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
“雄”代表公, “雌”代表母,我们常说“决一雌雄”,就是比一比,看谁是公的谁是母的——意思是谁更厉害。不过,这里的“雄”既不是公,也不是厉害,而是精进、刚强、进取、积极的意思,是“雄心”的雄。这里的“雌”也不是母或弱,而是柔弱、绵长、安静、谦和、示弱。
人的生命中必须有一种积极进取、强悍向上、奔流不息、灵活多变的东西,如果没有这个东西,人是立不起来的。因此, 《周易》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与此同时还要“守其雌”,也就是说,行为上要谦和,不要咄咄逼人。如果心灵刚强,行为也过于咄咄逼人,社会就必然容不下你。但是,如果只有谦和之心,没有强悍的心灵,社会就必然会同化你。所以,既要锻炼出一颗强大的、独立于外部世界的心灵,也要守住一种宁静谦和的心态;既要拥有巨大的力量,也要懂得示弱。
拥有大力和雄心,却宁静谦和,就是“知其雄,守其雌” ;明白如何勇猛精进,行为上却细水长流,也是“知其雄,守其雌”。
老子哲学一直不赞成外表上过于强大,尤其不赞成将外表上的强大作为生命常态。老子认为,就算你的内心非常强大,也知道如何在行为上强势,但你的生命常态还是要宁静一点, “守中”“守中”就是“守其雌”。不需要把雄心表达出来,也不需要急于实现这份雄心,把雄心放在心里,踏踏实实、不骄不躁地做事,在一种安安静静的生命常态中达成雄心。不要雄突突、用过快的步伐追求梦想,要像母亲对待婴儿那样,温柔而绵绵不断地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像惊涛拍岸那样气势汹汹地做事,要像山间的溪间那样细水长流。所以,人可以有跃进的雄心,可以追求发展和进步,但必须有一种尊重规律的生命常态,因为,“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急功近利者不可常保。所以,我们不要做狂风暴雨,要做绵长的溪流,一切都允许它慢慢来。
我总是说,不要着急,我们又不急着去死。我的意思是,人类真正的归宿是死亡,既然我们不急着奔向死亡,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推进这段旅程呢?所以,我们要活得从容一些,把追求梦想、实践梦想的行为变成生命的常态,不要管什么时候成功。这就是“知其雄,守其雌”。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们还可以把“知其雄”理解为太阳,把“守其雌”理解为大地。大地低到极致,任所有人践踏自己、把自己踩在脚下,我们要向大地学习,以“守中”为尊严,以“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为尊严,怀抱太阳般照亮一切的梦想,在行为上将自己变成容许亿万人践踏的大地。
大地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之一,它始终默默地忍受着一切,始终为我们贡献着各种东西,让我们能够生存。无论是承载鲜花,还是藏污纳垢,它都是那么平顺坦然,没有丝毫的抱怨,没有丝毫的拒绝,无怨无悔,永远承载万物,永远无私奉献自己的一切。这种德行太重要了。如果你在行为上像太阳,还没有照亮别人,就会把接近你的人给烤死,谁会愿意接近你呢?同样,如果你没有大地的安忍,总是唠叨满腹、抱怨不断,也不会有人喜欢你的。所以,要“守其雌”。
我能看到一些人的未来,为什么?因为每个人的未来都是他的心决定的。他在待人处事方面做得好不好?他懂不懂如何与人沟通?他有没有容纳一切的胸怀?他能不能安住于“静”?如果不能,如果他始终充满骚动和不安,永远在激情的推动下做事,缺乏一种安静的、安忍的、持之以恒的能力和心态,他就不可能成功。同样,如果他待人处事方面做得不好,又不懂得如何与人沟通,没有容纳一切的胸怀,他也不可能成功。简言之,预测一个人的未来其实不难,你只要看他是不是厚德载物就够了。只有厚德载物,他才可能成大器;做不到厚德载物的话,他至多实现一些小成功,绝不可能把事情做大。厚德的“厚”,就是包容。所以,能够包容的人才是有福报的人,我们常说的福薄之人,则是容不下别人的人。
当你既有太阳一样的雄心,也有大地一样柔顺宽厚的行为,就做到了老子所说的“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当你做到“知其雄,守其雌”的时候,也就有了溪水一样的德行。“天下谿”不是一条溪流,而是全天下所有的溪流,象征一种“大”的境界。他不是因为没有追求、没有原则而逆来顺受。他的顺,是大道的随缘。
老子总是说,上善若水,大道也如水,水是最接近道的东西。你把它倒进圆杯子里,它就是圆的;你把它倒进瓶子里,它就是瓶子的形状;你把它倒进方杯子里,它就是方的。这种随顺,被认为是道的德行,接近于道。它可以融进任何存在,人离不开它。当你拥有“知其雄,守其雌”的胸怀时,就会像溪水一样润泽万物,谁都离不开你。凭借这种智慧,你可以进入任何你想进入的环境,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不能待的地方,再也没有容纳不了你的地方。
我去美国和加拿大考察的时候,发现一些中国留学生过得很艰难,发展得很好的人,也很难成为高层管理者。为什么?因为,很多中国人都有个性、爱面子、有过强的主见。相对而言,印度人就要好很多,微软里有很多印度人,而且,在国外的计算机领域,很多印度人都可以成为高层管理者,他们管理着美国人、印度人、中国人等各个国家的员工。我问过一个在国外工作的朋友,为什么中国人在国外当不了高层管理者,印度人却可以呢?朋友说,因为印度人有活性,不追求个性。印度文化中,有一种非常活的东西,印度人会不折不扣地做老板安排的事情,无怨无悔。但中国人不是这样,中国人好面子,个性太强,有自己的主见和文化思维,时不时还会闹一点别扭。在单位里不能闹别扭,闹上一次还不要紧,闹上两次、三次,就不让你当领导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最大的智慧不是个性,而是水一样的活性。凉州人总是说“人低为王,水低为海”,这句话很有智慧。当一个人把自己放得很低时,他就是王;当一个人把自己放得很高时,他就什么都不是。
我们要懂得从别人的命运中发现一些规律。
贰 常德不离者,复归于婴儿
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老子在《道德经》第七十八章中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水是天下最柔弱之物,但水无坚不摧,海啸一旦爆发,整个城市都会被毁灭。而且,水能渗入任何存在,任何地方只要有生命,就必然有水。所以,水的特性跟道非常相似。老子太了不起了, 《道德经》里承载了很多智慧,除了对大道的表述之外,还有很多做人的道理。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一般不会有人教你,很多时候,你都必须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吃无数的亏,最后还未必能明白老子所说的这些道理。所以,《道德经》是一本了不起的书。就像某位名人所说的,它能解答你的很多精神困惑,也能让你明白,你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生活、做事、做人,同时保持心灵的自由和超脱。
关于这一点,老子说,只要你能成为“天下谿”,将“知其雄,守其雌”印人生命,让它变成你的生命常态,德就再也不会离开你,这就是“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很好的德行已经变成你的本能,你再也不会偏离道德,再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你会变得像婴儿一样单纯、纯粹,心灵非常干净,再也没有“成年人”的私欲和贪心,你的世界会变得自然、质朴而简单。这就是我提倡的“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这时,如果你写作,就会成为优秀的作家;如果你画画,就会成为优秀的画家;如果你搞科学研究,就会成为优秀的科学家……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在做事的那个当下,红尘中的一切都会被你从心里扫出去,你会非常专注,像婴儿那样百分之百地享受当下。我的孙女陈清如整天都开心,没有任何目的,就是快乐无忧,谁都喜欢她。不过,老子不是让你回到两三岁的时候,像婴儿一样愚痴,而是让你和婴儿一样没有分别心,天真烂漫,却拥有智慧。
