之后,王莽建立了新朝,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搞了很多改革。现在想来,他的改革是进步的,其中不乏非常优秀的制度,力度也很大,但他没有取得成果,反而失败了。为什么?同样因为“飘风不终朝”。换句话说,就是他操之过急了。改革的步伐不能那么快,必须给老百姓一个适应的过程。如果你不管老百姓能不能接受,一下子把很多东西改掉,社会就定然会动荡。社会一旦动荡,就定然有乱军或乱民趁机肇事,争夺政权。所以,绿林军、赤眉军的出现是必然的,一番乱战之后刘秀建立东汉政权也是必然的,就算建立政权者不是刘秀,也会是别人。所以,王莽的失败是太快、太猛导致覆灭的典型例子。如果他懂得慢慢来,和风细雨地教育老百姓,让老百姓接受改革所带来的变化,他的雄心壮志就有可能实现,他也不会是后来那样的结局。不过,如果他懂得这个道理,成功地推行了他的改革,建立了他设想中的国家,也就没有后来的东汉了,后面的历史都要改写-当然,这些只是后话。因为,所有对历史的点评,都必然发生在一切已成定局之后,读史而明智的“智”,也永远只能改变当下和未来,对历史本身总是无能为力。那么,你想谱写一段怎样的历史,希望后人读到你的故事时得到怎样的启示呢?
后来的隋朝也是这样,虽然隋炀帝有很多很好的愿望,希望国家能发展得更快,策划了很多庞大的工程,频繁征战,为国家拓宽了疆土,但老百姓受不了。因为,施工的是老百姓,打仗的也是老百姓,皇帝每一个想法的实施,都需要老百姓的配合。过于急切地做一些事情,就会让老百姓疲惫不堪。最后,老百姓实在受不了了,社会就会开始动荡,社会一旦动荡,就会有觊舰王权的人伺机,出手-一切都跟王莽改革失败时差不多,只是刘秀换成了李渊,东汉换成了唐朝,具体事件也有所不同而已,本质和规律都是一样的。可惜隋炀帝没有吸取王莽的教训--也许他根本就看不出王莽失败最根本的原因,因为他不重视道家文化,不懂得老子的智慧,也没有人告诉他“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况于人乎”。当然,隋炀帝已经很厉害了,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虽然唐朝史官记录历史时抹杀了他的很多功绩,但唐朝史官不能否认他和他的父亲隋文帝做过的对国家甚至历史有益的事情。
比如,唐朝的很多制度都是沿袭隋朝的,包括科举制度,早在隋文帝时期,普通读书人就可以通过科举考试当官了,唐太宗只是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而已;还有《唐律》,《唐律》也是沿袭《开皇律》的,后者最伟大的地方在于废除了五马分尸等酷刑,极刑中只保留了绞刑和斩首。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也很了不起,隋大运河是当时世界上最长的运河,足有两千多公里长,连接了长江、黄河、1淮河、钱塘江、海河五条江河,不但沟通了南北,而且是亚洲内陆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枢纽,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受益于这条运河。但是,也正是开凿这条运河成了毁灭隋朝的导火索。所以,很多事情在当时看来很糟糕,也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但千百年后,或许就会得到另一种评价。到了今天,我们再回过头看隋场帝,就会发现他也没有多坏,他甚至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君主。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也操之过急了。他很像一个喜欢飙车又遇上好车的司机——车子太好,车速太快,该刹车的时候刹不住车,这时就会翻车。
在中国历史上,王莽和隋炀帝这样的故事太多了。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要从容一些,允许它长久一些,不要摄苗助长,要顺应天命地推动其发展,促成其变化,这也是“枉则直”。个人成长也是如此,必须慢慢来,不能急。即使遇到自己认可的文化,也要慢慢地实践它,让它一点一点改变你的心和行为,不能操之过急。不要学那个偃苗助长的农夫,他想让禾苗长得快一点,才会将每一株禾苗都拔高一点,结果反而把所有禾苗都拔死了。因为,大自然虽然很慷慨,但仍然有春夏秋冬的规律,春天播种,夏天生长,秋天收获,冬天万物休息,也就是冬藏,你必须遵循这个规律,如果你违逆它,想强行促成另一种结果,就只能自食其果。所以,要从容一些,顺应大道,顺天而动。
中国传统文化非常了不起,对天地万物之理的研究非常透彻。