在《西游记》中,就数唐僧最柔弱,但也只有唐僧能取经。孙悟空最强,但他一个人取不了经,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上路,走不了多远,他就会回花果山当一个猴子王。猪八戒跟沙和尚也是一样,猪八戒只会回高老庄,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沙和尚只会回流沙河,继续当一个妖怪。就算孙悟空不是一个人上路,当了取经团队的领导,也只会把猪八戒、沙和尚带到花果山去,把他们封为二大王、三大王;如果猪八戒当了领导,就会把其他人都带到高老庄去,帮孙悟空找一个母猴子成亲;如果沙和尚当了领导,同样会把其他人都带去流沙河,跟他一起当妖精吃人。在整个取经团队里,只有唐僧什么神通都没有,他只想去西天取经。而且,他知道自己最无能,所有弟子都比自己厉害。他最大的优势,除了目标坚定之外,就是有一颗“知其雄,守其雌”的心,但单凭这颗心,他就能将整个团队凝聚在一起,把大家带往西天,取到真经。对他来说,“知其雄”就是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该到西天取经,成就千古不朽的事业; “守其雌”就是永远谦恭温和,无论对方是弟子,还是西凉女王,他知道西凉女王喜欢自己,也仍然非常有礼貌地叫她“女施主”,态度之谦恭,让人不会跟他生气。为什么?因为他包容了一切,你刚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他就温柔似水地望着你,你什么火都没了,还觉得是自己错了。这就是“知其雄,守其雌”的神奇。所以,取经团队可以没有任何人——没有孙悟空,有牛魔王也行;没有猪八戒,有虎力大仙也行;没有沙悟净,有别的妖怪也行,总之,谁都可以被其他人代替。唯有唐僧,谁都代替不了。为什么?因为,只有唐僧才是真正的“知其雄,守其雌”,有着水一样随顺却坚固不变的个性,又低到了极致。
观察一下中国历史,你会发现,所有能做到“知其雄,守其雌”的人都会成功。比如我们前面谈到的刘邦。他就是低到极致,又像水一样柔弱而坚定。他从看到秦王出行的雄风时,就有了争霸天下的雄心,但同时他又明白自己的弱。建立汉朝之后,他总结自己成功的原因时说过:“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西汉·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所以,他就自己退到后面,让比他强的人施展本领,借别人的能耐来成就霸业。因此,萧何、张良、韩信这样的大将才会为他所用。而且,正是因为低到了极致,面对一些不平事的时候,他才能守住自己的品德,不跟别人计较,做到宽厚待人。
项羽却刚好相反。项羽的先天条件太好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拿着丈八蛇矛冲人敌阵时,没人能拦得住他。但正是因为他太厉害了,才会始终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非常了不起、别人都不如他。韩信在他魔下只是一个执戟郎,相当于站岗放哨的人。那么,如果你是韩信,你会不会去帮把兵权交给你,让你当大将军的刘邦?肯定会。毕竞,对世俗人来说,领导的认可、重视和信任是非常重要的。楚霸王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不懂用人、逞匹夫之勇的人,他还有妇人之仁——范增预见了刘邦对项羽的威胁,劝项羽把刘邦除掉,但项羽最终还是放了刘邦。对政治家来说,这也是犯忌的。当然,我们不是提倡残酷血腥的统治,但无可否认,项羽的的命运确实是这种复杂个性造成的。所以,虽然从艺术和文学的角度来看,项羽有很大的魅力,而且非常具有代表性,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但是在做人方面,他确实很不成功。所以,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他,谁都不愿为他效力,到了最后,就连他的亚父——仅次于父亲的人——范增都不愿为他所用,可见他有多么不得人心。
韩信跟项羽差不多,只“知其雄”,不“守其雌”,永远不懂得退让,永远只知道进取。就连跟刘邦谈话时也要沾沾自喜,说自己带兵比刘邦更强。这虽然是事实,但刘邦是他的领导,怎么会爱听这种话呢?刘邦当时肯定觉得这个人拎不清,竟然觉得老子不如你,老子找个机会把你给收拾了,你就知道老子如不如你了。后来,有人说韩信谋反,刘邦索性就治了韩信的罪,削弱他的权力,贬他的官,让他做了淮阴侯。但韩信还是学不会“守其雌”,仍然一味地“知其雄”,最后就被吕后杀死在未央宫里。相反,张良就很聪明,他一步步后退,封侯也不要,功劳也不要,虚名也不要,完全是“知其雄,守其雌”,低调得不得了,最后躲到一个地方辟谷修道,得到善终。
曾国藩也有这种智慧。要说功劳,曾国藩的功劳也很大。太平天国兴起的时候,清朝军队都已经腐败了,很多人都抽鸦片。面对强悍而愤怒的太平军,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太平军太厉害了,里面有很多客家人。那时的客家人很勇敢,因为经常有土客械斗,训练出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清朝的八旗绿营根本就打不过太平军,所以太平军很快就占领了大半个天下,差点连北京都给占领了。但洪秀全犯了一个战略上的错误——定都南京,当天王。这就是权力欲把他给迷惑了。如果他没有迷惑掉,乘胜追击,就能把清朝给灭了。——不过,他们灭了清朝,对中国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在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军疏忽大意、享受胜利之际,就给了曾国藩机会。曾国藩这时开始“知其雄”,建立湘军,操练湘军,在一片不看好的声音之中,带领湘军,迎战太平军。那时,只有湘军,才能对付太平军,因为湖南人也很厉害。湖湘文化中的强悍,是其他地方都没有的。湖南老百姓一直都很强悍。曾国藩带领湘军,打败了太平军,灭了太平天国,维护了清朝的统治。这时,清政府发现了曾国藩的强大,开始不安了。曾国藩马上开始“守其雌”:第一步,在家书中絮絮叨叨,将自己塑造为一个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之辈;第二步,解散湘军;第三步,叫弟弟曾国荃赶紧辞官。这样一来,清政府就彻底放心了,不再防他,他的家族就得到保全,还封了侯。如果曾国藩当时没有“守其雌”,而是继续“知其雄”,不肯退让,他可能就会被清政府给灭掉。不过,清政府能不能灭掉他,现在看来,其实说不清。但灭掉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一个朝代如果气数未尽,单凭一两个人是很难改变它的。所以,曾国藩在“知其雄”之后“守其雌”是对的,至少能保全很多东西。
我们也要学会这种智慧,无论你在哪个方面有一种雄心,都一定要和周围的人保持和谐的关系,学会示弱,学会包容,学会默默地、安静地、持之以恒地向前走,像婴儿一样单纯,但永远都不会忘掉自己的雄心。
叁 明明了了,混同大众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知其白,守其黑”,心里明明白白,智慧无边,对一切都明察秋毫,但表面看来昏昏暗暗,大智若愚。这就叫“知其白,守其黑”。人们永远看不出你有多聪明。
我没有老子的这种智慧,所以,老有人会说我坏话,在背后议论我,骂的把我骂死,夸的把我夸死,充满了争议。如果我像别人建议的那样,就算很明白、看得很清楚,也装作糊糊涂涂,而不是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就会少很多争议。一旦我清清楚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就有人会分析我的话,一部分人会觉得我对,另一部分人会觉得我不对,对我提出非议。
后来,我慢慢发现,有很多大师都惯于哼哼哈哈,说话含含糊糊,看起来高深莫测。其中的一些人,真显得高深莫测,当我跟他交了朋友,关系近了一些之后,他把心里的秘密告诉我,我才发现他是个凡夫。这不是真正的大师。
他们是知其黑守其黑,也就是心里糊涂,外相也糊涂。只有能做到“知其白,守其黑”者,才是真正的大师。就是说,你既要让自己有智慧,让自己明明白白、清清明明、明察秋毫,也要守住一种外表上的昏昧,做到郑板桥所说的“难得糊涂”,不要聪明外露。
当然,这很难一聪明难,糊涂更难,由聪明转入糊涂则是难上加难。什么叫“由聪明转入糊涂”呢?就是你明明看破了一切,知道很多游戏规则,但你不管它——注意,不是不知道、被蒙在鼓里,而是对人性清清楚楚的同时,留一份糊涂,不要把一切都看清楚。允许自己在清醒之中保留一点迷醉。而这份迷醉并不是看不清,而是不去看,也不是装疯卖傻,它其实是一种包容。
二战时发生过一个故事:有个士兵明知一位朋友向自己开过枪,但他不想失去朋友,于是就不去确认真相。他只是相信,战友不是有心伤害他的,一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宁愿选择遗忘,让这件事随着战争的结束而过去,也不想将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这个人很有智慧,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一般人往往会追问真相,然后跟朋友翻脸,在自己的心里刻上一道伤疤。所以,人需要一种“知其白,守其黑”的智慧,在应该糊涂的时候就要糊涂一些。
《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篇》中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意思是,太清的水里养不了鱼,太严苛的人没有伙伴。因为,如果你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一些很小的瑕疵就会显得非常扎眼,让一些美好的情绪顷刻间消失,你就会拒绝很多东西。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列子·说符》中也说:“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能看到深渊里游动的鱼是很不吉祥的,因为眼睛太利,这样的人,谁都不愿跟他接触;观察力太敏锐,能发现别人想要隐藏的东西,也是不吉祥的,会招来灾殃。所以,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人就应该傻一点。比如,即使你知道别人不如你意,也要允许别人不如你意;即使你知道别人在占你便宜,也要让他占点便宜;即使你知道这个事怎么做会更好,也要偶尔随顺一下世界,走中庸之道;即使你真的有智慧,也不要示现出来,不要让人发现你有智慧。要知道,最有智慧、最有修养的人是大智若愚的,而最难得的,也是明白后的糊涂。所以,不要一味地展示自己,要学会欣赏别人,让别人多展示他们的才华,多问问别人,多向别人取取经。
比如,冯道能不知道人们骂他是汉奸,骂他是卖国贼吗?当然知道,但他不管这些,说他是汉奸也好,说他是卖国贼也好,都可以,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要被新上台的皇帝屠杀,他就觉得很好了。他不在乎名相,也不在乎世人怎么说他,甚至不在乎后人怎么评价他。这就是“守其黑”。而且他不是假装糊涂,而是心里明明白白,却允许这一切的发生,允许世间存在着这样的规则和评价体系。明白但允许,就是“知其白,守其黑”。
有个朋友告诉我,他是一个生意人,为了把生意做好,他总是不得不做一些违反佛教教义的事情,为此他很苦恼,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他,既然你在经商,就要符合商道;如果你在学佛,就要符合佛教教义。经商的时候遵循佛教教义,或者用经商的心态学佛,都是不对的。你在中国生活,就要遵守中国法律。你在美国生活,就要遵守美国法律。
如果你能做到上面所说的那些,就可以“为天下式”,也就是成为天下人的榜样和模范。这时,你的德行就不会出错,也就是“常德不忒”。所以,要谦虚恭敬,让自己混同于大众。即使你真的有出众的才华,外表上看起来也要像大众一样。这就是“复归于无极”——有一颗平常心,虽然有智慧,但混同于大众,从很多人的智慧中汲取营养,慢慢地,你就会接近终极真理。“无极”就是终极真理,也是道家的道。
佛家也提倡混同于大众,佛家认为,就算你真的有智慧,看起来也要像个没有智慧的人,这样你才能得到整个世界的认可,也会拥有无数的老师,而且不会树敌。慢慢地,你的德行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了。道家称之为“和光同尘”。
肆 安于卑下者的荣耀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虽然你知道天空很好,但你宁愿做大地。虽然你知道如何飞黄腾达,也知道如何得到世间荣耀,但你愿意做一些别人看不起的事,愿意安住于别人认为“低”和“卑下”,不去上蹿下跳地追求荣华富贵。菩萨道就是这样,拥有佛陀的智慧,却甘愿为众生做牛做马。这就是典型的“知其荣,守其辱”——不是做不到,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宁愿不去做。他更愿意为世界服务,成为一个又一个的台阶,让世界通过他取得成功。这就是虚怀若谷。
“谷”是什么?是两座大山之间凹下去的部分,或为夹道,或为流水道——《道德经》中经常出现“雌” “婴儿” “谷”之类的字眼和词汇,因为这些意象都跟大道有相合之处——凹下去,就是“低下” ,比周围的一切存在都低,因此能容纳万物。中国有个成语是“虚怀若谷”,指的就是人的胸怀像山谷一样无穷博大、无所不包,能容纳万物。这个成语正是出于《道德经》。
“天下谷” ,大得能容纳天下所有溪水的山谷。容量越大,地势越低,山谷里容纳的水量就越大,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和海洋媲美,或者直接化为另一种大海。高山虽然壮丽,但容不下水,就算能容下一点积雪,太阳一晒,雪水也会奔流而下,到山谷里去。所以,只有深谷才能容水,也只有谦卑低调者才能容纳全天下的智慧。因为他不会拒绝任何流向他的智慧。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智慧。所以,不要聪明外露,不要过于追求荣耀,要让自己低一点,再低一点,直到“虚怀若谷”。
历史上有很多因虚怀若谷而成功的例子,比如孔子的弟子子贡。子贡无论做学问、经商还是从政,都很出色,但他从不觉得自己厉害。有一次他问孔子,老师,我为人过于卑下,这到底是好是坏呢?孔子回答他说,为人低下不就是像大地一样吗?大地深处有泉水流动,种植五谷就能收获食物,花草树木全靠大地生长,飞禽走兽都不能离开大地而存活,所有生物活着时在大地上安身,死后埋于泥土之中……大地有这么多功德,却从不厌烦倦怠,为人卑下犹如大地,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所以,君子要有大地之德,厚德才能载物,虚怀才会若谷。
聪明人在得到荣耀的时候总会糟踢一下自己,说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功劳,是上司领导有方,是同事们配合及时,如何如何。自己总是后退一步,让别人到前面去,光耀别人。明明靠实力得到了某种荣耀,也会谦虚地说“我有什么能耐,还不是靠大家帮忙” ,然后请大家吃饭。吃点亏,就能把得到的荣耀冲一冲,让别人心里舒服一点。追求公平,希望大家差不多,这是人类的一种非常重要的潜意识。历史上很多对人性没有深刻理解、不明白人类心态的人,最后都遭遇了一些不太好的命运。
比如,西部有个大地主叫王庆云,我在《匈奴的子孙》里写过他的故事,他一开始是个混混,后来凭着家人的关系当了保安队长,慢慢地发了家,还请来日本设计师,建了一座非常像小皇城的大宅。他的家乡是个非常贫穷的小村子,他的“小皇城”旁边是一座座很矮很土的寻常农舍。所以,虽然他做了很多对村民有益的事情,但还是被认为是“恶霸地主”。从他的命运之中,我们要学到某种东西,不要为了满足一时的虚荣,给自己的未来埋下可怕的种子。