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现象,比如道教中用符咒、咒语调动宇宙能量,都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但实际上也属于一种科学,因为它是可以验证和复制的。还有五行学说,五行学说很有名,它就是从老子智慧中衍生出来的。所谓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形态,它们分别代表了收敛、伸展、润下、炎上、中和。对这五种形态的研究,统称为五行学说。其应用范围很广,可以融入很多领域之中。
比如,五行可以标记方位,天干地支合在一起可以标记时间,五行还可以对应五脏,通过五行之间相生相克的规律来研究五脏之间的关系,对中医治病有很大的帮助……关于五行的诸多说法看起来很玄,但确实很有用。中医领域运用五行学说来治病就由来已久了。
所以,中国传统文化非常了不起。
老子哲学也很强调相生相克的理念,老子所说的“顺”与第二一十三章顺应自然“合于大道“和”,都要考虑到相生相克。其中,相生是互相滋养、互相帮助,相克是互相制约。如果两者是相生的关系,放在一起自然就会互相促进;如果两者是相克的关系,就必须让它们保持平衡,不能有任何一方过于强势,否则就会失去平衡,造成不和谐。“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原理,实际上就在这里。王莽、隋场帝等人的改革之所以不能成功,反而导致了他们的灭亡,原因也在于这里。自然万物之间天然地保持着一种平衡关系,一旦这种平衡遭到破坏,就会出现某种“应激反应”,削弱过于强势的一方,从而达到一种新的平衡。老子洞悉了这种自然规律,所以强调凡事要率性而为。但这个率性又不是任性,而是顺应天命,意思是该如何就如何,不要逆天行事。
比如,有些孩子的天性适合当一个艺术家,家长却偏偏不顺应孩子的天性,让他去做财务管理、去搞行政、去当会计或者做营销。结果怎么样?孩子备受折磨又做不出什么成绩,不但孩子的自信心会大受打击,旁人也会将他定义为“无用之人”,觉得他什么都做不好,这辈子只可能是混混。孩子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容易成功。所谓的天性,就是天生这样,通过后天的力量是很难改变的。所以,不要为他设计,不要强迫他,要顺着他的天性让他做一些事情。因为,每个生命都有各自的特点,都有各自的命运,要顺其自然。大自然会气机自运。
我的写作也是这样。只要坚持下去,每天都修行、读书、写作,不让自己受到干扰和污染-当然,有时也可以随顺因缘做一些事一久而久之,自然就会成长,自然就做了很多事。哪怕你没有刻意做事的心,就像释迦牟尼没有丝毫的讲经之心,却讲了四十九年经,讲出了浩如烟海的《大藏经》一样。所以,成功的秘诀就在于率性而为、随心而做、顺其自然。
肆 道与德的吸引力法则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向往道、经常修道的人,到了最后就有可能与道合一。相反,不向往道、不想证道的人,最后是不可能与道合一的。因为,向往道、想证道,是得道者必须要有的发心,有了这个发心,才会有修道的行为,有了修道的行为,才会有证道的结果。这也是一种自然,老子特别强调自然。
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道德经》的影响可能比佛经更大,因为它在全世界范围内的销量非常大,很多哲学家、科学家和政治家都研究它。最主要的原因,或许是其中有很多符合大道、符合自然的表述,能为世界所接受。虽然佛经中也有很多观点很好,能被世界接受,但相对《道德经》来说,广度还是不够大。在中国的所有经典之中, 《道德经》的传播范围是最广的。
“德者,同于德”,向往德行、注重德行的人才可能成为大德,与德合二为一。道和德在《道德经》中是两个概念,道为本体,德为道之用,也是道的外在体现。如果说道是大海,德就是浪花。所以,得道者必然有德,并且必须用行为把德表现出来,如果得道者无德行,就没有真正得道。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高僧大德,也要看他有没有能够体现道与德的行为。如果有,他就是真正的高僧大德;如果没有,即使他有高僧大德的名声,也不是真正的高僧大德。
“失者,同于失”,这个表述的解释有很多,其中一种解释是,失德的人必然会有诸多的过失。但修道者不这么理解,在修道者眼中, “失”是修道的最高境界。修道者认为,修道首先会证得道,也就是证得本体性的智慧,知道真正的智慧是怎么回事;然后将智慧慢慢地融人生命,成为修道者的德,并且逐渐在行为上体现出来,这时就叫有了一定的德行;最后,道与德的训练都达到最高境界时,就进人了“失”的阶段——除了修道的人,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人会这么理解,但修道者的理解是有其道理的。