任何人得到荣耀之后,如果沾沾自喜、咄咄逼人,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和对手,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糟踢一下自己,看起来好像丢脸了、吃亏了,却保证了以后的安全。
萧何难道不知道赞美的话好听吗?他当然知道,世俗人都喜欢认可和赞美,没有人喜欢咒骂、污蔑和诋毁,但全天下都在赞美他,传颂萧丞相有多么完美的时候,他却捕捉到了危机的气息——他知道刘邦开始猜忌他了。皇帝一旦开始猜忌你,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你给灭掉,哪怕之后追封你、为你平反,说你有多么忠义云云,但你已经死了。这就是人性的可怕。就算你曾经与他同生共死,为他呕心沥血,一旦你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就会“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过一个”。因为,在充满纷争的年代,价值观已经完完全全地扭曲了,人人都觉得建功立业很重要,为了权力欲而打打杀杀、背叛他人成为合理。当一个掌权者陷入困境时,无数人都想落井下石,趁机把他的一切都夺过来。只要有人类存在,就有这样的心理和现象。所以,《道德经》的智慧适用于任何时代。
老子太明白人性了。在对中国人的了解方面,老子、鲁迅、曾国藩都很了不起,多看一看这些人的书,你就会成为智者——不过,这个“智”,更多的是一种世间智慧,而不是大道之智。因为,大道是超越这概念的。
那么,什么是大道之智?张良明明有谋略、有能力、有威望,却选择了告别红尘,去山中修道,这就是大道之智——当然,冯道的智慧也许比张良更高,他放弃了很多世俗人所在乎的东西,不在乎很多世俗人都在乎的东西,却仍然在世间做事,为老百姓效力。
我还发现,西部的大学里有很多学者都很了不起,他们的境界非常高,远远超过了一些名人,但他们都有“知其荣,守其辱”的智慧,不愿经营名利,非常安分地待在偏僻的西部做学问,冷板凳一坐就是几十年,最后,他们有了很高的学术成就。而一些名声很大的学者,却没有什么真功夫,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所以,有个学生问我如何才能成功时,我告诉他,把自己变成泥土,任万人践踏,用泪水和血水化作池塘里的淤泥,滋养智慧的莲子,最后,你生命的池塘中就会开出智慧的莲花。这就是成功。
看过《一个人的西部》的朋友都知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梦想,但我期待的成功不是当官,不是有钱,而是成为一个伟大作家。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生命中就出现了无数的造谣、诽谤和嘲弄,但我从来不在乎。虽然我没有老子的很多应世智慧,但有一点我做得很好,就是永远有一颗学习的、向上的心,永远都在反省和学习。即使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张扬,年轻时的我也的确不懂收敛,但我从来没有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始终觉得自己还不够,离自己的梦想还差得太远,始终都在与环境和命运抗争。沾沾自喜者是不可能成功的,没有任何例外。所以,永远都不要沾沾自喜,也永远不要高高在上,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因为有了低调的心态,我慢慢地打碎了那种需要外部支撑的尊严,慢慢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嘲弄也罢,不理解也罢,都是命运给你的礼物,全然地接受它,不要在乎别人的评价,永远只和自己比,你就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大收获,你会拥有意想不到的大智慧。当你永远和自己比,不和别人比的时候,你就不会在看到别人的成功时顾影自怜,也不会妄自菲薄,你只会关心自己今天有没有比昨天更优秀一点,能不能让明天的自己比今天再优秀一点。只要今天比昨天好了一点,你就会拥有自信和动力。这时,你就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了。你的心就会告别焦虑不安,渐渐地得到安宁,你的世界也会变得圆满。
其实,烦恼是比出来的,如果你不在任何方面跟别人攀比,你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有烦恼。在佛教训练中,烦恼障是一个很容易破除的障碍,就是因为这一点。只要你拥有了无分别的智慧,烦恼障立刻就消失了。这时,你再去欣赏别人的高大和强大,就不会再顾影自怜,因为你接收到的是另一种信息——原来我还有这么大的成长空间。你会像孩子一样,觉得非常有趣,跃跃欲试,想看看,如果自己也这么做,效果会如何。所以,永远要像山谷一样低下。
有人说“自由在高处”,单纯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这其实是片面的。因为,眼光的高,境界的高,还需要行履的扎实,需要心态的低。所以,你可以“知其雄”,但与此同时一定要“守其雌”否则,你就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如果你在“知其雄”的同时“守其雌” ,智慧就会像流水从四面八方涌向低谷一样,源源不断地注入你的心灵,你不会挑剔,也不会拒绝,而会接纳一切的水流,接纳一切的智慧,让自己渐渐地宽广如海——我的意思是,涌向你的智慧水流中,或许并不仅仅是善意的提醒,也有一些是人们所认为的侮辱、诋毁、谣言等等。你不但要接受前者,也要接受后者。这也是一种“知其荣,守其辱”,它本身就是一种智慧的选择。
其实,别人侮辱一下也不要紧的。我刚发表文章时,就有几个批评家狠狠地批评过我,有些甚至不是善意的批评,而是恶意的诋毁,但我和他们的关系仍然很好。为什么?第一,我允许人家批评我;第二,被批评是一件好事,因为,在这个时代,批评是比赞美更好的传播,越是批评得严重,读者就越是好奇,越想看看这部作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也是人性,不能说是这个时代的特征。鲁迅在他的时代也是被很多人批评的。刚开始,他没什么名气,名气很大的是林语堂、胡适这些人。后来,很多人都开始骂鲁迅,你也骂,我也骂,谁都骂,鲁迅死了之后还是有人骂。所以,被骂,而且一直被骂到死后,对心灵强大的鲁迅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这让他的思想得到了最有效的传播。
不要害怕被人骂,要强大自己的心,让自己不在乎外界的评价。
现在,我在家乡的名气很大,这不是因为我的作品受到了一致的好评,而是因为一群文人整天在骂我。他们以为,骂我就可以伤害我,让我觉得痛苦,让我生气,其实我很开心。后来,有几个朋友告诉我,他们一聚到一起,你就变成了话题。我说,那就好,谢谢他们。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很多时候,我们对一个人没有任何了解,但是听到别人把他骂得很不堪,我们是不是会非常好奇,很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被他们说成这个样子?这是人性中共有的东西,每个人都会这样。为什么现在有的明星要专门弄一些负面新闻,甚至为此花很多钱?就是因为人们更加关注负面新闻。比如,某个明星跟老公离婚之后,被人们骂得非常不堪,很多人都说要封杀她。但在这之前,很多人对他们两夫妻没有任何了解,也从来不去关注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负面新闻像海浪般涌来时,人们才开始关注他们,去网上搜索他们的资料,搜索他们之间的事情。有些好事者还会去查证其中一些说法的真实性……总之,负面新闻会让原本没有任何名气的人,在一夜之间成为明星。当然,负面新闻让人成名不一定是好事,因为有些人真的做了不光彩的事。如果你光明坦荡,没做任何亏心事,哪怕别人把你骂得很不堪,其他人一看你的作品,或者一去了解事情的始末,就会明白他们的说法是一种偏见。很多因为好奇去读雪漠作品的人,后来都成了我的读者,他们都很喜欢我的书。他们并不会因为别人对我的骂,就看不到我作品中闪光的东西。所以,别人的骂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自己不听使唤的心。萧何之所以敢于毁坏自己的名誉,就是这个原因——当你有了独立的心灵,不再依赖外部世界时,也就不会在乎名誉之类的东西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衷心感谢骂你、非议你的人——当然,中国还有一句老话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不怕逆境,不怕人骂,也不代表不敬畏人言。所有的感谢和传播,都要建立在敬畏人言、谨慎处事的基础之上。这才是真正地“知其荣,守其辱”。
做到前面的那些处世智慧时,比如“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讁” “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等等,就不要把别人的侮辱当成侮辱了。要明白,只要你自己不侮辱自己,不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任何人都侮辱不了你,任何人的骂也都不能摧毁你。
别人的骂,本质上跟我此刻所说的话是一样的,都在消失。
要是没有摄像机和录音笔,我们说的很多话,就失去了意义。因为,所有画面在出现的同时都在消失,所有声音在说出的同时都在落下。即使你看到了、听到了,有了某种情绪和感觉,也会很快忘记——今天晚上忘不掉,明天也会忘掉;明天忘不掉,明年也会忘掉。一年之后,如果没有影像或音频,你根本不可能记得我在今天中午的十二点零一分说过哪几个字。对不对?有些有缘人也许记得我,记得我们今天的相遇,记得我说过的话,这些话甚至有可能影响他们的一生,但我的声音本身已经消失了。缘分浅一些的人,也许只记得自己见过一个大胡子作家,连他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包括此刻,有些人有智慧,觉得我讲得真好;有些人没什么智慧,觉得我在提倡大家做奴隶——我当然不是叫大家做奴隶,我其实在教你当主人,我只是在表述一种境界。在这种境界中,你有自己的道德标准,有自己的眼光,有自己的境界,这种标准、眼光和境界都是不可动摇的,但你在行为上会尊重世界,即便世界给你的不是鲜花,不是赞美,而是咒骂、侮辱甚至诅咒,你也愿意接受。为了达成最终的那个大目标,你甘愿接受一切的寂寞孤独和别人的不理解。这一切,你都真心真意地觉得不要紧。
我在1988年写过一部中篇小说,叫《长烟落日处》,批评家对这部小说的评价很高。但我没有继续写中篇小说,而是立刻开始写“大漠三部曲”。这套书我写了很久,十二年后才出版,出版之前,很多人都觉得我江郎才尽了,否则不会一直不发表作品的。而且,在那期间,为了生活,我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很多不知情的人看到我做生意,就误解了我,以为我放弃了自己的追求。就在《大漠祭》快要出版的时候,有人在《武威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叫《人要找对自己的位置》的文章,里面谈到了我——当然,他没有直说我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写的是我——他说:“有一位著名的青年作家二十五岁写了一部很有影响的中篇小说,此后便江郎才尽、默默无闻了,后来去经商,挣了点小钱,日子过得很滋润。这个人就找对了他自己的位置。”读完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脸一下就红了。不过,我不是为自己脸红,而是为他脸红,因为,我的《大漠祭》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后就会出版。我的书一出版,就等于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会多么槛尬啊。后来,他见到我时,果然很不好意思。当然,他对我的批评不是恶意的,虽然看起来是在奚落我,但实际上是在表达对我的关心和认可。当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关心时,怎么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呢?所以,当你有了智慧时,你的世界就是圆满的,任何人都侮辱不了你。你会像能够容纳天下的山谷那样,德行变得越来越完善,最终达到圆满。这就是“为天下谷,常德乃足”。
“常德乃足”是真正的成功,因为你会拥有真正的内证功德。这时,你就归于自然朴素,毫无造作表演,你的天真烂漫会像野花的香味一样自然流露。这就是“复归于朴”。
到了这一步,你的智慧就被激活了,你就可以做很多事情。
伍 不分割的智慧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朴”是大道。“朴散则为器”,大道作用于万物时,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器”。什么叫“器”?可用之物,就叫器,它是有为的,因此是形而下的。道是真理,是无为的,因此是形而上的。换句话说,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
过去有一种说法是“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不愿做“器”,君子只追求“道”。但是,现在的君子也需要做“器”,因为不做“器”就吃不了饭——当然,最重要的不是做不做“器”,而是做什么“器”。最好的“器”就是成道之器,也就是道器。其中,“道”侧重于智慧, “器”则侧重于用。当你将人格和智慧运用于做事,包括你做的学问时,你就是道器。因为,“器”是容器,是用来盛东西的,你用它来盛你的道德——道是本体智慧,是真理,德则是道在你身上的体现——跟用它来盛你的私心是不一样的。用它来盛你的道德,你就是有道明君;用它来盛你的私心,你就是无道昏君。判断你有道还是无道,有德还是无德,品质如何,看的就是你的器,也就是你的行为。行为是你心灵的容器,它会真实地呈现出你的智慧、境界和品质,也代表着你的价值。
当你通过“知其雄,守其雌” “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圆满自己的德行,让智慧成为自己的人格和本能时,你就会变得非常朴素睿智,无论和谁打交道,都会让人非常舒服,那么任何人都会喜欢和你接触。因为,你就像水一样,对万物都很好——滋养它,不和它争权夺利,也就是老子所说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时,你在任何领域都会取得成功,都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这就是“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官长”有领导者的意思,但这里指的不是领导者,而是影响力。圣人将大道的智慧用于生活,那么所有行为都会成为他的“器”和“用”,他就会成为自己那个领域中具有影响力的人物。
胡适说过“只开风气不为师”,这个能开一代风气的人,就是“官长”。不过,这只是胡适的一种说法,他其实也“为师”。他有很多学生,而且他经常资助一些有梦想、有追求的文人,比如林语堂、梁实秋、陈之藩等人。林语堂留学期间,经费遭遇了困难,胡适就资助了林语堂,让他能继续在国外留学;梁实秋能完成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也与胡适的提拔和帮助有很大的关系。胡适的这个特点让我非常敬佩和感动。正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伟大的东西,才能教出很多非常杰出的学生,比如史学家顾颉刚等人。所以,君子即使不当官,也能以自己的德行和智慧影响社会,这也是“则为官长”。