老子说过, “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意思是,修道就要去除对名利、物欲、概念的执著,以及诸多的计较,当欲望和功利心损到极致,再也没有可损的东西,连道、德的概念和外相都不在乎、不执著时,就进人了“失”的境界。换句话说,“失”是一种无执的境界,连无执本身也不执著。那么“失者,同于失”的意思就是,如果向往这个境界,最后就有可能与这种境界合二为一。这与前面的“失德的人必然有诸多过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两者都有道理,但后者的境界更高。
“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当一个人与德相合,行住坐卧都不离开道的境界时,我们就称之为得道。另一种解释是,当你符合大道、合乎真理的时候,真理也会喜欢你,也会帮助你,也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意思。
世界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你一定不要忽略了它。它是一种电流,我们看不到,但你一旦得到它,智慧之灯就会亮。这就是道的力量。得道者,就会拥有道的力量,因而得势;失道者,就会失去道的力量,因而失势。
抗战胜利的时候,国民党军队非常强大,其军事实力远远超过解放军,奇怪的是,解放军却摧枯拉朽一样,只用了三年时间,消灭了国民党军队。很多人都觉得非常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实际上,解放军的胜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民心。民心是道的重要载体。《苟子·王霸》说过:“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意思是,君主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得民心,百姓出力种地国家就富足,百姓拼死作战国家就强大,百姓齐声称颂君主就荣耀。如果能三者兼得,那么天下人就会归附他;如果三者皆不具备,那么天下人就会叛离他。因为民心能造势一-民心聚拢君主就会得势,一旦得势,就会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这就像一滴一滴的水虽然本身没什么力量,但它们一旦汇聚在一起,就能形成巨浪、海啸,那个时候就会拥有巨大的力量。造势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最成功的人特别注重造势,如企业家、军事家、政治家等。韩非就特别强调势, 《韩非子·二柄》中说:“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故世之奸臣则不然,所恶,则能得之其主而罪之;所爱,则能得之其主而赏之。今人主非使赏罚之威利出于己也,听其臣而行其赏罚,则一国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归其臣而去其君矣。”意思是,明君用来控制臣下的,不过是刑和德两种权柄罢了。什么叫刑?杀戮叫作刑。什么叫德?奖赏叫作德。做臣子的害怕刑罚而贪图奖赏,所以君主亲自掌握刑赏权力,群臣就会害怕他的威势而追求他的奖励。而现在的奸臣却不是这样,他们想方设法从君主那里得到刑赏之权,惩罚自己憎恶的人,奖赏自己喜爱的人。君主如果听任这种局面发展,不将刑赏之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全国的老百姓都会害怕权臣而轻视君主,都会归附权臣而背离君主。韩非的这个观点有道理,因为势非常重要,用得好就能无往不利,对得道者来说同样是这样,但得道者的势不是外在的东西,而是道本身。
胡适曾说自己是“但开风气不为师”,意思是,他只管著书立说,为社会开一代风气,不会广招门徒。他所说的开一代风气,就是为文化造势。“五四”时期就是因为开了风气,有了一种启蒙文化之势,之后才会出现那么多大师。所以, “势”对文化来说同样非常重要。文化能够得势和不能得势是不一样的。这就是“同于德者,道亦德之”一顺应时代,与时俱进,就会得势,势就会出现。人们常说“历史选择了某某”,被历史选择,就是得势。
当一个人的生命本体和他追求的品德合二为一时,这种品德就会成为他的助缘。比如,一个僧人如果升华为高僧大德,那么他的德就会成为他的助缘。这时,他能融入大道,德也能够成就他,很多向往这种德的人都会受到他的感召。就像唐朝诗人高适所说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真是这样。只要有足够的道德就不要怕,你的身边总会出现同道和同志一过去所说的同志,实际上就是同道的意思,因为他们志向相同、向往相同,愿意一起做某些事情,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数与你志同道合的人,都会帮助你成就大事业。