孔子只当过很短时间的大司寇,但他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庄子没当过大官,大部分时间都在穷困潦倒中度过。还有老子,老子只是一个守藏室之史,在我们这个时代,他连科级干部都算不上。而且,当时的书是竹简,就算堆满了整间房子,也没有几本书,还没有现在随便一所大学的图书馆的书多,但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他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直到今天,仍然在影响世界。
只要一个人的内在素养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散发出来的气息自然就会影响别人。甚至不只是人,动物也是这样。我在小说《西夏的苍狼》中写过一只纯种的獒犬,也叫苍狼。它的身上有一种基因带来的王者气息。它是那种让人类不能轻视的存在,它卧在那里时,即使不抬眼看你,你也会感觉到它生命中充盈的一种大力。而且你坚信,就算有巨大的陨石砸向地球,地球此刻就要毁灭了,它也不会从那种宁静威严的气氛中出来。它不需要打败同类,也会让你确信它是同类中的王者。这就是境界的力量。当你拥有这种力量时,你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不管在什么领域里做事,都能做得非常好,哪怕是一只狗、一只猫,也会是猫狗中的“官长”,让其同类——甚至让人类——不能等闲视之。我家就养过一只猫王,它的身上充满了王者气,有一种特殊的威仪。有些不懂事的小猫老是欺负它,但它根本不还手,甚至连望都不望一下,始终在自己的境界里。那种气息,让人觉得它非常不一般。
人类更是这样,当一个人的德行达到一定境界时,就算他不说话、不表现自己,你也会感觉到他那种不一样的气息。而且,因为他无争,所以,即使他身上有一种威仪,你也会感觉到他的亲和力,你会非常尊重他,很想亲近他。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大道的智慧作用于万物时,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器”,圣人将它运用到行住坐卧之间,那么,在任何领域他都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有大格局的人不考虑个体、个别、局部的得失,他注重的是整体,不会将注意力局限于某个细节,也不会破坏任何一个细节、将它从整体中割裂出去。比如,我见过一些非常厉害的根雕大师,他们不管得到什么样的树根,都不会把它锯得乱七八糟,即使它的形状很古怪,他们也能随顺那古怪,雕出别具一格的作品。
大工匠就相当于“大制”,“不割”就相当于不随便切割任何东西,认为什么都很好。也就是说,当你达到很高的境界,有了很大的格局时,你就再也不会局限于某个领域、割裂地看待问题了。你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一个整体,环环相扣。所以,你不管干什么,都会通观全局。这是“大制不割”的第一种解释。
第二种解释是,伟大的艺术家不会破坏整体性,伟大的杰作也不会破坏整体性。
第三种解释则是,大道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我的理解是,我们的生命是一个整体,不要在乎一时一地、局部的得失。偶尔“守其雌”,也就是示示弱、忍一下辱,没什么大不了的,拳头收回来是为了用更大的力量打出去,鹰俯冲下来之后还会再一次飞向高空。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有整体的智慧,一时的“失”就不会给你造成什么损失,你终究会得到你向往的成功。当然,我所说的成功不是升官发财的成功,而更多的是一种人格上的成功,《道德经》里强调的也主要是人格上的成功。《道德经》里最重要的内容不是帝王之术,而是如何修道。什么叫修道?完善人格,做一个真正的君子,用君子的方式做事、处事、和世界打交道。
当当网上有我的《一个人的西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一下,里面就讲了我是如何历练灵魂、如何完善人格、如何完成自己的。我是农民的儿子,在一个非常偏僻的西部小村里长大,师范毕业后做了小学老师。但是,我一直梦想成为作家,而且坚信自己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作家。那时,很多人都对我的梦想和选择不以为然,说什么的都有,但我从不在乎。我知道如何当官,但我不去当官,因为我这辈子不是来当官的。同样,我知道如何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知道怎么赚大钱,但我不去追求世俗的成功,也不去赚大钱。虽然在《大漠祭》还没出版的时候,我为了体验生活开过一间书店,但生意很好时,我就马上把它给关掉了。为什么?因为每天晚上都必须数钱,这让我非常痛苦。很多人数钱时也许很开心,而且觉得多多益善,我却不愿花生命去经营它。数钱的时候,我感觉到的也不是快乐,而是钱有多脏——它一定是世上病菌最多的纸——手在那么多纸币上蹭来蹭去是多么恶心——你想想看,每一张票子都换过无数个主人,之前的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最重要的是,我明明知道自己这辈子不是来挣钱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却不得不花那么多时间来挣钱、数钱,这让我苦恼极了。我当时就觉得,不能为了钱而切割自己的人生、损耗自己的生命,于是就毅然决然地把书店给卖掉了。当然,我也爱钱,并且觉得钱是个好东西,但我不一定要拥有很多钱。没钱了,就想办法挣点钱;有了钱,就做事。钱不多,就少做点事;钱多了,就多做点事,尽量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所以,它不能让我切割自己的人生,破坏我人生格局的整体性。也就是说,我的一切行为和选择,都必然围绕着整体的人生目标,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我也不会割裂自己的人生。我只会顺应变化,在每一种情况下,寻找实现那个目标的方法。因此,我做成过很多事,但它们一旦牵扯我过多的生命,让我偏离人生目标,我就都放弃了。对我来说,人生的目标就是读书、禅修和著书立说,跟这些东西没有关系的一切,我都会完完全全地舍掉。当你也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你的目标就必然实现。后来《大漠祭》在上海出版了,刚出版就在上海和北京引起了轰动,然后蔓延至全国,引起了巨大反响。
我不一定是圣人,但我前半生的轨迹刚好证明了老子的“大制不割”——每一件事情,每一段经历,就像一颗颗棋子,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地被放在了该放的地方,共同构成我的人生棋局。
所以,有很多东西,表面看来是一种损失,但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其实是一种收获。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要把人生当成一个整体,不要分割它,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向着那个终极的目标前进。当你实现了最核心的那个东西,完成了整体的构建时,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托尔斯泰的追随者最希望他成为圣徒,把财产都捐掉,把版权也捐掉,但托尔斯泰的老婆不希望他这么做,她希望托尔斯泰做好一个老公和父亲,把财产和版税留给孩子,不要当圣徒,不要大公无私,于是老是看着他,想方设法地控制他,跟他的追随者斗来斗去,还偷看他的日记。后来,托尔斯泰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空间,连日记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就只能离家出走了。当时他八十二岁,身体不算很好,离家出走的一个月后,就得了肺炎,在一个小站病逝了。他死去的时候,全世界都非常悲痛,但他的追随者在悲痛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托尔斯泰的一生盖棺定论了,他终于成为圣者了,死亡让他的一生变得非常完美。而这种死亡本身,也有一种浓浓的戏剧色彩,就像被谁设定好了一样。
每个人都要每时每刻为人生做出选择,所以,一定要明白“大制不割”。
心印法师是在2011年剃度出家的,之前她虽然得了很重的病,但仍然在一个潮流杂志社里当主编。有一天,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再也不要这样了,钱永远挣不完,没什么意思,还是好好为你的生命做一些事情吧。后来,她就听我的话辞职了,在生命的最后两年里,做了一些利众的事情。之所以我们直到今天还记得她,还怀念她,而且很多人非常敬畏她,原因就在于她做了那些事情。你想想看,生命就快结束了,她却仍然在编着一些刺激欲望的杂志。那些杂志里的讯息或许在某个时刻有很多人在乎,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意义,因为潮流一直在变。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做这些事,是很无聊的,因为没有意义,没有人会受益一甚至包括她自己。如果她一直当这样的主编,编一些这样的刊物,今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记得她、怀念她,受到她的启迪和鼓舞。所以,她最后选择的结局是正确的。假如她从一开始就把人生当成一个整体来打造,她的人生将会更加完美,可惜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跟一些朋友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
很多人的天分和才华都差不多,但每个人设定的人生目标不一样,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甚至是没有目标的。而我却在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人生目标,一生中所有的选择都围绕这个目标。所以,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整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大格局做准备。我的人生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弯路,也没有任何浪费,我从来没有分割过它。因此,我才能走到今天,并且继续往前,开拓更大的格局,做更多的事情,丰富最初所设定的梦想和目标。这就是“大制不割”。虽然过去的生命轨迹是无法改变的,但希望有些朋友能明白这个道理,为接下来的人生做一个整体规划,将自己的人生作为一个整体来对待。这一点太重要了。
陆 老庄的成功学
有些学生问我,跟环境产生冲突时怎么办?这一章的“大制不割”刚好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环境不如意,就要“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让自己像“天下谿”一样,虚怀若谷,容许生命中出现一些暂时不合心意的事,让一切都成为你完善人格的道具,追求“常德不离” “常德不忒”“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无极”“复归于朴”“为天下式”。
这就是“大制不割”——当你有了一个大的目标时,人生中的每一刻都不是割裂的,都跟你的“大制”密切相关,都在作用于你的“大制”。所以,不要计较一时一地,不要局部地、孤立地衡量得失,不要只关注眼前。记住,人生是一个整体,家庭是一个整体,国家也是一个整体。
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温习一下这一章的内容,很多事也就懂得如何处理和面对了。一些有智慧的朋友如果能背会《道德经》的五千言,一生更是会受用无穷。最大的受用,就是无论世界如何变幻,你都能活得非常开心自在。这一点听起来很简单,但恰好是最难的,很多人一辈子都办不到。
《道德经》追求的成功不是赚很多钱,所以它不一定会让你拥有几个亿的身家。当然,信奉《道德经》和老子智慧的人,也有成了亿万富翁的,但它不是老子的追求。老子跟我一样,也觉得钱就用来花的,够花就行,不用太多。庄子也不愿把生命用在挣钱上面,甚至不想用生命来当官。楚威王派人带厚礼请他当相国——相当于我们国家的总理——他也不去,宁愿一边唱歌一边开开心心地编草鞋,编上几双草鞋,卖个几文钱,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他当过一个管漆园的小官,但没干多久就辞了。他就是这样。
不过,我不是叫你不要当官,你能当官也很好,当了官多为老百姓做点事,就更好了。但庄子不当,他觉得当官没有意义,他更愿意道遥自在地活着。而且,庄子如果当了官,就写不出《庄子》这样的著作了,一来选择和心境都变了,二来没时间。这对中国文化来说,将会是多大的损失啊。所以,庄子还是不当官更好。我也不当官,把生命用在写一些值得写的书上面。
同样道理,如果汉武帝重用司马迁,封他做相国,会怎么样?他活着时会风光很多,也不会遭到宫刑,但他肯定写不出《史记》。很多被汉武帝重用的人都死了,不是被杀就是自杀,历史上很多能够善终的丞相,也不过是年老后还乡,悄悄死掉而已。比较好的人,在位时做了一些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事情,这样也行,但很多人死了就死了,只剩下一具没有名字的骨头。而司马迁固然遭到了无妄之灾,却也留下了不朽的《史记》,鲁迅誉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你说是掌握生杀大权的汉武帝影响大,还是留下《史记》的司马迁影响大?肯定是司马迁。因为,汉武帝一死,权力和影响力也就消失了,但《史记》千年后仍在被后人研读。这也是“大制不割”——为了达成一个大的愿望,哪怕中间遭遇一些灾殃,也不会计较,反而会甘心承受。也只有这种大格局的人,才能写出《史记》这样的著作。按老祖宗的标准,司马迁是用男人的尊严换来了另一种永恒。
在老祖宗看来,人生有三不朽:第一,立德。贡献社会,有不朽的人格,用人格照亮后世,就是立德,比如雷锋和孔繁森,他们都是立德的典范,值得被后人永远铭记。第二,立功,建立不朽的功勋。左宗棠的脾气很糟糕、毛病很多,老是跟曾国藩对骂,而且是当面也骂,背后也骂,有一点小人气——当然,他不是小人,他有为国捐躯的胸怀,光是这一点就很伟大一但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掉他的存在,因为他的功劳很大,没有他,就没有新疆。19世纪六七十年代,被称为“中亚屠夫”的阿古柏想割据新疆,在新疆建立独立国家的时候,清政府中有些人觉得那是蛮荒之地,不要也就不要了。如果真是这样,新疆就会变成另一个国家,但左宗棠不同意。当年,左宗棠非常坚定地带上十万大军去征西,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他甚至把棺材都带上了。后来,他很快就把侵略者给赶了出去,维护了国土的完整。所以,人们忘不了左宗棠。这就是因立功而实现不朽。一旦立功,就没有人会在乎他的那些毛病了。
第三,立言。著书立说就是立言。《道德经》《庄子》和四书五经等古代经典都属于立言,因为它们都以文化的形式滋养着人类的灵魂。
希望大家能通过对这一章的学习,学会和社会沟通,学会和时代沟通,学会和朋友沟通,不要计较一些东西,也不要有功利心,静静地、纯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就会少一点挫折,多一点成功的可能,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人生。