“同于失者,道亦失之”,仍然有两种解释。第一,失德者将与无数的过失相伴。这是一种消极的解释。另一种积极的解释是,当你进人一种无为无执的境界,将贪执习气“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时,就会无为而无不为——什么都不执著,但什么都能做。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这句话在第十七章也出现过。在老子的时代,书是写在竹简上的,然后再用皮绳,把竹简按顺序串联编成的。有时候,竹简会放错位置,书中文字的次序就会出现错误,我们称之为“错简”。也许,这里就是错简。不要紧,我还是再讲一下。“信”也有两种解释:第一是诚信,按字面上看,就是诚信不足,所以遭到了别人的怀疑。第二是信心,也就是佛家所说的“信愿行”中的信,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对真理的信心不的够,世界对真理的信心也不够,能信受奉行者就不多。我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因为,在这个时代,除了诚信之外,我觉得更应该强调一种信仰之信,因为有信仰的人越来越少,但信仰是我们非常需要的。中国人需要一种信仰成为自己的生命程序,需要对一种优秀文化信受奉行,需要通过实践它,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命质量。
伍 成就是一种从容的生活
经典是什么?经典是三棱镜水晶,太阳照在上面,会折射出七种颜色。不同的时代,对经典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人对经典也有不同的理解。你有什么需要,经典就会如何为你解答。所以,经典的本意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解释能不能对治你的心。我们经常强调与时俱进,与时俱进的并不是经典本身,而是对经典的理解和运用。所有的经典都具有当代性。古为今用也是这个意思。所谓“古为今用” “洋为中用” ,就是把古代的东西拿来变成当下的营养,把洋人的东西拿来变成中国人的营养。
从清末民初起,中国有很多文人都在争论这个问题,有些人认为中国文化好,有些人认为西方文化好,有些人主张复古,有些人主张西化。后来,有人就说,那不如折中吧?于是,就出现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把中国文化作为本体、人格、道德的学问,西洋文化作为一种应对世界的技术。这种说法有道理,但不全面,因为体和用是不能分离的,它们是一以贯之的,不能把这个用放到另一个体里。所以,把哪一种文化作为本体,就要哪一种文化生起妙用。中国文化是体用俱全的。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都必然是体用俱全的,否则,它就不足以影响一个民族,那种所谓的民族文化也不可能传承下来。
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中国文化才有道,西方文化也有道。西方文化中,有很多非常了不起的东西,比如基督教文化就很了不起。
我们一定要明白,在世界三大宗教中,最成熟、最强大的,可能是基督教,而不是佛教。
佛教非常优秀,甚至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宗教,但它不是最强大的。从文化传播的层面来看,它有一种先天性的基因缺陷,因为它追求解脱,后来,就异化为否定现实。释迦牟尼时期的佛教不是这样的,是完全人世的,虽然比丘们与世隔绝地修行,但是在传播上,是完全接地气的。后来,佛教才慢慢地异化了,变成了一种寺院文化,远离了印度百姓,慢慢地,在印度大地上,佛教就被其他宗教取代了。
我们一定要明白,现在,就连曾经接地气的儒家文化也变了,也慢慢地出现了断裂。所以,中国传统文化三条最重要的根系-儒释道,都出现了断裂。这种状况,我们不得不正视。有识之士和有志之士要有所行动。无论学哪种文化,《道德经》也罢, 《庄子》也罢,儒家或佛家的文化也罢,都一定要让它和我们的生活结合起来,让它成为我们的生命程序。这样,文化才有意义,才是真正的传承。
下面,我简单地小结一下今天的内容。