健康快乐的人生是不能用金钱和权力来衡量的,现在很多人用权势、地位、财富来定义成功,认为当官的人是成功的,非常有钱的人也是成功的,而不在乎人格和智慧上的成功。这是不对的。一些落马的腐败分子,落马之前都非常有权、有势、有钱,在社会大众的眼中,他们都很成功,但现在呢?他们活得连一般人都不如,财产没有了,地位没有了,尊严也没有了,整个人生都破产了。所以,表面上的成功、用罪恶换来的成功,都会很快消失,根本不值得我们推崇。真正值得推崇的成功,是人本身的成功,也就是人《道德经》的无穷妙用格、智慧、德行的成功。
衡量一个人有没有智慧,最简单的标准就是选择。有智慧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能够自己选择;没有智慧的人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别人怎么做他也怎么做,总是在跟风。
现在有太多这样的人了,别人都炒股他也炒股,别人都炒房他也炒房,有些人就连腐败、犯罪都会跟风,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智慧。这样的人肯定是愚人,不可能是智者。
老庄哲学中的成功者第一就是要有智慧——一定要有智慧、懂得如何选择。第二,要学会分享,把自己的智慧奉献出去,比如像我这样写文章、办讲座等。第三,必须用实际行为来印证自己的智慧,用行为告诉世界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而不是在自吹自擂。
我举个例子,假如现在有人对我说,雪漠,你说你有智慧,那你把智慧拿给我看看。我就会马上把我的五十多本书抱给他,让他慢慢去看。这就是行为。只有利众的事情才能支撑你的人生,光说而不做,是没有用的。
柒 「糊涂」的明白人
这一章跟第二十七章其实是一体的,但是从实用性方面来说,它比第二十七章更重要,能直接作用于我们的人生。只要拥有这一章的智慧,我们就会少了很多挫折。
历史上有很多人认为老子非常消极,其实不是这样,如果把《道德经》跟当下生活结合起来,就会发现它是妙用无穷的。中国的经典中,对世界影响最大的就是《道德经》,如果没有《道德经》,中国文化将是不完整的。假如没有《道德经》,没有《庄子》,只有其他诸子,中国文化就会因为少了一种超越的智慧,显得残缺不全。相反,因为有了老子,有了庄子,中国文化才呈现出一种非常饱满美丽的色彩。
这一章尤其能体现出老子的妙用和积极,因为他告诉我们“大制不割” ,也就是不要在乎一时的失败或失去,要将人生当成一个整体来经营。
人生永远是一个整体,所以,要从全局的角度衡量很多东西,不能计较一时一地的成败得失。很多人所认为的失败,其实根本就不是失败,而是放弃。无论智慧的修行,还是世间学问,只要你不放弃,将它变成日常生活的方式、习惯和常态,它就会对你产生真正的意义,你就必然成功。否则就没有意义。
很多孩子就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容易变得偏激,看问题总是局限于一点,老是用一时一地来衡量整个人生,否定了人生的希望。曾经有个女孩因为学费被骗而心脏病复发,突然就死掉了。还有一些人因为很小的原因选择了自杀,甚至杀害别人。其中包括白领,也包括一些学者。比如,复旦大学就有一些博士跳楼,富士康也有一些员工跳楼。有抑郁情绪甚至抑郁病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如果他们能拥有“大制不割”的智慧,懂得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如何看待眼前发生的很多事情,他们的心态就会开朗积极很多,他们就不会这样选择,也不会这么痛苦。
所以,永远要虚怀若谷,而且要学会每天都从零开始,一切都从零开始,把每一天都当成一个新的开端,过去的就让它永远地过去。不要计较过去,永远感知当下,永远“守其雌”,像母亲爱你一样爱世界,爱世界上所有的生灵。永远“守其黑”,低调做事,不要高调张扬,不要沾沾自喜,不要骄傲自满,永远要让身边的人觉得你和他们一样。
如果让他们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会怎么样?在一定的环境里,你会像耶稣和苏格拉底那样,被人们处死。耶稣太有智慧了,远远高于那个时代的人们,还想当犹太人的王,犹太人怎么能容得下他?犹太人把他钉在十字架上,让他受尽侮辱,然后死去。苏格拉底也是这样,他是雅典最有智慧的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当权者怎么容得下他?最后,他就被人民判了死刑。包括孔子,孔子像丧家之犬一样,整天东奔西走忙忙碌碌,老是推行一种跟主流不一样的主张,所以那个世界容不下他。只有老子最聪明,他默默无闻地活着,开心快乐了一辈子,还留下了《道德经》,影响了世界两千多年。当然,耶稣、苏格拉底、孔子都很好,他们的高调是另一种价值。不过,假如他们拥有老子这样的智慧,他们或许会有另一种命运。但是,如果世界上没有了耶稣的受难,没有了苏格拉底的从容赴死,没有了孔子的四处奔走,也就少了一种非常美好的风景。只是,我们眼中的风景,他们心里的风景,背后往往是痛苦和磨难。当然,痛苦和磨难是短暂的、易逝的,他们正是接纳了短暂的不如意,才换来了永恒。
在单位里尤其要学会“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久而久之,就可以“大制不割”。从修道的层面来看,这有一种明空双运、智悲双运的味道。就是将两者结合在一起,让世间法和出世间法合二为一, “做大行之事,守无为之心”。
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些细节没有处理好,让自己的人生中出现无数的障碍。虽然障碍有时也很好,会让我们拥有另一种智慧,也能让我们更加坚强,但障碍太多就会非常麻烦。像老子这样是最好的,即使有雄心,也要有一种绵长、安静、示弱的、慈母般的心态,用这种心来对待自己的事业,像流水一样滋润万物,却没有固定的形式;即使有智慧,也不要随便展示智慧,偶尔尊重一下没有智慧的人。用你的智慧慢慢地滋养自己,不要用它去侵略别人的愚蠢。其实,愚蠢和智慧也是分别心。一定要明白,你认为的智慧,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愚蠢。所以,不要用分别心去对待这个世界,守住自己的明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够了。不要去彰显自己的高明,就算你有很高的境界,也要混同于大众,不要跟别人有太大的区别。而且,即使你能飞黄腾达,也要默默地做一些别人看不起的事情,完成自己的人格,真正地实践“水低为海,人低为王”这句话,把自己的人生当成一个完整的艺术品来打造。
我也在慢慢地学习这些东西,慢慢地混同于大众。前几天,陈亦新就表扬了我,说爸爸最近有进步。因为,过去我不愿见人,很多人我都不愿见,现在慢慢地开始见人了。跟别人交流的时候,我也不再那么光芒四射了,开始显得没有智慧。我最大的变化,就是开了微店。很多人一看我开微店,就觉得我跟他们差不多,心里就舒服多了。
不要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不要老是显得自己很完美,更不要去争什么天下第一。一定要有一颗跟老百姓一样的心——不是说要让自己从明白重新变得不明白,而是不要有分别心,不要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比别人完美,始终要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老百姓,唯一的不同,就是明白了,不再执著。没有分别的平常心才是道。
在禅宗的修道中,即使你真的明白了,最后也还要过扫除悟迹的那一关,所以,不要整天摆出一副开悟者的样子。要把关于开悟的所有概念都扫掉,不要它们,甚至要扫掉我现在所说的这些道理。二祖到屠门妓院里调心,六祖也会像个农民一样舂米,因为,禅宗修到最后,就和光同尘了,遇上光明自己就是光明,遇上灰尘自己就是灰尘,始终跟身边的一切融为一体。不过,无论他融人什么样的环境,他的心都是明明了了的,他都“知其白”,不会糊涂,但因为他同时又“守其黑”,非常低调,所以就不会扎眼。
我们一定要学习这些智慧。 (007229220413)