首先,老子强调了要少说话,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与其多说话,还不如好好地守住道的境界。尤其不要抱怨。永远都不要抱怨,抱怨的人肯定境界不高。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全然地接纳它,这就是任自然,也是一种守中。
然后,老子强调“欲速则不达”,提倡从容恬淡、顺应自然地追求,认为刚则易折,一切都不要着急,慢慢来。凉州人有一种说法是“不怕慢,只怕站”。小时候,妈妈也对我说过,不怕你慢,慢一点不要紧,就怕你站。所谓的站,就是停下来不走。任何事都不要怕慢,要慢慢地,从容地去做,就是最好的行为,因为你坚持不懈地做,实实在在地做,一切就会改变。
看待一切事物,眼光都要尽量长远一些,不要只看眼前。为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都会过去,也正在过去。就像前面的一个故事里说到的,无论你怎么样,真正属于你的,仍然只有一个一个的瞬间、一个一个的当下,此外的一切都不属于你-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无论贫穷的还是富有的,无论高明的还是愚笨的,无论长寿的还是短命的,无论有权的还是没权的,都一样。
来于地球的,终会归于地球;来于社会的,终会归于社会;来于尘土的,终会归于尘土;来于大自然的,终会归于大自然。没有例外。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一个一个的当下,所以,没有必要着急。
中道为用,也就是说,做一切事情都要守住中道,不偏不倚,就像弹琴,琴弦太松弹不出音,琴弦太紧就会崩断。有些英年早逝的人,一般都是琴弦绷得太紧了。所以,我有时会给自己放放假。
如果偶尔能睡到六点钟,我就会觉得非常幸福。正常时候,我凌晨三点就醒了。既然醒了,我就起来做事,但我多么希望能一觉睡到六七点啊。因为,从容一点会更好。所以,随时要提醒自己从容一点,再从容一点,放慢自己的心态,不要急,不要太急功近利,要自然一点。
所谓的成就和修道,不是某个结果,而是一种无我利他的生活方式。看一个人有没有成就,要看他的行为中有没有执著,是不是无我。如果无我利众已经成了他的生活方式、生命本能,他就是成就者。此外,不要找别的成就者。装模作样的人,肯定不是成就者,而是骗子。当然,有些人虽然装模作样,但他不是为了欺骗别人,也不是为了得到好处,而是为了欺骗自己。这就不是诈的骗,而是作秀。有些人作秀给自己看,认为自己怎么样;有些人作秀给别人看,仍然是为了得到某种东西。这个东西可能不是物质,但肯定对应他的某种欲望。所以,要远离作秀之心,无为地放下自己,尽量抓住每一个瞬间,做利益他人和社会的事情,这就是大成就者。快乐地,没有任何执著与烦恼地做利众之事,就是大成就者。
古代印度就有这样一批人,他们是释迦牟尼的弟子,被称为慧解脱阿罗汉。这些人的定力不一定好,甚至人不了禅定,也没有神通,但他确实是阿罗汉,因为他的智慧够了,做的都是无我利众的事情,没有自己,这样也能解脱。佛教非常优秀的地方就在于,它有很多种解脱之道,戒定慧三者都可以让你解脱。
当一种文化成为你的生命程序、生活方式,让你远离执著,远离烦恼,并且能利益社会的时候,你就是成就者和大德。不要在此之外,再去找什么成就的标准。因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世上一切都像阳光下的露珠,很快就会蒸发,也像闪电,很快就会消失于历史的虚空。只有一种无为之心能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为之心就是合道的,当你拥有这颗心,证得了这颗心时,就叫悟道、证道、得道。
所以,首先要做到“知常应变,守常顺变”,明白真理,明白道,安住道的境界,应对变化,顺应变化。然后要“通常而达变”,通晓真理,学会权变。所谓达变,就是像水一样,在不同的容器里,呈现出不同的形状。而且要“下手有道德” ,做事时心中要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既要从容酒脱,又要符合规则。当你的德行修炼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左右逢源,但你不是圆滑,而是因为智慧圆满、圆融,再也没有小我的东西需要执著。因为,当一个人的境界达到一定程度时,他的世界就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也是一个圆满的世界,大圆满就是这个意思。当你的功夫修到一定的程度,将智慧慢慢地打成一片时,就会体验到这种境界,心在虚空境中却不离光明,心在光明境中也不离虚空。这就是中道。
做任何事情时,都不要太功利,要从容地活在每一个当下,实践自己喜欢的文化。(00722422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